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呦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疑惑,再次說道:


    “公主殿下,連屏幽有些奇怪,她......”


    “既然她這麽想來湊熱鬧,就讓她過來吧。”連烈錦嘴角微微上揚,直接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高璟奚,順勢抱了起來,“殿下,幫我遮住眼睛。”


    聽話地從連烈錦懷裏拿出那根布綾,高璟奚輕輕展開潔白如羽毛的輕柔帛錦,溫柔地纏繞在連烈錦腦後,偶爾有幾縷墨發穿過。


    綿軟的布綾貼合在這人秀挺的鼻梁上,月光灑落,仿若高山流水間流動著難以得見的光暈。


    這一幕落在剛走進庭院的連屏幽眼裏,她不得不極力克製著身體裏的冷意。更令人驚奇的是,連屏幽往日裏稱得上是斯文清秀的臉上,如今遍布著點點淤青——


    一副在何處受了淩虐的模樣。


    “參見七公主殿下和......七駙馬。”連屏幽一邊穩穩地跪下,一邊不住地抬頭看向連烈錦圍著白布的眼睛。


    “好了,放我下來,”高璟奚被連烈錦抱得滿麵羞紅,嬌嗔了好幾句,才重新坐回到庭院的石凳上。


    “別跪著了,腿跪壞了,沒人給治。你深夜來此,又有何事?”連烈錦接過高璟奚手裏的茶杯,飲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衝連屏幽道。


    “回七駙馬,草民來此實在是因為心憂百姓社稷,萬萬看不下去五殿下倒行逆施。若草民不將她的狼子野心揭發,恐怕江山傾覆,山河破碎。”


    “有那麽嚴重嗎?五殿下不就是喜歡賽賽馬,踩踏花花草草罷了。她那愛馬的鐵蹄還不至於致山河破碎吧。”連烈錦修長的手指在杯盞上來回摩挲,她臉上純淨而淡定的神色,似乎令這薄霧籠罩的月夜變得清冷明朗許多。


    高璟奚神情專注,眼神一刻都未離開過連烈錦半分。連屏幽心中暗恨不已,她以為自己秘報如此重要之事,怎麽著也該得到七公主的絲絲垂憐。


    不成想,自己還是比不過一個瞎子。但既然連烈錦真成了瞎子......


    連屏幽掩去唇角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陰狠笑容,忙咬咬牙道:


    “五皇女將要在皇後娘娘壽宴時,挾天子以令諸侯,她在宮中和長雍城內已經布置好了全部兵力,一共三千精銳,有一半人都是大皇子高護以前的部下。”


    “人數還真不少,逼宮的話,打一個出其不意倒是夠了。”仍然穿著淺緋色朝服的高璟奚,在月光美得猶如一個精靈,聲音淨透如玉。“但是,此事陳禮早已告知本宮了。”


    聞言,連屏幽悚然一驚,這不是一個好的信號。身為七公主的幕僚,她的消息竟然落後至此,豈不是說明七公主已經懷疑她的忠心了。


    但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隻能賭一賭了!


    想到這裏,連屏幽故作姿態,搖著頭說:


    “不僅如此,五皇女還準備了大量的壓縮星火,企圖在壽宴最盡興、大家都毫無防備之時,將大部分人送上黃泉。而草民不辱使命,探得她準備埋藏星火的全部地點。”


    “哦,說來聽聽。”


    見高璟奚似乎來了興趣,連屏幽雙目煥發出光彩,微微笑著,從袖口拿出一張折成幾折的宣紙遞給了阿呦。


    展開宣紙,紙上詳細畫出了壓縮星火在皇宮的藏匿地點,另有星火用量和引爆時間的注明。高璟奚邊看邊低聲念出,一旁的連烈錦便全記在了心裏。


    “這內容倒是詳細,本宮隻是有些驚訝,連屏幽你到底是從何得知的呢?”


