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既明


    衣既明不明白寧不臣發文章鏈接給他的意圖。


    臣臣是超人幫你鑒別身邊, 咳,不那麽友好的女性呀。


    寧不臣從小受到的教育, 讓他沒辦法真的用女和表那個合成字去形容一個女孩子。所以他就日常發明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代指, 好比“從事的行業不那麽符合法律規定的女性”。


    寧不臣後麵幹脆發來了一段語音,懶得打字了。


    “我聽我們劇女一號說, 你們劇組的唐宜就是這麽一個不太友好的女性。她倆之前在一個劇裏演過戲, 吃了不少虧。當然, 也有可能是我們劇女一號誤會了。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明明”


    每次衣既明和誰初次合作搭檔拍戲, 寧不臣都很不放心, 會想盡辦法通過自己的關係網, 先替衣既明去打聽一下對方的人品。


    類似於哪個女星愛炒作,搭檔一次, 就肯定會在通稿上收獲一份求而不得的愛情, 往往都是男方對她求而不得。又或者是哪個男星愛壓番,明明是男四、男五,卻可以o到去和女明星搶c位。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哪些人聚會時愛玩黃賭毒那一套, 要盡量避免接觸, 最好能不合作就不合作, 誰知道對方哪天就翻了船, 黃掉整個項目。


    李林和寧不臣在這些方麵,幫了衣既明良多, 讓他避免了一個又一個的坑。


    衣既明回想了一下唐宜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慎重的對寧不臣打下我覺得唐宜目前來說,沒什麽問題,愛聊天,但不聒噪,演技還看不太出來,但是挺認真的。


    衣既明她回家回的特別積極,應該也不是個派對咖。


    衣既明劇組一切都好,你呢


    這一句反問,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寧大少可太有話要和衣既明說了。


    語音直接變成了視頻。


    寧不臣抱著個大鯨魚玩偶,對著鏡頭,身後是環境確實不太好,但勝在幹淨整潔的酒店房間,或者說是招待所。


    “我們導演就是這麽摳門。”寧不臣全方位、多角度的給衣既明立體環繞展覽了他的居住環境,“我現在還願意吃劇組的盒飯,純粹是為了活著。”


    寧不臣的劇組其實不缺錢,相反還是個挺燒錢的戰爭片,很多爆炸的場景都是實拍。但偏偏攤上了一個控製預算狂魔的導演。製片人和投資方倒是高興了,就是苦了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但人家導演對自己更狠,那麽大歲數一個幹瘦老頭了,也和他們一樣,蝸居在招待所,有時候邊拍戲邊啃個幹饅頭就算吃過飯了,其他人根本沒法兒抱怨。


    寧不臣就這樣一路從摳門的導演,到想要通過他搭上他爹那條線的製片,再到演戲比他還尷尬的男配,吐了個痛快。


    倒不是劇組真有多烏煙瘴氣,寧不臣就是壓抑不住的想吐槽,吐完也就好了,轉臉還是個好視帝。


    寧寶寶看上去萬事不愁,但也就是看上去,是人就會有壓力,而每個人都有一些特定的舒緩壓力的措施辦法。寧不臣發泄的渠道,就是以不會煩到朋友的頻率,找朋友倒苦水。這種倒苦水是最行之有效的,但在娛樂圈卻也是風險最大的。


    當年寧不臣就因為識人不清,為此付出過不小的代價。至今還背了個插刀教聖子的黑稱。


    後來寧不臣能和衣既明關係這麽鐵,也是因為任何秘密到了衣既明這裏就算石沉大海了,寧不臣如魚入海,快樂吐槽。


    “我就是嬌氣,一點也不想堅強”寧不臣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歪門邪道方麵的理論不輸霍樓,“我爹媽當年那麽拚命努力,才有了如今的一切,可不是為了讓他們唯一的兒子我去受苦的”


    衣既明已經把微信切換到了語音通話,帶著藍牙耳機,手機放在一旁,一邊邊“是”、“嗯”、“這樣嗎”的回應寧不臣,一邊和霍樓用紙筆溝通,寧不臣的這個電話一時半會兒是結束不了了,霍樓要不要


