為什麽回來?


    為什麽放棄美國的一切回來,為什麽那麽多投行不去偏偏來gc?為什麽非要來做她的同事和上司?


    這個問題,譚丫丫問過,沈夢蝶問過,她更是在心裏無數次問過。


    凜冽的北風卷起地上零星的幾片落葉,似在這靜默的世界,跳著孤寂的舞蹈。


    盛懷揚低著頭,手還抓著她的手臂,視線落在她霧蒙蒙的眼睛上,眸光輕動。


    沒有得到答複,夏時初倔強地盯著他的眼睛,再問:“為什麽?”


    盛懷揚眼神定定,“你想要什麽答案?”


    夏時初:“實話。”


    她想好了,隻要他敢拿諸如思念故土這類理由搪塞自己,她就賞他一頓暴打。反正,重逢來憋著那口氣,一直沒地兒撒。


    盛懷揚鬆開手,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因為奶奶。”


    奶奶?


    夏時初腦海裏立即浮現出那個滿頭銀絲,慈眉善目的老人。


    從前,他曾不止一次提過,由於父母忙於工作,他一直跟在奶奶身邊,直到上高中才被接到父母所在的城市。


    祖孫倆感情很深,他出國前那個暑假,還特地把她帶去見了奶奶,在那個一年四季都開滿鮮花的小院裏廝磨完臨行前的所有時光。


    “奶奶怎麽了?”她不由有些急。


    “沒什麽,年紀大了,想離她近一些。”他往後退一小步,顯然不欲與她多言。


    夏時初垂下眼簾,瞧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步之遙,卻若冰川鴻溝,透著森森的寒涼之氣。


    又何必探尋為什麽是gc呢?毫無意義。


    她明明振振有辭地告訴沈夢蝶他絕不可能為她而來,可心底那份隱秘的期待和希冀卻無處藏匿,所以才會一次次心魄蕩漾。


    夏時初,同一個坑你到底要跳幾次?


    譚丫丫她們說得真沒錯,她這腦子和記性確實都不太靈光。


    她自嘲地地撇了下嘴,腳步一轉,咬著煎餅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


    加辣加香菜加薄脆,這才是煎餅。


    連個煎餅都吃不到一塊兒的人,還要啥自行車。


    **


    中午,夏時初的四部又集體缺席午餐。


    餐廳裏,啃著雞腿的老馬問出了大夥兒的困惑,“這四部到底是接了什麽案子,居然忙到廢寢忘食。”


    “對呀,好幾天都沒下來吃飯,聽說連外賣時間都省了,餓了就啃點餅幹和麵包。”


    老馬歎氣,“一年五千萬,這指標別說他們,換咱們都懸。”


    “可不是,大家私下都說,盛總欺負人。”下屬小聲念叨,“專撿軟柿子捏,踩著四部和夏總立威。”


    “這倒不至於。”老馬搖頭,視線投向不遠處同總裁坐在一起用餐的盛懷揚,“有些事,不能看表麵。”


    “啥意思?難道有什麽內幕?”下屬好奇。


    “誰知道呢?”老馬夾起一隻油爆蝦,“今天這個燒得不錯。”


    **


    不遠處,總裁蔣峪也在說這道菜,“懷揚,這是你們寧波菜吧?”


    “應該算浙江菜,不過上海江蘇也很常見。”盛懷揚認真道。


    “浙菜滬菜都偏甜,我們北方人不太吃得慣。”蔣峪笑笑,“不過,每次餐廳燒,我都覺得新鮮,想買來嚐一嚐,吃上兩口又發現果然不合口味。”


    盛懷揚笑而不語,安靜地聽他繼續說。


    “這很多事都跟吃飯一樣,吃膩了老菜式,總想推陳出新,嚐嚐別的口味。可是,新的不見得就是好,更不一定適合口味。”蔣峪把那盤油爆河蝦推到一邊,“不對胃口的東西,早棄早好,你說呢?”


    盛懷揚伸手端過那盤被“舍棄”的蝦,冷淡如斯,“這菜倒是挺合我胃口。”


    蔣峪眸色暗了一瞬,不再跟他打啞謎,“四部的事,我聽說了,你何必……”


    “蔣總。”盛懷揚打斷他,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總要服眾才行。”


    蔣峪思忖半刻,眉頭漸漸舒展,“你倒是考慮得周全,不過,就是讓你做惡人了。”


    盛懷揚不以為意:“虛名而已。”


    蔣峪露出欣慰的笑容,“成大事者,最忌虛名。”


    同桌的副總裁低頭扒飯,在心裏發出一聲嗤笑。


    餐廳回去的路上,蔣峪突然問副總裁,“對了,四部這兩天在忙什麽?是有新項目?”


