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羽此話一出,包廂裏的空氣像是凝滯一般,安靜得可怕。


    江柏堯愕然地看著坐在他對麵的兩人。


    陳勝羽雙手抱胸,臉上還帶著冷笑,而乖乖地坐在她旁邊的陳仙貝則出神地盯著杯中那金菊,她低垂著眼瞼,令人看不出她此刻臉上的神情。


    江夫人跟江先生都錯愕不已。


    還是江夫人嘴唇微顫地說:“仙貝她姑,你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亂說?”陳勝羽似乎樂不可支,歪著頭看了江柏堯一眼,“那行啊,既然你不願意介紹你的心上人,那我就好心一回。”


    說完,她拍了拍手,下一秒,盡職盡責的張秘書便推門而入,手裏拿著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陳勝羽一邊接了過來,一邊笑道:“江柏堯,你真是騙我們家騙得不輕,誰給你的膽子?”


    她動作慢條斯理地打開文件袋,從裏麵抽出一遝文件,像是當這是什麽髒東西似的,麵帶嫌棄的扔在桌子上。


    “這裏都是白紙黑字的證據,要是有哪一件事我抹黑了你,你盡管告。”


    江夫人跟江先生麵色僵硬。


    誰都沒有伸手去拿那文件。


    陳勝羽挑眉看了張秘書一眼,“兩位既然不願意看的話,不如我讓秘書給你們念出來?”


    江先生鐵青著一張臉,“不必。”


    他拿起離他最近的一張紙,看了一眼,目光逐漸冰冷。


    “其實這一樁樁一件件,整理起來也很難。”陳勝羽笑,“說起來,您二位可能還不了解這位蔣小姐是何方神聖,跟我家也有淵源,她父親呢,是個忠厚老實的,從二十出頭就在我們陳家工作了,還當了好幾年的管家,之後她父親因為意外去世,我家老太太你們也應該聽說過,那是頂好頂善良的人,知道她們孤兒寡母的會過得辛苦,就讓人把蔣小姐還有她媽媽接了過來。”


    “那個時候蔣小姐還是個小孩,她媽媽在我們陳家當個幫傭,也是老實本分的,就在去年,我們家仙貝跟江柏堯訂婚之前,這個蔣小姐跟我家仙貝說,她想借錢出國留學,等學成歸國後,就留在我家仙貝身邊當助理,仙貝的性子你們也了解,跟老太太是一模一樣的善良,耳根子又軟,就一口答應了。”


    陳勝羽微微一笑,“可我怎麽查出來,蔣小姐跟江柏堯好幾年前就有些說不清楚了。”


    她看向江柏堯,“柏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的心上人出國留學,你怎麽都不資助一下,反倒讓她求到你的未婚妻這裏來?恩,還是說六十萬你都沒有?嘖。”


    江柏堯目光冷然的看著她,似乎全然不懼。


    不過這隻是表麵上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蔣萱是跟陳仙貝借的錢!


    當時蔣萱說想出國看看更大的世界,他也問過她,需不需要經濟方麵的資助,她堅強地說,不需要,她已經準備好了。


    於是乎,他也沒有再多過問。


    陳勝羽又逼問:“江柏堯,這六十萬,是你還,還是那位蔣小姐還,給個回答?那六十萬,我們都發出律師函幾天了,蔣小姐還沒有還的意思,是不是你來還?不如今天就結賬?”


    江夫人氣息不穩,她握著座位的把手,回道:“柏堯,她說得是不是真的?”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江柏堯沉聲回。


    江夫人眼裏剛燃起一絲希冀,下一秒,又被陳勝羽笑嘻嘻地打破,“其實我用一點點不正當的手段將你們這一年來的短信都打印出來了,不如讓大家評評理,看著那些內容再來評測你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江柏堯,看不出來呀,”陳勝羽頓了頓,看向張秘書,“小張,將你統計出來的結果說給江夫人跟先生聽。”


    張秘書應聲點頭,麵無表情地說:“據統計,江總每周給蔣小姐發的短信,平均為二十條左右,給蔣小姐通話時長,每周平均為一個小時二十五分鍾。江總每周給大小姐發的短信,平均為……準確地說,這一年以來,江總給大小姐發的短信一共二十條,每周通話時長約為二十分鍾。”


    這些事情,陳勝羽早就知道了,可這會兒聽到,仍然來氣。


    她陳家的姑娘,怎麽能被人如此輕慢!


