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鶯攀著皇帝,沒有骨頭一樣附在她身上,笑眯眯地說:“陛與國舅討論正事罷,就當沒有在這裏。”


    雲韶端著包袱不肯放,連帶聲音都和藹許多,細聲細氣宮鴻波扯些有的沒的。


    宮鴻波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額頭布滿冷汗,心知等微鶯走後,陛便立馬會脫下現在溫柔寬容偽裝,變成暴君模樣。


    他自知必死,但自己的死,總要為兩個女兒謀一條出路。


    想著,宮鴻波躬身跪,“陛,聽說邊疆戰事焦灼,糧草武器短缺,軍器監新打造一批軍械,臣請命將其運至北疆。”


    雲韶定定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半晌,沒有說話。


    微鶯羽睫撲棱撲棱,“啊,可是戰場上很危險哎,刀劍無眼的,國舅還是別去了吧。”


    宮鴻波慢慢合了合眸,沉聲說:“大丈夫,死國可乎。”


    微鶯給他鼓掌,“哇,好棒棒哦!”


    雲韶偏頭看微鶯一眼,『露』出淡淡的笑容,“那便依你的罷,運完糧草兵械,便留在那兒監兵吧。”


    宮鴻波跪在地上,深深一拜,“謝主隆恩。”


    微鶯垂眸,問:“離開盛京前,國舅要入宮看看淑妃與婕妤嗎?一走這麽久,她們會很想念你的。”


    宮鴻波身子微微震了一,低著頭,看不見他的神情。


    好半晌,他才說:“不必了,娘娘心慈,日後就麻煩您了。”


    ……


    微鶯與雲韶離開宮府時,天『色』已暗,街掛滿燈火。


    她們次來到城牆高處,俯視滿城燈火,看年輕的舉子們三五成群從茶坊酒樓出來,縱聲高歌,意氣風發。


    微鶯雙手撐住城牆,一用力,坐在了上麵。


    雲韶很緊張地攥著她的袖子,“鶯鶯,小心,不要掉去了。”


    微鶯笑彎眼睛,“要是掉去,陛拉住我呀。”


    雲韶更緊張地攥緊她,如臨大敵,點點頭,“嗯!”


    微鶯仰頭看著星河,長風吹起她的裙擺,輕紗像水波漾動,她彎著嘴角,笑:“陛,來教你認星星吧。”


    雲韶生怕她掉去,虛虛環住她的腰,“嗯……”


    微鶯放心往後一靠,直接躺在雲韶的懷裏,她抬起手,指向銀河中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你看,那顆就是我們的星星啦。”


    “們的星星”這個詞讓雲韶心中一跳,她不禁抱得緊了緊,深深吸了一口氣。


    微鶯回頭,蹭了蹭雲韶溫軟的臉頰,“陛,要不給它起個字吧。”


    雲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說:“讓我起名字嗎?”


    微鶯:“是呀!”


    雲韶認真想了半晌,“可是,還沒有想好。”


    微鶯啾了她一口,“不急的,陛慢慢想,時間還有許多。”


    ……


    後麵一個月,微鶯在百無聊賴中度過。


    賢妃接替皇後,處理六宮事宜,麗嬪在旁輔助,沒有空在來陪她。宮家兩姐妹被圈禁在濃華殿,微鶯幾次嚐試爬牆過去,都被拒之門外。


    宮貝奴似乎意識到什麽,也不理她。


    皇帝忙著開殿試,招納人才,每日與大臣商討政事到深夜。


    整個皇宮,隻有微鶯這一條鹹魚躺在躺椅上,時不時撲棱兩,翻一個身。


    微鶯覺得自己寂寞空虛,且冷!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她捂住胸口,悲傷地對宮鬥姬說:“明明我從前溫暖了這麽多人,現在,沒有一個人來溫暖!”


