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加到晚上八點的岑景在公司樓下的一家咖啡廳點了兩杯拿鐵。


    一身正裝穿得隨性又帶兩分斯文氣。


    惹得咖啡店裏的年輕女服務員頻頻往他臉上看。


    岑景付完錢把另一杯遞給跟在旁邊的鍾子良,自己喝了一口,把咖啡杯握在手裏看向他問:“咖啡都給你了,還不回去?”


    “哥,我送你吧。”鍾子良一臉誠懇,“我給你開車。”


    岑景動作一頓,“賀辭東讓你跟著我的?”


    一天時間都沒能撐過去的鍾子良:“……”


    岑景太敏銳了,鍾子良硬著頭皮說:“沒有,你這剛去完醫院就回來加班,我這不是怕你身體吃不消嗎。”


    “自己回去吧,不用管我。”


    岑景拍了拍鍾子良的肩膀,“給鍾叔帶好。”


    岑景出了門就把手裏隻喝了一口的咖啡杯隨手放在了垃圾桶的蓋子上,他現在不常喝這東西,但之前喝過賀辭東那裏的,所以現在外麵的咖啡對他來說總感覺欠缺了點味道。


    而且不是必需品,沒必要虧待自己的胃。


    岑景站在路邊,呼出一口寒氣。


    總感覺天氣越發冷了。


    有小孩兒舉著氣球從岑景的麵前跑過去,身後是大人著急提醒他慢一點的聲音。整條街的櫥窗裏都張燈結彩,帶著即將迎接聖誕節的熱鬧氛圍。岑景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了這一年的年末了。


    岑景又突然想起了那個夢境。


    在那一瞬間,竟莫名有些感懷。


    他現如今身處另外一個世界,即使他對父母沒什麽記憶,卻好像逢年過節,連個找尋記憶的理由都不再擁有。


    隨即又有些失笑,為自己這突如其來又顯得莫名其妙的情緒。


    他倚著車窗抽完身上最後一支煙,正欲上車離開的時候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挑了挑眉。


    “有事?”岑景問。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蒼老,但那股子自架起來的威嚴在麵對岑景的時候依然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說:“下周騰兩天時間出來。”


    “我很忙。”岑景聽都懶得聽。


    岑耀忠:“你再忙能忙到哪兒去!我跟你阿姨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年還是去你媽的老家修一下墳塚。你不是一直覺得對不起她嗎?這點時間都不肯空出來?”


    岑景無聲嘲諷了一瞬。


    問:“這種事你居然敢跟自己老婆商量?”


    “怎麽說話呢你?!”岑耀忠明顯被他戳到痛處了。


    岑景不想和他扯,“沒必要,死都死了,新修個墳她就能保佑你岑家富裕無窮?還是說你們希望她在天上顯靈,晚上托夢給她的親兒子,告訴他要以德報怨,讓你們給賣了轉頭還得為你們數錢?”


    原身那個媽岑景是沒見過。


    但能把原身養成那種德行的,可見未必是個好母親。


    書裏的內容,原身對親媽的感覺相當複雜。他大多的自卑和陰暗心理都來自於她身上,出身就給了他一個私生子的名頭,帶著他在暗無天日的胡同房子裏生活多年,每晚還帶著不同的男人回家。


    但這個母親又沒有壞到底,自己生活糟糕但對原身也不打不罵,頂多是不管。


    最後死了還用所有的積蓄給原身留了一套老舊的小房子。


    岑景剛從墨林苑搬出去的時候也曾在那裏落腳。


    原身看不起她,憎恨過她。


    但岑景不知道要是此刻放在原身自己身上,聽說去他親媽的老家給她修墳塋,他究竟是什麽心情。


    岑耀忠:“時間必須空出來!到時候帶著賀辭東一起去。”


    “等會兒。”岑景:“帶賀辭東?”


    “你們自從結婚後還沒有去給你媽燒過香吧,正好趁此機會去一次。”岑耀忠儼然把自己放在了一個盡心盡力的長輩角色裏,“你既然認回了岑家,這麽多年你胡阿姨也放下了當初的事,這次我讓春城跟你們一起去,算是給長輩盡份孝心。”


    岑景一度懷疑自己幻聽。


    雖然他知道原身這個父親是個心理“堅強”的人。


    當年能為了錢傍上胡紅柳,後來還有膽子跟原身的媽有了原身。


    賣兒子的事都做出來了,事後還能腆著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嘴臉。


    最得意的二兒子岑戴文現在還在走司法程序,雖然還沒進大牢,但人生算是徹底失去了自由。


    岑景懷疑是不是自己惡心人的樣子還不夠明顯,讓岑耀忠一度生出了那種我是你爹的優越感,現在居然還想著把岑春城弄到他跟前。


    岑景掛了電話就打給了賀辭東。


    響了一聲對麵就接起來來,賀辭東:“在外麵?”


