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從明月廠出來,已是暮色四合。


    喬文正準備去搭電車,卻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喚自己——“小喬”。


    轉頭一看,十幾米處的人行道旁,陳迦南正靠坐在一輛嶄新摩托車上,朝自己招手。


    他應該是剛理了頭發,穿著一身牛仔服,臉上戴著一副茶色墨鏡,是個十分拉風張揚的打扮。


    但不得不承認,就……還真是挺帥。


    靚仔南名副其實。


    喬文走過去,笑道:“南哥,你怎麽在這裏?”


    陳迦南摘下墨鏡站起身,拍拍身後的摩托車座,道:“來接你下班。”


    喬文歪頭打量著這輛摩托車:“你買了摩托車?”


    陳迦南道:“豹爺給的,說我以後出去收賬比較方便。”


    喬文笑:“看來豹爺真挺重視你。”


    陳迦南漫不經心道:“想讓我做事唄。”臨了又想起什麽似的,補充一句,“反正現在就讓我收收賬搶搶地盤,也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沒所謂的,你不用擔心。”


    喬文道:“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我肯定有分寸。”說著跨上摩托車,反手拍拍身後的座位,頗有幾分亟不可待的興奮,“趕緊上來,南哥帶你去兜風,我這摩托車還沒載過人呢,豪仔要坐都被我趕走了,第一次得留給小喬你。”


    喬文失笑,坐上摩托車後座,伸手抱住他的腰問:“去哪裏?”


    陳迦南道:“先去吃欣欣冰室吃牛河,再去維多利亞港看風景。”


    “行。”


    “坐好了!”


    喬文抱著他腰的手,下意識稍稍用了點力。


    他身上的牛仔衣敞開著,裏麵隻有一件薄薄的舊t恤。


    喬文的手恰好環在他腰間和腹部,年輕男孩腰身窄而薄,卻有著堅硬結實的肌肉。


    陳迦南騎得並不快,也不知是怕嚇到喬文,還是有心慢慢遊蕩。迎著晚風的兩人,一路難得怡然自得。


    抵達欣欣冰室時,已是華燈初上。


    陳迦南停下車子,帶著喬文走進去,眼疾手快霸占到一張位子,剛剛點完單,便有兩個爛仔模樣的男人,吊兒郎當走過來:“喲,這不是靚仔南南哥嗎?”


    陳迦南瞥了人一眼,道:“你們大佬手還沒好吧?怎麽?想給他報仇?”


    其中一個板寸男,笑嘻嘻上前,一臉的諂媚相:“南哥說笑了,你靚仔南的本事我們又不是沒見過,哪裏敢在你麵前不自量力。小弟對南哥那是真心敬仰佩服,還希望南哥以後能多多關照,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盡管吩咐。”說著轉頭對老板道,“這桌算在我賬上。”


    陳迦南也沒客氣,拍拍那人的肩膀:“爛魚仔,還挺上道的嘛。”


    板寸堆著滿臉狗腿子似的笑:“現在九龍一帶誰不知道你九龍城寨靚仔南的厲害,想拜你碼頭的能從這裏排到維多利亞公園。”


    陳迦南斜了人一眼道:“行了,回頭去你們廟街那邊,別給我使絆子就行。”


    “給誰使絆子也不敢給你南哥啊!放心,下回你要來我們廟街,我敲鑼打鼓歡迎。”


    陳迦南嗤笑:“我記住你的話了。”


    “那您慢慢用,我就不打擾了。”


    等人離開後,喬文掀起眼皮,看向對麵大口喝著鹹檸七的人,笑道:“南哥,你現在挺風光的嘛?”


    陳迦南放下玻璃杯,擺擺手道:“別聽這些爛仔胡說八道。”


    喬文想再說點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金錢權勢都是能上癮的東西,他不能期望一個成長在混亂貧民窟,大字勉強識得一籮筐的十九歲少年,在切身體會到類似名利的甜頭後,還能繼續堅持從前那樸素的是非觀和道德感。


    見他沉默,陳迦南又說:“小喬,你放心,我不會幫豹爺去殺人放火的。”


    喬文笑道:“嗯,我相信你。”


    至少目前為止,他確實相信陳迦南,但是在經曆這麽多後,又不得不有點懷疑,是否有隻看不見的命運之手,一直在暗中與他拉鋸劇情。


    吃飽喝足,走出冰室,喬文看了眼街對麵,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你最近同周sir有過聯係嗎?”


    陳迦南道:“先前豹爺叫我代表和興社與周少和解,讓他別再找飛哥他們麻煩,我和他談了一次,他答應了,之後就再未見過。畢竟人家是警察,我這天天跑出去收賬搶地盤,遇到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喬文點點頭,若有所思。


    兩人在燈紅酒綠的商業街閑逛了一小會兒,然後騎上摩托車去了維多利亞港。


    這個時代不比後世的燈光璀璨,到了八九點,白日喧囂嘈雜的海岸邊,在昏沉的燈光下,變得安寧而靜謐,隻有附近集裝箱碼頭不知疲倦的忙碌,以及海港進進出出的船隻偶爾發出悠長的汽笛聲。


    喬文靠著欄杆,看向遠處夜幕下星星點點的船,有溫柔的海風迎麵吹來,讓人說不出來的舒服。


    來到這個世界半年,他好像是第一次有種放鬆的感覺。


    “南哥,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他隨口問。


    “將來?”陳迦南歪頭看他。


    “就是你以後要做一個什麽樣的人?”


