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被這一連串的動靜嚇得不輕,倒是先慌慌張張地擺手說:“算了算了,沒事的。”


    岑春城被人從地上拖起來。


    他始終躲避著賀辭東的視線,隻有看向岑景的時候才帶著凶狠。


    他或許一開始出發前還抱著那種岑景對賀辭東來說什麽也不是,他就算對岑景動了手,賀辭東說不定都會冷眼旁邊的想法。結果來這一下,這個念頭徹底被碾熄。


    岑春城那點實際上隻有黃豆大點的膽子龜縮下去。


    岑景最後還是給了小店老板賠償金。


    出門的時候天開始下雨。


    遠處半山腰雲霧繚繞,岑景站在冷風裏,冷眼看著正要上車的岑春城說:“不管岑耀忠出門前跟你說過什麽,你既然要跟上來,就別到處生事。雖然我最近修身養性太久,其實也並不介意讓你真的回憶一下當初斷手的感覺。”


    岑景是視線從岑春城的手腕上一掃而過,後者的臉色都綠了。


    岑景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做事挺不管不顧的。


    把岑春城的手打到過粉碎性骨折。


    對比賀辭東剛剛那點恐嚇,岑景覺得自己好像比他更狠一些。


    車隊繼續前進,沿著盤山公路一直向前。


    到達褚雲鎮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多,淅淅瀝瀝的小雨轉為大雨,劈裏啪啦砸在車窗上。


    李美蘭並非鎮上人,而是在距離褚雲鎮九公裏外的一處名叫豐禹村的地方。


    需要走上將近一兩個小時的土公路。


    這對岑春城這樣金錢窩裏長起來的公子哥,自然無法忍受,車子顛簸的路途就能聽見他一路罵娘的聲音。


    天擦黑的時候,一行人成功到達。


    鄉下遠不比城裏,這樣的天氣本來就黑得快,還沒有路燈。


    狗吠聲伴隨著村裏窗戶中透露的燈光,這座在山坳裏的村落,顯得安靜又祥和。


    迎出來的是李美蘭表兄一家。


    拿著電筒迎出來就說:“快進來快進來,我以為你們下午就能到,怎麽這麽晚?”


    賀辭東搭話:“下雨,路不好走。”


    “是是是。”中年男人臉色黝黑,雙手在燈光下顯得很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手。他顯然也沒想到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略顯局促,“我們這邊有些偏,去年政府說是要修路但也一直沒見動靜。”


    男人站在房子中間,看了一圈,才緩慢問:“你們……誰是美蘭的孩子?”


    “是我。”岑景上前一步,對著男人笑了笑。


    對方借著並不算明亮的燈光打量他的臉,然後連連點頭說:“沒錯沒錯,你跟你媽長得真是像。”


    他說著想要上來握岑景的手,臨近了卻又不好意思一般往回縮。


    岑景主動上手拉住他。


    “大舅。”岑景喊了聲。


    李美蘭已經沒什麽至親還在人世了,這個大舅也是表親,但想來年少時和李美蘭關係不錯,聽見岑景喊他,竟然眼眶都紅了。


    他連聲道好,還說:“我一直知道她留下過一個孩子,但還從來沒見過你。前兩天有個自稱你爸的人聯係到我,說你要回來一趟,我本來還半信半疑。現在一見,長得是真好。”


    他描摹著岑景的眉眼,然後又微微皺眉。


    捏了捏他的胳膊說:“是不是穿太少了,氣色不太好?”


    “沒事。”岑景說。


    女主人已經招呼走了岑春城一行人,有賀辭東在,也沒人敢說出什麽抱怨的話來。


    男人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賀辭東,問岑景:“這……就是你丈夫?”


    丈夫這個稱謂聽來實屬別捏。


    他含糊嗯了聲。


    不想說隻是個名義上的關係而已。


    賀辭東如常跟對方打了招呼,因為這層關係在,男人明顯對賀辭東熱情很多。晚上吃飯硬拉著賀辭東喝了幾杯。


    鄉下這地方沒人喝啤的,就二鍋頭,酒精度數相當高。


    岑景看著麵不改色已經喝下第四杯的賀辭東,再看向中年男人,顯然是正喝到興起。家裏的女人也試圖勸阻兩句,但是被打斷了。


    男人看著岑景感慨說:“你媽呀,年輕的時候走錯路,到頭來早早就走了。”


    說著又突然拍了拍賀辭東的肩膀。


    對岑景道:“不過我看辭東挺穩重,你們結婚你媽也能放心。”