    “啊。”岑景隨便應付了聲,皺著眉問:“岑家你這段時間怎麽處理的?”


    “就那樣放著的,沒處理。”賀辭東像是也在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汽車的喇叭聲,他反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岑景一隻手撐在車頂,有些不悅:“股份轉讓合同不是早簽了,岑戴文因為連春港的事暫時出不來,這麽好的機會你放著能下蛋還是怎麽著?”


    他語氣實在稱不上好,賀辭東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沒有接著岑景的話繼續說,而是問他:“岑耀忠找你了?”


    “對,他說要去給……我媽修墳,這麽爛的理由也就隻有他自己信。”岑景說著有一姑娘提著一簍子玫瑰站到他麵前,非讓他買。


    岑景也沒猶豫,拿出錢夾抽了幾張大麵額的錢遞過去,單手接過女生遞來的一大捧花,臉色依然不好,“重點是他還叫了岑春城一起,擺明了想讓他那草包兒子想辦法搭上你。你要是一早出手,現在岑耀忠已經帶著他老婆兒子通通從別墅裏滾蛋了。”


    “滾蛋了然後呢?”賀辭東似乎進了地下停車場一樣的地方,周圍安靜下來,聲音清晰帶著回音,“然後就會去找你。”


    “找我那得他找得著。”岑景冷道。


    “一次兩次可以,長久呢?”賀辭東說:“你自己不也明白,血緣這東西不比後天形成的關係,還關聯著社會體係。隻要你還在這裏,麻煩就會源源不斷。”


    賀辭東似乎上了車,他說:“你先別毛,戚雄安這邊的事還需要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妥當,耐心一點,嗯?”


    岑景因為賀辭東的話怔了怔,那個嗯沿著手機傳進耳朵裏,帶來輕微的麻癢。


    岑景不太習慣他現在的態度。


    仿佛他的情緒和心情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岑景深吸了口氣,壓下暴躁:“我不急,那你特麽自己去修墳。”


    “沒問題。”賀辭東說:“一起。”


    岑景不輕不重地在輪胎上踹了一腳。


    旁邊路過的幾個阿姨模樣的人在他旁邊停下,其中一個笑著說:“哎喲,小夥子,你抱這麽一大束花是要跟女朋友求婚哦。拿車輪胎出什麽氣?沒事沒事啊,你長這麽帥,拿著花走到她麵前,什麽矛盾都消了。”


    大媽嗓門太大,惹得周圍路過的不少人朝他看過來。


    這還不算完,見著岑景還沒掛電話。


    另外一個越發大聲道:“姑娘,快點過來啊,這麽冷的天你男朋友還站馬路邊等你呢。”


    周圍的人發出三三兩兩善意的笑聲。


    無辜就被圍觀了的岑景略感無奈。


    此時不遠處的街角平緩行駛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就停在那裏。


    賀辭東一隻手拿著手機,一手握著方向盤。


    對麵馬路邊的岑景過於惹眼,他的長相在這大半年裏特點越發明顯,隻要不開口懟人或刻意威壓,很輕易就能獲得人第一印象的好感。


    此時手裏還捧著一束烈火般顏色的玫瑰,站在那裏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路過的小姑娘隻敢頻頻回望,也就熱心又大膽的阿姨才敢調侃他兩句。


    而他即使前一秒還在生氣,麵對這樣毫無惡意的關注,也隻是不失風度地露出無奈笑容。


    圍觀的人在岑景的微笑注視下散盡後。


    賀辭東:“穿那麽少不冷?”


    岑景第一反應就是往周圍掃視了一圈,不能怪他這麽敏感,實在是被人注視的感覺在賀辭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陡然增大。


    賀辭東:“別看了,右邊。”


    然後岑景就拿著手機,隔著一條十字路口,和車裏的賀辭東四目相對。


    這麽遠其實岑景並不能徹底看清車裏的人。


    他問:“你怎麽來了?”


    賀辭東沒回答,反問:“還有沒有頭疼?”


    “沒有。”岑景說。


    賀辭東:“那就行,接到鍾子良的消息,我就是來確認這個而已。上車吧,記得把空調打開。”


    岑景那瞬間的感覺倒是有些複雜。


    因為賀辭東太懂了,他始終保持在一個恰當的位置,既能讓岑景感覺到他的存在,但是又不會觸到他的高壓線。


    岑景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花,走了幾步,打開路邊的垃圾桶,扔進去。


    他一隻手放在口袋裏,轉身的時候,旁邊一家飾品店麵正巧提前放了聖誕歌。


    岑景感覺到手背上的冰涼感。


    抬頭往上看了看。


    耳邊輕快的語調,配合著東城今年的第一場雪,倒是應景。


    賀辭東:“聖誕快樂。”


    岑景:“也祝賀總,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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