    “沒聽說。”副總裁搖頭,“不過他們手上那幾個待開項目都是小case,就算忙翻天,也是杯水車薪,改變不了什麽。”


    蔣峪梭了他一眼,眼神淩厲,“你這嘴!”


    副總裁自知失言,立馬噤聲。


    **


    當天下午,在四部全體員工的努力下,一份關於中天航科ipo計劃擺在了盛懷揚的辦公桌上。


    “盛總,這是我們的方案,請你過目。”夏時初畢恭畢敬地說。


    盛懷揚視線落在她烏青的眼瞼上,未翻開那塌厚厚的資料,而是問:“這方案是你做的嗎?”


    夏時初心裏罵了句廢話,嘴上卻客客氣氣地回,“是。”


    四部就那麽幾口人,能力經驗都比她淺,這麽重要的方案,她怎麽可能假手他人。


    盛懷揚微微頷首,身子往後靠,“ok,那你說下,中天實現技術轉化的依據。”


    這是要考她?


    夏時初立即挺直脊背,從容不迫地回答:“中天主要從事固體火-箭及其延伸產品的研發,根據國外可比同行分析,這個技術可轉化為增雨防雹火-箭。另外,小型固體火-箭的發動機核心材料還可以用於碳熱材料或耐燒蝕組件的多維度應用,軍品轉民品技術……”


    一旁的喬霏霏聽她如數家珍地把中天那些拗口的核心技術,專利一一道來,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忍不住想給她豎大拇指,就聽盛懷揚又拋出一題,“說說人工消減雨需求。”


    夏時初:“除了你之前方案中提到的保障重大社會公共活動外,這項技術還可以用於農業生產和減災防災保障,比如在新-疆地區……”


    盛懷揚安靜地聽著,食指一下一下輕敲著桌麵,不作任何評判,隻在她答完一題時,立即拋出下一個問題。


    從技術轉化到市場應用,再到同類可比競價……


    夏時初對答如流。


    喬霏霏望著自家老大,眼睛亮閃閃的,盡是仰慕之情。


    夏時初也是越答越自信,而且她驚奇地發現,被盛懷揚這麽一個接一個地提問,那些原本隻存在於紙上的數據和信息竟驀地串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更為立體、更為緊密的邏輯架構,讓她對中天的認知也更加深刻。


    可惜,她的自信還沒維持到一分鍾就被擊潰,因為盛懷揚連問了她三個問題:“公司大額長約采購風險、資質變更及股權取得對價合法性。”


    “這幾個問題,需要律所進場做完盡調才能得出更準確信息。”她含糊道。


    其實,這幾個問題她剛做方案時也考慮到,原本以為六年前的申報底稿裏會有,誰知他們翻遍所有材料,震驚地發現無論是內核還是送審的底稿裏都沒有。


    當年,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分析師,沒資格上內核會,不知內由,如今也無法理解,如此明顯的錯漏是怎麽逃過內核委員會的毒眼。


    她也聯係過當年的友司律所,可惜參與這個項目的人早已離職跳槽。缺乏詳實的盡調,要在區區三四天內把這幾個問題弄清楚、說明白,簡直是天方夜譚。


    如果盛懷揚非要拿這個問題刁難她,她無話可說。畢竟當年中天首發失敗的原因之一就是被舉報“資質取得不合法”,她自詡一直關注中天,可竟沒去深究這裏麵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而是慣性思維覺著這個問題律所會解決,不用自己操心。


    她心情複雜地睨了一眼懷揚。這人,明明連她的方案都沒翻開,卻像照妖鏡一般,窺出端倪,直扼七寸,一劍封喉。


    看來,想讓他唱征服是沒戲了!


    這幾個晚上的夜算是白熬了。


    她自嘲地撇了下嘴,等著被判出局,卻聽盛懷揚不疾不徐地扔出三個字,“立項吧。”


    “啊?”她呆若木雞。


    盛懷揚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不要?”


    “要!”一旁的喬霏霏搶答,順勢猛地推了夏時初一把,“老大,盛總讓咱們立項。”


    夏時初終於從震驚中緩過來,一雙眼亮晶晶地盯著盛懷揚,“你確定是由我們四部立項?”


    gc規定,誰承攬誰立項,這個項目說到底是由盛懷揚談來的,她原計劃是爭取承做,分一杯羹,可現在,盛懷揚讓四部立項,那名義上,從承攬到承做都成了四部,發行費那可全算他們的。


    這麽大的便宜,白送給她?沒那麽好的事兒吧?


