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倒不是喬遇在來從家之前臨時起意,而該說是“蓄謀已久”。


    早在她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她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


    她記得林傾的願望清單裏有“大學時一起租房子住”這一條。雖然現在她們考的是同城的大學,也都離家很近,看起來是沒什麽出去租房子的必要,但林傾想要的也並不隻是“租房子”這個行為而已。


    喬遇也一樣,她隱隱地在渴求一個能被林傾和自己統一稱為家的地方。


    所以她在把錄取結果告知父母時就聊起了這件事,那時家裏彌漫著一股開心的氣氛,喬爸還很自不量力地開了瓶香檳,讓喬遇總有種趁著他們高興的時候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投機感。果不其然,在她提出大學期間能不能出去住的時候,喬爸喬媽的麵色一下子就變得複雜起來。


    ‘怎、怎麽了?家裏住的不舒服嗎?’


    也是啦,想也知道會是這個反應。本來還想著能不能不揭出林傾的存在——這真的是件有點讓人害羞的事,但實際上也沒有什麽瞞著他們的必要。


    ‘我想和林傾一起住。’


    在父母麵前聊感情話題的陌生羞恥感讓喬遇漲紅了臉,不自然地別過了頭。


    ‘會隔三差五回來住的……可以嗎?’


    語氣難得怯生生的,好半天都沒得到回應,喬遇偷偷抬眼看去,看到雙親正滿臉的震驚不可思議之類的感情混成一團,看起來陷入了混亂。


    ‘……遇遇。’是喬爸先開了口,他喝的那幾口香檳似乎已經開始上頭了,脖子都紅了起來,‘爸爸覺得……這對你們來說是不是太早了?’


    ‘早嗎?’


    喬遇不解地眨了眨眼,心說她要是沒被流放出去的話那這話題早兩年她就提出來了,思考了一會兒後決定用最簡單的正論擊破。


    ‘沒有吧,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


    ‘……’


    喬爸一時啞口無言,和喬媽對視一眼,二人擠眉弄眼了一陣,最後達成了共識。


    “既然這樣的話……給。”


    態度十分幹脆地選擇了支持喬遇的選擇,喬爸在櫃子抽屜裏翻了翻,鄭重地把一串鑰匙交到她手裏。‘也別出去租了,家裏有房子。’


    ‘你高三的時候就裝修好了,是給你們準備的……’他忽然卡了殼,仔細斟酌了半天,還是說出了口,‘婚房。’


    ‘……’


    怎麽說呢,她家裏對她和林傾的支持度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更高。


    這之後喬遇還被喬媽隱晦地提點了幾句說就算一起住了也不要影響學習,她那時還滿不在乎地嗯嗯應著,心裏想著和林傾這種學霸一起住她的學習成績不是隻會越來越好嗎,直到在從家被從總不太隱晦地說了那幾句話後,喬遇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喬媽指的可能是什麽事。


    ……說真的,這幫家長一個兩個都不太正經。還是說怎麽,她和林傾看起來就那麽不清白嗎?


    她回想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說的那句‘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在他們耳朵裏也可能飽含著深意,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開學前那段時間林傾一直還對她們的關係持著不太幹脆的態度,導致喬遇也沒什麽膽子直接給鑰匙。好不容易開學那天確認了關係,過不了多久她就去軍訓了,這串鑰匙天天在她兜裏咣當響彰顯著存在感,讓喬遇覺得它熱的發燙。


    在已經得到林傾家長認可的現在,也是這串鑰匙該出場的時候了。


    該說是“趁熱打鐵”嗎,可憐從總還沒能從“傾傾真的被喬家的女兒拐走了”這件事中回過神來,沒被早就知道了的林媽笑話多久又被林傾帶著喬遇風風火火闖到二人跟前來,開口就是要和喬遇出去住,嚇得她臉上風雲變幻,糊裏糊塗地跟著林媽點了頭。


    看著那兩人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從總看的兩眼發直,口中嘟囔著。


    “她們是不是進展太快了?”


    “不快啦,她們也認識好幾年了。”


    林靜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對女兒的決斷持完全支持態度,而從昭則是在奇怪的方向委屈起來。


    “那我們倆都認識多少年了?還不是到現在才確立的關係。”


    聽著她小孩子似的抱怨,林靜不禁失笑,又聽到她恨恨地補充了一句。


    “我們當年要是跟她們似的有這種開明的父母,肯定也早在一起了。”


    “總覺得你是在拐著彎兒地誇自己……好了好了。”


    林靜好笑地歎了口氣,把手疊放到從昭的手上。


    “我覺得現在也挺好的啊,還是說,從總是嫌棄我年紀大了?”