    聽到高璟奚這麽問,連屏幽忙把準備好的說辭一骨碌講了出來:


    “草民三生有幸,有一詩友在邊境遊曆時,曾目睹五皇女的駙馬,與羅茲國人有不軌的交易,便留意上了。之後,屏幽利用父親的連家軍舊部勢力查出了星火的隱匿地點。”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為何不直接密報於陛下。到時候,加官晉爵,平步青雲,咱們父親定然也會對你另眼相待的。”連烈錦狀似疑惑地問道。


    “三妹妹,你有所不知。皇上現在對高清青眼相加,隻因她獻上了一味秘藥,能夠幫助皇上脫離每夜咳嗽失眠的痛苦。再加上一直以為,她都將不臣之心隱藏得很好。”見連烈錦發問,連屏幽臉上的得意之色立馬掩飾不住,侃侃而談道:


    “一直以來,五皇女的生母地位低下,皇上也長期忽略了對她的關心。現在正值內疚中,我若此時秘報,隻怕皇上並不會信我的一麵之詞,反而會懷疑是七殿下指使於我,故意陷害五殿下。”


    “你倒是替本宮想得挺周到,”高璟奚似笑非笑地看著連屏幽,眸中冷光如刀,“多虧你今日來此,不然本宮還以為你成了高清的人,正籌備著做那屠策之事,好成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霸主。”


    屠策乃是前朝出了名的賣主求榮之人,為了榮華富貴不惜出賣舊主,換來了滿身“榮耀”。


    此人雖然謀略過人,但心性殘忍。的確成就了一番事業,但身前身後都留下了千古的罵名,為人所不齒。


    “公主殿下,屏幽萬萬不敢背叛您,我對您的心天地可表......”


    “罷了,本宮不過隨口一說而已,你不必這般緊張。天色這麽晚,本宮與駙馬也要安歇了,你退下吧。”高璟奚又恢複成了那副溫柔似水的模樣,細細給連烈錦理著衣領。


    等連屏幽帶著不甘的神情離開公主府後,阿呦這才上來低聲說道:


    “監視連屏幽的探子回報,她這些日子與五皇女走得頗近......”


    “她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高清許給她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扳倒本宮而空口給出的蜜糖。蜜糖,總是在事成的時候,變成砒/霜。”


    “殿下的意思是,連屏幽另有所圖,”連烈錦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她連屏幽能有什麽宏大的追求。圖來圖去,還不就是圖別人的老婆。


    感受到連烈錦周身的低氣壓和胸口的起伏,高璟奚扳正這人的臉頰,麵對著自己,伸手拂過連烈錦的唇角,輕揉,“喝茶都喝不幹淨,嘴邊都是茶水。”


    “唔......”一下被連烈錦抱緊,高璟奚無意識發出了輕哼,“有你在,本宮不會有事的。”


    “雖然她們的壓縮星火已經被我注了水,但連屏幽這個小人果然留有餘地,還有一處壓縮星火的地點,她故意未說——皇帝的龍椅裏塞滿了壓縮星火。到時,她們隻需要用星辰之力一催,皇帝可就死無葬身之地,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還有五日就是母後的壽宴,本宮過兩日會讓他們確保星火都已被毀壞。”


    宴會那一日,皇宮裏景色如煙,微熏的日光透過翠竹的縫隙撒向地麵,間或有幾株桃花開得正豔,粉白透明的細薄花瓣如同羽翼般隨風飄揚。好春光,當真如夢似幻。


    前往皇後壽宴的路上,一位穿著墨綠色衫子的少女,手裏拿著一把墨玉折扇,微微朝身旁紅衣絕色的女子笑著,舉手投足間一派動人心魄的溫雅味道。


    美中不足的是,她臉上戴著半張麵具,遮住了那清秀明淨的眉目。


    “殿下,今日我特意換上綠色的衣服,不管在哪,你都能第一時間看見我吧。”綠衣少女笑容明豔,語氣裏更是帶著十足的快意。


    “烈錦,”高璟奚一臉無奈卻欣然的笑意看著連烈錦,這還是第一次見連烈錦穿除玄色外的衣服,那人白皙的肌膚被這墨綠色襯得越發水潤透明,猶如出塵脫俗的流雲,華貴瀟灑。


    “我本來就能看到你。”


    頭上墨綠的發帶在烏發間蕩漾,連烈錦一個旋步走到高璟奚身側,兩人十指交握,身旁的阿呦衝她們二人點點頭,慢慢退了下去。


    宴會上花團錦簇,這裏的桃花開得更加嬌豔,華蓋如雲,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酒香。玉杯盛著蘭庚有名的清酒——琥珀光,酒液如琥珀般剔透晶瑩。