    宮鬥姬:……


    微鶯:嚶,感覺不會愛了。


    唯一的慰藉,是她收到了蕭千雪寄來的書信。


    蕭千雪在信中說到,她們已經成功趕到雲州,見到裴老將軍。貴妃重新披上戎裝,上了戰場,她則是回家和父母團聚以後,也準備跟著貴妃去軍隊中。


    蕭千雪在信中寄來雲州特產的羊『毛』氈,讓微鶯無聊時紮著玩,還寄來幾包保存好的幹果酥餅。


    但對於戰況卻沒有詳細說太多。


    微鶯仍然沒有放心,書中的兵敗中埋伏就在不久以後,要等到那個時候,她才能知曉劇情是否真正被改變。


    不過貴妃離開盛京,之後的驅逐冷宮、晚宴刺殺、含恨而死,乃至女主的黑化,都不會有了。


    等了半月,殿試結束,宮中為新科士們舉辦瓊林宴,微鶯閑著無事,正好賢妃也有空,她便拉著賢妃過去湊了湊熱鬧。


    賢妃錘錘肩膀,歎氣:“也不知道皇後姐姐到底去哪了,這些宮中瑣事,處理起來好麻煩,唉,鶯鶯你也快點學會處置宮中事務,來幫的忙。”


    微鶯笑:“哪裏會呀?”


    賢妃輕輕“哼”了一聲,拿她沒有辦法地說:“你哪裏不會?你什麽都會,隻是不肯用力罷了。”


    微鶯攤手:“隻是一條小鹹魚呀。”


    賢妃無奈地笑了笑,遠遠望見禦花園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停腳步。


    微鶯拉著她往前,“娘娘幹嘛停來,繼續鴨。”


    賢妃猶疑:“可我們是宮妃,怎麽能過去呢?”


    微鶯不一回事,“怎麽不能,說能就能!”


    賢妃:“……”被微鶯拉著往前,她隻得小聲說:“恐怕會遭人議論。”


    微鶯:“誰敢議論?誰議論就讓陛罷黜他!”


    她可是妖妃,妖妃然可以為所欲為。


    “對啦,娘娘,聽說這次的狀元郎,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在殿試上鬧出了不小的風波。”微鶯回頭,笑著眨了眼,“其他人可以不看,但怎麽能不看狀元呢?”


    賢妃被她勾起了興致,連忙問:“如何就了不得了?”


    微鶯仰起腦袋,想了想,說:“一篇文章動京師,白衣勝雪,才冠三梁,長得還清若謫仙,聽說騎馬巡街的時候,不知道『迷』倒多少人呢!”


    賢妃這些日忙著處理宮務,對外麵的事不甚明了,聽她這樣說,欣喜地瞪大眼睛,又好奇又欣慰,“這樣的人才竟也歸陛了嗎?真是太好啦,這位狀元叫什麽字?”


    微鶯彎彎眼睛,“越爭明。”


    賢妃拍手,“與日爭輝,與月爭明,這個名字好大氣呀,鶯鶯,們快偷偷去看他一眼吧。隻是要藏得隱秘些,莫讓別人發現。”


    兩個人偷偷鑽入花叢裏,趴在草葉間,透過縫隙觀察這批春風得意的青年。


    一眾著藍袍的新科士舉著酒盞笑『吟』『吟』地敬酒,滿麵春風。


    賢妃從東望到西,從西望到東,在滿堂衣冠中找來找去,找不到獨屬於狀元郎的紅袍。


    她不解地蹙起眉,拉了拉微鶯的衣袖,問:“鶯鶯,你說狀元在哪裏呢?”


    賢妃聽到微鶯輕輕笑了一聲,緊接著,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她下意識回過頭,目光撞入一襲緋袍之中。


    她慢慢抬起頭,望見一副再熟悉不過的臉。


    賢妃激動地喊:“皇後姐姐,你怎麽在這裏?你回來了呀!”


