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行偉辦事很利落,隔日就找到了對水晶燈動手腳的人,是戲院一名臨時電工,這人先前還不承認,但很快被唐行偉詐出來。


    喬文接到消息來到戲院時,看了眼形容狼狽,顯然是嚇得哭過一場的中年男人,蹙眉問:“就是這個人?”


    唐行偉點頭:“嗯,他自己承認了,說是家裏老母生重病,有人給了他一筆救命錢,讓他在燈上做點手腳。”


    男人連滾帶爬挪到喬文跟前,扯住他的褲腳,一把鼻涕你把淚道:“喬老板,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答應做這件缺德事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沒出大事的份上,原諒我一回,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隻要你願意,我當牛做馬報答你。”


    喬文並不確定這人口中老母重病是真是假,不過無論真假,為了錢財去害人都不可原諒,哪怕他對窮苦人向來多一份憐憫同情,也不會心軟到在這事上一筆勾銷。


    他冷聲問:“給你錢的是什麽人?”


    男人道:“不知道,他隻給了我錢,什麽都沒說。”


    唐行偉道:“你老實交代,喬老板還會放你一馬。”


    男人痛哭道:“兩位老板,我真是不知道,要是知道哪敢不告訴你們。”


    唐行偉還要問,喬文打斷他:“算了,幕後指使的人不至於讓個拿錢幹貨的電工知道身份。阿偉,你將人帶去警察局,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我知道。”


    男人聞言大驚失色,一時間涕淚橫飛,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喬老板,你饒了我吧,我老母還在醫院,我要是坐了牢,她老人家也就沒活路了。”


    喬文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一路走到現在,因為同情心吃過的虧不算少,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弱肉強食的大時代裏,不說鐵石心腸,卻也必須堅守原則。


    尤其是眼下,還不知道是誰又在打他們的主意。仔細想來,周潮正和陸漢東死了後,這兩年他們覺得算得上順風順水,也一直秉著以和為貴,在圈子裏的人脈和口碑都算得上不錯,除了正常競爭,並未得罪過任何人。


    他實在想不出來,會有什麽人要這樣搞他們。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似乎才是一個開始。


    兩天後的早上,他和陳迦南在別墅吃過早飯,坐上車子去上班。


    兩人坐在後排座,喬文拿著新一天的報紙正在閱讀,陳迦南湊在他身旁,順帶看一眼,因為實在不愛看字,通常就看個標題,就讓喬文跟他說內容。


    從半山下來,是一道長長的下坡路。


    司機開到一半,忽然大驚:“老板不好,刹車失靈了。”


    他一邊叫一邊用力踩刹車,然而顯然沒有用,又用力拉手刹,也毫無反應。車子在下坡越行越快,車內的人想要跳車顯然也不可能。


    與此同時,一輛正在慢速行駛的車子,忽然出現在前方。


    喬文驀地睜大眼睛,多年前的畫麵躍入腦海中。


    劇烈的碰撞,滿眼的鮮血。


    他一時怔忡,腦子一片空白。


    還是陳迦南反應及時,起身伸手將方向盤用力一轉,然後回身緊緊摟住怔住的喬文。


    砰的一聲,車子堪堪從前麵那輛車屁股後擦過,直直撞向馬路內側的山石,在停下來的同時,也側翻倒地,而那輪子甚至還在轉著。


    前麵那輛逃過一劫的車輛,聽到動靜,趕緊停下來看情況。


    “喂,你們怎麽樣?”


    喬文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被陳迦南緊緊抱著,擋去了撞擊和震動,除了有一點眩暈外,身上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痛感。


    目光落在上方男人帶血的臉上,他驀地清醒,大聲道:“南哥!南哥!”


    陳迦南闔著雙目,鮮血正從額角往下流,對他的呼喊毫無反應。


    喬文心如擂鼓,巨大的陰影頓時壓下來,那種曾經體驗過的痛苦,瞬間湧上來,幾近讓他喘不過氣。


    好在汽車漏油的聲音,讓他很快又恢複神智,回過神來,他慌忙對外麵的人大叫道:“快幫我們出去。”


    外麵的男人用力將變形的車門打開,先將昏迷的陳迦南小心翼翼拖出去,又要來救喬文。


    喬文看了眼在駕駛座渾身是血艱難掙紮的司機,道:“先去救司機。”


    他身材清瘦,手腿完好,拚著吃奶的勁兒,很快成功爬出來,然後手腳並用挪到對麵的陳迦南身旁,一邊慌慌張張給他止血,一邊顫抖著聲音喚他:“南哥!”


    然而陳迦南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喬文看著他糊滿鮮血的臉,心跳亂得厲害,像是被一股力量用力揪住,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多想。


    因為實在不敢想象,如果這個男人出事,他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男人將受傷的司機拖過來,見他麵如土色,仿佛是嚇得沒了人樣,安撫道:“喬先生,你先別急,陳先生還有呼吸,我馬上送你們去醫院。”


    他是別墅區一位富豪住戶的司機,自然是知道喬文他們的身份。


    喬文深呼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與他合力將兩個受傷的人抬進車裏,待坐好後,看著昏迷的陳迦南,下意識摸了把頭上的冷汗,不小心摸到眼睛,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濕漉漉一片。


    到了醫院,兩個傷病員直接進入了手術室。


    喬文渾身上下隻幾處擦傷,若不是醫生強行讓他去處理,他根本都沒心思管。司機多處骨折,好在沒有並命危險,隻等穩定下來,再做手術。


    而腦袋全是血的陳迦南卻足足在手術室裏待了一個多鍾頭。


    待門打開,喬文立馬迎上去:“醫生,怎麽樣?”


