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左右,小張扛著攝像機蹲在酒店外麵的草叢裏。屁股都已經被蚊子咬了不知道多少個包了,愣是沒挪動地方。


    據他觀察,酒店周圍就隻有這一個最佳蹲點位置,攝像機正對的地方,正是賀辭東的房間。


    這消息還是好不容易挖來的。


    同事在旁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算了,要不我們撤吧。我們今天的任務就是陸白,他估計早從其他地方坐車走了。這賀辭東的新聞更難挖。”說完還拍小張的背安慰:“沒事,你剛入行,慢慢來。”


    “要不再等等?”小張還是有點不甘心,最近帶他的前輩回家陪老婆生孩子了,手裏不少資源都交到他手裏,他還是想做出點成績。


    同事指了指遠處那扇窗戶,看起來已經困得不行,說:“現在都幾點了,依我看……”


    “等等!”小張突然打斷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手忙腳亂調整機位。


    同事也被他這幅樣子帶得緊張兮兮起來,不自覺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小張盯著鏡頭:“別說話,賀辭東出現了。”


    同事聽他這樣說也跟著往鏡頭對準的方向看過去,酒店房間的窗簾並沒有拉實,的確能看見隱隱綽綽的影子。


    同事剛想說拍到一個賀辭東也算不上什麽新聞,小張手裏的攝像機就快速響起一陣快門聲,伴隨著他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急促的聲音說:“聯係報社,明天頭版,我們有大新聞了。”


    鏡頭裏的畫麵因為拉得太近顯得有些失真,但透過窗簾縫隙看見的側臉依然能清楚認出賀辭東,以前他身前的那個男人。


    是陸白。


    他們原本以為陸白已經走了,蹲賀辭東也以為會最多隻會蹲到他或者今天和他一起出席的岑景。


    沒想到會蹲到他和陸白。


    陸白有靠山的傳聞流傳已久,這下算是徹底拍板定案了。


    鏡頭裏賀辭東像是喝醉的樣子,而陸白一改往日在媒體麵前的紳士俊美,從扶著人進門開始,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發生點什麽。


    外麵看不清兩人具體表情,單看肢體,糾糾纏纏,好不熱情。


    小張激動得臉頰微紅,看著鏡頭眼睛都不敢眨。同時心裏也隱隱期待著兩人速度能更快一點,一旦拍到更裸/露的照片,新聞詞條絕對大爆。


    同事這會兒也是困意全消,一直問他:“怎麽樣了?拍到沒有拍到沒有!”


    “拍到了。”小張一邊對焦一邊回答,結果沒隔兩秒,整個人卻突然僵住了。


    同事發現不對,問他:“你幹嘛?”


    小張慘白著一張臉轉過頭,說:“我剛剛……好像看見賀辭東把燃著的煙頭摁到陸白臉上了。”


    同事顯然也愣住了,不過他不是小張這樣的新人,鎮定了會兒,反過來安慰他:“你還是見得太少,娛樂圈這些人前光鮮亮麗的偶像,沒幾個沒被金主虐待過的。不過……”他沉吟兩秒道:“隻是沒想到賀辭東也有這方麵的癖好,而且這麽狠,這陸白一開始出道靠的可就是他那張臉。”


    小張半天沒再接話,臉色也並沒有因為同事的話而好轉。


    他還有話沒說。


    他不是傻子,到底是癖好還是單純致殘還是能分辨的,剛剛賀辭東好像還給了陸白一腳,那個力度,讓小張生出那種他們今天拍下的不是明星緋聞,而是一出謀殺現場。


    同事還在催促他繼續拍。


    他精神恍惚地再次把視線轉向鏡頭,正好看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扯過窗簾,他恍惚能聽見那窗簾滑動的嘩啦聲響。


    再聯想到躺在地上的陸白,頓時打了個冷顫。


    同事:“哎,怎麽把窗簾拉上來,不會發現我們了吧?”


    “……應該沒有。”小張遲疑兩秒說:“要不這新聞就不發了吧。”


    同事狐疑地看他兩眼,把攝像機拿過去翻了翻照片說:“發肯定要發,不過這些照片夠了,有兩張能認出人來的側臉照,雖然沒有更親密的,但一看關係也不一般,又在酒店這種地方。你呀,立大功了,等著被主編表揚吧。”


    “可……”小張還在猶豫:“不是說這賀辭東很厲害嗎?萬一告我們怎麽辦?”


    “沒事兒。”同事說:“關於賀辭東每年新聞那麽多,他哪有那麽多閑情都管。再說,我們這娛樂報主要針對的是明星陸白,可不是他賀辭東。”


    小張:“我……”


    “你到底怎麽了?”同事問他:“剛剛不還一副雄心壯誌?”


    小張張了張嘴,最後到底是沒說什麽。


    他想他一定是受了旁邊人總說賀辭東不好惹這樣的話的影響。


    事實上,凶案不至於,但陸白也絕對沒有討著好。


    酒店房間裏,陸白躺著地板上被疼痛折磨得神情恍惚,似乎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


    對了,他的臉?!


    他瞪大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側臉,然後被半邊臉麻木的痛覺刺激得手指輕顫。


    視角前方是一雙程亮的黑色皮鞋。


    鞋子剛剛碾過他的大腿骨,讓他一度懷疑自己腿要廢掉了。


    房間裏的大燈從一開始進來就沒有打開,隻留了床頭的兩盞台燈。這樣陸白看不清坐在一角單人沙發的男人的表情。


    但不管他是什麽樣子,都覺得不是早上在休息室,為了一個男人特地讓人去準備熱飲的那副神情。


    並沒有人開口說話,陸白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


    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在害怕。


    怕得牙關都忍不住上下發抖。


    他想了想自己做的事,買通酒會的酒侍者給賀辭東的酒裏下了藥,故意讓人引開岑景。


    用自己拿到的鑰匙和門牌號,帶著賀辭東回到這裏。


    直到剛剛,他都以為自己成功了。


    賀辭東以為他是酒保一類的工作人員,找人問了問岑景的去向後,很順利回到了房間。


    陸白知道他的確中了招的,跨進房間後不正常的呼吸,身體的溫度,都證明他在壓抑自己。


    但陸白不明白,事情怎麽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


    這個男人太可怕,陸白被甩出去的那瞬間甚至以為他會殺了自己。就連此刻,他隱在暗處都給人一種伏蜇野獸的直覺,而不是被人下了藥,應著本能,可以讓人隨意擺布的家夥。


    空氣中哢噠一聲響,賀辭東再次點燃一根煙。


    他坐在沙發裏,像是終於抽神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開口問:“誰讓你來的?”


    不等對方回答,賀辭東又問:“你經紀人?還是公司授意?”


    陸白怔了半分鍾,承認:“我自己。”


    都到了現在,賀辭東要是有心不讓他好過,他再把鍋往公司頭上推,到時候豈不是兩頭不保。


    “有勇氣,還算沒有蠢到家。”賀辭東評價。


    他不再說什麽,陸白反而在這樣的沉默裏越來越忐忑,後背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終於,賀辭東像是看夠了他這幅樣子,在扶手上抖了抖指尖的煙灰,淡淡開口:“滾吧。”


    陸白撐起上半身,心裏突然生出強烈的不甘。


    他問坐在前邊的人:“為什麽?”


    “什麽?”


    “我不可以嗎?”陸白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麽低聲下氣像一個毫無尊嚴的人,去問這樣的問題,他冷笑說:“同樣是爬床的,你當初也這樣對待過那個人嗎?”


    賀辭東像是聽見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陸白是吧?”賀辭東表情晦暗不明,他問:“你知道你在問什麽嗎?”


