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病床前男人抬頭的反應有些遲緩,帶著點茫然望著梁誌重複道:“給秦恒?”


    在他的醫院,花他的錢給別的野男人?


    梁誌遲疑地點了點頭,小聲道:“是的。”


    燕寰愣愣望著梁誌,好一會喃喃道:“秦邵就算了。”


    “小白臉我也忍了。”


    “秦恒又是什麽玩意?”


    誰不知道秦家小少爺名聲秦恒比秦邵還招搖,作為秦家最受寵愛的小兒子,秦恒向來肆意風流,打架泡妞飆車樣樣不落,追起人來千金一擲。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秦恒的風流事跡,人人都知道秦恒喜歡一個人能把那人寵得慣得能上天,但是一旦沒了興趣,便能頭也不回眼也不眨就離開。


    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秦恒追不上的人。


    秦恒出現在陳棲身邊,不用動腦子都能想到秦恒是奔著什麽來的。


    燕寰望著梁誌,咬牙切齒道:“去拿輪椅來。”


    梁誌錯愕,他急急忙忙開口道:“大夫說您要多注意休息。”


    休息個屁。


    人都追到他跟頭前了。


    秦恒什麽段位?要真追起陳棲來,哄得陳棲找不著東西南北,他上哪哭去?


    燕寰抬眼冷冷瞥向梁誌道:“還不快去。”


    梁誌有些麻木,深深歎了一口氣,轉身給他家燕總找輪椅去了。


    ------


    三樓診療室外的長椅上坐著一個黑發青年。


    青年臉色蒼白,唇色寡淡,額上綁著紗布,微微偏頭注視著診療室的門。


    長廊裏的燈光明亮,微微偏頭的青年眼睫低垂,在眼簾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額前的黑發柔軟地搭在潔白的紗布上。


    即使是穿著柔軟舒適的病服,他的單薄的背脊也是挺直的,手指搭在膝蓋上,整個人透著一股蒼白和脆弱。


    長廊遠處昏暗處的男人坐在輪椅上,膝蓋上搭著手,沉默地望著坐在長椅上穿著病服的青年。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上輩子那個落著大雪的冬日。


    在那個偏僻的破舊醫院,青年是不是也是這樣,臉色蒼白,背脊削瘦單薄,靜靜地坐在長椅上看著醫院中來來往往的人群。


    日複一日,在漫長的冬季中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至始至終都是孑然一人。


    輪椅上的男人放在輪椅把手上的指骨泛白,胸腔中翻湧的情緒幾欲讓人窒息。


    他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壓抑住,要壓抑住。


    不能嚇著青年。


    長廊中昏暗角落裏的男人沉沉喘了口氣,壓抑著周身氣息,仿佛平靜海麵下的驚濤駭浪,他手摁在輪椅扶手上,指尖泛白,甚至帶著點痙攣。


    診療室的門被一個男人懶懶推開,男人微微蹙著眉頭,捂著腮幫子,看上去心情頗為低落的樣子。


    男人走到長椅旁,坐了下來,手肘撐在長腿上,神情帶著委屈對著身旁的青年說了一些什麽。


    長椅上的陳棲轉頭望向身旁秦恒,小心翼翼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秦恒的臉頰。


    秦恒隻覺得青年的指尖冰涼,他們兩人的距離很近,他微微垂眸便能瞧見青年鼻尖上那枚小小的痣,瞧見青年垂落在眉骨上的柔軟黑發。


    陳棲蹙著眉認真地瞧了瞧他的模樣,確定沒有什麽問題後,彎了彎眸子對他帶著點哄道:“我回去煮粥給學長喝。”


    秦恒桃花眸裏帶著笑意,用手肘撐著膝蓋,懶洋洋拖長聲音笑道:“學長想喝八寶粥。”


    陳棲想了一下,認真嚴肅道:“八寶粥太甜,不能喝,換一個。”


    秦恒微微垂頭,抬手握住了青年放在自己臉龐上的指尖,嗓音裏含著笑意道:“騙你的,這幾天你在醫院,想吃什麽跟學長說。”


    “學長做好了給你送來。”


