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塵但笑不語,突然伸手朝連烈錦的麵具抓去。


    幾乎本能地,連烈錦就要運起功來,以暗影之力碰上這渾厚的星辰之力。好在她及時克製住,僅僅利用身體的靈敏反應,堪堪避過那一抓。


    “好小子,還能躲過我這一手。”高飛塵竟然不依不饒,雙手如鷹爪般迅捷,連連出招,迫得連烈錦不得不起身應對。


    “這位前輩,有話好說,上來就動手,實在無禮至極。”


    “不以真麵目視人,並非君子所為!”


    “姑姑!”高璟奚隻覺得麵前這人的聲音十分熟悉,埋怨地朝高飛塵低聲喊道,“您先忙去吧,我和她的事,我自會解決。”


    聽見高璟奚柔柔的聲音,連烈錦緊攥住的左手,終於緩緩鬆開,“等等,您說得對。我是該取下麵具。”


    連烈錦修長的手指摸到麵具的邊沿,將黑色的絲帶解開,繡著紅色彼岸花的麵具便取了下來,麵具下,是一張清冷如暖玉的臉。


    說起來,這麵具是大師姐給連烈錦,專門打造的,用的材料還是一種名叫遮雲的樹木。最重要的是,這樹木也能夠掩藏她暗影之力的波動痕跡。


    尤其是在入夏之後,她的暗影之力,僅僅使用墨玉是無法控製的,隻好將這力量鎖在眼睛裏,導致她雙目暫時失明。所以才再戴上麵具以防萬一。


    結果,現在倒搞得像她故意裝神弄鬼、隱瞞身份似的。


    她這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麵具做工不錯。你這少女,單從長相來說,倒配得上我家才貌雙全的奚兒。”高飛塵轉過頭去,笑著招呼高璟奚,卻看見自家侄女臉色複雜,低低說了一聲:


    “駙馬。”


    “真的是你。”


    高飛塵一下懵了,過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再一看高璟奚的臉色,似怨似喜、似嗔似怒。


    這也難怪,任誰發現自己的心上人,原來就是枕邊人,而枕邊人明明被刺客給挾持了,卻出現在千裏之外的山上。


    那這裏麵的意味,有些深長啊。高飛塵悟了,她左看看右看看,這兩人都跟被石頭化了一樣,互相看著對方不說話。


    嗯,她覺得她還是不要再打擾小兩口,直接去星藥門裏找點酒喝為好。


    畢竟她感覺觀邪大夫在星藥門的地位可不低,而她現在可是觀邪的長輩。


    在高飛塵關上門的一刹那,屋子裏恢複了完全的寂靜。良久,高璟奚才找回了她自己有些暗啞的聲音——


    “皇姑姑,她性子一向跳脫,本宮替她向你道歉。”


    “可你,到底是誰呢?”


    “在這裏,我是觀邪。”連烈錦終於鼓起勇氣,注視著高璟奚。然而,眼尖的她,發現了公主殿下額頭上,還未完全長好的傷口。“殿下,額頭上怎麽有傷?”


    “你為何要和刺客一起逃走?”高璟奚閉而不答,捋著額前的碎發,擋住了傷口。“小傷而已,不必掛心。”


    “殿下,我就是...我腦子一懵,就出此下策。”看見高璟奚那雙眼尾,泛著微紅的鳳眼,連烈錦一下緊張地心砰砰直跳,之前想好的說辭,一句也想不起來。就連微臣二字的自稱,也忘了說。


    “我們成親之時,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就是觀邪。還要裝作不認識我?”


    她們二人自然也沒有發現,高璟奚同樣忘記了自稱本宮。


    “殿下從未問過我,我當然以為也不是什麽大事,”連烈錦深吸一口氣,扯住高璟奚的衣裳,晃了晃,“何況,觀邪隻是師傅起的諢名而已,一般隻在星藥門裏用。像別的師姐師妹,有叫觀賢、觀能、觀癡、觀色...”


    高璟奚臉色微紅,覺得自己頭腦都有些混沌了,隻得想到哪問哪,“半年前,我受了重傷,是你們星藥門的人救了我,你一直在照顧我。之後我們...就到了我們成親的時候。那...那你為何要裝作不認識我。”


    “還有,”高璟奚剛坐下,又突然站起身來,朝連烈錦的脖子看去,“你脖子上的傷,好了嗎?”


