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萱回國後,發現今年的冬天,比過去的任何一年都要冷。


    走在街頭,她一陣恍惚,想起來,一年多以前她出國時,是一個深夜,那時候江柏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跟她買了同一班航班,她那時候躊躇滿誌,滿心認為自己的計劃是一定會成功的,哪怕是到了全然陌生的環境,她仍然是歡欣的,結果不過短短一年多左右的時間,再次回來時,沒有一個人來接她。她沒有落腳之處,等她四處找房子時,這才猛然意識到,她原本在陳家的傭人房有多大、有多舒服。


    她今天要去拘留所看望她媽,想到未來,她在路過高架橋時,甚至想打開車門從上麵一躍而下。


    頂著寒風和細雨,她來到了拘留所。


    很快地,她媽頭發淩亂、精神渙散的在警察的帶領之下,來到了探視窗口。


    她跟她媽隔著一道鐵窗。


    母女倆相對無言,蔣萱眼淚都掉了下來,盡管這些年,她跟她媽關係並不是那麽親近,但也畢竟是她的媽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蔣母就冷眼看著她哭,過了半晌,才聲音沙啞著說道:“你現在知道那個姓江的有多狠了吧?”


    蔣萱哄著眼眶問道:“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蔣母看著女兒這神情這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將自己怎麽被騙的經過簡單地講述了一遍,隨即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比那些人聰明,我當時就提醒過你,不要跟大小姐搶,你偏不聽,現在你看到了吧,那姓江的隻要願意,他隨便動動手指,咱母女倆未來肯定生不如死!”


    如果放在以前,蔣萱肯定是不會相信,母親的存款跟房子被騙這事會是江柏堯做的。


    這太下三濫了。


    她印象中的江柏堯,那樣高冷驕矜,哪裏會做這種事,可是,現在想到自己手裏值錢的東西,都被他算計著拿了去,她現在一點兒傍身之物都沒有了,這就是他想看到的局麵吧,讓她知道,隻不過幾十萬就能讓她在這個世界寸步難行。


    現在,她也不確定江柏堯會不會為了報複她,將所有事情都做絕。


    蔣母見蔣萱低著頭默不作聲隻垂淚的模樣,頓時就來了氣,她抬起手,手腕上銬著手銬,她衝蔣萱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生了你,別人都是老了老了享女兒的福,到我這,我還要被你連累著坐牢!當初我真應該跟著你爸一塊兒去了,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下場!”


    “你心眼兒不是很足嗎,這會兒怎麽隻顧著哭了,沒用的東西!”


    蔣萱垂著頭,肩膀抽動,顯然難受到了極點。


    她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江柏堯會知道這些事,甚至於,他居然會這樣對她,不留一點點情麵。


    蔣母對著蔣萱一陣狂罵,等發泄夠了以後,這才麵無表情地說:“你去找大小姐吧。”


    蔣萱艱難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媽。


    “現在隻有大小姐能救我們了,大小姐是個心善的,你去求她,反正不管用什麽辦法,你去求得她原諒,讓她想辦法把我救出來,至於你,有了大小姐的庇護,江柏堯自然不敢再對你怎麽樣,你欠的那幾十萬也不算什麽,江家看在大小姐的麵子上,也不會追究了。”


    這是蔣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隻要陳仙貝出手了,隻要陳仙貝願意幫她們,那她們現在麵臨的困境也就不算什麽了。


    蔣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她第一反應就是否定這個提議,“那怎麽行!陳仙貝現在說不定正在看我的笑話,她是不可能救我的,媽,你怎麽這麽天真!”