    霍樓當然不要回自己的房間他也一點都不體貼一點都不大方


    三個人的友誼,就特別容易翻船。


    衣既明隻能和霍樓承諾,打完電話就去找他,還和霍樓稀裏糊塗的許諾了一係列奇奇怪怪的條件,這才送走了霍祖宗。


    霍樓剛走,寧不臣的吐槽卻也神奇的到了尾聲“哇,你知道嗎,我們這女一號,比我還嬌氣。在棚裏演戲,有暖氣,開空調,竟然還和我說冷。不是,她冷,我怎麽能怎麽辦啊提醒她多喝熱水這種熱水教會被女人吐槽鋼鐵直男的吧雖然我確實鐵骨錚錚。我後來才意識到”


    她想和你發展點什麽衣既明在心裏猜測,這是他從寧不臣的三言兩語裏提煉總結出的信息,就是不知道猜的準不準了。


    衣既明一直在有意識的鍛煉自己情商方麵的敏銳程度,雖然經常不成功。


    “她大概是想要我的暖寶寶”寧不臣的話從聽筒那頭擲地有聲的傳來。


    衣既明“”


    “但我也隻有一個啊,我也冷的呀,沒有辦法給她。暖寶貼倒是有不少,都在助理那裏。”寧不臣的聲音有點得意,“第二天我就給她送過去了,整整一箱她一定很感動所以才會好心告訴我這麽多八卦”


    衣既明失望的垂頭,竟又猜錯了。


    然後,寧不臣沒說兩句,便掛了電話,好像是他那邊臨時又有了什麽事。


    衣既明怔怔的看著手機,發現自己這一通折騰下來,除了收獲了一肚子八卦,就是莫名答應了霍樓很多如今想來並不平等的條約。結果就在他答應之後沒一會兒,寧不臣就掛電話了。他倆是商量好的嗎


    微信又響了起來,是他們那個三人群。


    一起過年鴨3人


    臣臣是超人啊,對了,我也給你倆各買了一箱暖寶貼,還有兩個可愛的暖寶寶。


    臣臣是超人我媽和她助理正好在b市,我讓她盡快給你們送過去呀。


    寧不臣又私下給衣既明發了一條日久方見人心,一定要記得呀,明明


    寧不臣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那種為了衣既明可以上樹發微博的好。


    後來幾天拍戲的時候,衣既明下意識的就對唐宜留了個心,多觀察了一下。女二也終於進了組,在男一男二gay gay的氛圍渲染下,女一女二迅速抱團取暖,發展起了一段塑料姐妹情,再沒想過往衣既明這邊湊。


    唐宜堅定不移的準備和霍樓走姐妹路線了,再無二心。衣既明這邊雖可以曲線救國,但也容易引起霍樓的嫉妒,實在是一把雙刃劍,怕了怕了。


    劇組還在拍盛夏的回憶。


    衣既明這個男二終於有了台詞,背著手,握著書,在雲卷雲舒的庭院下,小聲吟誦“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


    為避免冬天一張口的“仙氣”,開拍前,演員都要先嚼冰。


    嘎嘣嘎嘣,哢嚓哢嚓。


    連冰激淩都不能吃,因為裏麵糖分太高了。身上的戲服也沒辦法太厚了,不能給觀眾一種臃腫之感。


    每個人都凍的臉紫,鼻尖微紅,用一身浩然正氣和大自然對抗。跟妝的化妝師上前一次次的補粉。卻沒有人抱怨,因為這就是演戲時的常規操作。


    阿羅今天也到了劇組,就站在霍樓身邊。霍樓也是大衣裹戲服的打扮,一點都不講究。他其實還好點,戲服至少可以是初冬的打扮,能加一圈毛領子。衣既明就完全不行了。


    “不心疼”阿羅略顯詫異於霍樓的冷靜。


    霍樓明明穿的很厚,但嘴唇還是凍出了一圈紫色,他也就表麵風光,其實自己在衣服裏也悄悄塞了雪,隻為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再出現之前那樣不專業的場麵n用了一段時間,挺有效果“心疼。但明明看上去很開心。”