    情緒激動之下,高璟奚幾乎半撲在連烈錦身上,見這人脖子上已經沒了傷痕,才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那臉又紅了個通透。


    “傷已經好多了。殿下,您一定是誤會了。”連烈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大腦飛速運轉,首先,暗影之力的事情,絕對不能說出來,但的確有些東西無法隱瞞,“主要是因為...”


    “主要是因為...”高璟奚焦躁地前傾著身子,見連烈錦吞吞吐吐,便故意重複她的話語。


    “因為我有病。”


    “有病?”高璟奚定定地看著連烈錦,目光認真而灼熱,“怪不得燕國公府總是給你送藥來,是因為你有病嗎?”


    大婚後,連烈錦要裝作不認識自己,是因為有病?難道是失憶症嗎?


    國公府的三小姐在青越山星藥門治病救人,並非不可告人的事情,反而是令人敬仰和崇拜的好事。但是,長雍城內盛傳她連三小姐是個廢物,難道是燕國公府故布的疑障?


    “燕國公府送的藥,純屬是胡鬧,”連烈錦表情不屑,卻又吞吞吐吐地說:“主要是,一到夏天,我眼睛就瞎。一瞎,我就不認人了。”


    “是因為...你沒辦法觀星入道嗎?”高璟奚試探性地扣住連烈錦的小指,企圖窺探她體內的星辰之力。“讓我替你看看。”


    連烈錦抓住高璟奚的手,先閉上眼睛,複又突然睜開,眼裏閃著淡淡的光芒,“殿下不必猜忌,我將星圖給您一觀,您便知。”


    觀星入道的口訣,她早已被家人要求背得滾瓜爛熟,“星曜正行,靈暗徘徊 ,華月塋明,元靈起始,清暉無窮...”


    配合著複雜的手式結印,屋內的燭火熄滅,二人的頭頂上出現了一副流動著的、暗金色的雛鳳待飛星圖。但是,雛鳳僅僅隻有幾條細線連接,大致上能看出輪廓。


    “你的星圖怎麽會是斷裂的?”高璟奚眼裏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而她也立馬召出自己的星圖,那是一副亮金色的潛龍於淵星圖,光潔燦爛、熠熠生輝。


    金色的光華照耀在高璟奚眼眸上,使得她美麗得如同天神般動人心魄。


    不由自主與高璟奚牽著手,共賞星圖。過了許久,連烈錦才發現這女人在幹什麽,她立馬抽回手,沉聲道:“殿下,沒用的!你不必用你的星圖試圖修複我的。不但無用,而且會招致反噬。你快停下,不然你會受重傷的。”


    “可是,連烈錦,”高璟奚手心一空,濕潤的雙眼明顯發紅,她的目光始終保持在連烈錦臉上,聲音裏帶著隱隱的痛苦,“星圖碎裂的人無法出生,就算勉強出生了,也會夭折。除非,除非...有人跟你換命...即便活下來了,也會一生孤苦無依。所以,你才會看不見嗎?還有沒有其他的病?”


    “噓,殿下,沒人把命換給我,我也康健得很,”連烈錦將手指放在嘴前,稍稍彎腰看著高璟奚,淡淡一笑,“而且,我也隻是夏天限定性瞎而已。”


    “烈錦,那你怎麽會?怎麽能活...下來?”聽完這番解釋,高璟奚不但沒有放下心來,而是更加緊張。要知道每個人的出生都經過了攝星監的批準,星圖斷裂的人,是不祥之人,不可以降生於世,弄不好還會帶累家族。


    而她貴為公主,理應上報此事。


    “殿下,表麵上來說,這是燕國公府的秘密。家父拚盡全力,保我出生,一方麵是他為了保護他心愛女人的孩子,另一方麵更是為了保全整個連家,保全他的爵位他的名聲。”連烈錦忽然話鋒一轉,“我想問公主,殿下可信星圖碎裂的人都是不祥?”


