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禁足時,榮嬪被降了位份,不用出宮麵對嘲諷她的一眾妃嬪,倒是正好。且當時,太皇太後雖禁了榮嬪的足,卻沒禁止她的兒女來看她,她身邊兒又有女兒細心安慰著,兒子給她出謀劃策,一起合計著解除禁足之後的事兒,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可這回,康熙不僅禁了她的足,還禁止一雙兒女來看她,這對於榮嬪來說就有些難以忍受了。沒有兒女的陪伴和安慰,這寂寞的時光,她該如何度過?


    與此同時,榮嬪心中還充斥著滿滿的不甘。為何佟皇貴妃母女能夠得到康熙這般偏愛?


    榮嬪敢肯定,若是換了其他任何一宮,阿哥格格們敢跟康熙這樣淘氣,敢在康熙的臉上塗塗畫畫,康熙是絕不會這般毫不計較的。康熙心中定會覺得那個孩子不懂事,那個妃嬪不會教導孩子,自此疏遠他們。


    反正,他有那麽多的阿哥、格格,這個不乖,總有那乖巧的,他何必把時間和精力耗在不乖的孩子身上?


    可換做佟皇貴妃母女,康熙卻像是有著無盡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榮嬪對他的固有認知,仿佛無論瓊華怎麽做,他都不會生氣。


    若是早知道,一個命格就能夠得到康熙如此的看重,榮嬪說什麽都要好生籌謀一番,讓高僧也為她的兒女批個吉祥的命格出來。


    “臣妾遵旨。”在梁九功的注視之下,榮嬪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梁九功對待她的態度,某種程度上來說就代表了康熙對她的態度。


    她記得,上次她被降了位份之時,梁九功雖然同樣對她沒什麽好臉色,至少她示意宮人給他送的荷包,他還願意收。可這回,他竟是連荷包都不肯收了……難道,康熙真的是對她徹底沒了耐心?


    梁九功最後說的那句話,讓榮嬪一顆心提了起來,所有的僥幸全部都被打碎了。


    康熙知道她所做的事,他知道她跟惠妃聯手了,她自以為隱秘的動作,在康熙有意調查的時候,根本無處遁形!從前,她有時候計謀能夠得逞,沒有被人追究,隻是因為康熙不在乎,不追究,一旦康熙認真起來,她那點心機在康熙麵前可不夠看的!


    梁九功對於榮嬪難看的臉色絲毫不予理會:“今兒個皇上囑托雜家帶的話,雜家已經帶到了。日後榮嬪娘娘行事需謹慎,否則,德貴人就是您的前車之鑒。這宮裏頭,從來都不缺伺候皇上的人,皇上雖說顧念舊情,對您多一分耐心,但這份耐心也是有限的,榮嬪娘娘好自為之。”


    “本宮明白,多謝梁公公提點。”


    榮嬪居然當著自己兒子和滿屋子宮人的麵,被一個太監這樣訓斥,可真是麵子裏子都被踩在了地上。可她沒法子,眼下她失了聖心,梁九功卻是康熙身邊兒的心腹,對於他的訓斥,她除了聽著之外,還能有什麽辦法?


    她隻能默默地將眼下發生的一切牢牢記在心底,待日後,若是被她找到了機會,膽敢羞辱打壓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三阿哥,皇上說了,在榮嬪娘娘被禁足期間,不允許您和三格格來看她。如今,榮嬪娘娘的禁足已經開始,您請吧——”梁九功對著三阿哥恭敬地做出了趕人的舉動。


    三阿哥就算心眼再怎麽多,此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別看他方才在與榮嬪討論的時候,說得頭頭是道的,如今他眼見著梁九功當麵訓斥他的額娘,還要趕他走,他頓時就怒了!


    “狗奴才,是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管起本阿哥來了?就算汗阿瑪說了往後兩個月內,本阿哥和三姐姐不可以來探望額娘,他有讓你現在就趕本阿哥走嗎?腳長在本阿哥身上,本阿哥願意去哪兒,你管得著嗎?你個-閹-人仗著汗阿瑪的威勢,倒是狐假虎威起來了!”


    榮嬪聽了自家兒子的話,頓時驚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伸出手拉住三阿哥,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梁九功雖然隻是個奴才,但他是康熙的奴才,還是康熙奴才中頗得信任的人啊!此番梁九功是代表康熙來的,三阿哥訓斥梁九功,豈不是打了康熙的臉?


    可三阿哥年輕氣盛,說話的語速又快,根本攔不住。在榮嬪拉扯三阿哥衣袖期間,該說的,不該說的,三阿哥都已經說完了。


    榮嬪趕忙對梁九功賠笑臉:“三阿哥小孩子家家的,口無遮攔,隻是太過關心本宮,才一時口不擇言,還望公公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本宮代三阿哥向公公賠個不是。”


    被三阿哥指著鼻子罵-閹-人的梁九功練就了一副麵不改色的功力,這也是康熙身邊兒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茶,他卻能夠在康熙身邊站穩腳跟,得到康熙信任的原因之一。


    隻見梁九功垂下眸子,仿佛三阿哥罵的不是他似的,臉上毫無怒意:“榮嬪娘娘言重了,三阿哥說的沒錯,三阿哥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想要怎麽責罵奴才,都是應該的。奴才不會生氣,也當不起榮嬪娘娘的道歉。”


    隻是,等他回到乾清宮中後,少不得要將今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康熙。


    連先皇後和佟皇貴妃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三阿哥居然當麵罵他?對不起,他雖然身份卑微,但他也是有脾氣的!


