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廳,拍賣已進尾聲,衣香鬢影的名流們,並不知剛剛後花園發生了何事,就如喬文陳迦南一樣,也並不清楚這滿座的光鮮男女,有多少不能示人的秘辛。


    這場宴會,兩人收獲頗豐,不僅弄清了李星辰被威脅的真相,還拿到了幾筆闊太太們的讚助,接下來幾部電影的成本,基本上已經刨出。這讓他們對搞電影這件事,更加信心百倍。


    隻是回到家中,原本學完英文該睡覺的陳迦南,卻忽然盤腿坐著,罕見露出一副深沉的模樣,看向喬文,好整以暇開口:“小喬,錢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喬文愣了下,笑道:“怎麽忽然問這個?”


    陳迦南道:“你看,那個郭太太雖然是小戶人家,但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又長得漂亮,努努力日子也會過得不錯,而且明明就很愛她曾經的男朋友,卻最終選擇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可見錢的力量有多大…”


    喬文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我們不是她,並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麽。”


    一個劍橋畢業的高材生,在風華正茂之年,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確實讓人難以理解,想當然便會被人當做愛慕虛榮的撈金女,不會有人再去關心她的經曆。


    喬文複盤了一下她的人生,小戶人家能考上劍橋大學,靠得是天賦和努力,而努力學習,無非是想靠自己改變人生跨越階級。隻是人一旦離開象牙塔,成績和努力便變得沒那麽重要,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拿到的薪水可能還不夠買一個名牌包。加之她這樣的女孩,必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誘惑,一兩次或許還能保持清高,但時間長了,就會發現,清高不值一名,努力工作的高材生,在有錢人麵前,也不得不低聲下氣。郭議員雖然年紀長大三十多歲,但身份地位擺在那裏,足以跨過一切鴻溝。


    他不認同郭太太的選擇,但可以理解。因為愛情和金錢地位之間,無論選前者還是後者,其實並無高下之分,終究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不過郭太太能有這個魄力,喬文其實還挺放心,至少她不太可能是那種被動任人揉捏擺布的性格。她有本事成為郭議員明媒正娶的太太,就一定能迅速處理好這件事——畢竟是劍橋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


    至於如何處理,那是她和郭議員老夫少妻關起門要做的事,旁人不需要知道。


    陳迦南感歎完郭太太,又感歎李星辰:“還有阿辰那個堂哥,也不知騰興給了他多少好處,竟然這樣出賣堂弟。別看我天天欺負豪仔,要是外人敢欺負他,我第一個不答應。”


    喬文笑:“知道你是好哥哥。”


    “那當然。”陳迦南得意地往床上一躺,頗有幾分驕傲道,“反正我覺得錢夠用就行,要是為了錢出賣家人朋友,我可不幹。”


    喬文勾了勾嘴角,在他旁邊躺下,側著臉,似笑非笑看著他。


    因為自己的到來,原世界的劇情早已經發生改變,他也好久沒想過原來的陳迦南,此刻聽到他這樣說,才驀地想起,這家夥原本可是為了錢,而做盡壞事的大反派。


    而這輩子,他因為沒來得及體會缺錢帶來的痛苦,所以一直這樣灑脫快樂了下來。


    光是想著,便也替他開心。


    陳迦南覺察他的目光,歪頭對上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奇怪問:“你看做什麽?”


    喬文伸手關上台燈,戲謔道:“看你長得帥。”


    “那是當然。”陳迦南在黑暗中喜滋滋地笑,“你別關燈啊,多看一會兒唄,不收錢。”


    “睡覺!”


    “好嘞!”