    “當然知道。”那股強烈不甘突然支撐著他往前挪動了一截,到了賀辭東的腳下。


    見對方沒什麽動作的時候,他的一隻手試探著搭上賀辭東的膝蓋,抬頭試圖去看清這個男人的表情。但他失望了,他在賀辭東毫無波瀾的視線裏勉強扯了扯嘴角開口說:“賀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們這種人。可我陸白能走到今天也從來不曾後悔,那個岑景能做的,我也可以,他不能為你做的,我依然可以。”


    他邊說,手就沿著膝蓋緩緩往上。


    男人的劣根性沒有人比陸白更清楚。


    賀辭東這麽驕傲的人就算一時間對岑景上了心,願意低下頭去遷就他。


    但是時間長了呢?


    他能一直這麽對著一個男人?


    陸白不信。


    何況今晚的賀辭東喝過帶料的東西,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送上門的免費的東西,何況是他陸白。


    陸白的手眼看著就要搭上賀辭東腰間的金屬扣時,突然悶哼了聲。


    手像是被一隻鐵鉗製住了般,彎成扭曲的弧度。


    賀辭東在陸白漲成紫紅色的臉色中沒有絲毫情緒變化,他說:“我原本打算放你一馬,看來這幾年你還是被你那個愚蠢的經紀人保護得太好,以至於養得你這麽不知天高地厚。”


    賀辭東將人丟開,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


    高揚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愣了會兒。


    “老板?”


    “你人呢?”賀辭東問。


    依然平平常常的語氣。但憑高揚這麽多年跟在他身邊的經驗判斷,老板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


    他心想不應該啊,這次的活動岑景親自出麵,他還很自覺的在今晚給了他們私人空間,吩咐周邊的人都不要去打擾。


    這是怎麽了?被拒絕了?


    短短時間,高揚心裏百轉千回,但嘴上依然恭恭敬敬道:“老板,我在回公司的路上,有文件落在公司了。”


    “滾回來,十分鍾。”


    真出事了!


    高揚:“好的!馬上!”


    那一頭高揚迅速調頭,一邊打電話問情況。得知今晚的確有男人進了賀辭東房間,但人卻不是岑景的時候,對著空氣暗罵了一句髒話。


    這邊陸白並不知道自己此刻頂著一張有烙疤的臉,麵目扭曲,跟熒幕裏那個包裝出來的偶像明星相去甚遠。


    他是誰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陸白。


    從出道開始就萬人敬仰,無數閃光燈和粉絲圍繞的陸白。那麽多資本明示暗示,無非就是想和他睡,但他陸白也是挑人的。


    他一路順風順水,什麽時候嚐過這麽被人拒絕的滋味?


    就在這短短的空氣凝滯的時間裏,房門突然響起哢噠的聲響。


    有人推開門。


    清瘦好看的男人還穿著那身酒會的西裝,他手上拿著一盒什麽東西,看見門內的情況愣了幾秒迅速反應過來,開口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站住!”


    這道聲音卻不是賀辭東發出的,而是陸白。


    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站在門口的岑景才勉強認出他是誰,隨即看了一眼黑暗中坐著的人,挑了挑眉問:“有事?”


    結果陸白還沒開口,賀辭東突然問:“你怎麽來了?”


    岑景覺得他聲音不對,但也沒怎麽多想,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然後朝賀辭東那邊扔過去說:“高揚走的時候告訴我說你喝多了,有些頭疼。找前台拿的,隻有這種。”說著又看了看房間裏的陸白,淡道:“不過我看你估計也用不著了。”


    兩人說得旁若無人,岑景扔完藥正要回身,一道影子陡然朝他撲過來。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


    陸白手裏不知道何時抓上茶幾上的那把水果刀,正抵在岑景的脖子上,他的麵色有些扭曲,威脅地看著堪堪起身,眉間無比陰鬱的賀辭東說:“賀總,別動,你一動我就不知道我能做出什麽來了。”


    岑景一開始還有些狀況外。


    他感受到抵在脖子上那把冰涼的刀刃,才恍惚明白過來這是爬床未果,憤然走了極端?


    岑景用眼神示意賀辭東別動,仰著脖子稍稍退後說:“這本是一件小事,沒必要走到你死我活,何況你一個正當紅的偶像,何必自毀前程?”


    “都他媽說了別動!”陸白越發把刀逼近。


    岑景頓覺刺痛,一條細細的血線清晰橫列在他細白的脖頸,看起來尤為刺目。


    賀辭東緊盯著岑景脖間的那把刀,看著陸白的眼神已經差不多像看著一個死人了。


    陸白這次沒有慌,反而扯著嘴角衝賀辭東笑了笑,然後湊近岑景耳邊低聲說:“岑景,你看看我的臉,從剛剛開始我就知道我這次看走眼,惹了不該惹的人。不管有沒有你,我哪兒還有什麽前程。”


    賀辭東:“放開他,這次的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哈。”陸白笑容越發大了,他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捏到了賀辭東的命門。


    他原本以為岑景就是個爬床上位,就算和他有什麽不同,無非就是占據了一點先機,得到了賀辭東的注意。


    但現在他不這麽認為了。


    他內心的想法在看到賀辭東即使表現得再沉靜的表麵下也掩蓋不了的那絲緊張有了一絲瘋狂的快感和愉悅。


    不是不屑一顧嗎?不是看不上他嗎?不是覺得他髒又蠢嗎?


    要是沒了岑景?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陸白突然很想看看。


    陸白勒著岑景退後兩步,看著賀辭東說:“可惜晚了,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的姿態。現在不是我求你,是你求我。”


    賀辭東:“說,你想要什麽?”


    “賀總既然這麽有誠意,我的要求也不過分。你在我麵前跪下,像條狗那樣,就說二十聲對不起,我就考慮放了他。”


    “可以。”賀辭東立馬應道。


    他答應得太幹脆,反而讓陸白生出一絲遲疑。


    他憑借的無非就是那股魚死網破的執念,在要求被輕易滿足後反而覺得不真實,他繼續道:“時渡的控股權呢?”


    賀辭東:“給你。”


    陸白發狠:“讓你去死也可以?”


    “你放開他,我隨你處置。”


    陸白明明是占據優勢的一方,到了現在反而被逼得慌亂起來。


    他大聲道:“少騙我!”他指著賀辭東說:“我沒那麽傻,真把人放了你會讓我好過?你先跪下,磕頭!”


    賀辭東真把凳子踢後,往旁邊走了一步。


    岑景臉都青了,厲聲:“賀辭東你他媽給我站那兒!”


    他都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


    比當初被他從外地迷暈了帶回來還要火大。


    “現在可沒有你說話的份兒。”陸白見岑景打斷賀辭東,扭曲道:“岑景,我也多多少少聽過你倆的事兒,你有在姓賀的那兒討著什麽好嗎?發生那麽多,你難道不想看看這個男人狼狽的樣子?現在演深情,你是有多賤?”


    岑景:“不好意思,我到底賤不賤用不著你來評價。我現在就是對莫名其妙遇上你這麽一個瘋子,覺得很苦惱,也很不高興。”


    “我看出來了,你跟賀辭東根本就是一路貨色,狗眼看人低!”陸白的刀再次逼近,他說:“剛好,我前不久演了一個醫生,別的沒學會,卻能清楚知道一個人的大動脈在哪兒。你要不要試試被一個瘋子割斷動脈,死相淒慘的滋味?”