    盛懷揚淡淡掃了她一眼,“有問題?”


    “沒!沒問題,馬上立項。”她揚起下巴,“你可不許反悔。”


    語氣裏竟有一絲撒嬌的味道。


    盛懷揚虛握的手指輕輕滯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從她臉上收回目光,“有兩個條件。”


    “什麽條件?”夏時初一臉戒備。


    “第一,這個項目是四部的,與我無關。”


    夏時初眉頭皺起來,尋思了下他的話後,“你的意思是,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個項目是你拉來的?”


    盛懷揚點頭。


    “為什麽?”她不解。


    盛懷揚揚起眼看她,“你說呢?”


    “怕別人說你偏幫四部?”


    “不全是。”盛懷揚身子往後靠,“剛給你們下了指標,轉頭又給你們項目做……”


    他未說完,喬霏霏和夏時初已然明白,就是咱盛總剛立下的“威”被滅了唄,是有那麽一點打臉。


    懂!很懂!完全懂!


    “好,我們對外一定保密。”夏時初承諾,再問,“還有呢?”


    “由我組建團隊。”


    這一次,夏時初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試探道,“是以我四部為主力嗎?”


    盛懷揚也未正麵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行嗎?”


    她矢口就想問“為什麽不行?”,可那句話卻生生卡在喉嚨裏。客觀而言,如果按照她原先的那套上市方案,四部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按現在的思路,四部那幾口人,要完成這麽大的項目,很有問題。


    這個項目對四部,對gc,對盛懷揚,尤其對她自己分量太重,她不敢打腫臉充胖子,可她也不能拋開那幫小崽子,無論從收入、從業經曆、學習成長晉升,這次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可以讓他們參與嗎?做輔助性工作也行。”她竭力爭取,“薪酬我們部門自己負責。”


    喬霏霏側眸看向她,胸口一凜。


    怎麽負責?四部又不像其他部門是和公司分成項目收入,有錢發給員工,老大分明是打算把自己保代和現場負責人的獎金,拿出來分給大家。


    盛懷揚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打算,目光在她臉上定格了幾秒,而後緩聲道,“可以。”


    夏時初開心得不行,眼睛裏都是笑,“謝謝!”


    她的笑容粲然絢爛,如一抹明晃晃的陽光晃過他的心田。


    兩秒的失神後,他偏開頭,從右手邊拿出一個藍色文件夾,咽了下嗓子,“這兩人,下周一報道,其他組員,由你安排。”


    這是,要安插兩個新人進來?投行部又招新員工了?不過,如果隻是兩個名額,還是新人,那喬霏霏他們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夏時初笑著應好,樂嗬嗬地接過文件夾翻開。


    “薑呈?”她脫口而出,“他不是你數競隊的師弟嗎?”


    話落才想起喬霏霏還在,轉頭一看,果然喬霏霏正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她心虛地捋了一下頭發,“這人履曆挺好的。”


    盛懷揚眼底拂過一絲促狹地笑,“嗯,數競隊出身。”


    夏時初偷偷翻了個白眼,暗啐他一口,呸!這是生怕喬霏霏不懷疑嗎?


    “他來我們這裏做什麽?”她硬把話題岔開。


    “我助理。”


    “合適。”她趕緊翻到下一張簡曆。


    奪目便是一張兩寸照,照片上的女孩長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靈動和生氣。


    再看簡曆:孫思婕,港大本科,研究生哈佛商學院,畢業後在銘基任分析師,實習及任職期間曾參與過fb並購wt、新加坡……


    等等,這工作經曆?


    夏時初抬眼望向盛懷揚,心底重重嗤了聲,還真是魅力無限,到哪兒都招蜂引蝶,招得人家好好的華爾街精英不做,要回國做金融搬磚工。


    不過,招就招,往她眼皮子底下塞算什麽?


    她沒忍住奚落,“原來也是盛總的老熟人。”


    “思婕是我在美國時的助手,專業能力很強,雖然隻是分析師,但在業務能力上已經具備現場負責人的水平。”


    思婕?嗬,叫得可真親熱。


    夏時初撇了下嘴,不鹹不淡地哦了聲。


    “我打算把她先編製到四部。”


    “別!”夏時初搶斷他的話,“我這兒廟小,供不起大菩薩。還是留給你吧,她不是給你做過助理嗎,正好投行部老總標配也是兩個助理,你收身邊吧。”


    盛懷揚眉心微微皺起,“她剛回國,對國內市場了解不夠,不適合做助理。”


