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白日喧雜的大都會,陷入安靜的沉睡中。老公寓後的茂盛榕樹,在月色下隨風輕擺,兩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此刻藏在樹影斑駁之中,與沉沉黑夜融為一體。


    喬文拉著蠢蠢欲動的陳迦南叮囑:“公寓裏有人看守,身手應該不一般,你當心點,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東西,不重要,若是不對勁就馬上逃走。”


    陳迦南穿著貼身運動服,點頭道:“放心,我會見機行事的,別的不敢說,跑路我肯定第一名。”


    喬文望了眼前方黑峻峻的四層公寓,還是有點擔心:“注意安全。”


    “知道的。”陳迦南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悄無聲息鑽進夜色中。


    喬文左右看了看,退入身後的草木叢。


    作為一個從小練武的熊孩子,陳迦南從五六歲開始爬牆,城寨七八層的唐樓,他爬過至少十幾棟,早早練就了一身梁上君子的本領。如今搬出來快兩年,因為公寓樓層太高,喬文三令五申不許他爬窗之後,他練手的機會少了很多,不過十幾年的童子功,那不是隨隨便便就會還回去的。


    他雖然是個高個子,但矯捷輕盈,攀在牆上,如同一隻巨大的爬行動物,不過兩分鍾,就無聲無息爬上四樓,然後拿出小刀輕鬆撬開窗戶,一溜煙鑽了進去。


    這身手不去做個江洋大盜著實浪費。


    借著窗外月色,可以隱約看到這間公寓很寬敞,家居裝潢很有些古典味——當然,陳迦南對此毫無興趣,因為實在是沒有任何藝術審美和品味。


    他貓著身子,小心翼翼環顧了下,公寓總共三個房間,全都關著門。據調查資料顯示,這公寓裏有一名看守者,應該是睡在其中一間,剩下兩間,那就是主臥和書房。


    當初蓋別墅時,他和喬文跟歐陽大師學過一點建築的東西,對房屋設計大致有些了解,很快確定了書房的位置,摸到門前,掏出一根鐵絲,插進門鎖中。


    房內的鎖並不複雜,他的這點手藝足以。哢嚓一聲細響,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中,將夜色打破,很快又恢複寧靜。


    他暗暗舒了口氣,推開門躡手躡腳走進去。


    這是一間典型的書房,有一整麵牆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標誌著周潮正是個很有學問的讀書人,隻可惜讀這麽多書依舊壞事幹盡,可見讀書也並沒什麽大用。陳迦南頓時給自己的不讀書,找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


    他走到屋中紅木大書桌前,將抽屜撬開。


    裏麵放著不少文件,他一時間也沒辦法仔細看——當然看了估計也看不懂,拿出掛在脖子上的小照相機,嘴裏叼著電筒,隨意掃看一眼,若是覺得可疑,便哢哢拍下來。


    喬文交代他能拍多少拍多少,他便帶了幾個膠卷有備無患。


    正拍得起勁,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陳迦南眼睛一睜,趕緊滅了手電,將抽屜關好,鑽進桌下藏好。


    與此同時,書房門響起鑰匙開鎖的哢嚓聲,門被打開,看守的保鏢走進來。


    咚、咚、咚。


    是鞋子踏在地板的聲音,也是陳迦南的心跳聲。他默默抽出匕首,想著若是被發現,就先發製人,將人幹掉。


    好在這保鏢,是直接走到窗邊,伸手拉了拉,確定是緊閉著,複又踅身關燈出門。


    片刻之後,外麵的腳步聲消失,縮在桌下的陳迦南才心說算你命大,然後試探著出來。隻是腦袋還沒鑽出來,先不小心撞了下上方的桌子。


    他吃痛地揉了揉頭,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手往上貼在桌鬥下摸了摸,摸到一處細微的縫隙,下意識用力一摁,竟然是一個中空的小夾層。


    他將手伸進去,摸到一個冰涼的類似文件夾一樣的玩意,慢慢抽出來。


    哪怕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一份文件被藏得這樣隱秘,顯然很重要,這歪打正著的收獲,讓他大喜過望,也不再戀戰浪費膠卷,抱著文件夾,打開窗戶,飛快溜下了樓。


    “小喬——”他跑到灌木叢邊,低低喚了一聲。


    喬文從裏麵冒出來:“南哥!”


    陳迦南道:“我在周潮正書桌下發下一個暗層,裏麵有一份文件,我帶出來。”


    喬文左右看了看,拉著他道:“我們先走!”