    陳棲還沒回答,一道突兀的冷淡聲音就傳了過來。


    “秦先生,不勞您費心。”


    “幾頓飯,燕家還是付得起的。”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身後,發現了不知什麽時候梁誌推著輪椅,停在了他們麵前。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雙手交叉在腹前,麵容冷淡,眉眼桀驁。周身的壓迫感不再像以往一般逼人,而是壓抑了起來,仿佛像洶湧波濤下壓抑的平靜。


    身後的梁誌站在輪椅後,對著秦恒彬彬有禮微笑道:“秦少,我們這邊自然會照顧陳先生。”


    “您可以盡管放心。”


    秦恒抬起頭,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挑起眉來,眼裏閃過詫異。


    眼前的男人臉色蒼白,坐在輪椅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跟平時戾氣深重、桀驁的截然相反。


    看上去像是遭受了什麽重傷一樣。


    陳棲望著坐在輪椅上的燕寰,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小兩口搞事搞得那麽厲害,直接把腿給搞沒了。


    燕寰微微抬眼,漆黑的眸子宛若幽深的深海,一錯不錯地緊緊盯著他麵前的陳棲。


    燕寰的眼神極具侵略性、逼人,似乎要盯得人無所遁形,想要剝下麵前人的所有偽裝。


    他迫切地想尋找到幾絲能夠說服自己“陳棲也是重生”的蛛絲馬跡。


    仿佛像是沙漠中即將渴死的旅人,瘋狂地渴望著能夠救命的水源。


    但他麵前的青年目光沉靜,望向他沒有一絲波動,隻有疏離與淡漠,仿佛是真正對待一個不討喜的陌生人而已。


    燕寰喉嚨動了動,目光晦澀起來,交叉的手指逐漸收緊,他垂下眸子低低道:“陳…先生是受了我牽連。”


    “我自然有好好照顧陳先生的義務。”


    說罷,輪椅上的男人低低地咳了咳,抬手輕輕捂住了嘴,露出了有幾道傷痕的手背。


    那是昨天被炸開的玻璃劃傷的。


    醫生想要上藥水,他攔著沒讓。


    這會露出來看上去頗有些猙獰。


    燕寰抬起頭,似乎像是帶著些歉意,望著麵前的青年沙啞道:“陳先生因為我的私人恩怨受到了傷。”


    “我感到十分抱歉。”


    秦恒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不鹹不淡道:“所以這就是你們不給陳棲出院的理由?”


    “強行把人留在醫院裏?”


    燕寰輕輕蹙起眉,低低地猛烈地咳了起來,身後的梁誌立馬出聲微笑道:“秦少爺誤會了,陳先生的傷還沒有好。”


    “我們也是不放心他出院。”


    燕寰一邊低低咳著,一邊抬頭望著青年,臉色蒼白,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梁誌立馬輕輕地拍了怕男人的背後,嗓音裏帶著些許痛心,看上去像是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二爺,一定是您昨天為了救陳少爺傷得太厲害了。”


    壓低了聲音卻還能聽得一字不漏的陳棲:“……”


    梁誌一邊痛心,一邊悲傷道:“醫生說,要是再晚點,誰也不知道後果是什麽。”


    燕寰微微偏頭,輕輕捂著嘴,沙啞疲憊道:“好了,本來就是我連累陳先生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臉色蒼白地落寞望著陳棲。


    秦恒眼神微妙,縱橫情場那麽久的他,敏銳地嗅到了古怪。他眯起眼睛,看著麵前輪椅傷的男人一錯不錯地盯著陳棲,心裏飛快地閃過些什麽。


    仿佛是想通了什麽關節後,秦恒立馬皺起眉頭,嘴上發出“嘶嘶”的輕微聲音,聽上去似乎帶著點痛苦。


    果不其然,陳棲立馬轉頭望向他,擔憂問道:“怎麽了?”


    秦恒皺著眉頭,捂著腮幫子,帶著點沙啞道:“好像又疼了。”


    陳棲立馬哄道:“忍一下啊,馬上就不疼了啊。”


    費勁咳了十多分鍾,差點沒把肺都咳出來的燕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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