    高璟奚愣住了,其實不詳的說法也隻是由攝星監流傳下來,若要尋根究底,是沒有證據的。


    但,相信與否並不重要,是否真的不祥也不重要,權力中心的人認為你不祥——祥與不祥都是不祥。


    至少曆史上,每代皇帝需要處決一些位高權重的家族時,不祥是最好的借口。


    “我信與不信又怎樣,你若是被他人知曉了,難逃死罪!”高璟奚用力握住連烈錦的手,力氣之大,二人的手都隱隱做痛。“你讓我試試,以往也有皇室中人,星圖異常,但隻需使用正常的星圖進行修複,就可痊愈。”


    見高璟奚的星圖綻放出更強烈的星光,企圖將自己那副幽暗的星圖照亮、修複。連烈錦心中不忍,思量萬千,還是決定話說一半,“殿下,我的星圖與常人不同,你若執意照亮,你的潛龍隻會被吞噬幹淨,你也會性命不保。”


    連烈錦強行收回星圖,中斷高璟奚對它的修複,並讓公主殿下安坐下來。從房間角落裏的長桌抽屜裏,取出一捧安息香,灑在青銅香爐裏點燃。


    再將房間裏的紅燭重新燃起,待高璟奚心情平複下來。連烈錦單膝跪地,“如殿下所說,十多年來,妄圖查我星圖的人,數不勝數。畢竟無法使用星辰之力是掩飾不了的。家父與我隻是為了求一個安穩,並且願意向七公主獻上全部的忠誠。”


    “你私自勾結刺客,意圖從我身邊逃走,你的忠誠,讓我如何相信?”高璟奚輕咬著下唇,提醒自己將星圖一事先放在腦後,往後再徐徐圖之。


    “你們連家與我本就在一條船上,我們成過親,你本就是我的。”而你此刻,隻是為了求得我的庇護。高璟奚想了半天,還是將這句話咽了下去。


    過了許久,連烈錦才磕磕絆絆地問道:“那我的忠誠,殿下...要怎麽才能相信呢?”


    飯菜的熱氣氤氳繚繞,模糊了二人的臉。連烈錦出門叫人將飯菜撤下後,再一回頭,就看見公主殿下站在窗邊,朝她勾勾手。


    “忠誠?”高璟奚嘴角揚起一抹邪邪的弧度,整個人靠近連烈錦,如水蔥般的手指捏上了她的下巴,將她的頭微微拉低,“我要的,可不隻是忠誠。但是——我要,你就能給嗎?”


    這一刻,高璟奚腦中閃過許多想法,觀月樓前連烈錦替自己披衣,本以為她對自己或許還有半分情意。


    是否因為自己對她太過冷淡,她才要和刺客協同出逃。高璟奚頭腦一片混沌,竟是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緒是著惱、醋意,還是欣喜。


    事實上,不管連烈錦是否是觀邪,七公主都不能容忍自己的駙馬和別的女人策劃離開,更何況觀邪就是連烈錦。


    至少,她高璟奚的人,誰也不可以妄動半分!


    “殿下,您...”連烈錦對高璟奚的話有些不解,“不錯,隻要您要,我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


    聽見連烈錦類似慷慨赴死的言論,高璟奚抓住連烈錦領口的衣服,眼中似有火焰在跳動,“你不準死,我也不要你死。”


    洛千兒的話,此刻不斷在七公主腦海裏回蕩——


    “喏,就是這張床。你的駙馬可是緊緊抱著我。對我說她早就看不上家裏的黃臉婆了,一天到晚陰著臉...”


    “駙馬的腰間那可是有一顆痣,你想想我說的對不對。”


    突然,高璟奚不由分說,一把將連烈錦拉起來,再推倒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深邃的眼眸裏閃著幽光,像是要把她拆開吞吃入腹。


    整個人被高璟奚的氣息所包圍,連烈錦鼻間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幽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還要濃烈。


    高璟奚緩緩地壓下去,視線與連烈錦平齊,身上月白色的雲紋蘇繡錦袍滑落一寸,露出了點點宜人的景色。


    連列錦下意識地側過頭,不敢與高璟奚對視。那股幽香弄得連烈錦臉紅耳熱,幾乎沒了思考能力。


    “那你先記住,你是我的人。不管你是連烈錦,還是觀邪。”高璟奚的手,從連烈錦的下巴緩慢地往下,指尖停留在喉結處。“其它的賬,我們可以慢慢算。”


    不等連烈錦回答,高璟奚指尖燃起一束星光,再一揮手就把連烈錦腰部的衣服撕開了。


    黑色的衣料漫天飛,一片一片地落在床上、地上、連烈錦的眼睛上。


    被擋住視線的連烈錦,餘下的感覺敏銳了起來。


    淺淺的呼吸打在白皙的肌膚上,有些暖、有些癢。


    高璟奚將連烈錦翻來翻去,掃視了幾遍,潔白細膩的肌膚上並沒有所說的痣。她再次低頭,湊在連烈錦的耳旁惡狠狠地問道:“你腰上有痣嗎?”