    說到底,還是陳仙貝表現出來的一麵太過良善。


    蔣萱當真是無奈極了,從她到陳家起,所有人都捧著陳仙貝,所有人都說陳仙貝有多好,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又禮貌又善良。


    可隻有她知道,陳仙貝是個很狠的人,現在她媽居然還攛掇她去陳仙貝那裏,將臉給陳仙貝踩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願意,臉啊麵子啊尊嚴什麽都不要了,陳仙貝也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甚至,她連陳仙貝的麵都不會見到。


    蔣母被蔣萱氣到開始劇烈咳嗽,咳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後,厲聲道:“你還有臉嗎?你在勾搭那姓江的時候,臉早就丟了!現在反過來要臉要麵子了,當初幹什麽去了!你一條命,我一條命,搞不好都會被姓江的折騰沒,還要什麽麵子,反正你去求大小姐,去下跪,不管用怎麽樣的辦法,讓大小姐救我們!”


    蔣萱不說話,她突然感到一陣悲哀。


    反過頭來還要去求陳仙貝,而且求了也沒用,早知道落得如此境地,她當初何至於百般設計?


    從拘留所出來,蔣萱發現下雪了,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她一下沒忍住,蹲在門口嚎啕大哭起來。


    很多年前的夏天,她哪知道,她因一時貪戀偷的玉鎖,會給她帶來這樣的絕望。


    *


    封硯現在每天回家吃晚飯的次數直線下降,陳仙貝也一樣。


    兩人都下班以後,來到了一家旋轉餐廳,今天下雪,氣氛本就不同,要不是怕太高調,封硯甚至都想包下全場,跟她一邊吃飯,一邊在城市的最高處賞雪,賞雪這種事就該這樣啊,要是在外麵,那會凍到他的貝老板的,封硯預約了視角最好的餐桌,點上了蠟燭,還有人演奏浪漫的樂曲。


    喜歡的人就在對麵,傻乎乎的看著自己。


    這對於陳仙貝來說,也是絕無僅有的美好體驗。


    封硯讓陳仙貝站起來,領著她到落地窗那裏,隨手一指,指了一棟高樓,低聲說道:“看到沒,綠洲,我家幾年前有投資的房地產項目,我在那裏有一套房子。”


    “唔。”陳仙貝手裏還拿著紅酒杯,喝了幾口後,臉龐泛紅,眼神也朦朧了不少,看向他,一臉疑惑。


    封硯被這個眼神、這個姿態可謂是會心一擊。


    他慌忙地避開了她的注視。


    平常的貝老板已經夠美了,他單方麵宣布,她是他見過最美的人,不接受反駁。


    現在喝了一點酒的貝老板……讓他多看一眼,心跳就像是打開了倍速鍵。


    “這兩天,我讓人去收拾了一遍,準備從家裏搬出來。”


    陳仙貝這下就不止疑惑,而是震驚了,“搬、搬出去?”


    不怪她如此驚詫,在這方麵,她覺得她跟他是同一種人,就想跟家裏人住在一塊兒。


    搬出去自己獨立這種事,似乎跟她,還有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看她杏目圓睜,封硯被可愛到了,解釋道:“綠洲離你家更近啊,我家離你家還是太遠了點。”


    如果他住在綠洲的公寓,每天在不遲到的情況下,起碼可以多跟她在一起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啊!


    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二十四個小時,一輩子了!


    “可是你家裏人會同意嗎?”在陳仙貝看來,封硯是那種被保護得很好的大男孩,他這樣獨自搬出去,別說是他的家裏人了,就是她都開始忍不住擔心了……


    封硯笑了笑,“我都二十五了啊,而且我也不是天天這樣,大不了一三五住在家裏,二四六七自己住。”


    他想了想,又說:“我是不是特公平?”