    岑景剛夾起的一片四季豆成功掉回盤子裏。


    偏頭瞥了一眼賀辭東,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這種情況就隻能說明一件事。


    誰特麽尷尬誰自己知道。


    賀辭東不露聲色,拿起酒杯和“岑景”他大舅碰了一杯。


    鄉下的房子是小二層,這麽多人也就勉強住得下,所以岑景被安排和賀辭東住一間的時候,也沒說過什麽。


    賀辭東一路安安靜靜,跟在岑景的後邊上了樓。


    推開門的時候,房間不大,重點是床還是□□十年代那種雕花木床,大概一米五寬左右。岑景看著頂上邊角鏤空的設計和流蘇帷帳,頓了頓。


    有一種時空穿梭錯了的感覺。


    他大舅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大舅媽說:“你那個大哥他們都在旁邊那棟小樓,我跟你舅住的這邊就隻剩這一間。這床還是我倆結婚的時候特地找人打造的,被子都給你們換過新的,好好休息啊。”


    岑景抓住門把手,說了聲謝謝。


    等人走了,岑景打開門走進去。


    他後知後覺發現賀辭東從上樓後就一句話沒說,轉頭看向他。


    賀辭東在看手機。


    “有工作?”岑景拉開拉鏈,抬眸隨口問。


    賀辭東聽見聲音,從手機界麵移開,一瞬不瞬看著他沒說話。


    岑景覺得他狀態奇怪,以為就是有事。


    一邊取出要換的衣服,一邊說:“你一個大忙人非自己要來湊這趟熱鬧,是有多想不開?”


    不僅要忍受長途奔波,鄉下並不發達的通訊,包括岑景親戚不知境況的絮叨。


    重點是,他居然全盤都忍受了,沒一點不耐煩。


    “賀辭東。”岑景看他還是沒有說話,就叫了他名字。


    賀辭東走到他旁邊的床沿,坐下,繼續看著他。


    “你一直看我幹什麽?”岑景皺眉,“我問你剛剛是不是有工作。”


    “不清楚。”賀辭東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低,他把手機舉起來,對著岑景。


    岑景往他手機界麵掃了一眼,全是高揚的信息。


    並且還一直在發。


    “老板,珍妮弗提前到達國內了,要求和你麵談。”


    “公司已經派人去接了,安排在星越酒店。”


    “合同是否按一開始的執行?”


    岑景抬頭和賀辭東對視,他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不同,麵容依然冷峻,眼神黑凝而有神。


    岑景朝他攤手,“手機。”


    賀辭東沒有猶豫就把手機放他掌心。


    岑景給高揚打了個電話。


    “老板。”那邊接起來就喊。


    岑景:“是我,岑景。”


    高揚愣了愣:“……岑先生。”


    據他所知,老板的手機向來是不會輕易給其他的人,再親近的都不會。而且之前由於被姚聞予設計偷拿,他發過火,基本所有的電子產品都設了指紋鎖。


    岑景看了一眼賀辭東,對高揚說:“他喝多了。”


    “喝……多了?”高揚明顯驚訝了一瞬。


    岑景也是一再確定才得出的這個結論,他們晚上喝了不少,像岑景他大舅那種平日裏習慣小酌兩杯的人都喝得完全沒了意識,他就說賀辭東怎麽臉不紅心不跳。


    他沒見這人喝醉過,還以為他久經沙場千杯不倒呢。


    結果這人酒品還真是隨了他性子。


    喝多了也安靜得過分,不發瘋,隻是腦子也不轉。


    岑景嗯了聲,高揚為難:“可……”


    “你說的珍妮弗是國外那家名叫sd的風投公司的人?”


    高揚:“是。”


    岑景畢竟混差不多圈子的,各大公司有什麽大的風向和動作他也都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問:“你們的最低報價是多少?”


    高揚對著岑景倒是沒任何隱瞞,說了個數字。畢竟“辰間”今年後半年的動向一直避免和“時渡”撞車。一來是岑景一直致力於脫離“時渡”,並且成功了,二來發展方向不同。


    高揚能在賀辭東身邊待這麽長時間,不說對賀辭東了解多少,但基本情況還是知道的。


    就憑賀辭東推了行程特地走這一趟,為的是誰,不用明說。


    岑景:“那就壓在這個價格線,你們之前應該都已經開會確定過,對方提前來不過就是想打亂你們的陣腳,照著之前計劃的來就行。”


    高揚不知道為什麽,心就定了。


    仿佛岑景話就像是賀辭東的話一樣。


    岑景:“你要是還有疑問,等他酒醒了,我讓他打給你。”


    高揚:“好。”


    高揚應完又有些遲疑:“那個……岑先生。”


    “還有事?”岑景問。


    高揚:“我們老板他一般不容易喝醉的,就是真喝多了有時候就……還挺麻煩的,你多照顧一下啊。”


    高揚邊說邊覺得自己狗拿耗子。


    別人兩口子要你插什麽嘴。


    可是偏偏他也知道,岑景跟老板又不是普通婚姻對象那麽簡單。


    岑景因為之前的事兒對賀辭東很戒備,但到底是維持在一種很微妙的平衡下,沒有徹底撕破臉。高揚都生怕再一個不小心搞砸,這山高水遠,保不齊倆人得“同歸於盡”。


    岑景轉頭看了一眼還保持著剛剛那個坐姿,並且同時也看向自己的賀辭東。


    “怎麽麻煩?”岑景問。


    高揚:“這……不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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