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很煎熬的事。


    尤其是這種,明知戀人在為兩人的未來作戰,自己卻束手無策,隻能待在原地等她回來的感覺,真的是糟糕透頂。


    喬遇在給她留下話語之後沒多久就失去了知覺,軟軟倒在林傾的懷裏,林傾強撐著精神,把喬遇帶到沙發上,讓她躺下來,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喬遇的表情很平靜,像是睡著了一樣,林傾心裏卻泛起難以平息的波紋。


    她突然的倒下,和那個噩夢般的高二夏日忽然有點相似。


    林傾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有種被迫直麵最恐懼之物的感覺,以為已經愈合的傷痕被自己狠狠揭開,汩汩地流出血來。


    她摸索著握住喬遇的手,用力握緊了,像是抓著救命稻草,無助又慌張。


    如果這隻手像是流沙一樣,從她的指間消失的話。


    那她也絕不會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想通了反而坦然,林傾在無言的等待時間裏一遍遍深深地描繪喬遇的眉眼,收拾不幹淨的恐懼漸漸變成執拗的眷戀和貪求。


    所幸她的戀人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在她的注視下稍稍皺了皺眉,然後睜開眼睛。


    那雙琥珀似的眼睛被光擦亮,一如既往地專注又深情。


    她的喬遇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她身邊。


    林傾說不出話,隻能去深深地吻她的戀人。


    *


    “——就是這樣,那個神……她幫了我,以後都不用擔心滿意度的問題了。”


    等到喬遇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這期間大半的時間被用來哄林傾,她在回來之後確認了她失去意識的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但林傾的架勢倒像是她已經睡了一個禮拜。喬遇本想打趣幾句,在看到她泛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之後就隻剩滿腔的心疼,放柔了聲音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哄著她,結果用去了比離開還要久的時間才把林傾的情緒穩定下來。


    “聽起來像是個好人。”


    林傾吸了吸鼻子,依然伏在喬遇懷裏不肯離開,聲音還是有點悶悶的。


    “嗯……至少在幫了我這方麵,的確是個好人。”


    更近距離地接觸過神的喬遇模棱兩可地說道,回想起那個人的樣子,沉吟了半晌。


    那家夥說過,她們的世界發現了平行世界的存在。


    也就是說,神的世界對她們來說……也該是一個平行世界。


    但事到如今再去想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喬遇搖了搖頭,重新扭過話頭道。


    “你應該還沒有看那封信吧?”


    “……沒有,忘記了。”


    被她這麽一提才想起來,當時隻顧著給喬遇膝枕的林傾有點懊惱地皺起眉,卻聽到喬遇輕輕鬆了口氣。


    “那就好——我隻是想說,看來這件事告訴你也沒什麽關係的樣子,反正我現在已經回來了,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至於那封信就派不上什麽用場了,總之先還給我吧。”


    她說著就一本正經地向林傾伸出手,林傾輕飄飄瞥她一眼,沒多說什麽,撐起身子起身走進臥室,一陣窸窸窣窣之後卻沒了動靜。


    喬遇遲遲地反應過來,無奈地跟著走進去,果不其然看到林傾已經打開了信封,正捧著張看起來格外眼熟的紙發呆。


    “……打開了啊。”


    話語間有點心虛,喬遇不自然地背著手走過去,束手束腳地坐到林傾身旁。


    林傾手邊是打開了的信封,和另一個稍小一圈還沒有被打開的信封。雖然已經於事無補了,但喬遇還是愁眉苦臉地把那個沒開封的信封拿了過來,偷偷看看臉色漸漸變沉的林傾。


    “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喬遇?”


    聽吧,話裏都帶刺了。


    喬遇自知理虧地縮了縮脖子,聲音都虛虛的。


    “不、因為我一直都是不讚同把不明風險的消息告訴你的……”


    “所以你很不情願地給我留了信,但還在信封裏同時裝進去這個,來保證我一定不會去打開第二個信封嗎?”