    這次宴席上的菜色,有一些就連高璟奚也隻是聽說過。再加上盛菜的玉碟都出自名家之手,價值千金。


    一國之母的生辰,可以說是鋪張浪費、奢靡之極。


    見識到皇帝對皇後的重視,許多人在看見高璟奚與連烈錦後,紛紛揚起笑臉迎了過去。


    畢竟皇帝肉眼可見地衰老了下去,自從大皇子高護失蹤後,朝中五殿下高清雖然最近有所建樹,但身份始終上不得台麵。


    剩下的八皇子體弱多病,不足以擔當大任。


    另外就隻有七公主和九公主身份高貴,隻是九公主一向遠離長雍城,並未建立多少威信。


    而七公主則是他們所有大臣一路看著長大的,有人擁戴高清,自然也有人站在高璟奚這一邊。


    “七公主果然身份高貴,不是誰都可比的。往後,還望公主殿下多多提攜,咱們共同為民謀福祉。”


    “是啊是啊,微臣前不久還想邀請七駙馬光臨寒舍,一起品茶論道。”


    眾人還想拉著連烈錦一起說上幾句話,卻到處也未看見綠色衣衫的身影,心中雖然疑惑,也不敢多言,便繼續與高璟奚攀談寒暄。


    ......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皇後與皇帝到來時,大家才稍稍收斂起來。連烈錦也在這個時候,恰恰好回到了宴會上,嘴角勾起,站在了高璟奚身邊。兩人倒也默契,稍稍牽了牽手,便知曉了對方的意思。


    “今日是皇後的生辰,一切都按著柔兒的意思辦,大家不必拘禮。皇後開心,便是朕開心。”皇帝攜皇後坐在上首,神情是罕有的柔和與溫馨。


    驚聞皇帝叫了自己的小名,皇後的臉頓時遍布紅霞,她靜靜望著這個自己又愛又恨的人,心中微酸——


    蓮妃今日抱恙不在場,這人的眼裏才看得見自己吧。


    “陛下,您這樣說,可就是折煞臣妾了。臣妾隻希望陛下您龍體安康,奚兒和嵐兒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咱們的女兒乃上天庇佑之人,朕是不會讓她們有任何閃失的。皇後放心便是,今天是你的生辰,要開開心心的。”


    “多謝皇上金口玉言,臣妾......”皇後擔憂地看向被人護送過來的高嵐因,嘴角勉強擠出微笑,站起身來行了一個萬福禮,“臣妾在此先行謝過陛下了。”


    幾日未見高嵐因,她便憔悴了許多。高璟奚眉頭輕蹙,把她拉在自己身邊坐下,“我聽宮裏的人說,你好幾日不曾好好用膳。”


    “姐姐,這懷孕好辛苦,嵐兒鎮日隻是惡心頭暈,什麽也用不下。光是聞著肉味,就感覺胃裏堵得慌。”高嵐因的手指微微顫抖,她自從得知洛千兒要被流放發配邊疆,而自己又困於深宮之中,無能為力。


    她第一次暗恨自己是個沒有實權的無用公主。虛幻的尊貴,更像是世間價值最高的嘲諷。


    “要不......讓你姐夫一會給你看看吧,”高璟奚很好地扮演了一個為妹妹焦急萬分的姐姐,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宴席上的人都能聽見,“太醫院那群庸醫,向來隻求無過,平白讓人多受多少苦。”


    “是啊,錦兒,你一會便去給嵐兒診診脈,都是一家人。”皇帝心情甚好,看著高嵐因一臉蒼白的模樣,也生出些許心疼。“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也該給皇後祝壽了。”


    宗室重臣們一聽皇帝這樣說,齊齊站起身,遙拜高位之上的帝後,紛紛送上了自己的賀禮,以博得皇後賞識。


    “陛下、皇後娘娘,兒臣高清,特意求得賀星官同意在今日為皇後娘娘進行本命星之占。”