    陳迦南想了想搖頭:“不知道呢,反正不會一直在幫會當打手。”


    他確實沒想過太多關於未來的事,因為一想免不了要做做發達的夢,但他這樣的人要發達,除了如今這條路走到底,別無他法。而他又不想真的去做幫會大佬,所以幹脆不去想。


    日子過一天是一天,當下和小喬一起快快活活就足夠了。


    喬文不過是隨口一問,也知道對方不會有什麽驚人之語。他笑著搖搖頭,左右看了看,發覺周圍還蠻多夜遊的人,大都是年輕情侶,你儂我儂很是開放。


    愛情是什麽樣的滋味呢?應該是很美好的吧?隻是對他來說,已經遙遠得是上輩子的事了,為情萌動的感覺早已被他忘了個一幹二淨。


    陳迦南也發覺這地方都是情侶,就在兩人不遠處,便有一對男女說說笑笑著便如膠似漆吻在一塊。


    陳迦南閉眼有些嫌惡道:“怎麽都是些拍拖的,咱們回去吧。”


    喬文點頭舒了口氣:“也行,太晚回去阿婆會擔心。”


    兩人並肩往摩托車停放的花壇邊走去,不料走到車旁,還未坐上去,忽然聽到旁邊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兩個人不約而同往花叢黑暗中一看。


    喬文尚且淡定,陳迦南卻是大驚失色。原來是兩個鬼佬在花壇裏抱在一起,臉貼著臉瘋狂打啵,交纏在一起的下身,更是隱約在黑暗中聳動。


    他第一反應是馬上伸手將喬文的眼睛捂住,然後將人直接抱上摩托車後座,自己長腿一跨,飛快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喬文:“……”


    他隻覺得眼前一黑,繼而身體一晃,若不是反應還算迅速,一把將前麵的人抱住,隻怕已經從飛竄的車上摔下去。


    及至開出幾百米,陳迦南才回過神似的,趕緊將車速減緩。然後怒不可遏道:“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人竟然幹這種事,這些鬼佬太過分,真是汙染我們港城空氣。”


    喬文被他的義憤填膺逗樂,笑道:“南哥,你反應也太大了,你不是給人賣過亂七八糟的雜誌麽?沒見過這個?”


    陳迦南道:“我那都是男女的,哪有兩個男的幹這事的!”


    喬文失笑:“這有何奇怪?你在東區混,還不知道這些?”


    陳迦南道:“知是知道,但光天化日之下這樣,那不是變態麽?”


    喬文笑:“嗯,光天化日是有點變態。”


    陳迦南哼了一聲,沒再說話,滿心都是對那兩個不知廉恥鬼佬的憤怒。他自己撞見也就罷了,竟然讓小喬看到,簡直是汙染小喬的純潔。


    他並不是不懂這種事,在東區這些事從來不稀奇,更何況還有秦雲飛那個公然玩男人的變態。但不知為何,今晚不慎撞見,忽然就出離憤怒。


    一直到城寨出現在前方的視野,他胸口那火燒火燎的怒氣,才慢慢隨著夜風消散。


    此時已近十點,陳迦南上樓洗漱之後,便從窗戶溜進了喬家,又一骨碌爬上喬文的小床。


    喬文最近工作忙,睡得也早,這會兒已經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朦朧間覺察陳迦南上床,本能地往裏挪了挪,給他讓出地方。


    陳迦南借著外頭一點朦朧月色,看向他闔著眼睛的麵孔,忍不住心癢難耐地抬手掐他一把。


    喬文歪了歪頭,含含糊糊嗔道:“南哥,你別鬧!”


    陳迦南嘿嘿一笑,腦子忽然冒出今晚花壇兩個鬼佬的畫麵,頓時一個激靈,搖搖頭趕緊將這可怕的畫麵揮開,然後靠在喬文身旁躺下。


    這一晚,無風無雨,天下太平,與兩個少年同往常床共枕的任何一個夜晚,似乎並不同。


    隻是陳迦南在這個晚上,做了一個漫長而旖旎的夢。夢裏有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吻。


    持續了許久許久……


    然而就在分開時,他卻發覺那兩張臉赫然是自己和喬文。


    呼!


    陳迦南猛得驚醒,他茫然地看了眼窗外,原來已經蒙蒙亮,又轉頭去看麵前的人。


    自己正將喬文抱在懷中,是跟夢中那兩個男人一樣的親密姿勢。


    喬文大約是被他硌得不舒服,推推他閉著眼睛呢喃道:“南哥,你快去放水。”


    陳迦南稍稍退開,看了眼自己身下,登時如夢初醒,簡直像是受驚的貓一樣,一蹦三尺高地跳下地。


    因為動靜太大,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喬文,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道:“南哥,你幹嗎呢?”


    陳迦南捂著下半身道:“沒事沒事,你繼續睡,我去樓下上廁所。”


    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狠狠朝自己扇了個耳光,在心中咬牙切齒道:“我他媽的怎麽跟秦雲飛一樣變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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