    兩個人偷偷跑開,穿過兩條馬路,騎上停在此處的摩托車絕塵而去。因為這個意外收獲,回到別墅,兩人也沒馬上睡覺。


    喬文將文件袋打開,抽出裏麵一疊文件。越看越心驚膽戰,東西並不多,一份是軍火采購合同,一份是股市內幕交易合同,背後涉及的同一家公司,叫寰宇商貿,這正是周潮正旗下一間不起眼的公司。


    這些東西並不能證明周潮正就是五爺,也恐怕隻是五爺涉及領域的冰山一角,但足以給周潮正定罪。


    喬文看完這些東西,已經天亮,他揉了揉疲倦的眉心,笑著看向一直陪著自己的陳迦南:“南哥,你這回是立了大功,打電話叫周仁俊過來吧。”


    陳迦南嘿嘿笑:“運氣而已,看來老天爺都幫我們。”


    喬文也覺得太順利,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也不覺得這點東西,就能扳倒周潮正,他原本就有錢有勢,加上五爺這個身份,背後的能量可想而知。隻靠這份東西不知能定他多少罪。


    不過隻要能順藤摸瓜證明他是五爺,這消息爆出來,必定會引起震動,有廉政署在,高層肯定不敢輕易保他,屆時就看他請的律師能有多大的本事。


    周仁俊一直在調查神秘的五爺,聽到他們有線索,立馬風馳電掣趕來。


    “阿南阿文,你們查到什麽?”一進門,周sir就亟不可待地開口。


    陳迦南拉著他進屋:“這事還挺複雜,坐下慢慢說。”


    喬文給周仁俊倒了杯茶,讓他潤潤喉嚨,道:“對了周sir,你和九叔關係怎麽樣?”


    “周潮正?”


    喬文點頭。


    周仁俊道:“我們周家枝繁葉茂,我父親那一輩總共有九個兒子十個女兒,他是我最小的堂叔,他家經商,我家是書香,來往並不多,我也就家族聚會會見他一次,雖然是親戚,但其實沒什麽交情。”


    喬文聞言放下心來。


    周仁俊眉頭蹙起,奇怪問:“你問九叔做何?他跟五爺有什麽關係嗎?”


    喬文笑道:“你也知道因為我們這部電影,弄得全港都在傳五爺的名號。沒想到五爺真的找上我們,他以為我們拍這部電影是在威脅他。我們怕有危險,隻好順著他給出的信息,先下手為強調查。”


    “你們調查到了?”


    喬文搖搖頭:“我們初步懷疑周潮正就是五爺,當然也隻是猜測,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說著將周潮正那本文件遞給他,“不過這裏有一份東西,裏麵涉及軍火采購和內幕交易,背後的公司叫寰宇商貿,據我所知,這家公司正好隸屬於周潮正,你可以從這家公司開始查。”


    周仁俊擰著眉頭,認真看著手中的文件,隻覺得一腔熱血沸騰起來。以他幾年警察的直覺,這份文件背後,是他期待已久的秘密。


    肅清港城毒瘤指日可待,升職加薪就在眼前。


    他抱著這份珍貴的文件,歡喜離開。


    喬文打了個哈欠:“困死了,去睡覺。”


    陳迦南雖然一夜沒睡,但依舊精神奕奕,拉著他手臂道:“小喬,你說我這回立了大功,是不是該獎勵我?”


    喬文頂著黑眼圈,一臉無語地看向他。


    陳迦南立馬欲蓋彌彰地伸伸胳膊:“哎喲,我也困死了,去睡覺去睡覺。”


    喬文好笑地搖搖頭。


    這是大案子,還需要商業罪調查科的協助,周仁俊自然不敢私自行動,一回去就拿出這份證據跟上司申請調查令。他如今是警界明星,常常上報紙電視,他都已經要大義滅親調查他堂叔,上司自然沒有不批的道理。


    隻是廉政署才成立一年不到,警察隊伍遠遠還未清理幹淨。他還沒行動,周潮正就已經收到消息。


    原本周潮正對這事兒沒太在意,因為不覺得警方能查到什麽,但秉著小心謹慎,回了公寓一趟,驚覺桌下暗層裏的文件竟然不翼而飛,方才知道出了大事。


    他先是叫來看守的保鏢,對方是一問三不知,顯然並不曉得家裏遭了賊。他懶得多說,揮揮手將人趕出去,想了想,撥了個電話。


    “寰宇的幾筆秘密合同,被人偷了,估計是在警方手中,他們根據這個查寰宇,會查到不少東西,我沒工夫與警方周旋,暫時去加拿大避一下風頭,警方那邊你們處理。”


    得到那邊確切的回應,周潮正神色鬱鬱地掛上電話,隻覺得煩躁不堪,安然無恙多年的舊公寓,竟然人不知鬼不覺有人闖進來,偷走了他書桌暗層裏的重要文件。


    他知道他那位好侄子警察,一直在調查五爺,但始終毫無頭緒,沒道理會找到他這裏來,因而文件不可能是被警方偷走。


    那會有誰知道這裏是自己的秘密基地?