    說個俗套的比喻,演戲時的衣既明眼睛裏仿佛閃著光。眉眼舒展,唇角向上,看著就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善心悅目。


    哪怕是坐在一邊,看別人演戲時,衣既明都是快樂的,更不用說自己親自上了。


    鏡頭前的衣既明,遊刃有餘的演繹著千般角色、萬種性情,與生活裏活的就像是個機器人的他截然不同。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生機勃勃,霍樓覺得他能從衣既明那雙寒潭一樣的雙眸裏,看到好像在燃燒著自己生命的澎湃情感。


    他帥的,無藥可醫


    “你過來做什麽”霍樓這才想起來問阿羅。


    霍樓以前拍戲的時候,同時還要忙碌很多其他事情,甚至還有軋戲的時候,阿羅時不時的出現無可厚非。但是如今霍樓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拚命壓縮時間,處理了一切能處理的事情,實在是處理不了的,也會留在每天拍完戲的晚上再做。隻為騰出百分百的時間和精力,來讓衣既明看到他也是個敬業的好演員。


    “替寧不臣送東西給你們,他和你們說過的吧鄧天後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裏,說是她正好沒事,想著要不要親自來一趟。”


    “嗯”霍樓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意思。


    讓天後級別的那種大前輩,親自來送暖寶貼這是什麽魔幻劇情。他們劇組很缺這玩意嗎


    “圈裏提起寧不臣,很多事情有可能都不是那麽服氣,但對於他有一對愛子至深的父母,卻是絕對沒人有異議的。”阿羅說的隱晦。但天後一腔為兒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她很樂意用她的名聲,來給講究劇組再增點熱度。


    不需要霍樓回什麽,她就單純想讓兒子的兩個好朋友,能多念他一點好。


    霍樓沉默了下來。


    老天可真不公平,有人已經要什麽有什麽了,竟還有一對疼他疼到骨子裏的爹娘。


    “你要是介意,我這就打電話回絕她,一切都有商量的餘地。”阿羅怕電話裏沒有辦法掌握霍樓的情緒,才親自跑了一趟。


    “我介意什麽啊。”霍樓從沉思裏回過神來,已經重新換上了那副日天日地的大少模樣,“他媽對他好,這不是人之常情嗎誰媽會對自己的兒子不好你來操作一下,也別讓天後吃了虧,咱們搞個互惠互利。我什麽時候還需要蹭別人的熱度了。”


    霍樓嗤笑一聲,習慣性的把嘴裏嚼著的東西拿出,準備掐滅。然後才想起來,他早就開始戒煙了。


    就很煩


    正好,助理來喊霍樓去拍戲,霍樓調整了一下情緒,脫掉軍綠色的羽絨服就上了。與唐宜飾演的沈太太,站在枯敗的庭院裏,唇槍舌劍,你來我往。


    這是一段隱藏在暗流下波濤洶湧的戲。


    周導一開始還擔心這次拍攝沒跟著劇情走,霍樓從感情上不好帶入角色,沒有辦法展現出那種想要刻意掩飾煩躁,又還是會在不經意中帶出來的感覺。沒想到,霍樓反而演的惟妙惟肖,仿佛他現在真的在被什麽刺激著。


    甚至能感受到似有若無的嫉妒。


    衣既明坐在椅子上休息,裹著厚衣服,緩解著那種冷的牙齒都想要打顫的刺骨寒涼。但他卻沒有接過小南遞過來的熱茶,他一會兒還有戲,就緊接著霍樓的下一場,兩人之間有個遠景,似隔著千山萬水,仿跨越似水流年。現在喝了薑茶是暖回來了,一會兒還要嚼冰,很沒有必要。


