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佟額娘。”


    直到這一刻,八阿哥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宮人皆道佟皇貴妃為人寬和,可在沒真正接觸過她之前,八阿哥心中到底沒底。鍾粹宮中之人還常說惠妃的好話,可惠妃宮中的人出了事兒,她這個一宮主位還不是袖手旁觀?可見這宮中的傳聞也未必就是真的。


    但在這一刻,八阿哥能夠肯定,佟皇貴妃寬和心善的傳言是真的——他能夠感覺得到佟皇貴妃對他的心軟和寬容,雖然他不知道這份寬容是因何而來。


    八阿哥看著佟皇貴妃清麗而溫和的麵容,心中充滿了感激。他勢單力孤,佟皇貴妃已經是他最後能求的人,若是連佟皇貴妃都拒絕了他的請求,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求誰了。幸好,幸好佟皇貴妃沒有像惠妃一樣,袖手旁觀。


    說來,在這件事中,被針對陷害的正是佟皇貴妃和八公主,難得佟皇貴妃還能夠保持平常心,沒有遷怒於他。


    八阿哥見一個小腦袋從佟皇貴妃的懷中探了出來,那張小臉白嫩可愛,一雙星眸的眸子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不由生出了想要擼一□□的想法,他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道:“佟額娘,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八皇妹的頭?”


    佟皇貴妃似乎沒想到八阿哥會提這個請求,她愣了愣,而後溫溫柔柔地笑道:“好。”說著,她將懷中的小團子往前遞了遞,胤禩就愉快地擼起了小公主的毛毛。


    甭管是哪個妃嬪的孩子,似乎都對八公主表現出相當大的好感。佟皇貴妃對於別的阿哥格格喜歡她女兒之事,自然也是頗為高興的。在她心中,她女兒最是乖巧可愛,合該得到周圍人的喜歡。


    因著八阿哥表現出對八公主的好感,佟皇貴妃對八阿哥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


    佟皇貴妃所不知道的是,八阿哥的童年,到目前為止,其實相當孤單,大阿哥雖時常會到鍾粹宮來給惠妃請安,但他與大阿哥年齡相差較大,又不是一母所出,平日裏便是見了麵也隻是淡淡,甚至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至於其他幾位阿哥,宜妃郭絡羅氏所出的九阿哥才剛剛出生,比八公主還小,成嬪戴佳氏所出的七阿哥秉承其母的性格,素來謹慎小心,不與其他兄弟們親近,德妃所出的六阿哥胤祚被德妃護得跟眼珠子一樣,德妃自然不可能任由其與八阿哥一個不得聖心的弟弟往來。


    是以,當胤禩將手覆在妹妹柔軟的毛發上時,內心是前所未有的柔軟。


    被佟皇貴妃抱在懷中的瓊華倒是一點兒也不認生,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哥哥,然後,她衝著胤禩彎了彎眼角。哎,沒辦法,她心軟,最見不得小孩子愁眉苦臉的樣子了。這樣想著的瓊華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自己也是個小孩子。


    胤禩看到瓊華的笑容,也扯了扯嘴角,衝著她露出了一個微笑,當胤禛下課回到長春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礙眼的一幕——又有一個心懷不軌的想要跟他搶妹妹!


    妹妹今天都還沒給他笑容呢,居然衝著胤禩這個小蘿卜頭笑了,啊啊啊好氣!


    一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特意留在妹妹的床邊、卻被妹妹毫不給麵子一腳踹翻的撥浪鼓,胤禛就覺得無比心塞。難道比起他來,妹妹真的更喜歡別的哥哥嗎?明明他才應該是妹妹最親近的哥哥!


    如果瓊華知道了胤禛內心的真實想法,隻會說,你還有的練呢,魚唇的哥哥。


    佟皇貴妃一見胤禛回來了,便忙不迭地讓蕙葉擺上了胤禛喜歡吃的糕點,自己還拿了一方絲帕來,細心地替胤禛擦去了額角的汗水,柔聲問他:“今兒個的課業學習得怎麽樣了?累不累?”