    “怎麽不合適,你不也剛回來,正好你倆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盛懷揚眉心往裏攏得更深,“我隻需要一個助手。”


    “那就讓她做別的唄。”


    “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反正來我部門不合適。”


    盛懷揚好整以暇地盯著她,“你對她有敵意。”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我有什麽敵意,我又不認識她。”夏時初躲開他探究的目光,眼睛偏向一旁。


    “這就要問你了。”盛懷揚要笑不笑地。


    夏時初矢口否認:“沒有的事兒,我隻是擔心國際大投行回來的,不習慣我們四部。”


    “這點你不用操心,去四部是她自己的意思,目前四部最需要人力支援。”盛懷揚平靜道。


    “嗬!”夏時初從喉嚨裏擠出一絲冷笑,“感情我這兒是特困戶,需要扶貧,那你好歹把薑呈給我,那才叫精準扶貧。”


    盛懷揚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想要薑呈?”


    “要不呢?還能要你不成?”夏時初沒好氣地道。


    語落,才發現這話有些輕挑,連忙別開眼,耳根卻沒來由一點點地燙起來。


    盛懷揚微微睨了一眼她粉紅的耳垂,眼神低垂,沒有接話。


    目睹這一切的喬霏霏視線在兩人身上梭了兩遍,腦袋裏閃過一絲精光,可惜太快了,沒來得及抓住就轉瞬即逝。


    直到踏出盛懷揚辦公室,她還在盡力回憶剛才那種怪異地感覺,有點怪,可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


    夏時初簽下中天航科ipo的消息猶如一枚原-子-彈,不僅把gc炸出了蘑-菇-雲,輻-射出的能量波,直接震動了整個北城投行界。


    六年前的中天航科已被稱為航天第一股,而今企業估值已經翻了近十倍,其發行規模極可能成為近年來最大的ipo。讓同行更為震驚的是,中天航科董事會前腳剛通過重啟ipo的計劃,消息還沒出會議室,就對外官宣,本次發行工作將由gc獨家承保,絲毫沒給其他機構反應的機會,讓但凡對當年的事還有點記憶的人紛紛感慨:“活久見!”


    商場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當年鬧得對簿公堂,打得頭破血流,如今秘密牽手,曖昧依舊。


    當然,最令人驚掉下巴的是,拿下這個大項目的人居然不是gc的王牌保代洛逸飛,而是一個連董事都不是的小vp。


    外界紛紛揚揚,gc內部,也是炸翻了天。


    “難怪他們前些天廢寢忘食的,原來是拿下這麽大的項目。”


    “夏總可真行,居然讓中天冰釋前嫌,再次跟咱們合作,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誰知道呢?哎!原先咱們還同情人家,擔心他們完不成業績被解散,現在好了,拿下這單,就算今年收入達不到五千萬,公司怕也是不能讓她辭職了。”


    “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達不到五千萬?我聽馬總說,六年前中天的發行費用已經是3千多萬,現在的中天……”


    眾人腦中迅速飛過一串驚人數字,紛紛露出羨慕之色。


    “四部這次賺翻了。”


    “這才真正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豈止三年。”


    ……


    當四部成為全公司熱議焦點時,在總裁辦公室的蔣峪的臉色極為難看,他目光迫人地鎖著與自己麵對而坐的男人,“懷揚,四部跟中天是怎麽回事?”


    相比他的怒色,盛懷揚顯得特別沉靜,“他們一直在跟進這家企業,有好幾年了。”


    “胡鬧!”蔣峪一拍桌子,“中天跟我們鬧成那樣,還有什麽合作的必要,誰讓她去談的?有跟公司匯報過嗎?誰同意了?”


    “我!”盛懷揚淡淡道。


    “你?”蔣峪眯起眼,“她跟你匯報過?”


    盛懷揚點頭,“我剛來,夏總就匯報過這件事,我還和她一起去見過陳董一次。”


    “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跟我說?”


    盛懷揚挑了下眉,語調微揚,“大事?”


    這一聲不鹹不淡地反問,把蔣峪噎得一時接不上話。


    的確,一個二級部門的老總去談個項目,算哪門子大事?至於大動幹戈和大動肝火?


    自知失言的蔣峪調整情緒,含糊道,“你剛回來,有些事不太清楚,當初雙方搞得很僵,現在又合作,讓人笑話。”


    盛懷揚不以為然,“笑話應該沒有吧,羨慕和佩服倒是不少。”


    蔣峪有種拳頭砸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說不出的煩躁,最後怨懟起中天來,“他們也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怎麽又跑回來找gc。”


    說完,又斜了盛懷揚一眼,語氣裏也有不掩飾的埋怨,“你看看你,當初就不該跟她搞什麽對賭,現在不是讓自己騎虎難下嗎?”