    “!怎麽可能!”


    看到拚命否定著的戀人已經把剛才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林靜忍住笑,故意板著臉聽她笨嘴拙舌地說著解釋的話,心中輕輕一歎。


    她們當年的確不太順利。


    也正因為如此,如果林傾也主動選擇了這條路的話,那她無論如何都希望她的女兒走的路能更加平坦,可以比她更早的得到幸福。


    *


    沒能忍著等到下一個周末——不如說攔著林傾不讓她在晚上十點多離開從家後直接去房子那邊就已經很辛苦了。在周一的下午,喬遇沒有課,帶著早就又是雀躍又是不安的林傾來到了她們的新住所。


    “別著急,房子又不會跑。”


    就連在樓底下等電梯的時間林傾都顯得格外躁動,喬遇無奈地笑著牽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可是我就是會著急。”


    雖然也意識到了自己急躁過頭有點不好意思,但林傾似乎很難控製住這種心情,稍稍向喬遇依偎過去,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怎麽這麽冷靜啊。”


    而且還反過來說喬遇太不著急,喬遇好笑地歎了口氣,捉住她的手放到——放到頸動脈上,歪過頭示意她摸一摸。


    “……跳的好快。”


    林傾微愣著說道,看到喬遇對她點了點頭。


    “這可不能叫淡定,隻是我比較會裝。”


    故作嚴肅的語氣把林傾逗笑了,她放在喬遇脖頸上的手無意識地向上摸去,輕輕摩挲著喬遇的側頸,讓喬遇僵直了身體。


    還好,在氣氛變得曖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前,電梯到了。


    電梯開門的聲音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齊齊一震後分了開來,保持著距離進了電梯,一前一後站的筆直。


    萬幸她父母選的這套房子在一個新小區裏,入住的人還沒有那麽多,如果剛才她們的舉動被其他人看到了,那就真的很尷尬。


    喬遇默默移開不知何時落在林傾身上的視線,在心中反省著她們最近可能過於肆無忌憚了。


    在她們確立關係後,主要是林傾那邊,正如她當日所說,像是取掉了什麽限製器一樣變得更加大膽。而喬遇對她向來是來者不拒的,這就直接導致了她們之中沒有人負責踩刹車,單獨相處的大半時間都是緊緊貼在一起度過的,簡直像是走鋼絲一樣勉強遊走在健全的關係範圍內。


    這麽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隱隱意識到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過火的那一天就不會太遠了——但這是不是太快了?離她們重新確立關係才過去多長時間?


    喬遇心中勉強取回了一些理智,覺得隻要對視五秒鍾就能擦出曖昧之火的現狀可能需要一點點控製。


    又不是高中生了!大學生談戀愛應該更加的……更加的成熟!


    這話蒼白的如同紙上談兵,但喬遇還是決定稍加克製。


    於是她規規矩矩地垂著雙手跟在林傾身後走出了電梯,並和林傾一起來到了門前。


    “你以前有來看過嗎?”


    在她掏鑰匙的間隙,林傾挽住她的手,輕聲問道。


    “……沒有,我隻從我爸爸那看過照片,實際來看這還是第一次。”


    喬遇身體僵了僵,但這種程度的親密應該是safe的吧,很普通嘛,於是又放鬆下來,回答著取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因為想和你一起來看嘛。”


    “……”


    林傾稍屏住了呼吸,眼神在喬遇身上停留了幾秒,才如夢初醒地往房內看去。


    房內的裝修風格和喬遇家類似,是淺色係的現代簡約風,房子不大,一百平米左右的兩居室,處處都很幹淨,應該是定期會有人負責打掃。


    必要的家具都一應俱全,隻是還沒有添置什麽生活用品,而顯得有些空蕩。


    林傾發出聲驚歎的歎息,在各個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跑,看的越久,心中那股情感就越是滿漲,甚至泛起一種酸澀。


    “比我想象之中的配備還要更齊全……簡直可以說能拎包入住了吧?”