    他腦子裏忽然冒出陳迦南和喬文兩張麵孔。


    莫非是他們?


    看來他是低估了兩人的本事。他想了想,又撥通了蘇芝芝的電話。


    “芝芝。”


    “九叔,找我有事?”


    “晚上去西貢的房子。”


    “好的,九叔。”


    周潮正情人無數,蘇芝芝是留在身邊最久的一個,留到現在,已經不是以色侍人的情人那麽簡單,全因為她最為善解人意,也最聽話。


    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被招幸過,想來周潮正今晚也並不是因為要臨幸她,但她還是對著鏡子仔細打扮了許久。


    做戲總要做到最後——她猜想今晚應該就是最後一次了。


    “九叔!”她走進門,朝沙發上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溫柔地喚了聲。


    “來了?”周潮正放下手中的酒杯,抬頭淡淡看向她。


    蘇芝芝在他旁邊坐下:“九叔找我有什麽事嗎?”


    周潮正道:“讓你接觸阿文阿南,查出點東西沒有?”


    蘇芝芝搖頭:“依我看他們倆沒什麽問題。”


    周潮正神色一冷,忽然揚手一耳光扇在她臉上,力度之大,將她整個頭扇得一歪。


    “沒問題?他們都闖到我家裏去偷到我東西了?還沒問題?芝芝,我捧你到現在這個位置,交給你這點事都辦不了,兩個男人,你就一個都勾引不上?”


    蘇芝芝捂著臉頰,楚楚可憐地看向他:“九叔,阿文阿南不是普通男人,他們似乎並不喜歡女人。”


    周潮正冷哼一聲,站起身踢了她一腳:“沒用的東西,我要去加拿大待一陣子,你最好是把這兩人給我搞定,不然等我回來,你現在擁有的,我全部收回來。”


    蘇芝芝期期艾艾道:“我知道了,九叔。”


    她站起身,準備為男人寬衣解帶,卻被對方推開:“這裏不需要你,滾回去!”


    蘇芝芝連連點頭,捂著臉落荒而逃。


    隻是回到自己車上,原本驚懼的神色一掃而光,隻剩下一臉漠然。


    她用手背揉了揉發痛的左臉,轉頭冷冷看了眼依舊亮著燈的花園洋房,淡聲吩咐司機:“開車。”


    “好的,蘇小姐。”


    回到海天一色,蘇芝芝氣定神閑下了車子,將手中一個小小的本子塞進隔壁別墅門口的郵箱。


    翌日清晨,陳迦南起床出門給喬文取報紙,看到裏麵有一個小本子,好奇地拿出來,發覺上麵殘留著暗色印記,他愣了下,打開看了眼,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趕緊往裏跑。


    “小喬,你看看,這是不是陸漢東的賬本?有人放在我們報箱裏。”


    喬文接過來翻了翻,還真是。


    可怎麽會在他們報箱?


    難道是他先前想錯了,那人並不是為了替陸漢東報仇?而是想借他們的手查出周潮正?


    他正想著讓陳迦南去交給周仁俊,旁邊的電話響起。


    他接起來一聽,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是周仁俊打來的。


    “阿文,周潮正出事了。”


    “嗯?”


    周仁俊道:“他估計是聽到我們在調查他的風聲,半夜飛加拿大,坐的包機失事墜海。”


    “什麽?”喬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旁邊聽到電話的陳迦南,也驚愕地張大嘴巴。


    那頭的周仁俊悵然地歎了口氣:“事情太突然,我都有點不敢相信,我本來還想著是塊硬骨頭要啃,沒想到我這位九叔竟然是這個結局。我們這邊還在調查,若是證明他就是五爺,到時候會直接出聲明,也算是給市民一個交代。”


    喬文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道:“今早不知誰把陸漢東的賬本放在我們郵箱,正要交給你,你們調查可能用得上。”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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