    盛懷揚苦笑,“是呀,也不知道該說她運氣好,還是我運氣差。”


    蔣峪:“行了,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改革的事,以後再找時機處理。不過,這個項目不能讓她負責。這樣,你辛苦點,做總負責人,讓她做現場負責人。”


    “這不太好吧?這是四部承攬來的,而且他們都立項了。”


    “立項規立項,我看這個項目沒也沒那麽好做。”蔣峪頓了下,“gc不能在同一個項目上栽兩次,你過去一來替他們壓壓陣,把把關;二來,以後你跟她那個對賭才有回旋的餘地。”


    蔣裕一副替他考慮的樣子,“就這麽定了,夏時初要是有什麽意見,讓她來找我。”


    於是,外界迅速流傳兩個消息。一是官方版本,gc擔心夏時初分量不夠,鎮不住場子,親自派了新上任的合夥人、md做項目總負責人,以示誠意和重視;二是民間版本,某位盛姓合夥人因怕對賭失敗打臉,以權壓人,橫插一腳,搶了小vp的項目,企圖模糊人家項目的獨立性,抽掉人家的項目收入,其心可誅。


    一時間,公司內外都開始同情起四部和某小vp來。


    而作為知情人的喬霏霏每每麵對大家投來的同情憐惜之光,都陷入費解——盛總怕被打臉要求他們“保密”,可是她咋覺得現在這輿論他臉更腫呢?


    **


    周一早晨,投行部會議室。


    空降的兩個新人——孫思婕和薑呈,以項目組成員身份參加組會。


    在盛懷揚示意下,薑呈率先做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薑呈,之前在東城證券做vp,算上實習,入行已經四年,很高興今後能與大家並肩作戰。”


    他剛坐下,孫思婕便站了起來,出口竟是標準的普通話,“大家好,我是孫思婕,你們可以叫我思婕,或者betty。我之前在銘基工作,是analyst(分析師),我剛回國,很多東西不懂,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夏時初細細打量著她,白色的真絲襯衫搭配純色羊絨鉛筆裙,身材玲瓏有致。五官則是豔麗奪目,濃眉大眼高鼻梁,標準的美人兒,一頭茶色的大波浪長發隨意地披散著,平添了幾分嫵媚和說不出的風情,讓人移不開眼。


    夏時初見過不少美女,孫思婕絕對能排進top3。


    她忍不住朝盛懷揚投去一瞥,難怪要巴巴地帶回國內,招進公司,這麽漂亮的玫瑰花,指不定他才是那隻圍著人家團團轉的蝴蝶呢!


    一番自我介紹後,進入今天會議的主題——定進度、定分工。


    根據安排,盛懷揚將作為總負責人,把控項目進度並協調各家資本中介,而夏時初會承擔起現場負責人的職責,帶著喬霏霏、孫思婕等人完成中天的盡調和財務核查。


    明確職責和任務後,盛懷揚環視眾人,“這個項目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想必不用我贅言,該怎麽做,你們應該清楚,我隻提一個要求——贏得漂亮!”


    四個字,如一束煙花,嘭地在夏時初胸口炸開。


    他們不僅要贏,而且要一雪前恥,贏得漂亮;不僅要讓中天航科不計前嫌再次把項目交給他們,還要創造出ipo曆史上的經典案例。


    一刹那,夏時初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競賽場上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少年,那個隻要有他在就不可能讓第一旁落他人的“賽神”。


    她心潮澎湃地盯著他,眼前漸漸浮現出第一次見他打辯論時的畫麵,那也是她第一次看現場辯論


    那一期的辯題是“大學生應該更注重知識積累還是知識創新”,他是正方四辨。


    攻辯環節,他拋出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對方辯友眼中的大學生是隻有我校和隔壁嗎?”


    “創新中的試錯,總結、修正算不算積累?”


    他在結辨環節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縱觀古今中外,任何一個新理論新知識體係的創新都建立在知識積累的基礎上。牛頓發現萬有引力,是他積累了深厚的力學知識,才讓他在被蘋果砸到時思考推動力和重力的拉力,而不是老子真背……”


    他的發言頻頻引發觀眾席的掌聲和笑聲。夏時初坐在台下,仰望著那個沒有聚光燈依舊光芒萬丈的男生,心底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奔騰呼嘯,“太帥了!”


    有人重重拽了下她的袖子,將她從記憶裏扯回現實。


    她重斂思緒,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見她一臉懵圈,喬霏霏趕緊救場,“盛總說,我們明天就去西城,你這邊有問題嗎?”