    冰箱裏甚至還有飲料,喬遇不禁為父母的周到咋舌,決心回去得再好好感謝他們一次才行。


    她取出兩罐飲料,遞給正在臥室兜圈的林傾一罐,倚在門邊笑問道。


    “臥室就你先選吧,你喜歡哪間?”


    “……先選?”


    明明應該是很正常的問題,林傾卻像聽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話一樣看著喬遇,讓喬遇一下子迷茫起來。


    “……是啊?你選你比較喜歡的那間,然後我就選剩下那間……”


    喬遇愣愣地說著,在林傾越發嚴肅的表情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默默閉上了嘴不敢再說,腦中飛速運轉著她是哪句話又惹林傾不開心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苦思冥想,林傾用一種很無奈的表情歎了口氣,把飲料放到一旁的桌上,砰的一聲讓喬遇縮了縮脖子。


    “喬遇。”


    林傾喊著她的名字,一步步向她逼近過來,直至幾乎撞進她懷裏才停下腳步。


    “……你是說,我們要一人一間臥室嗎?”


    “……”


    誒?不是嗎?這個想法是很不應該的想法嗎?


    伴隨著係統長長的歎氣聲,喬遇的腦子像是生了鏽一樣嘎吱嘎吱艱難地轉著,但怎麽想都覺得既然是兩居室那一人一間不是比較合理的想法嗎——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她已經理解了林傾的意思。


    她可真希望她不能理解。


    喬遇感到自己從脖子到臉一路熱起來,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不、你看、睡一間的話櫃子裏衣服什麽的容易放不下——”


    “那就放到另一間去。”


    “……還有,床可能沒那麽大睡起來會不舒服——”


    “兩間臥室的床都是一米八的。”


    “等一下林傾,等一下。”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其他借口了,喬遇隻好選擇直說,“我覺得這有點……太快了。”


    “為什麽?”


    被理所當然地反問了,林傾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不能理解。


    “之前也不是沒有睡在一起吧。”


    ……嗯?是指那樣普通的一起睡嗎?


    但、但是之前一起睡的時候可都是在確認關係前!在沒談戀愛之前一起睡就已經夠讓她心浮氣躁的了,現在如果一起睡那還得了!


    ……但這話她又不能往外說,因為林傾的眼睛真的是那種很清澈的不解,仿佛很單純地在疑惑為什麽不能像之前那樣睡在一起,在場似乎隻有她一個人被這種下流的想法所困擾,嗚呼,她心好髒。


    喬遇十分沮喪,思考著不然就努努力控製自己滿足林傾的願望——但她想了又想,怎麽也想不出她在一起睡的前提下能和林傾相安無事地做一周正人君子的未來。


    她可不是柳下惠。


    雖然眼下還能提起理智,但喬遇對自己的自製力非常了解,簡單來說就是遇林傾會溶解,關鍵時候絕不能倚仗它。


    之前還在想著對現狀要控製,哪知道林傾已經在考慮推進現狀了,並且天真無邪地沒有考慮到這其中潛在的危險性……!


    喬遇不禁愁苦起來,口中仍說著例如“獨立空間”和“房間的有效利用”等和風花雪月完全沾不上關係的理由,林傾很快聽不下去了,稍蹙著眉打斷了她。


    “那這樣吧,我們搬進來的時候東西先各放各的房間,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到時候再說。”


    根本就是緩兵之計,這不是什麽都沒解決嗎。


    但是至少東西能各放各的房間的話……大概很快就會熟悉環境然後定下來……吧?


    抱著這樣的希望,喬遇默默點了點頭,聽到林傾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很輕快。


    “那我們明天什麽時候搬?”


    “……明天?”


    喬遇目瞪口呆,看到林傾點點頭,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


    “因為回去之後還要收拾東西,你想今天搬進來的話可能會來不及……但努努力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明天、明天很好。”


    喬遇忙製止了她後續的話,囫圇把這件事敲定下來,擦擦腦門上的虛汗,打開手中的飲料喝了一口,用冰涼的液體緩解心中的燥熱。


    “我也要喝。”


    “……你的不是放在桌子上呢嗎……”


    盡管這麽嘟囔著,但喬遇還是乖乖地把飲料遞給了林傾,自己迷茫地摸著後腦走到桌邊,拿起屬於林傾的那罐飲料,思考著應該給林傾打開還是應該放回冰箱去。


    林傾小口喝著飲料,漫不經心地看著喬遇的身影。


    她看了半晌,低下頭去,齒間輕輕咬住了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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