    “你都想好了?”陳仙貝抿了抿唇,問道。


    封硯點頭,“想好了。”


    他也不可能一輩子不長大。


    再說了,以後總是要學會自己獨立的。


    見陳仙貝麵露擔憂,他也急了,趕忙打補丁,“那邊也有鍾點工阿姨每天做做衛生啊,我願意的話,也會有阿姨給我做飯,其實就是換了個地方鹹魚躺,而且,我也不可能一輩子跟我爸媽還有我大哥大嫂住在一起,呂申宇說,這世界上最難處的就是婆媳關係還有妯娌關係,以後為了避免這個矛盾發生,我結婚後也是要搬出去住的。”


    陳仙貝靜靜地看著他,“你想得可真遠啊。”


    封硯得意一笑,“我這個人,勉勉強強也算得上高瞻遠矚吧。”


    陳仙貝:“……”


    好吧,既然他都已經決定了,那她也要支持的。


    “那也行。”陳仙貝說,“反正你覺得怎麽好就怎麽來吧。”


    封硯搓搓手,像是變戲法一樣,變出了圓珠筆跟一張紙,故意懇求著說道:“那老板,你幫我代筆寫一份申請書。”


    陳仙貝不解,“什麽申請書?”


    “搬出去申請書啊。我這個人很有儀式感的,這麽重要的事,當然要書麵通知,到時候我要貼在我家牆上的。”


    陳仙貝瞥他,“你不會寫嗎,還要代筆?”


    封硯揮了揮自己早就好了的左手,賤兮兮的說:“我是左撇子來著,現在左手還受著重傷呢。”


    ……左撇子。


    陳仙貝都懶得拆穿他,她明明看到他用右手寫字。


    這人就是變著法的要她代筆。


    封硯又說:“真的,左手特別疼……”


    陳仙貝:“我看你用右手切牛排切得很溜啊。”


    封硯睜著眼睛說瞎話,“切牛排吃飯用右手,也不代表我不是左撇子啊,我寫字時就用左手。貝老板,你說我這算不算特異功能?”


    陳仙貝被他纏得沒辦法了,隻好無奈答應。


    其實像申請搬出去住這種代筆,如果那人不是封硯,她說什麽都不會答應的。


    但現在是封硯,她就特別特別放心,因為她知道,封硯是不會讓別人誤會她的。


    他有多在意她,從他想盡辦法要設計出令人信服的初遇相識就知道了。


    也是從封硯身上,她才知道,如果真正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不周到的,也不會唐突的,因為他會將她的一切顧慮都考慮在前麵。


    陳仙貝接過了圓珠筆,像小學生一樣,寫字的姿勢很端正,她擺好了姿勢看他,“要寫什麽,你說,我寫。”


    封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清了清嗓子,“本人封硯,今年二十五歲,身高一米八七,體重七十三公斤,無不良曆史,我在此申請一周內在外居住四天,特此通知組織一聲,承蒙各位的喜歡,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了二十五年,到了該獨立的時候了,放心吧,領導們,我會常回家看看你們的!”


    陳仙貝寫完後,皺著眉頭,“感覺這個申請一點兒都不正式,還怪怪的。”


    封硯拿過她寫好的申請書,疊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口袋裏,“這叫封硯特色,放心吧,領導們都習慣了。”


    陳仙貝狐疑著點頭,看著封硯一臉好似計謀得逞的奸臣模樣,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


    她不知道的是,晚上等封硯回到家後,很珍惜的將那張紙從口袋裏拿出來,他坐在書桌前,拿著紅色的筆,在紙上圈出了幾個字,越看就越滿意——


    封硯,我,喜歡,你。


    別人是摳圖,到他這裏,就是摳字。


    他將這張紙看了又看,唇角上揚。


    以前,應該是高一高二的時候吧,呂申宇追他的女神,不知道在哪弄到了女神隨手寫的作文。


    呂申宇就在裏麵摳了字,自己給自己打了雞血,打著打著……就追到了女神。


    這是有成功的例子在啊!


    封硯忍不住笑出了聲,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額頭。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真的會做這種傻事啊。


    他將這張紙又重新疊好,鄭重其事的夾在了陳仙貝送的那本魯濱遜漂流記中。


    他才不會給別人看呢,這是他一個人的。


    這個冬天一點兒都不冷,隻要想到能見到陳仙貝,他心裏就熱乎得不得了,都可以烤紅薯跟烤玉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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