    岑景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縹緲,輕聲道:“那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瘋子是不怕死的。”


    一個死過不止一次的人,這點威脅真的不算什麽。


    岑景的話剛落,陸白就感覺到他迎著刀刃上去了。一個從來沒有真的殺過人的普通人,本能上就縮了手。


    就是這一念之差的同時,門被人從外麵撞開,而不知道何時逼近的賀辭東,上手扭脫了他手上的刀,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剛好砸在衝進來的幾個保鏢中間。


    陸白狼狽地仰倒在地上,視線裏剛好見著賀辭東一臉驚怒地握著岑景的手道吼道:“你剛剛在幹什麽?!知不知道多危險?”


    而對麵的男人一臉平靜,看著他:“那你剛剛又是在幹什麽?賀辭東,你的尊嚴呢?”


    然後陸白就被趕來的高揚迅速找人拖出去了。


    房間裏一下子回歸平靜,像是剛剛的鬧劇根本就不存在。


    賀辭東的手捏著岑景的下巴將他臉扭到一邊,借著光線看清他脖子上交錯的兩道血痕眼裏陰鬱翻滾。


    “命對你來說就這麽不重要?”賀辭東咬牙問他。這是從把岑景帶回來,賀辭東第一次對他發火。


    岑景看了他兩眼:“我自己的命,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係吧?”


    岑景說著手就去拍賀辭東捏著自己下巴的手,掌心剛剛貼上手腕,就感覺到了一片異於常人的體溫。


    而此時賀辭東的眼底被怒火澆紅,掐著岑景的下巴越發用力,他開口道:“你把剛剛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岑景皺了皺眉,看著他:“你怎麽回事?”


    岑景說著反手在牆上按了一下,“啪”,房間裏燈光大亮。


    岑景這才徹底看清了賀辭東的樣子。


    賀辭東的臉有一絲並不明顯的暗紅,呼吸節奏也不對,眼神凝黑,因為被岑景氣得狠了,乍然大亮的燈光刺得他微微閉目。


    “中招了?”岑景一語中的。


    賀辭東呼吸一滯,頭偏向另一邊,語氣生冷:“沒事。”


    他還在因為岑景剛剛的話生氣。


    岑景見他的樣子,停頓兩秒鍾,率先妥協了:“行了,我道歉,剛剛不該那麽說。”


    賀辭東轉頭看著他。


    兩人才經曆了那麽一場鬧劇,一個不要命,一個在情緒壓抑下到了極點,都有些控製不住脾氣。岑景口無遮攔,長久以來的利刺尖銳而直接,專門照著賀辭東的心肺管子戳。


    這都快成為一種條件反射了,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這條命,賀辭東看得比他自己重。


    兩人同時把那股緊繃的情緒壓下來時,岑景猝不及防往前走了一步,貼近賀辭東說:“說說你吧,上醫院,還是……”


    賀辭東明顯一僵,表情略顯無奈。


    “別招我,出去。”


    岑景的視線往賀辭東身下一掃,那意思不言而喻。下一秒一雙大手直接蓋上了他的眼睛,賀辭東的聲音略顯低啞,“好了,夠了,我覺得你現在還是離我遠點比較好。”


    岑景一把將他的手拿下來,挑了挑眉毛:“賀辭東,我根本不在乎這種事,你明白嗎?”


    他對賀辭東本身就不反感,兩人也不是沒有過親密舉動。如果放在很久以前,岑景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鬆口,但是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這種事發生的對象如果是賀辭東這個事實,對他來說,好像並不難以接受。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賀辭東眼神就變了。


    他認真說:“岑景,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現在馬上從這個房間裏出去,”賀辭東的手指碾過岑景的唇,輕聲:“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開玩笑。”


    岑景:“我覺得是你最好乘著我現在還有點耐心,過期……”


    那股難以言喻的火熱,因為岑景的話徹底爆發,一路從小腹升騰到喉嚨,再也壓抑不住。


    賀辭東貼近岑景嘴角的最後一句話是:“岑景,你自找的。”


    ……


    ***


    窸窸窣窣的摩挲聲響,伴隨著唇舌交纏的嗚咽,岑景壓抑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裏突然爆發:“賀辭東……唔……你他媽是狗嗎?輕點!”


    緊接著所有聲音都被推回喉管深處,換來更深更壓抑的粗喘。


    房間裏的茶幾被撞了一下,上麵的杯子煙灰缸碰撞發出清晰的聲響,兩道人影交疊著倒進寬大的沙發中央。


    岑景頭發散亂,仰躺著眉尾染上一層豔麗的淺紅色,竭力揚起脖頸避免越來越深入的吻。


    賀辭東舔舐過他脖子上兩道淺痕,抬頭看著岑景的臉說:“以後不能再做那麽危險的舉動,明白嗎?”


    因為太近的距離,岑景臉上有些發熱和不自然。


    賀辭東的手一點一點去解他胸前的扣子,每解下一顆就和他說:“跟你說話呢,回答我,嗯?”


    這種被完全壓製的方位逼得岑景無處可躲,終於他忍無可忍一般,扯著賀辭東的領帶把人拉下來,自己同時仰頭吻上去說:“知道了,廢話真多。”


    賀辭東輕笑了聲,抓著身下人骨節分明的手腕,再到十指緊扣,徹底把人籠罩在自己的身下,不給彼此間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


    賀辭東的吻輕點不一,從額頭,鼻尖,嘴角往下,再往下……


    褲子拉鏈響起的聲音在這房間裏聽來隱秘而羞恥,岑景這段時間得到了充分的休養和照顧,身形也不像最初那般瘦削單薄。


    燈光下肌膚有種瑩白的視覺衝擊,閉著眼睛臉側向一邊,嘴唇微張,手指在米白色沙發上抓出幾道明顯的白痕。


    喘息越來越重,直到他像條瀕死的魚,上半身猛地向上彈起的那瞬間,大腿和腰際都發出一陣克製不住的輕顫。


    一直注意著他反應的賀辭東快速起身攬住他的腰,把人拉向自己。在人還沒醒過神的時候攔腰抱起,直接往大床的方向走過去。


    這一夜究竟混亂多久,岑景早就已經記不清楚了。


    他隻記得自己被人按在浴室的牆壁上從後方進入時,外麵的天光已經隱約泛白。


    浴室裏熱氣蒸騰,兩道交疊糾纏的人影在模糊的玻璃鏡中若隱若現。


    岑景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不行,被身後之人逼得潰不成軍。


    “夠……夠了,賀辭東……你他媽……到底是被人灌了多少藥啊?”那聲音斷斷續續連不成句,最後那個啊字因為一個深鑿被逼得尾音上揚,聽出幾分崩潰來。


    賀辭東的手穿過前方人的小腹,越發把人扣緊,貼著岑景耳朵低語:“你比藥管用得多,不知道嗎?”