    雖說自打瓊華出生後,佟皇貴妃免不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但對於胤禛這個兒子,佟皇貴妃還是十分疼愛的,並沒有因為瓊華的緣故而疏忽了胤禛。


    胤禛對於佟皇貴妃,也是十分的孺慕:“不累。額娘,今兒個師傅誇我了。”


    說著,他挺了挺胸,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四阿哥胤禛在一眾阿哥中,從來都是不太起眼的那一個,論尊貴,他養在佟皇貴妃膝下,身份比大阿哥與三阿哥高些,卻越不過太子去;論才學,文有太子武有大阿哥,胤禛小小年紀,自然沒法與他們相比,就是三阿哥的文采都比胤禛高;論聖寵,也是大阿哥與太子更得康熙喜愛。


    作為一個一直不怎麽顯眼的孩子,突然被人誇讚了,那喜悅之情,可想而知。


    佟皇貴妃見狀,欣慰地摸了摸胤禛的頭:“咱們胤禛真厲害,日後,可要再接再厲啊。”她想了想,說:“不過,也不必太過強求,隻要胤禛盡了你最大的努力,便足夠了。太子雖是你的兄長,但畢竟是儲君,與你們兄弟又有些不同,你素日裏行事需得注意著些,莫要搶了太子的風頭。”


    在佟皇貴妃想來,上頭儲君已立,她的兒子還是低調些的好,太過高調了,指不定康熙就要以為佟家對儲位有什麽想法了。佟皇貴妃身為康熙的表妹,入宮後又陪伴康熙數年,對康熙的心思不能說是了如指掌,卻也能猜到幾分。


    康熙可以接受大阿哥與太子相爭,那是因為他準備把大阿哥作為太子的磨刀石,來磨礪太子。同時,這也是對太子外家的一種製衡。若是底下的皇子在未經康熙允許的情況下與太子相爭,情況可就不大妙了。


    胤禛自是不知道在短短時間內,佟皇貴妃的心中轉過了這麽多的心思。太子自幼便得康熙親自教導,又聰慧伶俐,胤禛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搶走太子的風頭。對於佟皇貴妃的要求,胤禛雖感到頗為困惑,卻乖乖點頭應是,他知道,額娘總是不會害他的。


    見了胤禛這般乖巧的模樣,佟皇貴妃欣慰地點了點頭。她如今兒女雙全,不求一雙兒女日後如何出息,隻求他們能夠平平安安,不做被康熙忽視的小可憐,也不必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她也就知足了。


    一旁的胤禩看到胤禛與佟皇貴妃相處的場麵,一雙大眼睛中劃過了些許黯然。若是他的額娘在他身邊,也會這樣關切地問他累不累,輕柔地為他擦去額上的汗吧?待他日後入了學,她也會耐心地問他在功課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問題,與兄弟們相處得如何……


    這些看似尋常的東西,都是胤禩不能從惠妃那兒得到的東西。


    佟皇貴妃注意到了胤禩的黯然,心下不由一軟,伸出手抱了抱他。


    胤禩露出了動容的神色,他覺得,這宮裏頭,除了他額娘之外,佟皇貴妃大概是最好的人,胤禛則因為佟皇貴妃的這一舉動,加深了對胤禩的不滿。這家夥實在不老實,非但要跟他搶妹妹,還要跟他搶額娘!


    從前跟胤禩素無交集的胤禛決定從今天開始討厭他!


    瓊華看到胤禛臭著一張臉瞪著胤禩的模樣,忍俊不禁。


    小孩子就是該這樣活潑嘛,一直學大人板著張臉多沒意思,她就喜歡看胤禛破功的樣子。因此,她心中偷偷給胤禩記了一功。


    ……


    今兒個康熙下了朝後歇在了佟皇貴妃處,既是來看瓊華的,也是來安慰佟皇貴妃的。畢竟這幾日,針對佟皇貴妃而來的惡意實在是不少。


    “那些個醃-臢之物是從良貴人處搜出來的,良貴人卻一直在喊冤。”康熙淡淡地與佟皇貴妃說起此事的調查進展,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耐與厭煩:“依朕看,她就是不知悔改!”


    佟皇貴妃為康熙斟了一杯茶:“皇上有沒有想過,也許良貴人真是被冤枉的?臣妾雖不知,到底是誰要跟臣妾過不去,但臣妾知道,臣妾與良貴人素無齷-齪,良貴人害了臣妾,對她又有何好處?倒是鍾粹宮一些與良貴人同住的妃嬪,這般急不可耐地將良貴人推出來,生怕良貴人不能被定罪似的,可疑得很呢。”


    “當然,這也是臣妾的一番猜測,無憑無據。皇上若是覺得臣妾說得有理,不妨讓人朝著這個方向去查一查吧。良貴人再不好,也是八阿哥的生母,便是看在八阿哥的份上,也不能輕易讓良貴人落下這樣的罪名。”


    佟皇貴妃心知,康熙會有這樣一番言論,不過是因為他不願意在良貴人的身上花功夫罷了。如若不然,隻要他稍微想一想,便可明白,這件事不可能是良貴人所為。良貴人這件事看似罪證確鑿,但,真的沒有漏洞可抓嗎?端看上位者願不願意去抓罷了。若是上位者不願去抓,那麽這宮裏頭也不過是多了一個替死鬼罷了。