    “沒問題。”她連忙應。


    盛懷揚睨了她一眼,繼續道,“那就按剛才說的辦,明天我、夏總,薑呈、孫思婕和喬霏霏去西城,其餘的稍後等夏總安排,另外我再重複下幾個要點……”


    夏時初趕緊一一記下。


    孫思婕瞥了眼奮筆疾書的夏時初,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要知道在銘基開組會,隻要盛懷揚一開口,大家無不豎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錯過一點信息,更別提走神,因為他會突然cue某個問題,如果答得不滿意,那就“死定了”。可是剛才,所有人都發現夏時初在走神,而他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還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讓她懷疑自己看了個假的盛懷揚。


    **


    確定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該幹嘛後,盛懷揚宣布散會。


    夏時初將孫思婕帶回四部,宣布:“今天起,思婕會加入我們四部,大家歡迎。”


    眾人鼓掌,紛紛笑著表示歡迎。


    孫思婕:“我剛來,很多東西不懂,以後還請大家多多照顧。”


    喬霏霏拍著胸脯道:“放心吧,進了我們四部就是一家人,我們都會罩著你的。”


    夏時初橫了她一眼,“思婕專業能力很強,以後誰罩誰還說不定呢!”


    喬霏霏想到孫思婕那漂亮的簡曆,促狹地摸了下鼻子,“嘿嘿,互罩、互罩。”


    夏時初彎唇,指著一個空位道,“以後你就坐這兒吧,菲菲已經幫你準備了一些辦公用具,你看看還缺什麽?和菲菲說,讓她幫你或者帶你去後勤部申領。”


    “工號牌、內部郵箱、辦公係統賬號這些要等人力資源部先把你的入職手續辦好,科技部才能幫你開通,可能還需要等幾天。”夏時初頓了下,“不過,明天咱們就出門了,也不急。中午,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用我的卡。”


    “好。”孫思婕大方一笑,“你請我吃飯,我等下給大家買下午茶。”


    喬霏霏和其他同事對視一眼,這姑娘很上道呀!


    **


    午餐時間,四部圍在一塊吃飯。


    自從中天這事後,四部走哪兒都會吸引群眾目光,今天再領著個新人,還是那麽漂亮的妹子,更是成為全場焦點。


    “你們瞅瞅那些男同事,跟狼似的。”喬霏霏打趣道,“思婕,你一來,咱們四部估計要成為全司顏值最高的部門。”


    “以前不是嗎?不都說四部美女如雲,我還怕拖後腿呢。”孫思婕笑盈盈地看著夏時初,“聽說夏總蟬聯n年gc女神。”


    夏時初笑笑:“放心,以後這頭銜肯定給你,我已經老了。”


    “哪老了?你看起來比我們還小。”孫思婕側頭問喬霏霏,“你說是吧?”


    喬霏霏很實誠,“小倒不至於,但肯定不老。她臉小,顯得比實際年齡偏小。”


    一個實習生也接過話,“對,老大顯小。你們還記得去年團建時她穿了個衛衣,背個書包,導遊把她當成隔壁大學生夏令營的團員,說她上錯車。”


    “記得呀。”喬霏霏感歎,“這算啥,年初我們一起去t大校招,人家叫她同學,叫我阿姨,阿姨!!!”


    姑娘們發出哄笑。


    “誰讓你穿行服。”


    “她也穿的行服!”喬霏霏不服氣,“我穿是招聘阿姨,她穿就是來遞簡曆的大學生!”


    有姑娘寬慰:“不怪你,咱們行服實在太醜,女的穿上老十歲,男的穿上矮蹉跎。”


    話音剛落,視線掃到帶著薑呈款步而入的盛懷揚,頎長挺拔,腿筆直修長,一身藏青色行服被他穿得像大牌走秀款。


    “我收回剛才的話。”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不怪衣服,主要還是得看臉。”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梭過去,一致表示讚同——這果真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不過,盛總怎麽換行服了?早上開會好像還不是這身。”有人問。


    “等下有采訪任務。聽說,拍什麽反-洗-錢宣傳片,高層都要出鏡,統一行服。”


    喬霏霏嗤笑,“沒比較就沒有傷害,大老板們咋這麽想不通呢。”


    大夥秒懂,又是嗬嗬地笑。


    夏時初背對著入口的方向,刻意壓著好奇沒回頭,不過腦袋裏已栩栩如生地打印出了畫麵,肩寬腰窄背筆挺,他穿正裝一向特別好看。


    不知誰突然來了句,“對了,思婕,我想問個直白的問題。”


    “你說。”


    那人遲疑了下,“你是不是盛總女朋友?”