    似乎是還沒問夠,她又加重了語氣,“你說,我不好看嗎?”


    “公主殿下,一直很好看。”


    被高璟奚一係列動作,弄得既羞澀又暈乎的連烈錦,幾乎不經思考地轉過頭來。


    ......


    跟成親那晚,一樣甜,一樣軟。


    直到高璟奚嬌著聲音,推著自己的肩膀喊出了一句你放肆,連烈錦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她和高璟奚,此時已經調轉了個方向,七公主躺在床上衣衫淩亂,細白的脖頸上多了一排帶著水跡的牙印...


    連烈錦唇齒間還殘留著幽香的味道,耳朵裏“轟”地一聲,她飛也似地從床上跳下去,背對著床,“我我我,腰上沒痣。”


    好半天,床上那人也沒有說話,連烈錦這才試探性地喊了幾聲,“殿下,為什麽會問我腰上有沒有痣?”


    高璟奚頓時語塞,總不能讓連烈錦知道,自己因為洛千兒的一席荒唐話,就忙不迭地來到青越山,見到連烈錦後幾乎失去了理智。


    於是,在連烈錦不甘心地問了好幾遍後,還是沒有聲音。


    她鼓起勇氣,轉身查看高璟奚的情況。


    公主殿下紅著臉,依然保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見連烈錦過來,聲音細如蚊蠅地說:“我乏了,你且出去。”


    “嗯?殿下,這是我的房間,我想留在這裏好一起...”


    “想也不可以!”


    高璟奚的臉更紅了,自己聲音這麽大,更顯得心虛。


    她現在腦子很亂,實在無法消化所有的信息,尤其是對連烈錦的感情,如果兩個人還呆在一個房間裏,保不齊會出點什麽事。


    “你的房間,你就不能出去嗎?”高璟奚眼神躲閃,耍起了賴來。


    “...能,”連烈錦沒想到高璟奚又突然變臉,把自己趕了出來,看來她今夜隻能在書房暫住了。


    正準備出門時,連烈錦又突然退了回來。


    高璟奚剛坐起身來,整理著鬆垮的衣裳,見她退回來,七公主忙捂住衣服,眼睛微紅,聲音軟綿綿的,“你...你要幹什麽?”


    “殿下,我我,我換件衣服,天冷。”連烈錦穿著誇張的“露臍裝”,慢吞吞地打開放衣裳的櫃子,哆哆嗦嗦地找衣服。


    越緊張,越找不到衣服。連烈錦整個人幾乎都要鑽到櫃子裏去。”


    一聲歎息從身後傳來,高璟奚從床上,支著手嗔怪地說道:“你這麽緊張,是因為害怕我?”


    連烈錦的身體僵住了,因為她感到公主殿下,已經漸漸走到了自己身後。


    “不,不是。就比較意外,我們竟然會在這裏見麵。”


    “可對我來說,我們半年前就見過了。”高璟奚麵色有一絲哀怨,看著桌上連烈錦的黑色麵具,想到連烈錦的病,還是沒忍住心裏的疑惑,問出了口,“你的病,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


    似乎是聽見了高璟奚心裏的隱憂,連烈錦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高璟奚的眼睛,“我已經習慣了,並不影響什麽。你...你別擔心。”


    “真的?”


    “真的,我有時候眼瞎,心不瞎,可不比大多數世人好多了。”


    高璟奚掩嘴輕笑,將眼底的擔憂散去,好一會兒才柔聲道:“你這小院裏還有別的房間嗎?”