    “太……太深了……嗯……”


    被不知道是熱氣還是汗水打濕的頭發,因為岑景後仰的動作,緊貼著身後之人的肩膀。


    眼前的白光一陣接著一陣。


    岑景的思緒都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又酸又麻又痛,他的手肘疲軟無力地抬起搭上自己的眼睛,試圖掩飾自己無處可逃的狼狽。


    再被人抓下來,賀辭東一根一根吻過他的指尖。


    他們在模糊不清的鏡子裏對視,像是能將彼此每一處細微表情都刻進眼底。


    岑景從來沒有陷進過這樣的混亂當中。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沒有,掉進深海覺得一切到此結束的時候沒有,恍如夢境再次回轉到原點的時候也沒有。


    這種和另一個人硬生生契合在一起的親密和疼痛,所有感官無限放大,像是衝擊進了他靈魂地底的最深處。


    岑景聽見自己心上有什麽東西像是徹底裂開了。


    是那層從最初來到這裏就裹住自己的戒備防禦。是那些在一次次誤解、對峙、錯過凝結起來的堅冰。是再次醒來可有可無,似近似遠的疲軟姿態。


    他被這個叫賀辭東的人硬生生從深海丟盡岩漿,全身都燒灼滾燙起來。


    身後的人並不肯放過他,一下進得比一下深。他像是狼終於叼住了獵物,隨著動作一邊在他耳邊沉沉開口:“岑景,仔細感受我,記住我。從今往後,你要永遠記得,你不僅僅是為你自己活著,還有為我,我們是一體的。”


    回應他的是岑景一口咬在他掌中的疼痛。


    他用了不少力氣,嘴裏很快聞到了淡淡的鐵鏽味兒。


    賀辭東並不躲閃,等到岑景主動鬆口以後,他的手指才猝不及防伸進岑景的嘴裏,隨著身下的動作,配合著輕輕按壓著他的舌尖和上顎。


    這個動作有種極致的色/情和控製欲感覺。


    賀辭東花樣繁多,無師自通,岑景徹底成了砧板上的肉,由著賀辭東帶領,淹沒在無盡的浪濤聲中。


    ……


    第二天的新聞頭版頭條,標題聳人聽聞。


    《流量新星陸白深夜劇本》《淩晨出入“辰間”老板房間,陸白有背景果然不假》甚至還有《陸白淩晨秘會,和情人濃情糾纏至天明》這樣博人眼球的悚人標題。


    重點是爆料媒體方那邊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一開始根本沒有拿出直接證據,而是放出了陸白深夜開著從地下停車場進去酒店電梯的視頻,後麵剪切了一段搖晃鏡頭的酒店走廊,然後通篇文字敘述。


    這一下,網上都吵瘋了。


    畢竟陸白混跡的圈子不同,又是正當紅,隨便一點行蹤就能引起大轟動的階段。


    一些完全摸不著頭腦的粉絲還在四處亂撞。


    “臥槽,營銷號也太不要臉了吧,再說一遍,陸白本身就是富二代,他用得著靠誰啊。”


    “潑髒水也要有個底線,陸白這次不知道又擋了誰的路。”


    “看了視頻我都笑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開局一張圖,內容全靠編嗎?麻煩有些八卦媒體有點底線行不行?”


    粉絲都是神奇的生物,尤其是苡遜郟在網上罵戰的時候戰鬥力十個男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粉絲一水兒地站在了陸白那邊,直接攻陷了經紀公司的官方微博,貼吧等社交平台,讓他們主動維權不要整天隻會在藝人身上吸血,什麽事都不幹。


    淪陷最慘的當屬爆料媒體方,官方微博底下被罵盡祖宗十八代都是輕的,聽說報社公司那邊還被粉絲寄了死老鼠快遞,在門口和牆上刷油漆。


    戰鬥力和行動力都堪稱一級。


    短短時間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終於從早上發酵到下午的時候,媒體那邊給了具體回應,隻在微博上發了兩個字:八點。


    粉絲炸了。


    這如果不是博人眼球,那就是媒體那邊有第二手證據。


    粉絲這次紛紛跑到陸白的經紀公司團隊那邊去鬧讓他們不要裝死,要麽直接澄清,要麽就把造謠的告到底。


    而此時的陸白正躺在一家私人醫院裏,對於網上的新聞一無所知。


    經紀人急得都快把他的電話打爆了,都沒有聯係上他人。


    “你們究竟想要怎麽樣?”陸白問坐在旁邊沙發上的人。


    高揚聞言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表情冷淡,他說:“陸先生,你安心待在這裏就可以了,如果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


    “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從這裏出去!”陸白有些氣急敗壞。


    高揚還是那副樣子:“抱歉陸先生,除了這一條。”


    “你們這是非法拘禁知不知道,我會讓我的律師團隊告你們!我是藝人,你們知道我無故失蹤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高揚不再理會他。


    他是不知道藝人失蹤會有什麽後果,但他一定知道,這個時間要是去打擾老板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何況這姓陸的持刀傷了岑先生,怕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事兒,現在還在這裏頤氣指使,也是愚蠢得高揚都懶得應付他。


    下麵的人敲門進來遞給高揚一部手機說:“高特助,陸先生經紀人的電話。”


    一旁的陸白聽見了,當下就嚷道:“電話給我!”


    高揚眼神都沒有給他一個,直接按了接聽鍵,甚至開了免提。


    “喂?你好,請問是賀先生嗎?”


    高揚:“不好意思,我們老板正忙,如果你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可以交代我代為轉達。”


    經紀人一改平日裏和別家公司對接時高高在上難以合作的態度,語氣諂媚而低姿態,開口說:“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關於陸白找上賀先生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真的非常抱歉。網上現在鬧得太大,不知道賀先生願不願意坐下來,和我們共同探討一下解決方案,爭取將雙方的傷害降到最低。”


    陸白一聽就愣了,問:“什麽網上的事情?”


    高揚瞥了他一眼,對著手機說:“我想你們應該搞錯了,我們老板根本就不在乎什麽網絡流言。你們要是想保陸先生,不如去找找爆料媒體,興許比找我們有用。”


    經紀人也不是個傻的,聽這話就知道沒戲。


    但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麽算了,對方咬咬牙說:“那賀先生難道也不在乎岑先生的感受和聲譽?”


    高揚一聽,語氣就冷了八度。


    他常年跟在賀辭東的身邊,對待某些上趕著往槍口撞的人,態度和賀辭東學了也有七八成。


    “我勸你們最好搞清楚目前的狀況,陸先生持刀傷人,你們需要準備好律師做好把他從牢裏撈出來的準備。至於你們說的關於網絡上的新聞,我們老板興趣不大,並且我好心提醒一句,你們要是不想把陸先生送進監獄再也出不來,最好不要拿岑先生說事兒,你們招惹不起。”


    電話掛斷的時候,不單單是電話那頭的經紀人蔫了,就連陸白,也在一係列震驚過後,沒了一開始的高高在上那股勁兒。


    晚間八點,爆料號準時上線。


    三十秒左右的模糊鏡頭當中,陸白爬床上位的事情徹底被坐實。


    與此同時,眾人發現,這爬床對象卻不是大早上爆料的所謂賀辭東,而是一個在圈內出了名的投資人。


    重點是人都已經結婚生子好多年,這種醜聞一出,一個小時不到就發聲明稱自己已經取得了老婆和家庭的原諒,並且暗指陸白勾引人成性,上位手段圈內人盡皆知。


    ***


    岑景醒來的時候發現外麵天是黑的。


    這一覺沉而漫長,沒有混亂的夢境和紛雜騷擾,睡眠安靜而舒緩。


    房間裏沒有開燈,浴室裏傳出嘩嘩的水聲,證明賀辭東沒有離開。


    岑景側頭看了一眼窗外,酒店這麽高的樓層窗口,能看見城市夜晚的斑斕和彩色。


    杯子是暖烘烘的,有種靜謐的安寧。


    他從床頭坐起來,手一軟險些栽回去。


    岑景暗罵了聲禽獸。


    很快浴室的水聲停了,賀辭東腰間圍著浴巾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和床頭坐著的岑景對上眼,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帶著一身水氣無聲靠近,低頭吻了吻岑景的唇:“餓不餓?我讓酒店客服送點吃的上來。”


    岑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饑餓程度,決定不虐待自己的胃,就點了點頭。


    賀辭東轉頭去打客服電話,岑景摸過床頭的手機,一開機就先看到了彈出的關於陸白的新聞?


    他挑了挑眉,對著賀辭東晃了晃手機問:“你幹的?”