    夏時初夾菜的動作一頓,心口緊了一下。


    孫思婕則是迅速否認,“怎麽可能!當然不是。”


    “真的嗎?可是,民間傳言你為他回來的。”喬霏霏直接了當。


    “我是因為他回來沒錯,但還不是他女朋友。”孫思婕也很坦蕩。


    “還不是?”喬霏霏抓住關鍵詞,“意思是快了?”


    “我倒想。”許是從小在國外長大,孫思婕對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扭捏,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喜歡盛懷揚,但屬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的真誠讓四部姑娘們心有戚戚,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還幫她分析起來。


    “思婕,盛總這種男人肯定很難追,我記得他是天蠍座!你們知道天蠍什麽特質嗎?”


    “狠毒?”有人接話。


    “毒個屁!”小姑娘白了她一眼,“外冷內熱,口是心非、悶騷、專情……”


    “然後呢?”


    “然後就是,這種人不會輕易動心,但動心了就死心塌地。”


    “真的假的?”有人質疑,“我認識一個天蠍座男的,超博愛,女友一月一換。”


    “又不是所有天蠍座都一樣,還要看他的上升星座……”


    夏時初低垂著眼瞼,聽著她們研究起了星座,不由想起從前自己和譚丫丫她們也認真研究過他的星座,最後發現,除了“冷”這個特質能對上號,其他全挨不上邊。用譚丫丫的話說,“盛懷揚這廝連個星座屬性都要與眾不同。”


    她夾了塊麻辣牛肉進嘴裏,發現既不麻又不辣,同他這個天蠍一樣,都不太“正宗”。


    **


    下午上班,薑呈把航班信息發到了群裏,並逐個通知夏時初等人,提醒他們不要忘記帶身份證。


    翌日一早,夏時初打車去機場,天剛破曉,機場外卻早已車水馬龍,趕早班機的人很多。


    盛懷揚他們比她到得早,她辦完值機到貴賓室時,看到喬霏霏正在自助餐區吃麵。


    她拎著包繞著餐區走了一圈,全無食欲,最後隻拿了一杯咖啡,正準備找個安靜的角落再眯一會兒,就看見孫思婕朝她招手。


    她遲疑了下,端著咖啡走了過去。


    “早上好。”孫思婕笑著打招呼。


    “早上好。”夏時初笑笑,坐在了薑呈旁邊的空椅上,隔著一個座位,是正拿著一份英文報紙在看的盛懷揚。


    夏時初淺淺地呷了一口咖啡,餘光越過隔壁的薑呈看向他。


    依舊是一身黑色西服,唯一的不同是,他今天未係領帶,襯衫最上麵那顆紐扣沒有係上,領子卻很翻得很規整,隱約能看到幹淨的喉結,此刻他半低著頭,神情安靜專注地讀著報紙,硬朗的下頜線清晰可見,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清冷不染的氣質。


    夏時初移開視角,掏出手機,預備刷朋友圈,微信跳進來一條信息,是孫思婕。


    “時初姐,你座位號多少?”


    夏時初抬眸看了眼就在對麵的姑娘,翻出登機牌,默默回:“2c。”


    “我可以跟你換一下嗎?我是2e。”


    公司給他們訂的都是商務艙,位置沒什麽區別,唯一能讓孫思婕想換座位的理由就是某人。


    人家小姑娘昨天都公開承認“落花有意”,還從美國大老遠追上來,這精神她怎麽也得鼓勵鼓勵。


    再說,一想到要挨著盛懷揚坐三個小時,她不如成人之美,而且還非常貼心地“主動”提出,“思婕,我跟你換個座吧。”


    孫思婕朝她眨眨眼,壓著笑意應好。


    夏時初遞上自己登機牌,頭一偏卻撞上了盛懷揚的目光。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沒有什麽情緒,隻是眉眼微沉,仿佛帶著一點點不悅。


    這是不爽她“成人之美”?


    我去,你都讓人家姑娘跟來gc了,還在乎挨著坐?


    矯情!


    夏時初在心底憤憤地嗤了一聲,轉開視線,懶得再理會。


    **


    喬霏霏吃完麵回來不久,登機時間就到了。她錯過了之前的換座插曲,上機後看夏時初坐在2e,不免詫異,“老大,你怎麽坐這兒?這不是思婕的位子嗎?”