    “有一間書房,書房的軟塌可舒服了。”


    燭火搖曳,連烈錦終於找好了衣服,正準備再次推門而出,就聽見七公主斷句斷得非常奇怪的一句話:


    “書房,軟塌,天冷,太小了。”


    “你是說軟塌太小嗎?沒事,我以前看書看累了,經常就那麽睡了。”連烈錦微笑地說著說著,突然發現七公主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哪裏又說錯話惹惱了七公主,就聽見高璟奚冷哼了兩聲,“睡吧睡吧,到時候冷死你。”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連烈錦腦子突然跟過電一樣開竅了,公主殿下這話,莫不是同意讓自己留下來一起睡。


    她心裏得意不已,果然七公主還是怕冷,根本舍不得她這個暖爐。


    不過,她得給口是心非的七公主殿下,一個台階才行。


    連自作聰明烈錦:“殿下,山上冷,隻有炭盆不夠,還是兩個人一起睡暖和。”


    高璟奚頓覺又羞又氣,恨聲道:“本宮可不冷,才不需要兩個人一起睡。”


    “需要的需要的,”連烈錦心情大好,嘻嘻笑道:“那我一會就來,你要等我唷。”


    “滾,誰要等你,本宮隻是怕冷而已。”


    生平再次說出不雅之語的七公主,在連烈錦出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會說冷,一會說不冷。簡直,前言不搭後語。


    而且,明明決定不讓連烈錦跟自己一起睡,竟然又因為那一抹心疼和不忍,而主動讓連烈錦...


    高璟奚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是公主得有個公主矜持的樣子,不可以由著自己的情緒來。


    “那,殿下,我讓她們送沐浴的水來。”


    走到一半,連烈錦又回來踱步到高璟奚身邊,愣愣地問了一句。見高璟奚臉色潮紅,她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公主莫不是吹了冷風,又生病了?


    連烈錦速度極快,隻見高璟奚眼前一道白光,連烈錦的手就放在了公主的額頭上。


    還沒過三秒,高璟奚往後一仰,抓住連烈錦骨節分明的手,“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以為你不舒服。沒事的話,我去燒熱水了。這兒有屏風,你可以直接...”餘下的話,連烈錦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高璟奚明白連烈錦的意思,隻是她很少在陌生的地方脫衣沐浴,當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高璟奚的無所適從,連烈錦撓撓頭,“我一會在門外守著你?”


    “好。”


    得了公主的首肯,連烈錦不再磨蹭,轉身便出了房門。


    而她剛走到小院裏,便看見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獨立在月光下,似乎是在賞花。


    那是一樹的火紅,點綴上點點的銀絲。是月色,也是雪色。


    “參見神威長公主殿下。”


    高飛塵將手中的玉笛輕輕轉動了兩下,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要好好照顧奚兒,朝中動蕩不安,大皇子、三皇女、五皇女、九皇子都是皇位有力的繼承人。奚兒的日子,並不好過。你是她的駙馬,若有負於她。”


    碧色的玉笛猶如帶著寒霜的利刃,包裹著渾厚的星辰之力,架在了連烈錦的脖子上,高飛塵繼續道:“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微臣必將誓死保護公主安危,斷然不敢有負於公主。”連烈錦終於被外麵的寒風,吹得清醒了幾分。


    瞟了眼連烈錦那迷糊的表情,高飛塵那護犢子的樣子立馬裝不下去了,一看就知道這連烈錦還是個木頭腦袋。感情的路,奚兒可有得走了。


    不過,感情的事,旁人再多使力也是徒然。高飛塵微微眯眼:“總之,記住你今天的話。”話音剛落,伴著金色的星光,高飛塵已然躍出了幾十丈遠。


    連烈錦再次感歎,神威長公主果真實力超群,當年一曲春海碧潮聲,大敗不到二十歲,便已躍入禦星師階位的軒轅琴仙,而且二人比試的,還是長公主不擅長的武樂範疇。


    而當高飛塵二十歲時,便領兵出戰,連下敵軍十二城,其麾下的神威軍到現在也是蘭庚國的精銳部隊之一。


    不過,高飛塵和高璟奚的關係竟然如此親近,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七公主果然名不虛傳,背景雄厚,下次跟神威長公主多套套近乎,爭取到神威軍的供藥資格。


    想一想,又可以大賺一筆。連烈錦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平平無奇的賺錢小天才。在吃軟飯的道路上,誰能走得比自己更遠!


