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從他開口的那瞬間就知道,他沒有在開玩笑。


    這個人說得出就做得到。


    神經病!


    岑景暗罵了聲,回想了一下書裏的劇情,確認自己並沒有記錯。


    賀辭東事業還沒有站穩腳跟那幾年,遭到的暗算不少,那個時候白月光剛好身在國外。而原身也算趁虛而入,進入賀辭東的公司。


    重點在於這兩人是有肉體關係的。


    書裏僅有的兩次都寫得較為隱晦,賀辭東隻有生理需求的時候才會碰他,但是從來不和他過夜,連包養都不如。


    包養起碼還給錢,賀辭東對他簡直一毛不拔。


    岑景看著賀辭東冷笑:“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賬,你也挺不要臉的。”


    簡直是拔吊無情的典範。


    賀辭東盯著岑景的臉,眯了眯眼睛。


    那是個懷疑且審視的眼神。


    但岑景毫無回避他目光的意思。


    這本書到了這個階段其實已經沒有岑景什麽事了,也沒什麽原劇情要走。


    他要真按照原劇情走,等著他的無非就是死路一條。


    這最後一年賀辭東會開始大刀闊斧地對付岑家,事業再次拔高一層,同時白月光會和他表明心意。


    而岑景,他從頭到尾都是個悲情人物,可恨但也可憐。


    生死岔路口,還不容許他任性妄為地活著,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賀辭東終於鬆開他,退後一步。


    他不知道從哪兒拿出的衛生紙,慢條斯理地擦過自己的掌心,猶如剛剛碰到了什麽髒東西。


    一邊動作一邊抬頭說:“你自我欺騙我管不著,我也不在乎你現在到底耍什麽花樣。但惡心到我頭上,我想你大概是忘了之前兩次給我下藥的後果,如果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替你回憶回憶。”


    岑景:“?!”


    書裏的生理需求可沒有下藥這一說。


    賀辭東將揉成一團的紙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回頭看著他揚眉:“你這幅失憶的表情演得還算逼真。”


    岑景這下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書裏的內容不全麵,還是賀辭東這狗男人在撒謊了。


    岑景皺著眉最後掙紮,“就算下了藥,也不能否認你上了……我的事實。”


    操,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捏。


    賀辭東笑得蔑視。


    他突然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岑景不知道對麵是誰,隻聽見他說了句。


    ——把視頻發給我。


    一分鍾後岑景接過賀辭東扔來的手機,觸目就是一具白花花的身體。


    那是一間很封閉的房子,除了中間的一張大床什麽都沒有,而僅僅從畫麵的清晰度和視角就可以判斷,這是特地找人拍下來的畫麵。


    床上的人很瘦,身上隻有一條四角褲。


    他看起來很痛苦,一會兒蜷縮著,一會兒又不停地在床上翻滾。


    即使隔著屏幕都能看見人汗濕的頭發,以及充血的眼眶。


    岑景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這次是真的徹底白下來。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視頻裏的人就是他本人。


    手上的手機觸不及防被人抽走。


    賀辭東:“我夠客氣了岑景,你該慶幸你給我下的那藥成分還行,否則就不僅僅是拍視頻這麽簡單。這隻是個小警告,明白嗎?”


    他將手機放進兜裏,轉身離去。


    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還有,我從前不會碰你,以後更不會,因為我嫌髒。”


    被視頻狠狠衝擊了一波的岑景半天才聽明白這人說了什麽。


    “你就很幹淨?”岑景衝著頭也沒回,連背影都在說著冷血無請的男人煩躁地扯了扯領帶,最後也沒忍住,罵出聲:“滾你大爺的!”


    他沒有料到原身居然有那樣的把柄握在賀辭東手裏,臉色很難看。他現在畢竟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一下子看到自己那樣的畫麵,實在是有些頭痛。


    岑景很想問問原身喜歡誰不好,為什麽偏偏喜歡這樣睚眥必報的男人。


    喜歡就喜歡了吧,還使勁兒往人手裏遞把柄。


    酒會很糟心,岑景也沒了繼續待下去的心思。


    他出門的時候給二衝打了個電話。


    二衝大名劉衝,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周圍的人都習慣叫他二衝。他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算真心對待岑景的朋友。


    看過書的岑景知道這倆人很早就認識了。


    早到岑景還跟著他那個在紅燈區過活的媽一起生活的時候。


    不過岑景自從他媽過世,被岑家認回就很少和人聯係了。主要是他有些虛榮心作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過往生活的影子。


    他總覺得自己能融進所謂的二代圈,能和以往不一樣,能過得很好。


    事實證明他失敗了。


    電話很快接通,對麵有些不敢置信和遲疑:“景兒?”


    岑景:“嗯,是我。”


    半個小時後岑景打車到達劉衝給他的地址。


    這片是繁華的夜市區,到處充滿了煙火氣。熱情叫賣的小販,油鍋裏刺啦刺啦的聲響,印成了這座城市裏最不起眼的一角也最真實的生活畫麵。


    岑景老遠就看見一處燒烤攤上忙活的身影。


    青年穿著最簡單的短袖短褲,微胖,長相有些喜慶。他忙上忙下,一邊烤著東西還一邊分神招呼著客人,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直到岑景站在燒烤攤前麵,劉衝才抬頭看著他楞了兩秒。


    岑景抬手,笑,“好久不見。”


    “景兒?!”劉衝瞪著眼珠子,突然扔下手裏的一把羊肉串繞過來說:“靠,還真是你啊,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有點不敢相信呢。”


    劉衝原本要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在看清他那件西裝後又尷尬地停住。


    岑景知道為什麽,無奈笑了笑,隻好提醒:“誒誒,你串兒糊了啊。”


    “草草草。”劉衝一邊罵著又一邊躥回了攤位。


    岑景:“你忙你的,我自己找地兒先坐會兒。”


    說是他自己坐著,其實不到五分鍾劉衝就端著一盤子燒烤,拎著兩瓶啤酒過來了。


    酒瓶子哐啷往桌子上一放,說:“是兄弟就不醉不歸啊。”


    岑景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好。


    他一邊熟練地開了啤酒蓋,一邊看了看攤位和劉衝說:“你找的員工?”