    賀辭東隨口嗯了聲,也沒多做解釋。


    岑景不是個愛八卦的人。


    關於這個偶像明星沒有過多的好奇,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交集,他可能都不認識他。


    手機裏突然彈出於茜的消息,她給岑景發了一則帖子的鏈接,岑景隨手就點進去了。


    竟然也是因為陸白這次事件引發的。


    隻不過這個帖子的主角是他和賀辭東。


    發帖人也是陸白的粉絲,一開始不知道抱著什麽樣的目的,在陸白翻車以後還試圖為他拉上兩個墊背的。


    而選中的人一個是岑景,一個是賀辭東。


    標題也起得相有吸引力,《陸白是有錯,但你們以為某對狗男男就有多幹淨?》一樓通篇論述自己作為一個陸白的前粉絲,是真的愛過。雖然看見他現在人人喊打,大批粉絲回頭拉踩的慘狀也不覺得他可憐。


    但是!有些人更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怕。


    這就是這次爬床事件的第一個緋聞對象賀辭東,以及他的前夫,岑景。


    這人估計是結合以往外界的傳聞和各處搜羅的信息,說得是有理有據,——先說說這位“時渡”掌權人賀辭東賀總,他的成功史幾乎可以寫成一本書了吧,各種財經雜誌報道那麽多也不是什麽秘密。但大概不會有人知道,這位早年間那做的可都是些邊緣買賣,隻是他運氣好膽子大,後來成功洗白上岸。不過今天要說的,是情史,對比那些出軌濫情各種奇葩操作,這位算是比較幹淨的了,各位可以去搜搜關於姚聞予這個名字,賀辭東的白月光,我們稍後再說。


    ——重點來了,今天深扒的,是賀辭東這位前夫,岑景。海城岑家雖然算不上什麽豪門世家但家裏還是有錢的,這位岑景就是私生子出身。貴公子流落在外,一朝尋回成了岑家利用的棋子嫁給了賀辭東。說到這裏大家估計都會覺得他很可憐對吧,沒錯,一開始這個岑景愛上賀辭東求而不得,卑微又卑賤,那個上層圈子沒一個把他看進眼裏的。


    到了這裏,後麵就漸漸地有人跟帖了。


    “行了吧,跑這裏來給你偶像洗白,找錯地方了。”


    “對啊樓主,說得像是你親身經曆過一樣,還是你親眼看見了,誰信啊?”


    ——不管樓上的各位信不信,我隻能說我說的東西絕對保真,你們也可以當個故事看。好了,接下來我們繼續。


    ——說回岑景,“辰間”各位知道嗎?岑景一手創辦的,最初的資金投注人不是別人,正是賀辭東。你們想想一個一開始到處惹人生厭的人,和賀辭東一結婚就性情大變。跟岑家叫板,說服賀辭東出錢,能力和交際手腕一日千裏。這不是寫小說,能解釋的理由隻有一個,這個岑景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慢慢的居然有人開始信了。


    “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有一姐妹是個富二代,據說這個岑景當時在圈子裏還引起不小震動。”


    “那這麽說這個岑景還挺有心機的,完全是一部豪門複仇記啊。默默伏蜇多年,一朝翻身,攜手商界傳奇問鼎人生巔峰,我可以!!”


    “樓上的清醒一點好嗎?你在想什麽鬼東西。”


    主樓還在繼續。


    ——各位看到這裏是不是都覺得挺好的,就算是利益婚姻,但似乎也沒有顯得那麽糟糕。如果你這麽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現在我要說的,就是在這段利益婚姻關係下一個無辜被牽連的可憐人。他就是,最上麵說過的姚聞予,賀辭東的初戀。


    “我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樓主繼續繼續。”


    ——說到這個姚聞予想必很多建築行業的人都不陌生。下麵放圖,這是他在國外獲獎時的照片。


    圖片,圖片。


    “哇哦,有點好看。”


    “好年輕哦。”


    “樓主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作為建築行業的一員,這個姚聞予抄襲國外大師作品的事情人盡皆知,你到底是想說什麽?”


    ——我知道肯定有人要拿他抄襲的事情說事,我不否認這一點,也不覺得抄襲這件事是正確的,就像陸白那些事,我同樣覺得他該罵。但今天我要說的是,一個人犯了這點錯,就值得被人搞到身敗名裂,甚至最後在沒有精神病的情況下被丟進精神病院受盡折磨嗎?


    “??我聽見了了不得的東西。”


    “樓主如果說的是真的,這犯法吧,誰敢這麽搞啊。”


    “樓主不是說他是賀辭東的白月光嗎?賀辭東難道不管?”


    ——前麵問賀辭東為什麽不管的,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把他弄進去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賀辭東。不然我為什麽說這兩個人讓人惡心呢?岑景用盡手段上位,逼得人正牌受盡打壓不說,還不惜一切代價把人名聲搞臭,可見心機深重又惡毒。最惡心的是賀辭東,商人那副嘴臉自古不變,和岑景狼狽為奸,最後不惜把曾經愛過的人送進那種地方,冷血又無情。這兩個人現在還很高調的同進同出,看著就讓人覺得可怕。


    樓主最後點題。


    ——要我說陸白就是太蠢,惹上賀辭東這種貨色。他但凡要是聰明點,有這個岑景十分之一的手段,也不會被人搞到現在這個地步。


    “說來說去,樓主你兜這麽大一圈子就是為了給你偶像洗白吧。”


    “對哦,你這意思分明就是說陸白爆出這些事是被人給整了對吧?”


    “樓主也挺讓人嘔吐的,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陸白那些事沒有人逼他做。隻不過跟賀辭東比起來,他狠不過別人而已,誰也不比誰無辜。”


    當然也有挺樓主本人的。


    “純路人舉手,不管樓主是什麽身份,理性吃瓜,我持觀望態度。”


    “加一,而且這姚聞予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消息可不可靠,如果是真的,天呐,我想想都能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真的相當於謀殺吧,還是自己愛過的人,什麽仇什麽怨。”


    這個帖子到了現在熱度已經很高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討論激烈。


    岑景滑到最後一頁,見著的最新發言是這樣的。


    “這種帖子居然還真的有人信?我都開始懷疑網絡人的智商了,但凡真的了解過一點事情始末的,都說不出樓主這種智障言論。”


    “就單說當初岑景和姚聞予那場名譽官司,鬧得那麽大,誰是誰非網上一搜就能看見,一個兩個在這裏跟著秀什麽下限。”


    “進精神病院是真的,因為他真的有精神病。至於什麽仇,隻能說一報還一報。”


    岑景看到這裏的時候挑了挑眉毛。


    他隨手截圖發給於茜:“你啊?”


    於茜回得相當快:“你還真是慧眼如炬,就是我。姐姐退隱江湖已久,沒想到網絡噴子與日俱增。”


    岑景勾了勾嘴角和她打字:“謝謝,不過不用在乎網上說什麽,他們愛怎麽說怎麽說。”


    於茜:“那不行,我的鬥誌才剛剛起來,今天不把這些人教訓得跪下喊祖宗,我於茜名字倒過來寫。”


    就在這個時候酒店房間的門鈴響了。


    是賀辭東叫的客房服務。


    “過來吃飯。”賀辭東叫他。


    岑景隨口嗯了聲,眼睛依然盯著手機屏幕。


    於茜還在說:“放心吧你,周周也在旁邊,正準備加入戰局。”


    岑景想說她帶壞小孩子。


    字都還沒有打全,旁邊伸來一隻手抽走了岑景的手機。賀辭東將手機放到旁邊的矮桌上,牽著岑景起來說:“剛剛不是還說餓了?先起來把飯吃了。”


    岑景倒是沒有反抗。


    他順勢從床上起來,卻忘了自己剛經過一場酣暢□□,就算睡了一覺起來,對他現在的身體來說依然壓力不小。


    岑景整個人往下滑的時候,賀辭東一把撐住了他。


    賀辭東的手掌摩挲了一下他腰際的位置,側頭看著他臉低聲問:“還行嗎?”