    “唐姐和霍哥演技都比我想象中的好。”小南小聲與衣既明道,“感情都很到位。特別是唐姐,她那種不舒服還在強撐的感覺,太厲害了。演員都是怪物啊。”


    衣既明卻皺起了眉,沒說話。霍樓和唐宜上鏡確實沒有問題,但他們的情緒不是演出來的,是真的。


    一直到寧不臣的母親鄧楹鄧天後,真的帶著暖寶貼來探班,衣既明才終於像是想到了什麽。他讓小南去和周導溝通了一下,把他和唐宜的幾場戲,都調整了一下時間,挪到了幾天後。


    他沒辦法幫到她更多,隻是可以避免她這特殊的幾天再一邊演戲,一邊嚼冰。


    鄧楹來的不算低調,是和阿羅溝通後的結果,畢竟要宣傳嘛,總要搞出點動靜。鄧天後是個保養的很好的氣質美人,加上事業順利,生活舒心,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幸福的人才會有的光。她前呼後擁的來,更顯貴氣優雅,給劇組人人都帶了犒勞。


    周導親自帶著衣既明和霍樓一起去迎接。


    寒暄,拍照,全程就像是多加了一場戲。衣既明打起精神,準備招待好友的母親,但鄧天後卻反而沒打算勉強衣既明,這麽多年了,已經足夠她了解到衣既明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她很體貼,可以說是麵麵俱到,除了例行希望衣既明能催一催寧不臣重視婚姻大事,其他就再沒怎麽讓衣既明多說他並不喜歡說的話。


    劇組裏的人都在圍著天後打轉,因為大家都是聽著她的歌長大的。哪怕隻是稍微得女神一個眼神,都好像給這一天開了無敵buff,在開心中無所不能。


    連導演周浪都不能免俗。當然,他要更功利一點,他看到的是天後最近給不臣唱的主題曲的傳唱率,在街頭巷尾都能聽到。周導演也有了那麽一點點不好提起的小心思。哪怕這部戲不行,以後不還有其他戲嘛。


    天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效果驚人,當天下午,天後和她兒子的暖寶貼,就已經被玩成了無數的段子。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臣臣直男人設不崩。


    我就想知道,讓我鄧女神像大學同寢室友的媽一樣,去劇組千裏護送暖寶貼的時候,我大臣臣的內心到底是怎麽想的233333


    天後真的太寵兒子了嗷嗷。


    女神大概還以為是給朋友送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吧,自己特意親自去了一趟。結果,打開箱子一看嘴上笑眯眯,心裏。


    鄧楹寧不臣你個小兔子崽子,給我等著


    我們hgg也有一份哇,他們仨竟然是真的,不是為了那天的遊戲直播,而臨時搭起來的限定友誼嗎


    限定友誼什麽鬼啦hhhh


    就是為了配合宣傳,而在一定時間範圍內表現出來的兄弟情呀


    等唐宜驚喜的發現,自己可以避免某些尷尬,不用硬挺著寒涼也要演夏天的戲時,她是真的開始對衣既明這個前輩有些佩服了。看上去不聲不響的,卻再細心溫柔不過。這要身邊沒有個惡犬霍,該多好。


    唐宜發自真心的想要來謝謝衣既明,不是為了曲線救霍樓。


    結果,她卻發現休息下來的霍樓,已經搶占了衣既明的化妝間,兩人正在很勤奮好學生的搭戲。但是講道理,在所有需要四合院為背景的戲份裏,他倆之間就沒什麽交集互動,也不知道對的是什麽戲。


    唐宜咬了咬唇,還是隻能默默退了,有些感謝,藏在心裏,自己知道,以後找機會還了也挺好的。真的,她一點都不生氣


    這回倒不是霍樓故意在霸占衣既明了,而是衣既明特意來找霍樓溝通。


    “你當時的情緒不對。”衣既明開門見山。


    “我演的不好嗎”霍樓很忐忑,就像是被老師抽查作業的學生,一邊開心的吸著男神又換了一身造型的顏,一邊緊張,“我去找周浪,我們可以重新拍一下。”


