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是個十分特殊的角色。賈府裏,寶玉因是賈母的心頭肉,所以他的奶媽李嬤嬤,就比別的大娘們牛許多,走進寶玉的房間,任什麽好吃好玩的,她都敢混吃混拿。


    漢武帝劉徹有個奶媽,說是奶媽,也就是王皇後的奶水不足時,劉徹叼過這位幾回奶頭罷了。然而,日後,這位便因此而不可一世地了得。


    漢武的奶媽是東武侯郭蒙的母親,武帝長大後,尊稱這位曾用甘甜的乳汁喂養過他的女人為“大乳母”,——乳大方始奶豐也!皇帝眼裏,這是一位特殊的女人。順杆子爬,“大乳母”仗著當年的幾口奶水,今朝天子的另眼相待,便張狂得上天入地。


    “大乳母”借著皇兒的感恩,一個月裏,總要進宮裏來瞧瞧劉徹兩次,——想我的皇兒麽!據說她的名帖每每送交宮門侍衛傳入時,漢武劉徹便指派幸臣馬遊卿,賞給老人家帛五十匹,“又奉飲糒飧養乳母”,另外賞賜奶媽美美吃喝一頓。


    皇上給臉,那可就成了大麵子,“大乳母”越發地得了勢,拿自己不當外人了。這一天,“大乳母”直接給皇上寫信,說某處有一塊地皮,奶娘想“借”來自家開發。武帝眼裏,此乃小事一樁,奶媽您不就想要那塊地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都是幹兒子咱家的,你老拿去用就是了。漢武立即著令將那塊土地,劃撥“大乳母”名下。


    “乳母所言,未嚐不聽”,據史馬遷講,,“大乳母”但凡提出任何要求,漢武劉徹沒有不答應滿足的。最讓“大乳母”臉上增光的,是天子專門下詔,她可以乘車在專供皇帝行走的禦道上馳騁。這一來,“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朝中王公大臣誰敢不對這個特殊的女人刮目?


    凡事都有個分寸,失了限度,越了界,麻煩就會找上門來。由於皇上罩著,“大乳母”家的兒孫們乃至奴仆都得意忘形起來,在長安城裏橫行霸道,光天化日攔路搶劫,奪人車馬,扒人衣裳。一時京城百姓聞之側目,敢怒不敢言。


    事情慢慢傳到武帝劉徹耳朵裏,思之再三,雖覺其行為不妥,終是情大於法,不忍心對奶媽動刑,不了了之。可歎“大乳母”家人不給皇帝台階,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依然故我,目無王法,為非作歹。導致群眾反映強烈,有關官員頭疼不已。無奈,有個朝臣多次試探著上奏皇帝,不行就先將“大乳母”及家人挪到邊疆去住住,避避風頭,以此或可消除民怨?武帝最終點頭同意,也隻好暫且如此了。


    這“大乳母”不僅奶水充足,智慧也非常人可比。想趕老娘走,沒門!老娘自有辦法讓皇帝舍不得治罪俺。武帝身邊有個寵臣,人稱郭舍人。遭貶臨行的這一天,“大乳母”來到皇宮,自稱跟皇帝幹兒子告個別,她卻先去了郭舍人那兒,求他給出個主意。郭舍人深知皇帝並非真心收拾奶媽,於是叮囑“大乳母”道:待會兒你見過皇帝告辭時,要邊向外走邊回頭,“疾步數還顧”,一邊走一邊要頻頻回頭,作依依不舍狀;屆時我自會配合你如此這般,切切!


    果然,“大乳母”與武帝灑淚告別,一麵轉身疾走,一麵又不時回頭悵望,淚水連連。郭舍人當著皇帝的麵,故意大聲嗬斥道:嗨,你這個老幫子女人,還不快滾得遠遠的,“陛下已壯矣,寧尚須汝乳而活邪?!”,皇上如今長大了,你指望他還要吃你的奶水嗎?!


    正是這句話,勾起漢皇劉徹許多兒時記憶,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忙示意召老人家回來,當即撤銷貶謫其全家的詔命,勸慰老人家安心住著,該咋地還咋地。反過來,狠狠地收拾了那位提議遠謫“大乳母”的朝臣。


    王法,就是這樣被不斷侵蝕而形同虛設的;


    民怨,就是這樣被逐漸蓄積而勢如火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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