    語尾都顫抖起來,林傾紅著眼眶向她瞪過去,手上鬆了又緊,到底沒忍心把那張紙揉皺半點。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真是……”


    聽到戀人的聲音裏又開始帶上了哭腔,喬遇心裏一軟,輕歎了口氣,伸手從林傾手裏把那張紙小心地拿過來。


    紙上寫著兩行字,是跨越了很長時間的落筆。


    【我想和林傾朝朝暮暮】


    【如果我沒能回來的話,我想要林傾永遠都不知道什麽世界的秘密,度過平安喜樂、順遂無憂的一生】


    第二行字肉眼可見地斷筆更多,顯而易見落筆人當時的心緒並不安穩,一邊猶豫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寫下這行字,


    喬遇手持著自己的願望清單,自嘲地笑了。


    “……我在寫的時候就知道你看到了一定會生氣的。”


    “但你還是寫了。”


    “是的,我還是寫了。”


    沒有什麽花言巧語,喬遇坦然地點點頭,伸手去捉戀人的手,林傾抖了抖,沒有掙開。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沒能回來,那你在看到這行字之後,也一定不會去打開那第二封信的。”


    “……真過分啊,喬遇。”


    “我知道,這樣可能是稍微有點卑鄙了。但是、但是……”


    喬遇握緊林傾的手,眼中漾著的是柔軟的愛意。


    “但是傾傾,倘若我們兩個易地而處,你難道就會願意讓我背上這份風險嗎?”


    “……”


    “你不會的。”


    沒有理會戀人意料之中的沉默,喬遇斷然說道,隨即又笑起來。


    “但你比我聰明,或許能找到比我這種留下願望的笨辦法更好的主意。”


    林傾沒有接話,陷入長久的沉默,最後放棄地歎了口氣,在喬遇略帶驚訝的目光中湊上前去,用力咬了喬遇的嘴唇。


    “……好疼哦。”


    “疼就對了。”


    聲音還有點氣呼呼的,林傾用力扯了扯戀人的臉頰,認真地說道。


    “這次就原諒你了。”


    “以後再也……不要做這種事了。”


    “不會了。”


    話語中是全然的確信,喬遇毫不猶豫地回道,在林傾柔軟的唇瓣上蹭了蹭。


    “從今以後,我所有的事都可以說給你聽。”


    她們的糾纏,隱瞞,痛苦,後患通通在這裏告一段落。


    橫陳在她們麵前的,將是比想象中更寬敞明亮的人生路,要由她們兩個人並肩攜手走下去。


    喬遇那份願望清單上的第二個願望幸運的作廢了,而她首要的那個願望從來都沒有變過,隻是要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把它實現。


    “如果你下次再犯的話呢?”


    “那就罰我以後都不能吻你。”


    *


    後來的日子過的波瀾不驚,是細水長流的溫情。


    林傾升到了大四,開始為畢業和工作忙碌,還隻是個大二生的喬遇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想去幫忙又無從下手。


    “現在是不是有點明白我當時隻能看你忙的心情了?”


    她的戀人如是說,喬遇歎著氣,覺得她的戀人有些時候意外地很記仇。


    這種時候就需要多親親她,很快就能把炸起來的毛理得順滑無比。


    但也有做過了頭反而惹得人更生氣了的風險,在這一點上需要多加注意。


    ……但是喬遇依仗著林傾的偏愛,每次犯事反省之後也依然老實不了幾天就是了。


    這些話先暫且不表,看著朋友們一個個都成為了半隻腳踏進社會的人,喬遇心裏多少還是會有些不自在,在老友的聚會上也顯得心神不寧。


    “怎麽了喬遇,是不是覺得寂寞了!別擔心!我還在學校陪著你呢!”


    選擇繼續讀研的從燁大著舌頭拍她的肩膀,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酒量姑且算是有點長進,至少在喝了酒之後不是倒頭就睡了,還能扯著喬遇和她劃劃醉拳。


    “不,這倒是真的很無關緊要。”


    “……你對我的態度就沒辦法更好一點嗎?”


    對於從燁可憐兮兮的詢問混當沒聽見,喬遇轉向決定在大學畢業後就進入家裏的企業工作的陸遙,表情頗有些嚴肅。


    “我剛才隻是突然想到……我好像也是個有家產要繼承的人?”


    “事到如今才意識到嗎……”陸遙不禁啞然,隨即苦下了臉,“不過你應該還好,至少不會像我這樣真的被我老爸丟到最底層從頭幹起——也不會被一周安排三次相親。”


    “……真辛苦啊。”


    回想著這位友人家裏從高中開始就在鍥而不舍地給他安排見麵,喬遇十分同情地拍了拍陸遙的肩膀,得到兩聲無精打采的哼哼作為回答。


    “男生們也太喪了吧。”


    發聲的人當然就是彌衣,她正在給自己倒著酒,喬遇已經算不清楚她從開始吃飯到現在到底喝了多少了,但現在看著還是麵不改色的,臉都不紅一下,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個子到底是怎麽會有這麽深不見底的酒量的。


    “你是打算先出門玩個幾圈嗎?”