    榮嬪一聽此言,就知道這件事必然不能善了了。康熙對三阿哥本就態度平平,如今三阿哥又辱-罵康熙身邊的人,日後,康熙對三阿哥的印象,隻會更差。


    當下,榮嬪也顧不得其他了,隻一個勁兒地催促三阿哥離開,興許她把三阿哥給攆走了,能讓梁九功消消氣。


    “你今日上了一天課,本就已經乏了,還是快些回阿哥所休息吧,額娘這兒不需要你操心。你汗阿瑪既然罰額娘在宮中思過,額娘定是有做得不好之處,好生反省反省倒也不錯,這樣一來,至少日後不會犯下更大的錯。你汗阿瑪還願意親自來糾正額娘的不是,已經是一件極好的事了,至少,他眼中還能看得到額娘。”


    若是有朝一日,康熙連罰也不願意再罰,管也不願意再管,那才真正說明他對那個人徹底失去了耐心。


    榮嬪這番話是說給梁九功聽的,她希望能夠通過梁九功之口,隔空向康熙表忠心。


    可她這話能不能傳到康熙的耳中,還要看梁九功的心情,如今麽,梁九功的心情自然不是那麽美妙。在榮嬪聲淚俱下地說出這番話時,梁九功就默默站在一邊,毫不表態。


    榮嬪見狀,狠下了心腸,把三阿哥往門外推:“總之,你快走吧,額娘這兒不需要你操心。這兩個月中,若是你有什麽難處,隻管找你三姐姐給你出主意,再不濟,你還可以向你汗阿瑪求助。”


    三阿哥就這樣被推搡著離開了榮嬪的宮殿,盡管他滿心憤懣,不知道自家額娘為何要向一個奴才秧子低頭,但是他阻止不了他額娘的行為。


    在三阿哥離開後,榮嬪勉強對著梁九功扯開嘴角笑了笑:“公公,三阿哥如今已經離開了,不知您可還有什麽吩咐嗎?”


    她希望她方才的舉動能夠讓梁九功消氣,不要在康熙麵前告她和三阿哥的狀,可事實是,她無法從梁九功臉上看出任何情緒來。


    梁九功聽了榮嬪的話,抬眸看了榮嬪一眼:“奴才這兒倒確實有一件事兒,要跟榮嬪娘娘說。皇上認為,榮嬪娘娘會做出這些失格之事,是因為身邊兒伺候的奴才們一個個的不盼著娘娘好,把娘娘給教唆壞了。皇上吩咐了,要把娘娘身邊兒伺候的奴才全部換了,以正風氣。”


    榮嬪聞言,麵上徹底失去了血色,整個人仿佛承受不住這等打擊,身子搖搖欲墜。


    換去她身邊的人,聽起來倒是輕巧,實際上卻是要斬斷她的臂膀啊!


    像是誠心要折騰榮嬪似的,在榮嬪以為,她的處罰已經結束了的時候,梁九功又給了她重重一擊。


    榮嬪康熙五年入宮,康熙六年時,就為康熙誕下了第一個兒子承瑞,可惜承瑞早夭。


    自入宮時起,榮嬪就開始在後宮之中極盡所能地為自己積攢人脈,以求能為自己和孩子們謀得更好的生存環境。榮嬪出身不高,父親隻是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因此,起初她想要拉攏宮人們為她效力,培養起自己的心腹來,並不容易。到了如今,已過去十幾年光景,她身邊兒真正得用的,也不過就是這麽些人。其中,能夠稱得上她的心腹的,也不過隻有她身邊兒的四名大宮女。


    如今,康熙一開口就要換掉她宮中所有的人,等於是讓她這些年來的心血全部都白費了,榮嬪如何能不心痛?若是沒有了心腹,日後,她再想籌謀什麽,就沒有這般方便了,她還得考慮她宮中新補上來的人會不會去找康熙或是佟皇貴妃告密。


    可當著梁九功的麵,她能說什麽呢?難不成,她還能駁斥康熙的意思。


    最終,她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道:“本宮明白了。”


    ……


    當梁九功回到乾清宮向康熙匯報情況時,將榮嬪和三阿哥的反應如實匯報了。


    他沒有省略什麽,但也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在開口時,注意了一下說話的順序,成功地加重了康熙對榮嬪的不喜之情。


    “榮嬪她可不是誠心悔過,她是想做給朕看呢。”這是康熙在聽到梁九功轉述榮嬪那番自省的話語後給出的評價。


    “三阿哥心胸狹隘,不明事理,連朕身邊的人都敢隨意訓斥,可見是被他那個額娘給教壞了,果然是比不得其他幾個阿哥們,日後,還得好生管教。”


    作為傳話筒,梁九功深藏功與名。他會用此次之事給三阿哥好好上一課,讓三阿哥明白,隻要他一日還在康熙身邊兒伺候著,三阿哥哪怕身為天潢貴胄,也不能怠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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