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鬼屋出來之後,喬遇覺得林傾好像有些不對勁。


    雖然麵上還是一如往常,聊天時也並無異樣,但喬遇就是能感覺到,林傾似乎存了一樁心事。


    直到一行人去坐摩天輪的時候,這種異感也並沒有消失。但就算她向林傾詢問,也隻會得到沒事呀的回答和一個溫和的笑。


    從燁三人都很客氣,推搡著讓她倆上了同一個廂,喬遇承了他們的好意與林傾一同鑽了進去。


    “我們坐在同一邊的話,會不會包廂兩側重量不等容易失衡?”


    “我覺得它不會那麽脆弱。喬遇你不會是要說你去對麵坐吧?”


    那當然不行,就算是喬遇也做不出這種不解風情的事,她拋下無謂的擔心,老老實實坐在了林傾身邊。林傾滿意地嗯了一聲,不客氣地把頭靠在了她的肩頭上。


    “……累了?”


    “嗯,可能有一點。”


    林傾的聲音裏似有疲憊,喬遇自覺地挺直了背,讓她靠的更舒服些。


    摩天輪緩緩轉動,狹窄的空間裏隻有她們上人相互依偎著。


    如果說喬遇一開始沒抱著什麽旖念是騙人的。但真到了這一步,她卻反而滿足於眼下平和靜謐的氣氛。林傾一直沒說話,喬遇也就不說話,但這並不是一份難熬的沉默,喬遇為落在她肩上的白蝶而欣喜,生怕過大的動作會驚走了她。


    太多的感官都被林傾吸引的同時,腦中就會忍不住去想關於她的事情。


    林傾在擔心什麽,喬遇不能說完全沒有頭緒。


    她與林傾的關係如今隻隔著比蟬翼還薄的一層紗,是她強行加上的,如掩耳盜鈴般,仿佛不說破就還有回頭的餘地。


    但這層紗什麽時候才能戳破呢。


    喬遇閉了閉眼。


    在這段感情裏,她總是被動。


    最先動心的是林傾,最先行動起來的也是林傾,喬遇哪怕是在意識到自己感情之後也始終選擇著逃避,直到她的女主角離開明亮平坦的大路,踩著泥濘穿過荊棘也要追到她身邊,她才終於有了一點點回應的勇氣。


    但還不夠,還不夠,她還要更努力才行。


    這些日子喬遇想了很多,總想找出一個萬全之策,但一切的想法到最後,總歸是要走到一條路上的。


    那條路狹窄又凶險,一旦走上去,道路盡頭等著她的是什麽,喬遇完全無法預測。


    “係統。”


    喬遇在腦中輕喚道,任勞任怨的cp粉立刻豎起了耳朵。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當然了!宿主你盡管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


    “就是想讓你幫我查點兒東西。”喬遇想了想,繼續說道,“就是——”


    “——”


    聽喬遇說完,係統久久沒有說話,聽到她的催促後才猶猶豫豫地說道:“大概是可以查到的……但是宿主你這是……要幹什麽?”


    “沒事的,就是想先確認一下。”


    喬遇說著,看向窗外。


    窗外是湛藍色的天空,雲層柔軟地在廣闊的蒼穹上鋪開,再往下看是一望無際的、沒有盡頭的世界,身在高空,城市看起來都像模型,會讓人有種伸出手就可以把整個世界輕鬆握進手掌的錯覺。


    喬遇想握住的,隻有林傾掌心的溫暖而已。


    似有凜冽的風自天際吹來,破開來不及挪動的流雲,吹散喬遇心中某個角落難以言說的什麽東西。


    “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就再來一次吧,等夢之城正式開業的時候。”


    她聲音輕緩,轉頭對上林傾略帶訝色的眼睛,燦然笑了。


    “就我們兩個人。”


    風起雲湧,雲湧雲湧,步上白雲。


    *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


    外套開始穿不住,林傾的耳釘還好說,換上短袖之後喬遇的手鏈就變得格外明顯,銀色手鏈掛在她白皙的腕上,總會引來老師的頻頻側目。


    校規上明明白白寫著在校學生不能佩戴飾品,學生們不是沒有偷偷戴的,但像喬遇這種明目張膽又頭鐵不肯摘的主就比較少。


    好在教她的老師都是熟人,一開始還會在課上點她說兩句,沒等喬遇回話,前排的同學們就紛紛踴躍發言。


    “那是林傾送的!”


    “啊——是林傾送的啊。”


    各科的老師對她倆的傳聞都有所耳聞,往往在得知這個信息後就露出了然的表情不再提起。這大概也有喬遇成績從高上開始突飛猛進的原因,老師們都能對她這種小地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私下裏還是會提醒她。


    “你至少上課舉手的時候不要舉左手好吧?不要讓我們看見嘛。”


    這次喬遇有事去辦公室的時候又被班主任逮到提點了兩句,旁邊工位上的語文老師也轉過凳子來點頭附和,臉上都是笑意。


    “摘就不強迫你摘了,我看自從戴上它之後你成績就竄的飛快,可別摘下來之後再出什麽問題。”


    “……這個其實也不是它的功勞……”


    “好好好,是林傾的功勞對吧?”


    感覺她們的關係都要在老師這暴露的差不多了,喬遇招架不住落荒而逃,後麵的老師們笑的非常慈祥。


    “……還真是挺誇張的。”


    在又一次來到林傾家寫作業時喬遇把這件事說給了她聽,林傾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


    “感覺傳言已經到老師耳朵裏了——不過一般來說,我們學校應該是不讓早戀的吧?”