    醫生輕笑道:“不用擔心,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頭部插進不少碎玻璃,手術比較複雜。加上有腦震蕩,還得在醫院好好觀察。”


    喬文聽到沒有生命危險,重重鬆了口氣,與醫護人員一起將人推進了vip病房。


    麻藥加上腦震蕩,讓陳迦南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隔日早上才醒過來。喬文怕家裏人擔心,暫時沒告訴他們消息,自己一直陪在病房。


    看到床上的人睜開眼,他趕緊道:“醒了?”


    昏沉沉的腦袋,讓陳迦南難受地皺起眉頭:“小喬,我這是怎麽了?”


    “你忘了,我們出車禍,你為了保護我,腦袋快被碎玻璃紮成麻花了。”


    陳迦南勉強想起一點,問:“那你沒事吧?”


    喬文見他這樣子,還不忘關心自己,也不知是該哭還是笑,最終隻能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有你在我能有什麽事?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疼……腦袋好疼。”陳迦南滿臉痛苦,他從小練拳,疼痛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但此刻卻在叫疼,可見是真疼得厲害。


    喬文見他這一幕,亦是滿臉心疼,見他想坐起來,趕緊摁住他的肩膀:“你雖然沒骨折,但腦袋傷得比較重,醫生說有腦震蕩,得好好躺著。”


    陳迦南聞言老實躺好。


    喬文舉起兩隻手,一隻伸出食指,一隻伸出食指和中指:“南哥,這幾根手指加起來等於多少?”


    陳迦南腦瓜兒疼得跟被人用榔頭敲一樣,聽到他問自己問題,想也不想就道:“哎呀我不知道,頭快疼死了。”


    喬文放下手,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反正你本來是個傻仔,就算真變傻了也沒事,我能養你一輩子。”


    他聲音很低,陳迦南並未聽清楚,隻繼續嗷嗷叫喚:“小喬,我好餓!”


    喬文這才想起來道:“我讓吳媽送了粥過來過,你別亂動,我幫你把床搖起來喂你吃。”


    原本他還替他擔心著,但看著這家夥一口氣幹掉一大碗肉粥,還意猶未盡後,確定是真沒什麽問題。


    雖然還在抱怨頭痛,經過他仔細觀察,發覺疼的原因是玻璃紮了太多傷口,而不是腦震蕩,因而變傻的幾率微乎其微。


    這體質果然是異於常人。


    喬文這才重重鬆了口氣。


    放心下來之後,就不得不開始想車禍的事。


    車子已經拿去檢查,刹車是人為損壞。這輛車恰好昨天被司機拿去車行做保養,一回來就出事,自然跟車行脫不了關係。


    才短短幾天,又是水晶燈掉落,又是車禍,都是稍有不慎就會丟掉小命的意外。


    以他們現在的身份,這種事都是會鬧上媒體的大事,警察不敢怠慢,但調查的結果跟掉燈事故一樣,都是工人收了陌生人的錢做手腳,至於給錢人的身份,始終不明。


    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喬文不敢掉以輕心,在病房安排了保鏢,用得當然是最信得過的陳家班兄弟。


    弟兄們知道他們被人搞,怒不可遏,誓要報仇,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嚴防死守。


    倒是病號陳迦南對此全然沒放在心上,躺在床上,享受喬文的親手照料,簡直是不亦樂乎,連飯都比平時多吃半碗。


    喬文想起自己在車禍時,因為害怕這家夥出事,而流下的幾滴眼淚,隻覺得浪費。


    及至一個禮拜後出院,陳迦南被養得唇紅齒白,臉頰甚至都圓潤了一圈。


    而在出院當日,喬文接到一個好消息,警方查到這兩起案件,與東華電影公司二老板劉培誌有關,已經被帶去調查。


    查到背後主使,當日是好消息,隻是這個好消息,卻讓喬文有點不可置信。東華是老牌公司,民國時在上海創立,戰後遷到港城,二十多年來發展得相當不錯,在業內從來沒掉出過前五,隻是這兩年,文南起來後,每次同期上映的片子,都將東華全方位碾壓,而且據說他們的資金已經開始很有問題。


    若是如此,被記恨上倒也不足為奇。


    隻是作為正經八百的電影人,又不是陸漢東那樣的黑幫分子,用這種方式鏟除對手,實在是太過狠毒。


    然而,警方雖然懷疑了劉培誌,但因為證據不足,隻錄了口供便放出來。


    那日,喬文正好去警局詢問案件進展,好巧不巧在門口遇到了被放出來的劉培誌。


    喬文原本沒想直接與他說什麽,倒是劉培誌自己走過來,笑著主動道:“喬老板,給人定罪,得講究證據的。”


    喬文想到這人差點還得陳迦南小命不保,恨不得親手撕了他,然而在警局門口,不得不保持克製:“查案子找證據是警察做的事,作為受害方,我隻是配合,希望早日找出真凶。”


    劉培誌湊到他跟前低聲道:“年輕人,這個世界不是你們想得那麽簡單,你們動了別人的奶酪,別人遲早會找你們拿回來。你們是有點本事,但在這座城市,有人隻要動一動手指頭,就能像碾螞蟻一樣將你們碾死。你們得罪了什麽人,自己很清楚,當心點,別怪前輩我沒提醒你們。”


    喬文皺眉看向他,聽出他話中有話。


    劉培誌聳聳肩,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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