    “很好。”岑景白他一眼,伸手把他拍開說:“讓開,我自己走。”


    結果下一秒被賀辭東打橫抱起。


    酒店送來的吃的都是嚴格按照賀辭東要求做的,岑景現在生活的方方麵麵都被管控得很嚴,他也都習慣了,泰然自若地坐下來,拿起筷子吃東西。


    賀辭東陪他一起。


    岑景邊吃邊回頭問他:“你不忙?”


    這種在酒店裏和他廝混一晚上,又消磨一整個白天,對日理萬機的賀總來說應該挺不可思議的。


    賀辭東給他夾了一筷子芹菜,開口道:“我沒興趣當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對比處理公事,我很樂意一直和你這樣待在一起。”


    岑景說不過他,簡單吃完飯,岑景也自己鑽進浴室洗了個澡。


    他看著鏡子裏脖頸肩膀全是斑駁紅印的人,腦子裏閃過那些羞於啟齒的畫麵和片段,一時間愣了很久。


    鏡子裏的這張臉現在在岑景看來已經很熟悉很熟悉了,他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寄居者,來去不由人。


    可經過那麽多事情,受過那麽多傷,這具身體縫縫補補支撐他到今天。


    他真正瀕臨過死亡。


    可死亡並未帶走他,在被抽幹生命中最後一絲養分的時候,賀辭東再次出現了。


    這個人出現的時間總是那麽湊巧,他不容拒絕地侵占了他的世界,他的思想。像一塊予取予求的沃土,喚起了他僅剩的生命力。


    “也可以的吧。”岑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問。


    可以真正放下過去,擺脫那些陰影,擁有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以不摻雜念,全身心地去愛上一個人,然後享受被愛。


    那些陰差陽錯的過去,那些錯誤不堪,猜忌懷疑,都通通都拋諸腦後。


    洗完澡出來的岑景,在見著抱著手靠在門邊的人時下了一大跳,皺眉問他:“你站這兒幹嘛?”


    “怎麽待這麽久?”賀辭東問他,然後說:“怕你在浴室摔倒。”


    岑景剛想說沒那麽嚴重,卻發現賀辭東不知道何時靠了過來。


    他無聲無息地吻上岑景的唇。


    這並不是個多潮濕熱情的吻,帶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珍藏,隻是肌膚簡單的觸碰。


    有過極致親密的身體是有記憶力的,中間間隔時間這麽短,岑景幾乎是在他靠過來的那瞬間就條件反射抬頭迎合他。


    他們接了個從認識到今天最溫情的親吻。


    一吻結束,賀辭東的額頭抵著岑景的額頭說:“好像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到了現在這一刻,又覺得好像什麽都不用說。”


    岑景有同樣的感覺。


    他閉了閉眼睛,開口道:“那就不用說了。”


    賀辭東的手摩挲著岑景的後脖頸,拇指擦過他的耳尖,嗯了聲,像是達成了兩人之間某種不可言說的秘密和默契。


    “岑景。”賀辭東輕啄他的額頭。


    岑景:“嗯,不是剛說不用開口說話嗎?”


    “再跟我結一次婚吧。”


    岑景有一刹那的僵硬。


    賀辭東:“我們的第一次婚姻是一場錯誤,有一個錯誤的開始,由傷害結束。對於過去我有很多抱歉遺憾和後悔,但是我依然感謝這場婚姻,因為這場婚姻讓我認識你。”


    岑景還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動作,這一幕說實話讓他始料未及。


    賀辭東突然拿出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兩枚戒指,都是素圈,沒有任何花紋。隻有邊緣有一道菱形設計,讓普普通通戒指一下子看起來多了些設計和驚豔感。


    賀辭東戴上自己那枚,另一枚用繩結穿起,繞過岑景的脖子替他戴上說:“你用不著急著答應我,我希望我們有一個新開始,在你徹底做好準備的時候。那個時候,你的未來裏會有賀辭東這三個字,不欺瞞,不試探。我們可以收養一兩個小孩兒,讓他們不用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可以開心快樂地長大。老了就牽著你的手走在黃昏日落的楓樹林下,死了你就跟我合葬在一起,好不好?”


    岑景的腦子裏隨著賀辭東所描述的未來有了一幕幕真實的畫麵。


    美好得他幾乎差點脫口而出那個好字。


    但是岑景最終隻是低頭拿起胸前的戒指看了看,對賀辭東說:“如果我決定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賀辭東笑了笑,吻他額頭,說:“好。”


    岑景因為睡了一整個白天,這會兒吃了飯一點困意都沒有。


    酒店的房間開到明天的中午十二點半,所以他們也沒急著大晚上離開。


    沙發上岑景穿著酒店的浴袍斜躺著,電視裏正放著一部經典老片子,岑景偶爾抬頭看一眼。


    賀辭東端了一盤削好的水果放到他麵前的茶幾上的時候,岑景的手機就響了。


    於茜打來的。


    岑景剛接起來,於茜就大聲道:“帖子最新進展看見沒有?姐大殺四方的風采我自己看了都佩服。”


    岑景的臉上帶了笑意,開口道:“沒看,吵結束了?”


    “你居然沒看?”於茜很驚訝,“你幹嘛呢?”


    “看電視。”岑景如實說道。


    於茜剛要吐槽他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看電視,就聽見旁邊賀辭東說了一句:“衣服讓前台拿幹洗店了,穿我的?是高揚提前準備的備用的。”


    岑景還沒來得及應聲,手機裏於茜就提高音量問道:“賀辭東?你跟他待在一起啊?”


    岑景嗯了聲,和賀辭東說:“可以,把那套給我吧。”


    “你們兩個……”於茜受到一萬點傷害,立馬說:“岑景,咱能不要這麽好被騙行嘛?提前準備衣服,這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岑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說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過了。


    賀辭東把手機從岑景手機接過去,說了一句:“你大晚上帶著周周不睡覺騷擾他幹什麽?”


    “我騷擾?”於茜都快要氣笑了,“姓賀的,咱說話得講良心好不好?你的人在網上都被人說成那樣了,你管了嗎?”


    “什麽網上?”賀辭東皺眉看向岑景。


    岑景隨口解釋說:“沒什麽,一個無聊的網友而已。”


    畢竟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麽說也變不成真的。


    岑景把手機從賀辭東手機拿回來,想了想開口說:“於茜,剛剛沒找著時機問你,有些話可能我說不合適,但我拿你當朋友,所以還是決定問問你。”


    “你這話說的。”於茜那邊還在啪啪點鼠標,順便提醒周周把水杯拿遠一點,然後才說:“搞得我們一直以來不像是朋友似的,有什麽話想問的,你直說,”“你確定要訂婚?跟一個剛認識男人。你想好了?”


    於茜那邊一下子安靜下來。


    她之前所有高揚的情緒被岑景一下戳破,有些偽裝熟悉的人總能一眼看出。


    於茜在電話裏苦笑:“想好了,不訂還能幹嘛呢,繼續和薑川糾纏?”