    越清輝彎彎眉眼,點了點頭。


    賢妃忽然意識到不對,後退一步,次打量越清輝的裝束。


    緋衣圓領,白絹中單,素銀帶勾勒出纖細腰身,其上掛著一枚長長的碧玉佩。


    是狀元郎的官服。


    賢妃瞪圓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對麵人笑意清淺,身披月華,緋袍灼灼……與日爭明,與月爭輝。


    越清輝:“怎麽,不認識了?”


    賢妃:“娘娘、你……你怎麽穿著這身衣服呀?”


    微鶯站起來,與她們一起走到隔離人群的池塘邊,笑:“可別喊她娘娘了,她在殿試上,親自把陛給休掉了。”


    越清輝糾正,“是和離。”


    微鶯攤手:“好吧,離。”


    賢妃想起從前總見皇後在忙,原來不是在如她一般寫話本,人家是在做正事,是在安心備考。想到此處,她不禁有點赧顏,但一看到自己旁邊還有一條躺得更徹底的鹹魚,也就沒有那麽羞赧了。


    雖然是比不上皇後努力,但總比鶯鶯好!


    她不解地望向越清輝,“可是娘娘……”


    越清輝打斷,“不是娘娘了。”


    賢妃咬了咬下唇,“越大人?”


    越清輝被她逗笑了,莞爾:“還是如從前一般,喊姐姐吧。”


    賢妃抿抿唇,臉頰紅了紅,垂頭道:“……姐姐,為何非要選擇這條路呢?在宮中不好嗎?皇後是天國母,地位尊隆,不比官要差,且這條路,這樣難,身為女子要上官場,從未有過先例,自然千難萬難,為何非要這樣呢?”


    越清輝想想,方開口:“阿梧,你的才華不輸男兒,難道便肯碌碌一生,甚至連在史書上也留不一筆嗎?”


    賢妃糾結地絞著手指,“可是,除了這樣,又能如何呢?隻是個女人,能夠嫁給世上最尊貴的人,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越清輝反問:“他們都這樣說,便是對了嗎?”


    賢妃啞然。


    越清輝笑笑,又:“許是我不想居人身後,不想以後史書記載,隻留一個帝後越氏的頭,從未有過先例,那便從我開始吧,總是要有人帶頭開始的,萬事開頭難,但萬事,總要開頭,不是嗎?”


    她的眼睛很亮,像穿透一切,直達人心,崔梧被看得忍不住別開頭,避開越清輝太亮的眼神。


    半晌,崔梧才說:“娘娘這樣……這樣耀眼,一定會有很多人追隨吧。”


    越清輝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來,仰望天上明月,說道:“不要人追隨,要人與並肩。”


    崔梧心神一震,恍惚許久沒回神,等到越清輝離開也沒有察覺。


    “賢妃姐姐?”微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賢妃才回神,茫然地望著微鶯。


    微鶯笑:“怎麽發這麽久的呆?”


    賢妃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隻是眉目有些傷感,輕聲說:“原來皇後姐姐不會回來了。”


    微鶯點頭,隨口道:“對啊,別指望她回來幹活了,以後宮中的事,可全靠你了。”


    賢妃這才意識到皇後離開意味著什麽,呆呆瞪大眼睛。


    皇後不回來了,以後她就得像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一樣幹活,兢兢業業地處理六宮事務?她原以為這段時間的勞累隻是暫時,隻要撐到皇後回來就好了,現在,直接被判了一個無期徒刑。


    賢妃眼淚嘩啦飆出來,“嗚嗚哇哇!不行,要讓皇後姐姐回來啊,皇後姐姐,你快回來,一個人承受不來~嗚嗚哇!”


    微鶯拍拍她的背,“唉,別哭啦,娘娘,別哭啦,不就是幹活嘛,習慣了就好的,以前皇後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賢妃拉著微鶯的袖子哭得梨花帶雨,更咽道:“所以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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