    “我跟她換了。”


    喬霏霏抬眼,看著一前一後進入機場的盛懷揚和孫思婕,秒懂,“嘻嘻,這姑娘可以呀,我看這麽下去,盛總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夏時初笑而不語,抽出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還沒打開,旁邊一道陰影罩下來,盛懷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和你換下座位。”


    夏時初愣愣地仰起頭,發現他正望著喬霏霏。


    喬霏霏也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跟我換位置?”


    盛懷揚淡淡地嗯了聲。


    喬霏霏依然困惑,傻乎乎地問了句,“為什麽?”


    “不想靠窗。”盛懷揚微頓,扔出兩個字,“暈機。”


    靠窗會暈機?不都說暈機就坐窗邊嗎?


    喬霏霏滿頭問號,可是觸到盛懷揚不容置喙且充滿壓迫的視線,她乖乖地站了起來,把座位讓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孫思婕則緊抿著唇,神色有些委屈和哀怨。


    夏時初在心底默默為她鞠了一把同情的淚。


    妹妹,這男人就是這樣,不解風情且不領情,喜歡上他,有得你哭呢。


    **


    飛機難得準點起飛。


    做投行的人,一年四季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飛來飛去是常事。


    夏時初不暈機,可每次飛機起降落時的失重感都讓她很不舒服,所以飛機一開始滑行,她便緊貼著椅背,閉上雙眼,做嚼口香糖的動作。


    隻是,不知是今天的機長技術欠佳,還是視線不夠好,飛機拉升的感覺特別明顯,還一頓一頓的,弄得她耳朵嗡嗡直響,胃裏也有些難受,有點想吐。


    正難受著,手臂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她睜開眼,發現麵前多了一杯熱水,循著水杯往上,觸到盛懷揚平和的眸光。


    “熱的。”他聲音很輕。


    “謝謝。”她接過來,抿了一口,雙手捧住,溫熱從掌心慢慢滲開,發僵的身體隨著這股暖流漸漸鬆弛下來。


    不多會兒,飛機蹦蹦跳跳地進入了平流層,終於平穩下來。


    幾分鍾後,空姐拿著菜單,挨個詢問是否要餐食。


    她早上隻灌了一杯咖啡,這會兒肚子空落落的,便點了一份麵,點完聽到喬霏霏說要蛋糕,想了想也追加了一塊。


    盛懷揚隻要了一杯熱水。


    看見空姐托著水杯過來,夏時初才驀地想起,之前那杯水是起飛他特地問空姐要的。


    所以,他是喝過了,還是沒喝就給了她?


    沒等她想太久,麵就送到了。她趁熱小口小口地吃著,餘光瞄到盛懷揚在看菜單。


    吃完飯,空姐撤掉餐盤,換上點心。夏時初剛拿起叉子,旁邊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拿走了她的蛋糕。


    她驚詫地轉頭,不可思議地盯著“搶”走蛋糕的人,“幹嘛?”


    “有酒。”


    ?她一下沒聽懂來他說的是什麽詞,剛想追問,喬霏霏突然小聲喊她,“老大,你別吃蛋糕,裏麵好像有酒。”


    她愣住,看見盛懷揚用手指了指餐單上的一行小字。


    *內含少量朗姆酒,酒精過敏者慎用*


    她盯著那行小字,心裏有個地方輕輕磕了一下。


    **


    吃完飯,兩人都打開了筆記本開始工作,三個小時的航程竟一晃而過。


    落地前,盛懷揚瞥了她一眼,“別閉眼。”


    “啊?什麽?”她不解。


    “閉上眼,體感變化更敏銳。”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液晶屏,“跟玩跳-樓機一樣,目光定在一處就不暈。”


    跳-樓機?夏時初霍地怔住,記憶奔騰而來。


    她此生唯一一次玩跳,樓機就是跟他一起,在北城樂園。


    當時,她在下麵看上麵尖叫連連興奮好奇得不行,非要拽著盛懷揚去玩。然而,當被固定在座位上,隨著機器緩慢往上爬時她就後悔了。


    “盛懷揚,我怕,想下去。”


    盛懷揚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一手指向遠處,“你看哪兒。”


    “啊?看什麽?”她顫聲問。那邊是北城有名的富人區,一座座別墅掩在綠色裏。


    “以後……”


    機器猛地往下墜,此起彼伏的尖叫響徹雲霄,蓋住了他的聲音。


    “你說什麽?”夏時初竟忘了害怕,側頭望著他被風吹亂的頭發,大聲喊,“我沒聽清。”


    “我說。”盛懷揚笑得很好看,淺淺的梨渦暈在嘴角,聲音隨風一字一句灌進她耳朵裏,“等我們有了孩子,我一定賺夠錢在那兒買一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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