    岑景眉頭皺起,嚴肅了,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走到窗邊說:“於茜,人生有些路是不能回頭的,一朝踏錯後悔都來不及。”他知道對比親身經曆過的人,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但他還是說:“薑川對你的影響,就值得你拿自己的一生去堵嗎?於茜,你是個好姑娘,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別犯糊塗。”


    手機裏有筆磕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聲響,岑景耐心等待著於茜漫長的沉默過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了,我會認真想清楚的。”


    “嗯。”岑景說:“任何一段讓你覺得痛苦的關係都是不值得的,人不能為了擺脫一段痛苦就讓自己陷入另外一段痛苦當中,你永遠值得最好的。”


    “謝謝。”這姑娘偽裝起來亢奮了半晚上的情緒平息下來,語調有些哽住一般,然後才笑著說:“岑景,我說認真的,你這麽好的男人便宜賀辭東真是白瞎了。”


    這時岑景的肩上披上來一外套,賀辭東對著岑景耳邊的手機說:“我都聽見了,我的人你誇他就當是誇我了。”


    於茜很誇張,跟岑景說:“我第一次發現這姓賀的也挺不要臉的。”


    岑景輕笑出聲。


    結果下一秒於茜突然驚叫,大聲道:“姓賀的,你在帖子裏發的是什麽玩意兒?!”


    岑景猝然回頭看著賀辭東。


    賀辭東無奈笑笑:“真沒什麽。”


    是沒什麽,不過就是兩枚戒指,搭上賀辭東本性大名的賬號,說了句:“關係合情合法,證據已提交律師。”


    帖子裏關於賀辭東發言那樓很快就疊起了高樓。


    “臥槽!臥槽!本人嗎?”


    “活的!第一次見大佬會在這種八卦貼裏親自下場回複的,不應該是揮揮手動輒幾千萬嗎?有這麽閑?”


    “假的吧??聽說賀辭東本人連采訪都很少接受,散了散了。”


    “樓主完了,律師函警告。”


    “別怕樓主,我們保護你!”


    “肯定是假的了,律師函這種東西也就騙騙小朋友,你看看娛樂圈那套就明白了。”


    就在樓裏為真假吵得火熱的時候,樓主火速刪除了帖子。


    有人扒到此人微博賬號,發現的確是陸白的某個大粉,微博粉絲已經有好幾萬。


    而且這個賬號在兩分鍾前置頂了一條道歉微博。聲稱自己在帖子裏胡說八道,是因為一時接受不了陸白那些新聞和八卦,又因為一開始跟賀辭東有關就去扒了一些報道,承認自己通篇臆測,並沒有真憑實據。


    順藤摸瓜過來的網友還不少。


    “貼吧過來的,博主刪帖速度猶如野狗狂奔,估計你親媽都攆不上,造謠很爽嗎?”


    “司馬玩意兒,果然又是一瘋狂粉絲,我早就說那個陸白看著不像好東西,連粉絲都是一路貨色。”


    “來晚了,這意思是告訴我我之前吃瓜吃了個寂寞是嗎?裂開了。”


    “不是,我說,難道沒有人好奇這粉絲到底是受到了什麽樣的警告,反應居然這麽快。”


    “也對啊,那個賀辭東的賬號發言還沒有十分鍾吧,帖子就刪掉了。”


    “你爸爸果然還是你爸爸。”


    “我被大佬的下場認愛糊了一臉。”


    “啊,原來小醜竟然是我自己。”


    ……


    ***


    岑景手頭的工作開始全麵啟動恢複,那些捕風捉影一樣的網絡流言也隨著陸白和經紀公司解約而銷聲匿跡。


    生活有了新的模樣和篇章。


    於茜終究是沒有訂婚成功,她再次出國了,而這一次薑川跟著飛到了大洋彼岸。


    在異國他們究竟會經曆什麽,岑景無從得知。未來他們又會是什麽樣子,這都需要交給時間去印證。


    岑景和賀辭東,挺好。


    商界最有前景和名望的兩個人,人前相敬如賓客客氣氣,人後偶爾也會打上一架,妖精打架那種打架。


    外界坐實了兩人離婚傳聞,問到他們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否認。所以不少人猜測他們就是維持著表麵的和平關係而已,背地裏說不定早就鬥得你死我活。


    岑景在墨林苑的旁邊買了一棟房子,格局和賀辭東那套差不多。


    裝修完當天,賀辭東所有生活用品和辦公用的東西一股腦全搬了過來。


    岑景下班看見一客廳無從下腳的紙箱子,怒從心起,回頭對著站著自己身後的人說:“你是有什麽毛病?就隔壁而已,全搬過來幹什麽?”


    “方便。”賀辭東隨口說了句,他走上前攬著岑景的脖子先親了一口,然後踢開腳下的紙盒說:“得先占著地方,等過兩年再接倆孩子進來,家裏能有我下腳的地方?”


    “你算盤倒是打得好。”岑景翻了個白眼。


    賀辭東脫了外套掛在手臂上,略過岑景的情緒,拉著他說:“太亂了,今天先回那邊吧,晚上我找人來收拾。”


    “不過去。”岑景沒動。


    賀辭東挑眉:“為什麽?”


    岑景咬牙道:“你還給我裝?臥室櫃子裏新出現的那幾套……”岑景說不出口,換了個說法道:“衣服,是怎麽回事?你別跟我說你不知情。”


    賀辭東以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下,掩飾道:“上次出差讓高揚買的,拿回來就隨手放裏邊了。”


    岑景臉色也有些發紅。


    這事兒說起來也挺讓人羞恥,這一年賀辭東給岑景換了個中醫調養身體,醫生說他氣血兩虧,以前傷了根本,需要培本固元。


    說白了,少有□□。


    賀辭東在這上麵幾乎是完全遵照醫囑,但架不住總有意外。


    岑景以前還好,可能是原本也沒想過和賀辭東會走到這一步,身體欲望淺淡,他一直以為天生如此。


    可那次在酒店以後,這個身體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


    試想兩個大男人躺一塊兒,要是岑景沒那意思還好說,賀辭東是個極其擅長忍耐和壓製的人。偏偏岑景現在不是,他的身體意外敏感,幾乎經不住任何挑逗。


    這就導致擦槍走火在所難免,雖然賀辭東已經極力克製,但總有臨到頭了忍不下去的時候。


    所以為了避免岑景傷害到身體根本,就有了各種衍生的……


    賀辭東在這方麵有著岑景難以想象的開放態度以及包容力,岑景從來就不會是他的對手,情況往往會從一開始的旗鼓相當到最後岑景啞著嗓子投降。


    甚至多次被逼得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羞於恥口的話,換取一兩次放過解脫。


    即使到了這一步,但他們依然沒有再一次結婚。


    生活就這樣過著。


    同年差不多年底的時候,岑景去嶺南出差。當地的一個老板邀請他們去山裏一個溫泉酒店,結果遇上大雪,被困在了山裏。


    還迷了路。


    那是個星期二的下午,岑景沒有並沒有帶多餘的行李,他穿一件墨色羽絨服,隨身就一個簡單的行李包。


    一行人算上司機一共五個人,司機也並不是本地人,拍了一下喇叭說:“不行,輪胎估計陷在坑裏了,出不來。”


    “那現在怎麽辦?”有人問。


    “這手機也沒信號啊!”有人開始焦躁道:“這什麽破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剛開始我就說不應該繞路走,現在好了,哪兒也去不了。”


    岑景算是這些人裏的貴賓,當地老板一臉歉意地看著他說:“岑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沒關係。”岑景不想在這種時候增添壞情緒,笑了笑說:“天快黑了,先想想辦法吧,看今晚怎麽辦。”


    “好好。”當地老板連連點頭。


    岑景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天地間隻剩下一片銀白。人站在雪地裏,不到兩分鍾就能在頭頂肩膀墊上厚厚一層。


    腳下的雪最深處能沒過膝蓋,哈氣成冰。


    他們所處的位置差不多在半山腰,原本三個小時能到的車程他們已經在路上花費了五個鍾頭。人一旦在這種地形裏失去方向,眼前就隻剩下延綿的山脈,和望不到盡頭的叢林。


    大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車是沒有辦法動了,就算能開,這種天氣一般人也不敢。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棄車徒步,一直往南,看能不能找到能順利度過今晚的地方。