    與此同時,李星辰正一動不動坐在公寓的沙發上,英俊的臉龐,在水晶燈下,蒼白如紙。


    掛上郭太太的電話後,他就這樣坐著,直到現在,才像是活過來一般,慢悠悠掀起眼皮,環顧了下這間豪華公寓,腦子裏恍恍惚惚想起了曾經住過的唐樓。


    一家四口擠在小小的一間屋子裏,吃上一頓大肉,便像是過年一樣。但那時一家人相親相愛,日子有盼頭有期待,並不覺得多苦。後來,自己入了行,賺了點錢,這幾年更是紅遍香江,電視台的薪水不多,但有名氣就能接到商務,為了賺錢,他什麽都接——或者說,堂哥什麽都給他接,飯局年會剪彩。


    港城這些年經濟騰飛,有錢人一茬接一茬冒出來,他們這些明星,便是有錢人用來炫富的工具。但也沒關係,至少能賺錢,給伯父伯母買了房子,自己也住進這間高檔公寓,一家人再不用吃苦。然而,曾經相互依靠的堂哥,卻變得越來越讓他不認識,染上吃喝嫖賭種種惡習不說,對自己的痛苦更是視而不見,甚至安排他參加各種心懷不軌的飯局,如果不是怕自己翻臉,失去一個造款機,隻怕早已經將他打包送上這闊少那富豪的床上。


    他原本想的是,這一回,是最後一次幫他。就當用接下來三年,報答伯父伯母養育之恩。三年之後,若是他還死性不改,那就橋歸橋路歸路。


    他心軟給了李星海機會,卻沒想到,原來是自己親愛的堂哥,跟外人合夥,把他往絕路逼。


    他又想起小時候,有人欺負他,堂哥總會衝上前。而上回在停車場,陸漢東對他動手,李星海卻讓他道歉。


    那時的他,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後悔?


    他盯著牆上掛鍾,已經過了十二點,大門終於響起鑰匙開鎖的聲音。李星海醉醺醺走進來,看到沙發上的人,道:“阿辰,你還沒睡啊?”


    李星辰道:“我在等你。”


    李星海歪歪扭扭走到堂弟身旁坐下,噴著酒氣笑嗬嗬道:“等我作何?你這幾天好好休息,過幾日騰興那邊給來劇本,就得準備開工了。”說著,歪頭看了看他,“讓哥看看你的臉好了沒有?”


    李星辰淡聲道:“已經好了。”


    “那就好,可別影響進組拍攝。”說罷,拍拍他的肩膀,“去睡吧。”


    “哥,我剛剛接到郭太太的電話了。”李星辰看向他冷不丁道。


    大概是喝了酒,李星海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隨口問:“哪個郭太太?”


    “就是跟你偷情的郭議員太太。”


    李星海怔了下,似是驀地驚醒,瞪大眼睛看向他,語無倫次道:“她打電話跟你說什麽?瘋了嗎?不怕讓郭議員知道我和她的醜事?是想害死我嗎?”


    這種時候,還在謊話連篇。李星辰自嘲般笑了笑。


    “哥,郭太太什麽都告訴我了,你也不用怕郭議員以通奸罪將你送進監獄,畢竟你和他太太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更不用去威脅郭太太,她做了什麽,已經和郭議員坦白。”


    李星海怔忡了半晌,明白事情已經敗露,但很快回過神,並沒有太驚慌,畢竟合同已經簽好,出於什麽原因簽成的這合同,其實現在已經完全不重要。


    他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麵孔,抓著李星辰的手臂:“阿辰,你聽我說,當初騰興的人找到我,用爸媽的命做威脅。你也知道,陸漢東黑社會出身,什麽事做不出來?我擔心爸媽出事,隻能跟他們合夥騙你,哥也是迫不得已。現在已經簽了合同,說什麽都沒用。就三年,三年之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李星辰看著這個醜態畢露的男人,他當時怎麽就信了他們的鬼話,以為他當真和議員太太有一腿?


    他雖然不知道那位郭太太長什麽模樣,但隱約看到報紙寫過,是一個芳華正茂,劍橋畢業的高材生,怎麽可能與這樣一個毫無可取之處的男人偷情?


    除非是那女人瞎了。


    事實是,別人沒瞎,隻是自己傻。


    他麵無表情搖搖頭,一字一句道:“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我要找律師,和騰興解約。”


    李星海驀地站起身:“解約?你知道要賠多少錢?”


    “我是被脅迫的,這合同原本就該無效,你出庭作證就好。”


    “天真!你以為你鬥得過陸漢東?你要作死自己死,不要拉上我!”