    她心疼的看向陳仙貝,陳仙貝似乎察覺到了姑姑的視線,這才抬起頭,看了姑姑一眼,安撫著笑了搖了下頭,好像在說:沒有關係。


    江柏堯盯著陳仙貝,見她露出笑容,心像是被什麽紮了一樣,泛起一陣輕輕的疼痛感。


    江夫人拿起紙張看了一眼,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也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話。


    可她了解兒子,兒子現在的反應隻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一切都是真的。


    江夫人內心慌亂不已,可還是記得一條:那就是兒子跟仙貝不能散。她以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有回旋的餘地的,便擠出笑容,還是睜眼說瞎說,下意識地維護自己的孩子,“仙貝她姑姑,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殊不知,這話說得並不恰當。


    江先生趕在陳勝羽發飆之前,瞪了妻子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接著便沉聲道:“我們肯定會給仙貝一個合理的解釋,也會解決好這件事的。”


    陳仙貝突然輕笑出聲,主動開口,柔聲說道:“伯父伯母,我真的很感謝你們這一年多以來的照顧與關愛,你們對我的好,我不會忘記,我會記得在我生病的時候,是伯母守著我照顧我,也記得伯父因為我隨口說的喜歡文景山,而特地托人買下文景別墅送給我,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在這一年多裏,我是真心把你們當成自己的父母對待。”


    這一番話,饒是江先生聽了都為之動容,江夫人更是悄悄地紅了眼眶。


    “這一年多來,也是因為你們對我的好,我便想著,要對江柏堯好一點。長輩們都是這樣教育我的,當時,我是真的很想跟他一直走下去,結婚生子、白頭到老,就像伯父跟伯母一樣。我以為他生性冷淡,我以為他工作繁忙,所以我都包容也遷就,很多事情我都覺得沒有關係,但事實證明,可能是我跟他沒有緣分,”陳仙貝目光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最固執的,“所以,就沒必要勉強了,我們不合適。”


    江柏堯聽了這話,他猛地看向了她,企圖從她麵上看出一絲絲開玩笑的神情。


    江夫人直接落淚了。


    她承認,喜歡仙貝,的確是因為仙貝的個人條件很好,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兒媳婦,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一年多裏,她幾乎都把仙貝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了。


    她聲音顫抖著說道:“仙貝,男人哪有不犯錯的,你就看在我跟你伯父的麵子上,給他一個機會,我保證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陳勝羽聽了這話都止不住嘲諷的笑,她看向江夫人,拍了拍掌,“說得真好,可江夫人,你錯了,你家江柏堯又不是什麽香餑餑,哦,你家江柏堯是寶,敢情別人家就是草?我今天就把話撂這了,我就想給我家仙貝找一個不犯錯的男人!”


    “我們家跟別家不一樣,不一定非要等抓奸在床才有反應,既然江柏堯有真心喜歡的人,我們肯定是不會做惡人勉強他的,雖然當初是你們江家主動求娶,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為了兩家好,還是退婚吧。”陳勝羽舉了舉杯,“最後,祝願江柏堯跟蔣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江夫人卻看向陳仙貝,期待的看她,“仙貝你呢,我不相信你對柏堯一點感情都沒有?難道一個機會都不願意給他?”


    陳仙貝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盡管早就預料到了會聽到這樣的話,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仍然感到一絲可笑。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奶奶說過,人最忌諱的是自輕自賤,我不能忍受,所以退婚,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江柏堯的未婚妻。”


    一直是背景板的江柏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不同意!”


    其實說出口後,他也愣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句話。這會兒思緒太亂,亂到他無意探尋內心深處的真實情緒,飛快地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那就是他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多嚴重,嚴重到需要退婚,真的退婚了必然對江家與公司來說,是一場不小的動亂,現在封家那邊還未牽上線安撫好,實在不能再出岔子了。


    站在繼承者的角度來說,他跟陳仙貝的這樁婚約,帶給他的絕對是好處多過於壞處。


    父母對陳仙貝都極為滿意,這樁婚約說什麽都不能斷。


    他為自己找的這個理由,令他慌亂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對,不管怎麽樣,都不能退婚。


    陳勝羽冷笑,她本就是暴躁的脾氣,之前一直都忍耐著,現在她有些後悔沒把自家那脾氣暴躁的大哥喊來了。


    江柏堯,這狗崽子就是欠揍。


    她深吸一口氣,順手拿起麵前的杯盞,狠狠地就衝他砸了過去。


    “你算什麽東西?你算老幾?”


    “現在是我陳家說了算,我們說退婚就退婚,並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


    “輪得到你說話麽?”


    那一杯水溫度並不算很低,杯中的茶葉都沾在了江柏堯的臉上,他被澆了一身水,此刻狼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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