    軟飯如純釀,時間越久越芬芳。


    想到高璟奚,連烈錦忙叫人幫忙一起燒熱水,而她自己也直接去藥房選了幾味藥材,加在熱水裏。


    等連烈錦快速沐浴完,換上了另外一身黑麵金繡的鶴氅,便搬著浴桶回到了房間。


    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在屋子裏彌漫開來,她將浴桶放在四折青竹屏風後麵,再來回往浴桶裏加夠了熱水。


    “殿下,水溫正好。”


    藥草的香氣,倒讓高璟奚今夜極為紛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看著熱氣蒸騰的浴桶,她輕聲道:“我隻得身上這件衣裳...”


    “那穿我的可以嗎?”


    見高璟奚微微點頭,連烈錦又跑去翻箱倒櫃,櫃子裏的衣服本來也沒剩下幾件,折騰了半天也隻找到一件稍新的黑色雲雁細錦衣,“殿下,中衣的話,也穿我的?”


    接過連烈錦遞來的錦衣,高璟奚便聞見皂角的清香,“嗯,我穿你的。”


    “那我就到門外守著了。”


    小院的石桌已經放上了一盞琉璃燈、兩個茶杯、一個茶壺。


    連烈錦瀟灑地坐下,賞起了月亮。原來,公主殿下一直在找自己。


    細細想來,那摻了仙人粉的藥丸,更有可能是從星藥門流出去的。


    按理說,仙人粉必須大量種植,出現一粒仙人粉藥丸,恰恰意味著背後已經有了成百顆藥丸。


    想到這裏,連烈錦召來灰鴿,從書房裏寫下幾行字,綁在灰鴿腿上,把它放了出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蘿卜拿著燈籠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觀邪,你是不是有病?幾步路,你還要發個信鴿來叫我,你是沒有腿,不能走過來嗎?”


    “我這不是有事走不開嘛,”連烈錦指了指房間裏的燭光。“有貴客在。”


    “咋了,你金屋藏嬌要讓我給你保密?”小蘿卜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端坐在石桌旁,自斟自飲,“低於一萬兩黃金,免談。等回長雍,我就告訴阿呦姐姐,讓她告訴七公主。”


    “七公主就在我房裏。”


    冷風吹過,小蘿卜突然大叫一句,“我的天,公主殿下對你,簡直了,這什麽事啊。就你,就你?”


    小蘿卜狐疑地看向連烈錦,莫不是這人受了什麽刺激,千裏迢迢將公主找來,是為了證明些什麽嗎?


    “好了,小蘿卜,別貧嘴。”連烈錦沒那麽多歪歪心思,她神色認真,刻意壓低聲音,在小蘿卜耳邊絮叨了一陣。


    “這事情,的確很嚴重,”小蘿卜點點頭,保證道:“我會暗中關注的。”


    二人又嘀嘀咕咕了一陣,久到小蘿卜打起了哈欠,連烈錦一算時辰,七公主也沐浴了半個多時辰——那水,豈不是涼了。


    擔心高璟奚泡了涼水生病,連烈錦忙把小蘿卜手裏的茶杯奪了下來,“快去睡覺吧,茶喝多了睡不著。”


    “你不是說要好好計劃一番嗎?”小蘿卜一開始有些不解,突然注意到連烈錦往房間裏張望的動作後,就懂了。“你這是要去巫山旅遊啊。我呸,你這個見色忘友,有老婆沒兄弟的東西!”


    於是,小蘿卜罵罵咧咧地來,又罵罵咧咧地走。


    由於擔心高璟奚洗了涼水,連烈錦在門外喊了兩聲殿下,沒聽見門裏的動靜,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楞頭楞腦地衝了進去。


    “殿下?”


    屏風後傳來一聲水響,像是什麽東西落到了水裏。


    想起高璟奚是個不會遊泳的旱鴨子,連烈錦頓時進行了一陣腦補。公主她該不會洗個澡,洗溺水了吧?


    剛衝到屏風前,便聽見高璟奚有些慌亂的聲音,“烈錦,別過來。”


    “殿下,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高璟奚看著掉入水裏的衣物,為難地輕輕說:“烈錦,衣服濕了。”


    “啊?”連烈錦過了會才反應過來,“殿下,天冷,你別凍著了。”她剛想轉到屏風後麵去,又想起高璟奚現在的情況,應該又跟成親的時候一模一樣。“我去給你找新的衣服來。”


    結果,衣櫃裏隻剩下了幾件她小時候穿的衣裳,那尺寸完全不適合高璟奚。


    “殿下,先穿我身上這件吧。明天我讓她們送新衣服來。”