    “對啊。”劉衝把一次性的杯子遞過來,摸了摸鼻子,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那個……我和女朋友商量著打算買套房子結婚,這不得更加賣力經營嘛。”


    岑景手上的動作一頓,驚訝:“什麽時候談的?”


    “快半年了。”劉衝說:“平常她都會過來幫忙的,不過今天加班,下回帶你見見。”


    “行啊。”岑景和他碰了一杯:“恭喜。”


    這一瞬間,岑景有種自己的生活被割裂的錯覺。


    一半的他還停留在觥籌交錯的酒會上,扮演者賀辭東的合法伴侶。另外一半切身在這樣普通的街道,喝著啤酒,聽著隔壁桌吵架的聲音,以及哥們兒說他準備買房子和女友結婚的事兒。


    生活總是如此的具有戲劇性,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此時的岑景西裝外套已經脫下隨意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完全看不出是高級定製款。


    他卷著襯衣的袖子,吃東西的動作隨意自然。


    很輕鬆就融入了這樣的氛圍裏。


    劉衝兩杯冰啤酒下肚,才吞吞吐吐地看著岑景說:“景兒,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兒了?”


    岑景看著劉衝真誠的眼神,也如實說:“算是吧,有些糟心。”


    離婚這事兒他說了不算,僅僅是岑家就不會放過他。


    他還有那樣的視頻在賀辭東手裏,必須拿回來。


    包括錢的事兒,沒一件順心的。


    劉衝直接就把杯子磕在了桌子上,很認真地看著岑景說:“既然不開心回來就行。你自從跟……跟你爸走後我就覺得你應該是不想跟我們來往了,我很能理解你,真的!但我也知道有錢人家都很複雜,你要是回來可以和我一起做點小生意,你媽當初那個房子雖然破是破了點,但還是一直留著的……”


    劉衝說著又突然停住,撓了撓後腦勺說:“嗐,我這人一說就停不下來,你應該不喜歡這樣的……”


    “沒有的事兒。”岑景接話,看著周圍說:“我覺得像你這樣,就挺好,我也說真的。”


    劉衝咧著嘴笑了。


    這人身上有股子愣勁兒,真誠又傻氣。


    岑景不知道原身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會不會選擇另一條路,但至少他還挺喜歡這樣具有煙火氣的人生。


    就算是前世,岑景也沒有真的經曆過這樣的生活。


    他是個工作機器,律師界出了名的最難搞的金牌律師。


    日常枯燥無聊,但也不缺錢不缺名的。


    和劉衝東拉西扯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岑景終於想起來自己應該回去了。


    兩人都喝了不少,各自道別,相約下次再聚。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岑景腦子就有點晃。


    他如今這具身體的情況根本就不適合喝酒,底子太差了,腸胃一堆問題。但是麵對劉衝,他肯定不會拒絕。


    岑景跟司機報了地址就睡過去了,直到司機喊他,才恍惚清醒過來。


    岑景拎著外套下了車,朝著別墅的方向走過去。


    這裏一整片都是中式別墅區,岑景當初在房子裏醒來的時候還驚豔了一把,後來想了想賀辭東那個人,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個會喜歡這種環境的人。


    畢竟老式氣派的雕花雙開木門,院子裏小橋流水,養著錦鯉和富貴竹。


    連家裏的管家和阿姨據說都是跟著賀辭東多年的老人。


    這樣一想,和賀辭東冷心冷肺,後來又成為商界傳奇的精英形象實在不符。


    好在這段時間他都沒住在這兒。


    這個點家裏的阿姨和司機等人肯定都睡著了,從外麵也看不見燈光。


    這種門模仿老式設計,晚上都會從裏麵用巨大的木頭門栓給關上。岑景在門口站了五分鍾,突然又不想敲門。


    他把外套隨意往旁邊的地上一丟,退後兩步沿著門前的石階坐下。


    兜裏有東西硌著大腿,岑景伸進去,摸出來半包煙和打火機。


    是劉衝的。


    兩人當時喝得醉醺醺的,劉衝搭著他肩膀憶往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順手給塞錯了。


    岑景突然有點想抽。


    原身沒有這習慣,但是他卻是個老手。自從來了這裏因為顧忌身體情況他都克製了,現在乍然捏在手裏,心癮就有點上頭。


    加上他有點胃疼,更想來一根。


    五秒後,火光映照著岑景瘦削的半張側臉,他偏著頭點燃叼在嘴邊的煙,頭發散淩亂地散落下來。


    點燃後丟開火機,一條腿向下伸直,右手手肘往後撐著背後的一級台階。


    仰頭眯著眼吐出煙圈,是個難得的放鬆表情。


    煙對他來說真是個好東西,岑景想。


    他滿足地喟歎了聲,下一秒,耳邊就傳來拾級而上的腳步聲。


    岑景有點懵,保持著那個姿勢偏頭看向左邊。


    先是一雙程亮的皮鞋,西褲,襯衣。


    這人起碼有一米九,甚至更高,岑景猜測。


    酒喝了,煙也抽了。


    岑景這會兒心情還行,也一點沒有被人居高臨下俯視的不自在。


    扯扯嘴角,帶點疑惑:“喲,你今兒咋回來了?”


    是外麵的野花不夠多,還是情人的床不夠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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