    康熙對於良貴人沒什麽耐心,但佟皇貴妃的話,他還是聽得進去的。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皇貴妃來調查吧。”康熙道:“良貴人那樣卑賤的女子,難得皇貴妃還願意為她費神,皇貴妃倒是難得的宅心仁厚。”


    “臣妾倒不是為良貴人費神,臣妾是為了八阿哥費神——八阿哥到底是皇上的孩子。所以……”佟皇貴妃柔柔看了康熙一眼:“實際上臣妾是在為了皇上費神。”


    康熙聽愛妃這樣記掛自己,心中自然十分感動,握著愛妃的手,目中難得帶了些柔軟的情愫。


    佟皇貴妃低頭淺笑,與康熙對視間,自是情意綿綿,無需多說。


    “對了皇上,臣妾還有一事要向皇上稟報,八阿哥今日為了良貴人之事來來找了臣妾。良貴人鎮魘臣妾之事還沒有定論,底下人便見風使舵,怠慢良貴人,克扣良貴人的吃食。臣妾以為,此等風氣不可助長,臣妾意欲狠狠懲罰那些人一頓,皇上以為如何?”


    康熙聞言,皺了皺眉,他對下人跟紅頂白之事,素來不喜:“這事兒皇貴妃處置得很是妥當。隻要良貴人一日沒有被定罪,她就一日還是主子,任何人都怠慢不得。底下有些人,實在是心大了,竟是要欺到主子頭上來了,皇貴妃倒是心善。”


    “臣妾倒也沒有那麽好心,隻是八阿哥都求到臣妾跟前來了,臣妾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兒上,免不了心軟幾分,臣妾如今也是做母親的人了,將心比心。”佟皇貴妃說著,歎了口氣:“八阿哥那孩子,看著怪可憐的。良貴人出事後,他竟是一個人跑到臣妾跟前來。雖說惠妃妹妹有大阿哥要照料,但這樣對待八阿哥,實在是……”


    “回頭朕會去找惠妃好生說道說道。”康熙不在意八阿哥是一回事,但他既然將八阿哥交給惠妃來撫養,惠妃就得將這事兒辦得妥妥當當,康熙可見不得自個兒的血脈被怠慢。


    時辰不早了,成功給惠妃上了眼藥,報了她擠兌自己之仇的佟皇貴妃與康熙就這樣安置了。


    ……


    那名在長春宮中縱火的宮女究竟是誰人指使的不好找,但陷害良貴人的究竟是何人,卻並不難尋。隻要找找鍾粹宮誰跟良貴人有過節,事情就很明了了。


    佟皇貴妃順著這個思路來審理此案,沒多久,就查出陷害良貴人的是與她同住一宮的張常在。這張常在接連為康熙誕下了皇長女與皇四女,可惜都夭折了,她自己也沒能母憑女貴,晉封貴人甚至嬪。良貴人出身比她還低,倒是好命,隻被康熙臨幸了一次便懷上了龍種,還生了下來,安安生生長了這麽大。


    要說張常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恰好遇上皇貴妃的長春宮著火一事,張常在便動了心思,想著將這件事栽贓在良貴人的身上。


    張常在侍奉康熙的時間早,比良貴人在宮中多了幾分人脈,便想法子將那害人的東西從宮外運了進來。這一切,自然瞞不過身為鍾粹宮主位的惠妃,隻是不知是何緣故,惠妃對此選擇了視而不見。


    於是便有了張常在告發良貴人,康熙的人最終在良貴人處發現刻有佟皇貴妃生辰八字的木偶人一事。


    厭勝之術,素來最是被皇家忌憚,先朝因為這個,不知起了多少腥風血雨。張常在既然敢做出這種事來,別說是佟皇貴妃,就連康熙、太皇太後與皇太後都容不下她。


    最終,佟皇貴妃道:“張氏在宮中行厭勝之術,按照宮規,死罪一條。念在其曾生育皇嗣的份上,賜其毒酒,令其擇日上路吧。”


    佟皇貴妃在說這些話時,瓊華就趴在她的懷中,靜靜地聆聽著這一切。


    先前雖說她也見識過後宮妃嬪的口舌機鋒,但總體來說,沒鬧出過什麽大事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妃嬪做錯了事,而被賜死。她開始意識到,盡管她受到宮中諸多大佬的寵愛,但這後宮之中,其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太平。


    她並不同情張常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張常在為了對付良貴人,不惜拿佟皇貴妃作伐,這種行徑,也令她相當厭惡。


    她隻是經由這件事意識到,日後在宮中行走,果然還是要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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