    高璟奚輕輕地“嗯”了一聲,又羞道:“你把衣服放在屏風上,別過來。”


    連烈錦忙把外衣脫下,剛掛在屏風上,就突然想起來,這衣服會不會有些硌人,畢竟高璟奚的肌膚有多嫩,她可深有體會。


    果不其然,高璟奚披著衣服,小跑兩步,立馬鑽到了床上。


    連烈錦將房間打掃幹淨,一回頭發現高璟奚全身上下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臉來,定定地看著自己。


    吹熄燈燭,房間裏隻透進來一絲銀色的月光,連烈錦輕手輕腳地脫了靴子,再次滾進床裏麵。


    看著床帳頂,連烈錦還在搜腸刮肚地想著要說什麽,就發現高璟奚的呼吸打在自己耳邊。


    “隻有一床被子嗎?”


    “嗯,冬天的隻有這一床。”


    聽完這話,高璟奚沉默了,她甚至有些後悔讓連烈錦一起睡。可是,要再趕連烈錦出去,她又於心不忍。


    “不蓋著被子,你不冷嗎?”


    回過頭去,連烈錦與高璟奚四目相對,不知為什麽,今夜的公主似乎比以往都要溫柔許多。她誠實地回答:“冷。”


    “進來吧,但是,”高璟奚往外移了點位置,強調道:“不可以動來動去的。”


    在七公主微微掀開被子的一霎那,熟悉的幽香混著藥香,洶湧而來。連烈錦龜速移動進了暖香的被窩裏,聽話地一動不敢動。


    然而,一根軟軟的手指悄悄爬上了她的小指尖。


    七公主的聲音溫柔中帶著絲絲魅惑,“你別動。”


    被幽香和身旁的溫香軟玉弄得魂飛天外,連烈錦又過了好半天,才發現高璟奚在幹什麽。


    這女人,又在試圖修複自己的星圖。


    “高璟奚,為什麽不聽我的話,你會受傷的。”


    “我不管,我就是想試一試!”


    高璟奚鳳眼裏滿是倔強的光,連烈錦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看懂了七公主的心情。


    “你是在擔心我?”


    今夜,對高璟奚來說,情緒上的波瀾起伏,令她既陌生又興奮。理智上,她在一直壓製自己的想法和感覺。


    可情感上,她的忍耐,似乎有些土崩瓦解。


    “我害怕你會消失不見。無論是作為觀邪,還是連烈錦。”高璟奚喃喃低語,“我已經是禦星師了,就讓我試試。”


    連烈錦顧不得什麽動不動的,她翻過身去按住高璟奚另一隻手,企圖將結印儀式打斷。


    然而這個過程中,她卻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又被高璟奚一腳踹開,還是前兩次的那個位置。


    黑暗中,連烈錦縮在床角邊邊,欲哭無淚,她總算明白了高璟奚為什麽不讓她動來動去了——她的公主殿下,嫌衣服硌人,又脫掉了。


    但是,這一次連烈錦決定先發製人,本來她也不是故意的,“殿下,你們禦星師就可以隨便踹人嗎?”


    被吃了豆腐的高璟奚,啞口無言,的確是她讓連烈錦到被子裏來,也是她自己非要去修複人家的星圖,然後被...


    可是,高璟奚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挽回現在的氣氛。


    連烈錦見高璟奚被自己給噎住了,心下止不住地得意。


    隻見高璟奚思慮再三,抱著被子往床裏麵移了過來,給連烈錦蓋上被子,輕聲哄道:“睡吧。我不踢你了,你也不準再...碰著我。”


    “嗯,”連烈錦抓住被子的一角,躊躇半天,還是啞著嗓子輕輕問:“殿下,到底為什麽要看我腰上有沒有痣啊?”


