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上輩子陳棲的畫室也沒能換成電子鎖的,因為他一旦固定了某個地方,就很難改變。


    包括這間六樓的廢棄畫室。


    整整兩輩子,他都是選擇了在這個破舊的畫室。


    上輩子他畫畫,如果不在燕宅的畫室,那麽他就一定會在學校六樓的這間廢舊的畫室。


    一道鈴聲刹那間歡快響徹校園,將陳棲從恍惚的上輩子回憶中拉了出來。


    他抬起頭,神情冷漠望著這輩子小聲委屈跟他說話的男人,麵上淡淡道:“先生,您大概是認錯人了。”


    麵前的青年疏離而冷漠,像是就骨子裏就克製著對他的討厭。


    燕寰沉默下來,他還想說什麽,但看到青年冷漠的神情,他不吭聲了。


    他望著黑色t恤的青年收拾好畫具,背上斜挎包,背影清瘦,漠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夏風拂過影影綽綽香樟樹的枝椏,空蕩蕩的畫室散發著潮濕和顏料混雜的氣息,畫室頂上隻有一盞老舊風扇慢慢轉著。


    挺拔的男人沉默地佇立在窗邊,窗外的陽光晃然將影子拉得很長,漫在了男人的腳下。


    燕寰抬頭,一邊告訴自己青年很討厭自己,一邊卻抬起腳不受控製地朝著青年的背影走去。


    偏僻的五樓樓梯口陳舊潮濕,青年背著斜挎包帶著耳機下樓,燕寰默默與青年隔著一截樓梯的距離。


    樓梯一截一截旋轉而下,燕寰始終都隻能看到青年黑色的背影。


    直到走到教學樓出口,青年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是察覺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


    燕寰身子微微一僵,抿著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在青年隻是微微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跟他說什麽,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燕寰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他慢慢跟在青年身後,跟青年著來到了綠茵操場。


    透亮入水的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來在綠茵上,湛藍的天空飄著幾團雲在天際緊緊挨著。


    綠茵操場的看台上,一隊穿著白裙的少女合唱團在悠悠吟唱,清澈柔美的歌聲蕩著風般飄去遠方。


    綠茵草地上一群白鴿悠悠地振翅而飛,在咕咕晃下幾根白色的羽翼。


    夏風掠過,吹起走過綠茵草地的青年黑色的t恤,t恤被風鼓起,勾勒處一截腰肢。


    青年額前柔軟的黑發也被撩起,露出飽滿的額頭,鼻尖一枚小痣在陽光下輕輕晃動。


    遠處的白鴿盤旋著悠悠然,青年抬手撩了一下額發,微微抬頭看了一下振翅的白鴿,眯了眯眼,垂下的纖長睫毛渡上淺淺的陽光。


    燕寰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執著於這個青年。


    他望著白鴿下的黑發青年,慢慢想著,那是一種想納入懷抱的喜歡。


    他看著陳棲低頭從斜挎包裏拿出鴨舌帽死死壓住腦袋,加快腳步走過這片綠茵。


    被注視的陳棲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在心裏跟係統罵罵咧咧道:“又是這群鴿子,天天擱著飛,天天在人頭頂拉屎。”


    然後他一回頭,就看見燕寰僵硬在了原地。


    陳棲腳步頓住,直接轉過身,幸災樂禍看著男人僵硬在原地。


    男人名貴的西裝外套的肩膀處落了一坨白花花的鴿子屎,模樣看上去狼狽極了。


    草坪上的鴿子是a大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校慶,特地準備的。就連看台上唱了半天的合唱團,也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校慶。


    而自從這群鴿子來了後,草坪都沒有小情侶去坐了,生怕就在深情款款的對視被拉稀的鴿子屎砸中。


    燕寰有點愣,他低頭看著西服上的鴿子屎,有些不可置信,又抬頭望了那群盤旋在空中的鴿子,一臉憋屈。


    陳棲猛地就笑了起來,他拉低了帽簷,嘴角翹起,慢悠悠地走著。


    他怕他現在不走,接下來就會直接在燕寰麵前笑出聲來。


    男人沒跟上來,估計是在處理衣服上的鴿子屎。


    陳棲口袋的手機在震動,他掏出手機,是秦恒的電話。


    自從上次從醫院回來後,秦恒就跟磕了藥一樣,對待陳棲的架勢讓陳棲自己都歎為觀止。


    他私下跟係統認真討論過,要是他有秦恒那樣的手段與心思,上輩子也不至於會那麽快就嗝屁。


    說不定還能完成攻略的任務。


    陳棲接了電話,電話那頭的秦恒興致勃勃地跟他說最近某地方又出了畫展,想找個時間讓他一起去。


    陳棲同意了,他眼裏帶著笑意聽著電話那頭的男人叨叨跟他說這次的畫展上都有哪幾個名畫家的畫。


    全是秦恒一點一點把人名硬生生背下來的,就連展出畫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鴿子屎實在是難弄,燕寰索性直接將西裝外套脫下拎在手裏,他抬頭,看著麵前的青年打著電話,眼裏帶著笑意。


    那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模樣。


    青年眉目舒展,眼裏帶著笑意,宛若冬日裏破冰的湖泊,柔軟而靜謐。


    燕寰不知道青年在跟誰打電話,但是模模糊糊中看著青年的口型,有學長兩個字。


    燕寰眸子暗了暗,他想著,青年身邊不止有他一個人。


    就像想叼走寶石的烏鴉不止他一個一樣。


    但是他連陳棲在別人身旁安安靜靜畫著畫都不能忍。


    他想著,若是青年身旁,有別人會注視著青年,享受著青年的笑容,就覺得妒火難忍。


    愛首先滋生的是難以克製的占有欲。


    燕寰想,他大抵對周祿不是愛。


    而是年少對純粹美好幹淨事物的追求。


    恍然中,燕寰慢慢抬起頭,他望著遠處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眼裏帶著笑意的陳棲。


    他有些無奈地想著,怎麽就對才見了幾麵的人心動了呢?


    夏風掠過青年的發梢,燕寰的指尖下意識動了動,想替青年別上額前散落的發。


    然後在心底歎息道:罷了,心動就心動吧。


    畢竟,他眸子柔和下來,有些無奈想著,哪怕鴿子屎都拉他頭上,他都還感覺沒什麽。


    還想繼續跟在青年身後。


    替青年別一別那散亂的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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