    “嗯……有兩種可能吧。”


    喬遇放下筆,歪著頭想了想。


    “一是老師們隻把我們當成是那種很好的朋友,上是……好學生們談戀愛,又沒影響成績家長也沒找過來,他們看得也挺高興的,何必要做這個惡人。”


    “……那我比較希望是後者。”


    林傾微皺了皺眉,嘟囔著把最後一道題寫完。


    最好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喬遇彼此相愛,中間容不下一點空隙。


    寫完作業後,喬遇例行要開始研究她的文章下一章該怎麽寫,林傾看她表情嚴肅地滑著光屏,出門去拿了些零食回來。


    “怎麽了?沒有靈感嗎?”


    林傾拿著零食袋坐到喬遇身邊,伸手揉開她緊皺的眉頭。


    喬遇唔的一聲握住她的手,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是有點不知該怎麽下筆,但是要寫什麽是已經定好了的——下一章該是在旅行時放煙花的事了。”


    “……哼。”


    一下子又想起了旅行那時的苦悶心情,林傾把手抽了回來,不作聲地吃著零食。


    “那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上次了!我真的有好好反省!”


    就算能看出林傾大半是佯裝生氣的樣子,喬遇還是放低了身段向她湊過去,琥珀色的大眼睛眼帶討好地眨著,幾下就讓林傾沒了脾氣,歎口氣抬手給她遞過去片水果幹,被喬遇握住手腕就著她的手啊嗚一口叼走了。


    “……”


    林傾臉上隱隱泛起一層薄紅,為掩飾忙轉移了話題。


    “既然知道要寫什麽了,為什麽還不知該怎麽下筆?”


    “嗯……因為看了一下評論。”


    喬遇說著點開評論區,隨意翻著。


    “你看,很罕見的,終於有個讀者跑出來說文章進展太慢了。”


    “這真是讓我感慨萬千……果然全靠心理描寫去撐是走不遠的呢……”


    她露出了種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像看著遠方般極目遠眺。


    “也是啦。想當年我寫自己的小說的時候,像這樣寫到六七十章了的時候一般來說男女主已經把該幹的事都幹的差不多了。”


    “哪像這本,我如果是讀者的話也會覺得慢的要死——”


    她這些話完全是出自一個作者的角度在為入了這個坑的倒黴讀者感慨,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喬遇沒注意到,林傾早已停下了動作直直看著她,夜泉般深邃的眸子漸漸蒙上異樣的神采。


    喬遇未盡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她隻來得及穩住林傾突然撲到她懷裏的身體,下一秒就被林傾的臉占據了整個視野,緊接著貼到她唇上的柔軟觸感讓她感到一陣暈眩。


    身上傳來令人舒適的重量感,喬遇感受到林傾挪了挪身體坐在了她的腿上。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著,透過單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都燙的嚇人。


    一觸即分。


    直到分開時,喬遇都沒來得及閉上眼睛,她恍惚地抬起頭,直視著跨坐在她身上的林傾,被籠罩下來的淡淡冷香圍住,呼吸都幾乎停滯。


    林傾墨色的眼瞳此時蒙上了一層水汽,像是披著霧氣的琉璃,美麗又脆弱。


    微微張開的唇瓣看起來柔軟的不可思議。


    喬遇這是第上次嚐到它的味道。


    “……剛好,我也覺得進展有點慢了。”


    最先開口的是林傾。


    “現在呢?還覺得慢的話,那就——”


    盡管聲音微微顫抖著,她依然撐著緊張到僵硬的身體大膽前傾,濕潤的黑色眼睛輕易就能讓人淪陷,扶住喬遇肩膀的手輕輕扣緊,讓喬遇無法逃開。


    “我好喜歡你啊,喬遇。”


    她聲音輕輕,眼睫不安又決然地抖動著。


    破開似有似無的枷鎖,她終於把這句彼此心照不宣卻不能提起的話準確無誤地說了出來,要它在世界運轉的齒輪上刻下一道劃痕,無論度過多麽悠久的時間,這一刻都無法被改變。


    她早說過她等不了多久的,她迫不及待想抓住她的戀人,想時刻傾訴她的愛意,想要被擁抱,想要被親吻,想要從世界上最讓她魂牽夢繞的人口中得到同樣的回應。


    那個人正在想些什麽?


    那個人無法思考。


    喬遇腦中被紛亂混雜的思緒覆蓋,幾乎無法提起一絲理智。


    此時此刻,點心、學校、成績、滿意度、ooc、書本、時間、場所、規則、流放、世界、過去、未來,對喬遇來說通通都不想去管。


    她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異類,本該是個孤獨的守望者,就像時刻坐在摩天輪上俯瞰這個玩具般的城市時一樣,永遠無法真正降落到地麵上,被無法想象的力量和障礙阻隔,隻能隔著玻璃描繪主人公們模糊的悲喜。


    但她不可自拔的愛上了她的女主角,剛好,女主角也愛上了她。


    她們一起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異類,但卻不再孤獨。


    啊啊,又被搶先了。


    喬遇腦中朦朦朧朧地現出這句話來,顫抖著張開嘴。


    “我也是、我也是一樣的……我好喜歡你、”


    她聲音顫抖到無法自持,比起回應告白更像是對自己的剖白。


    將愛意宣之於口原來是這麽需要勇氣的事,喬遇用心頭血做燃料,捧出滾燙的言語,卻仍嫌不夠。


    她笨拙又急切,突然在攬著林傾腰的手上加了力,如願以償地看到林傾輕聲唔了一聲低下頭來。


    “……再來一次,可以嗎?”這本不是該被詢問的事,喬遇在看到林傾溫順地閉上眼的同時醒悟過來,近乎虔誠地吻了上去。


    喬遇想和林傾一起度過平安喜樂、順遂無憂的一生。


    她願意為了這隨時可能塌陷的願望賭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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