    “不,你演的沒問題。”衣既明攔下了霍樓,“是你當時的情緒太真實了。”


    發生了什麽嗎


    衣既明關心霍樓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幸好,霍樓已經懂了。那個分分鍾上線的心機霍再一次占領了大腦的高地,小動作不斷,捏著抱枕上的流蘇,幾次欲言又止,然後道“咱們晚上說吧。”


    “好。”


    勾的衣既明罕見的在演戲的時候,心裏都裝著霍樓。擔心他真的遇到了什麽,又擔心自己沒辦法化解。雖不影響鏡頭前的發揮,但多少還是有點不像是衣既明了。


    今天有一場夜戲,周導特意先去把女兒接到了劇組,然後才繼續開拍。


    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姑娘很可愛,梳了兩個小辮,戴了個絨毛帽,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她爹給裹成了一個球。遠遠看去,都不像是在走,而是滾滾而來。


    她年齡實在是太小了,分不出什麽明星演員,隻模糊的知道眼前的這些叔叔阿姨都是和她爸爸一起在工作的人。被助理領著的時候,小姑娘看見誰都會露出甜甜的笑,很努力的在幫爸爸掙麵子。乖巧懂事,讓劇裏的幾個女演員都一心撲在了逗小孩玩上。


    霍樓卻是少見的表情欠奉,連個眼神都懶得給那個可愛到讓所有人心都快要融化了的小姑娘。


    一直到拍完戲收了工,衣既明才在暖和的屋子裏,得到了霍樓反常的解惑。


    “我不是不喜歡她,我隻是嫉妒她。”


    衣既明這還是第一次從誰口中,這麽清楚明白的聽到自己剖析自己的“嫉妒”。


    霍樓不隻是嫉妒周導的女兒,也包括寧不臣。隻是霍樓在話中很有技巧的避開了一些有可能引起衣既明不適的內容。把對周導女兒和寧不臣的複雜感情,雜糅在了一起。


    霍樓的父親母親是政治聯姻,都是除了錢一無所有,連感情都很淡薄的那種。


    他們後來分開,也是因為兩個家族在未來發展方向產生了分歧,這才離的婚。財產分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紅過臉,沒罵過嘴。但卻一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這才想起來,他們還有個兒子沒有寫進離婚協議裏。


    這就很尷尬了。


    不是他們都想要兒子,而是他們都默認了兒子會屬於對方。


    他們當然不可能當著霍樓的麵說這個,隻是他們因為霍樓的歸屬,而生生把離婚協議又拖延了十天,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他們之前分割財產、股權都沒用三天。


    最後的結果是,霍樓的母親帶著年幼的霍樓出了國,父親也沒打算挽留。


    “我到高中之前,都特別討厭我爸。”霍樓一直延存至今的叛逆,成因主要就是拜他理性的父母所賜,他們至今都沒覺得他們當年做錯了什麽,“也討厭我媽。”


    他們都忙,根本沒時間關心霍樓。


    但這不是霍樓生氣的點,誰會因為辛虧養育自己的人,在為養育自己的錢而奔波時生氣呢他氣的是,他們的父母甚至都不願意去嚐試。


    就像周導,他妻子忙,他也忙,但他就是願意為了接孩子這樣的小事,而排除萬難。鄧天後更是願意為了給兒子鋪路,千裏來送個小小的暖寶貼。霍樓的父母卻不會,絕對不會,連想都不用想。


    以前沒遇到這些人的時候,霍樓還可以安慰自己,有錢的人家都不幸福。


    但事實證明,還是有幸存偏差的。


    隻不過他不是。


    霍樓垂下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陰影,整個人都是如此的沉默。他在等著衣既明來關心他,憐愛他。


    但衣既明卻反而在等著霍樓的那一個反轉的“但是”。


    真正在意這些是不會說出來的,說出來的,都是已經看開了的。或者說是,看淡了,在心裏告訴自己,算了吧,懶得費工夫去計較了。


    簡而言之,霍樓一腔心機,沒起效果。但霍樓準備的很全,不管進退,他都有說辭。


    “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哪怕看到會嫉妒,至少沒那麽不平衡了。”