    高璟奚這回沒有害羞,也沒有踹人,她直接側著身子,左手一把捂住連烈錦的嘴,又是剛才那個惡狠狠的語氣,“睡覺!再說話,你就出去睡。”


    連烈錦:“......”可怕。


    過了許久,久到連烈錦以為身邊呼吸平穩的人,已然入睡,卻突然聽見了高璟奚如月光般輕柔的聲音:


    “你的畫,我很喜歡。”


    連烈錦反應了一會,得意地失眠了。


    因此,折騰到大半夜,二人才一一入睡。


    冬日裏的天,晝短夜長,還在星月同升之時,星藥門就熱鬧了起來。


    隻是這份吵吵嚷嚷還沒完全波及到連烈錦所住的小院裏,但高璟奚也被一陣飯香弄醒。


    一隻細細的燭火在房間裏搖曳,其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暖香,正中央的木桌上放著兩碗清粥和幾盤青菜,連烈錦坐在那,用一柄小木勺攪動著清粥,散發出香甜的熱氣。


    她見到高璟奚醒來,指了指床邊一疊的黑色衣裳,“殿下,青鹽並漱口水等都已經準備好了,你洗漱完,來看看早膳合不合胃口。”


    高璟奚倒也不覺得冷,將衣服扯進被子裏,梳洗一番,也坐到了桌前。


    “我忘記說,皇姑姑她,昨夜就離開了。”


    “是嘛,”高璟奚單手撐頭,十分慵懶地喝下一勺粥,“姑姑她應該還有幾年的仗要打,你們能見上麵也算有緣。”


    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連烈錦雙眼亂瞟,就是不敢看著高璟奚說話,“殿下,上點藥。”


    “嗯?哪裏?”高璟奚倒是比昨晚鎮定了許多,鳳眼裏還泛著將醒未醒的水霧,看起來尤為可人。


    昨夜,連烈錦擔心她自己沒輕沒重地弄傷高璟奚,萬一弄出什麽傷口,留了疤。於是,大清早就準備上好的藥膏送來。“嗯,就在...脖子那邊。還有,你額頭的傷,也要擦。”


    其實,高璟奚還沒照過銅鏡,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可連烈錦看得真切,昨夜她咬得可不輕,尤其是被虎牙咬到的那一塊,到了現在還隱隱地泛著紅。


    經連烈錦的提醒,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的七公主,臉又紅了個通透,神色慌張,“其實,也沒事。啊,那你要給我上藥?嗯,還是我自己來吧。”


    語無倫次的二人,手忙腳亂交換了藥瓶,房間裏又是一陣靜默。


    連烈錦又從高璟奚手裏拿回藥瓶,“還是我來給殿下上藥,阿呦不在,你自己不方便。”


    “也...好。”高璟奚想了想,讓別人上藥,本就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自己應該以平常心對待。


    於是,七公主把衣服的褶皺拉平,安坐在桌前。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將藥膏抹在指尖的連烈錦,猛地站起身來,輕輕撥開高璟奚額前的碎發,猶豫了半天,“殿下,要不你還是把眼睛睜開吧。”實在是,怪怪的。


    高璟奚依言睜眼,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


    或許是才睡醒不久的緣故,從上往下看去,連烈錦隻覺得高璟奚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眸子裏閃著動人的光。


    “不了,不了。殿下,還是把眼睛閉起來吧。”連烈錦手都有些顫抖,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一個看似拙劣的借口,“我怕藥膏擦到你眼睛裏。”


    看見連烈錦比自己還緊張的樣子,高璟奚一下就笑了出來,左手指尖在連烈錦的手指上畫圈圈,嬌滴滴地問道:“給我擦藥,你也這麽緊張嗎?”


    竟然被七公主看出來了,連烈錦心想可不能被高璟奚給看輕了,於是故意清清嗓子,義正言辭地說:“我對待病人一向嚴謹,這是我作為一個優秀大夫的醫德和頂級煉藥師的尊嚴!”


    高璟奚:“......”是她敗了。


    見高璟奚被她給鎮住了,連烈錦更加得意了,清冷的桃花眼裏,盛滿緋色的笑意,“我星藥門第一煉藥師的虛名,不是白來的。”


    窗外的冷風吹過,高璟奚暗暗搖頭,再次勸慰自己,畢竟連烈錦從小在山裏長大,雖然長得人模人樣,但本質上絕對還是個呆頭鵝。


    不能跟她一般見識,高璟奚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擦藥。”


    “咦,好凶。”


    擦完了藥,連烈錦左思右想,開口道:


    “殿下,你喝粥。”


    已經喝了半碗粥的高璟奚:“...喝了。”


    “咳咳,那啥,殿下,說起來你也應該回府了,出門在外總是危險的。”


    “那你呢,”高璟奚放下小銀勺,摩挲著手裏的小白瓶,眼神灼灼,“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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