    這本命星占卜極其損耗占卜之人的元氣,一般人不會輕易進行占卜。而這些星官,號稱用本命星進行占卜,能夠預測吉凶禍福,祛除邪祟,甚至可以更改周圍親近之人的氣運。


    “噢,清兒,你們竟有如此的忠心。朕心甚慰啊,”皇帝的笑意蔓延到了眼角,她拍拍皇後的手,“你最近總是擔心嵐兒,便讓星官替你占上一占,求個心安。若有邪祟不詳,除了便好。”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皇後心中雖然感到意外,卻不得不妥協,“陛下覺得這般好,便無傷大雅。隻是莫要傷了無辜之人。”


    皇後一向討厭這所謂的占星之術,古來便有利用這虛無縹緲的方式,汙蔑陷害他人。就算踏星成神的人,也隻能算得區區星辰的運行軌跡,以此作為應對的依據而已。想要改變刻意改變氣運,都是騙人之說。


    但是偏偏那帝王,相信這些。


    “皇後一向心善,朕省得了。”


    桌案上,高璟奚遞了杯酒給連烈錦,兩人舉著羽觴輕輕一碰,就快要一飲而盡時,連烈錦按住了高璟奚,給她換成了茶。


    “殿下,懷著孩子,不準喝酒。好戲就要開場了。”連烈錦唇邊微笑的弧度越發深了。這個賀星官之前就說自己是什麽“人間留不住”,現在又來裝神弄鬼,跟那高清蛇鼠一窩。


    就是不知道,自己給他的大禮,他承受得了不。


    “還請皇後娘娘賜下一滴心尖血,心尖血當屬最為虔誠之物,能與得到本命星最為強烈的回應。”賀星官從座位上走出,白色的拂塵一甩,就有清風拂過眾人身前,端得是心境澄澈。


    早有人獻上銀針,讓皇後刺破左手中指,取得所謂的心尖血。


    殷紅的血滴在特製的金黃色龜殼裏,竟然分散開來,變成了皇後的星圖形狀——一株牡丹花。


    美人如花隔雲端,這等雍容華貴之花作為星圖,將賦予人們在琴棋書畫上獨有的天賦。


    看著這一切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高清黑眸微眯,狠毒之色慢慢匯聚,她幾乎快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酒杯上的裂縫劃上了她的手指,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入衣袖中。一旁為她斟酒的宮女看見這一幕,都被高清臉上的猙獰神情嚇了一跳。


    將金黃色的龜殼抓在手心,賀星官單手結印。不過一瞬間,龜殼便淩空懸浮,裏麵的血液如同被燒沸的開水,不斷地抖動撞擊,發出“咚咚”的聲響。


    賀星官,雙目炯炯,口中念念有詞。古怪的咒文猶如夜半私語一樣,在每個人耳旁念誦不停。


    天際風雲變幻,剛才還碧空如洗一片蔚藍的天空,霎時間烏雲密布,風聲如雷。


    漸漸地,星辰排布成了一朵牡丹花的形狀,可那花卻從紅變黑,到了最後竟然全部熄滅了。


    賀星官處於風聲的中心,他仰天長嘯,一道星光從天空落下,正正地打在龜殼上,將龜殼打得四分五裂,碎得不成樣子。


    而龜殼裏的血液也跟著散落在地,似乎形成了一個可以辨認的字跡。同時被那道星光擊倒在地的賀星官,在幾個侍衛的幫助下,才勉強站起來。


    見到了如此異象,皇帝的臉色垮了下去。皇後的生辰本該是一個吉祥的日子,占卜之事也該錦上添花。而不是,有此邪祟作亂的征兆。再想到最近邊境動亂,多名大臣屢次三番表示蘭庚國力衰弱,恐山河社稷危矣。


    她更加煩躁了,厲聲斥責道:


    “這是怎麽回事,你用來占卜的龜殼都碎了!我蘭庚難道有什麽厄運嗎?”


    感受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賀星官隱晦地與高清對視了一眼,才顫顫巍巍地走過去一看,一個大大的“連”字,映入了他的眼簾,血紅的顏色顯得非常刺眼。


    “陛下,這就是不詳啊,是不詳。”賀星官麵帶恐懼地瞄向連烈錦,兩腿一彎,顫抖地跪下,聲音淒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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