    “岑先生,你還好吧?”一路並行的老板問岑景道。


    岑景點點頭:“還行,走吧。”


    五個人裏當屬岑景最年輕,但一看也是身體最不好的,在這雪地的映襯下,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這才招來同行人的問候。


    岑景其實手腳都已經沒什麽知覺了,他也沒想過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出差會遭遇這種情況。


    他手裏拿著木棍,在肆虐的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賀辭東。


    因為這個人,他都快忘記寒冷是什麽滋味了。


    生活上事無巨細的安排,默默無聲浸潤到他生活的每一寸空間。也隻有在這樣的極端反差之下,岑景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大概是被那個人給慣壞了。


    冷空氣隨著鼻腔灌進肺裏,岑景咳嗽了兩聲,引起胸腔一陣疼痛。


    所有人都顯得很疲倦,而他們的前方依然沒有任何希望。


    差不多走了有兩個多小時,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合適的背風坡,石壁底下還有兩處明顯是供人休憩的石洞。


    半人高,一米深,雖然不是什麽高級溫泉酒店,但在這樣的時候,已經顯得非常難得了。


    幾個人停下來休整,打算今夜就在這兒等雪停。


    天黑了,幾個人合力在地上燃起兩堆火,沒有人敢在這樣的天氣當中放心睡著。


    司機苦笑錯了搓手說:“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出發前天氣預報也沒見說要下雪啊。”


    “最近的天氣都很變化無常。”當地老板自責道:“這事兒怪我,我就不該提議去找什麽溫泉酒店。”


    岑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沒事,就當奇特的經曆了,其實感覺也沒那麽差。”


    “岑先生,你真的很樂觀,人也很好。”那個老板這樣誇讚他。


    岑景笑笑說:“是嗎?”


    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個曾經存過死誌的人,有一天也會被人說樂觀。


    原本這確實不算什麽絕境,隻要雪停,手機信號恢複,一切都是小問題。


    隻是連岑景都沒想到會有意外。


    當時是他和老板帶來的一個朋友同行,說好在周邊找一下枯枝幹柴一類的好拿回去生火。


    當時天比較黑,岑景打開了手機照明功能。


    就在兩分鍾不到的時間裏,一直走在岑景旁邊的人突然驚叫一聲,整個人直直朝下栽過去。


    岑景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拉。


    人是被他一把給拽了回來,但是岑景的一隻腳卻踩在了沒有著力點的枯枝爛葉上,整個人失去支撐,直接滾了下去。


    如果天氣很好,也沒有大雪覆蓋,就會很明顯看見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在一處裂穀的邊緣。雪壓住了石壁上茂密的雜樹從,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那就是一塊實心平地。


    裂穀的坡非常陡,目測起碼二三十米深。


    岑景滾下去的時候,幾乎是當場就失去了知覺。


    岑景覺得自己好像見到了幼年的自己。


    茫然無措地站在街上,被一個不認識的莧舜到了福利院。


    他也見到了幼年的賀辭東。


    他們都傷痕累累,卻又彼此相依,那是他們的初識,為後來的一切錯誤埋下伏筆。


    但是那段記憶又何其深刻,岑景忘記過,後來又記起。


    他記得自己躺在小黑屋的地上,濃煙順著門縫不斷湧進來。


    燒灼和窒息一刻也不曾停止,但岑景還記得,他和一個人有約,還沒來得去見。


    好冷啊,渾身都很痛。


    岑景猜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雖然這次不是自主意願,但應該要跟賀辭東說聲抱歉的,他那麽努力地幫著他活下來。


    還有他的新家,上周剛給貓買的零食和玩具也忘記讓賀辭東幫忙簽收。


    還有他已經看了好幾個福利院的孩子,有一對剛剛出生的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芎⒍,他看過照片,都長得很漂亮,這次估計也沒辦法了。


    岑景的意識越飄越遠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喊他:“岑景!”


    是賀辭東,沒想到這種時候也會產生幻聽,他想。


    下一秒一個帶著寒冷颶風的懷抱席卷而來,將岑景整個人裹進懷裏。


    岑景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居然真的看見了賀辭東。


    在初芒微露的天光前,迎著滿天風雪降落在他身邊。


    “你怎麽來了?”岑景問。


    他的聲音像破舊的風箱,臉色呈現出一種瀕危的青白。


    賀辭東的臉色相當難看,但是語氣卻沉靜而溫柔,他覆在岑景的耳邊說:“是,我來了,沒事了,馬上帶你上去。”


    賀辭東穿一身黑白色登山裝,動作迅速地將安全繩的鎖扣細心給岑景係好,再往自己腰間一扣,仰頭喊:“拉!”


    兩人開始緩慢往上移動的時候,賀辭東的唇不斷貼著岑景沒有溫度的臉,啞聲:“岑景,寶貝兒,別睡。”


    每當這個時候岑景就能從混沌當中拉回一絲神智,睜開眼睛說:“沒睡呢。”


    岑景能感受到賀辭東所有的擔心和焦灼,他用盡力氣問他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麽會來這兒的?”


    “給你手機裏裝了定位裝置,你每次外出在哪兒我都知道。”賀辭東用下巴摩挲著岑景的額頭說:“這次察覺到不對就過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岑景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說:“監視我。”


    “嗯。”賀辭東說:“等你沒事了,隨便怎麽罰我都行。”


    那天晚上是相當混亂的一夜。


    岑景被賀辭東帶上來的時候人幾乎已經沒有意識了,所有人看著他拿起脖頸間的那枚戒指,遞給賀辭東說:“如果醒來,就當我答應你。”


    之後再沒有反應。


    他沒有說另外一個如果。


    而那個一路趕來都沉靜而果決的賀辭東,當場拿起戒指套上人的手指,他咬牙說:“岑景,隻要我不允許,這輩子我看誰他媽敢把你從我手裏帶走。”


    哪怕睡著的那個人根本聽不見。


    那天晚上的後續相當驚險,賀辭東帶來的是一支非常專業的救援團隊,直升機直接把人從嶺南的山中腰帶出來送進了急救室。


    肋骨和大腿骨斷裂,內髒出血,輕微腦震蕩,外加無數被枝丫和嶙峋造成的劃傷和挫傷。


    這次把他從死亡線拉回來的人還是賀辭東。


    一個月後的市中心醫院。


    今天是所有醫生護士喜大普奔的歡慶日子,因為住在這裏的岑景終於要出院了。


    據岑景轉來這裏當晚在現場的醫生護士描述,此人老公是醫院的頂尖級客戶,一年能在如何延年益壽這種廣泛科學研究領悟投資上億的超級vip。


    理由隻有一個,據說是愛人身體很不好。


    醫院裏的人是真的把岑景當成了熊貓。


    一丁點反應都能搞得一層樓雞飛狗跳。


    他傷勢的確很重,剛開始送來甚至在icu住了好幾天。


    聽八卦的護士說,那幾天每天都能在icu的門口見著一個英俊的成熟男人,從早到晚,一步也沒有離開。


    岑景出院那天是個大晴天。


    他人很好,性格也不錯,住院這段時間和醫生護士打成一片,出院的時候一個兩個嘴上說著巴不得把他早點送走。結果真要走了,來送他的人很多。


    那天所有人都見到了這位vip真容。


    如傳聞一般高大英俊,和岑景兩人並肩從大門口出去的時候,背影相攜美好。


    他們十指緊扣中的那兩枚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背後有人說,“聽說這兩人走來一路挺不容易的。”


    “是啊,以後就能好了吧。”


    “嗯以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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