    李星辰抬頭望著這個自己最親近的人,終於確定對方已經完全不是曾經那個愛護自己的堂哥。


    他沉默片刻,淡聲道:“哥,如果你站在我這邊,這件事我不會追究你。但如果你執意要跟陸漢東那夥人狼狽為奸,那我們就再無關係。”


    “好好好!”李星海伸手指著他,“阿辰,你非要跟陸漢東作對,那也別怪我無情,我不會跟你一起送死。”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李星辰卻是如釋重負鬆了口氣,點點頭道:“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麽好猶豫的了。這回我絕不會再妥協,明天我去找律師,就算徹底葬送前途,我也得跟陸漢東鬥到底。”


    李星海氣得大罵:“你真是瘋了!”


    李星辰往門口一指:“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這裏是我的房子,我現在要求你從這裏出去,從此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李星海點點頭:“好,你非得吃了苦頭才知道世道有多險惡,知道誰是為你好。等你後悔了,再來找我。不過我也不能擔保,到時候能不能讓陸漢東答應放過你。”


    他早覺得堂弟已經不太聽自己的話,既然事情敗露,那就讓他好好吃吃苦頭,到時候後悔了,還不是要來求自己。李星海打著這如意算盤,拂袖而去。


    心如死灰的李星辰在沙發枯坐一晚後,在清晨的朝陽照進來時,終於覺得自己慢慢活過來。


    他先給律師打了電話,然後思忖良久,又撥通了喬文的電話號碼。


    這會兒喬文和陳迦南剛起床沒多久,吃了阿婆做的早餐,正打開電視看早間新聞。


    雖然早有預料,但沒想到李星辰的電話來得這麽快。


    李星辰之前在寶珠台,工作人員都由電視台配備,商務便是李星海負責,所有資源都在他堂哥手中。現在從電視台出來,就隻有一個生活助理,他準備今天晚上開記者發布會,卻發覺自己什麽都不懂,隻能向喬文求救,況且郭太太給他電話,也說了是阿文阿南找到她。


    雖然親人成了陌路人,幸好朋友並沒有放棄他。


    “行,記者會我去安排,你在家好好準備一下,到時候我們來接你。”


    “謝謝你阿文。”


    喬文笑:“朋友之間不用客氣,你能下定決心與你堂哥一刀兩斷,我很欣慰。”


    李星辰悵然地歎了口氣:“以前是我太優柔寡斷,反倒讓自己不快樂。”


    喬文道:“這不能怪你,他是你一起長大的堂哥,換做任何人也不容易狠下心。這樣說吧,要是南哥坑我,我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一旁的陳迦南聽到這話,當即揮舞雙手抗議:“我才不會坑你!”


    那頭的李星辰聽到電話傳來的聲音,輕笑了笑道:“是啊,阿南坑誰也不會坑你。”又難得開了一句玩笑,“主要他也沒那個本事,他動動腳趾頭,估計你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倒也是。”


    陳迦南正貼在喬文耳邊,跟他一起聽電話,聽到兩人這對話,又是抗議:“亂說!”


    喬文掛上電話,轉頭看向他,隻見他挑著眉頭,抬起一隻腳,動了動大腳趾:“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喬文嘴角無語地抽搐了下,道:“大概是想上廁所吧。”


    陳迦南愣了下:“好像真的是誒!你果真是了解我。”


    說罷起身趿著拖鞋跑去衛生間嘩啦啦放水。


    喬文望著他勁瘦頎長的背影,好笑地搖搖頭。


    不敢耽擱,他趕緊給唐行偉打電話,讓他準備新聞發布會的場地,吩咐完畢,又拿出一疊名片,通知各路媒體。


    因為事出突然,臨時做準備沒那麽容易,前前後後忙完,已經是下午,見時間不早,想了想,先打了個電話給李星辰,看他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隻是電話撥過去,卻沒人接,隔了幾分鍾再打,依舊無人接聽。


    這種時候,李星辰應該不會隨便外出。


    喬文掛上電話皺了皺眉頭,對正在練功的陳迦南道:“南哥,叫上幾個兄弟,我們馬上去阿辰公寓,我懷疑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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