    “嗯,過兩個禮拜就直接飛法國了。會給你們寄明信片的。”


    “好不容易去了法國竟然隻給寄明信片,國外的明信片和國內的到底有什麽區別啊。”


    “好吧,那就給你一點選擇,沾滿了法棍麵包屑的明信片和普通的明信片,你想要哪一種?”


    還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毫不留情,喬遇隻好吃癟地閉了嘴。


    林傾輕笑著捏捏喬遇的手,才讓這人重新打起了精神,就看到彌衣淡定地又喝掉一杯酒,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向她。


    “說起來,我還有個事想和你們商量來著。”


    這話裏的“你們”當然就是指的喬遇和林傾,二人對視一眼,雙雙向彌衣看去。


    “就是……”


    很難得看到彌衣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她躊躇了半晌,最終一咬牙直接問道。


    “——就是我現在其實在寫小說,想問問你們介不介意我把你們兩個的故事寫出來?”


    “……”


    “……哎呀。”


    於是彌衣就看到喬遇愣在當場,林傾略顯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正當她心中嘀咕著她在寫小說這件事值得這麽驚訝嗎,就看到喬遇一個激靈回過神,對她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燦爛笑容。


    “抱歉,我自己已經在寫啦!”


    *


    是的,喬遇遵從了她當時和神的承諾,保持著相當穩定的更新。


    在沒有風險的當下,林傾也漸漸放下了心結,開始能夠和她一起去看文章的評論,不再抵觸這篇文的存在。


    “這個人好像很常見的樣子。”


    喬遇順著林傾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是id名為“眯”的一個讀者,不禁梗了一下。


    “……是啊,也不知道她在末日世界怎麽還能這麽閑。”


    為這位曾向她伸出援手的彌衣而擔憂著,喬遇看著她在新的一章下發出的“啊啊啊啊啊我活了真甜啊我狂喜亂舞我好的不能再”的評價,心中滿是這家夥不會在打字途中發生了什麽事吧的憂愁。


    “宿主不用擔心,聽我那位同事說她隻是在躺著玩手機的時候砸到臉上了而已。”


    “……她也太放鬆了吧?”


    喬遇不禁和係統一起笑起來,彼此寒暄了幾句——係統雖然沒有被神收回,但似乎被修改了程序,讓它如果沒有喬遇的呼喚的話,就隻能在展開光屏的時候出現。


    “聽說這是我的老板為了防止自己時常忍不住過來看看而做出的判斷。”


    對於這個解釋喬遇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歎著氣翻著評論,在看到又一個眼熟的id時停下了。


    “這個名字真是……好礙眼。”


    “嗯……確實有一點……”


    連林傾也皺起了眉,喬遇看著那個id,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不如不遇傾城色:戀愛真好啊】


    那就不要起這種意味深長的名字啊!看起來簡直像個be!


    回想起當初神在登錄賬號時不慎被她瞥到的這個文藝風的id名,喬遇禁不住心情複雜起來,果然神的心思是很難理解的,真不知道她那邊到底是什麽發展。


    “……哎,算了,今天就看到這吧。”


    總覺得被無謂地消耗了精神,喬遇收回了光屏,一轉頭就看到林傾欲語還休地看著她。


    “……我覺得還是遇到比較好。”


    “不要再在意那個名字啦。”


    喬遇被她在奇怪地方上的執著逗笑了,把她牽到自己的懷裏,笑道:“事到如今,哪還有遇不遇到一說。”


    “雖然是這樣沒錯……”


    她的戀人似乎還是有點難以釋懷,手上鬆鬆地繞著她變長了的頭發,忽然開口道。


    “喬遇,你有考慮過未來嗎?”


    “當然想過啊。我很早之前就開始想要去哪個國家領結婚證比較好了。”


    “……現在不是在問你這種事……!”


    看著林傾立刻紅起來的臉,喬遇心滿意足地親親她,露出溫和的笑意。


    “我全都有考慮過。”


    “我所有的未來,都是要和你有關的。”


    她們是廣袤無垠的宇宙中的小小奇跡,在貧瘠的土壤裏無意中糾纏著開出花來。


    過去也好,將來也罷,她們總是要兩個人在一起的,再沒有什麽能把她們分開。


    神說她們是奇跡,喬遇卻隻覺得是水到渠成。


    從喬遇開始把言情續寫成百合的那一刻起,她和林傾就收獲了彼此命中注定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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