    “發生了什麽”衣既明這次總算上了霍樓的套路。


    “因為你呀。”霍樓的笑容在那一刻,是從未有過的燦爛,這話他是發自真心的。他確實早就不關心他父母到底在不在乎他了,他也理解了他們其實是在乎他的,隻是他們的關心方式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霍樓隻是想借此良機,讓衣既明知道,因為衣既明,他的整個世界都快樂起來了。


    追星就是這麽一件快樂的事情,隻要不妨礙到別人,誰都有權利擁有自己獨特的小愛好。隻不過別人愛的是美劇動漫,霍樓愛的是衣既明。


    “改天一起去旅遊吧。”霍樓突然提議,適可而止的轉移了話題,“隻有你和我,像普通人一樣。隨便在世界某個角落選個目的地,坐頭等艙飛過去,在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走過古老的城牆,感受不同曆史的沉澱。隨便住幾晚,然後就回來。住的地方也不需要特別昂貴,一晚上幾千、有個大陽台能一起斜看夕陽就行”


    霍樓暢想的挺美,並且覺得自己不去自己名下的私人海島、不坐私人飛機,就已經是很樸實的生活了。


    但衣既明隻想告訴他的朋友,你對普通人的理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莫名其妙約定了一起旅行之後,衣既明和霍樓就分開了,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裏開始了各自的忙碌。


    衣既明在準備第二天的戲,霍樓在忙著用衣既明新出的古裝當素材剪視頻,當一個合格的粉頭。


    兩人分住在東西兩個廂房,中間隔著一個青石板鋪成的小院,院中間擺了一個大水缸,缸裏養著永不會枯萎的假荷,有真錦鯉甩動著金紅色的大尾巴,閑適的遊弋而過。


    霍樓深深的看了眼對麵住著衣既明的格柵門,心都是甜的。


    衣既明正在看民國劇,他和唐宜一樣,最近天天看一些很有名的精良民國劇,有些是他之前就已經看過並學習過的,有些則沒有,馬拉鬆一樣的連續播放,隻為讓自己徹底沉浸在那個馬車與電燈同時存在的年代。


    投影儀裏,正播到一個頗有心計的女配,故意把一個很小的東西,落到了男主的房間,然後假意回來拿,與女主撞上。


    小南正好打來了視頻,詢問衣既明有沒有什麽生活用品需要補充,看到衣既明在看的電視劇後,順便感慨了一句“哇,我知道這個劇,女二可討人厭啦。”


    “嗯”


    “她先是故意假裝對男主剖析自己的傷心往事,來贏得男主的同情,”小南對這一幕看上去是真的有些鬱鬱不平,說的時候都在握著拳。


    衣既明一愣,總感覺這個用自己可憐的過去來表露什麽的行為,有些似曾相識。


    “然後,她又故意假裝冷,讓男主把外套脫給了她,被女主看了個正著。後麵就是她故意落東西了,又被女主撞到。”


    然後,衣既明的門就在這個時候響了。


    霍樓出現在門口,笑的一臉純良“我剛剛是不是把手表落下了”


    衣既明“”


    小南“”


    看破不說破,小南掛斷電話後,拿了手表卻並沒有走的霍樓,不知道為什麽就順理成章的再次留了下來。


    “咱們在四合院的劇情馬上就要拍完了。”他們這個劇組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成熟的劇組,除了導演以外,基本沒有新人。導演本身之前也是跟了很多個組的大編劇,並不會有什麽水土不服。拍戲的進度始終把控的很好。


    衣既明和霍樓真正的對手戲,也終於提上了日程。


    “前輩你準備好了嗎”


    “應該沒問題。”衣既明有個寫滿了筆跡的本子,上麵都是他對劇本和人物的研究,衣既明已經翻來覆去的私下練習了很多。隻為劇裏的第一次**。


    “我還沒準備好。”霍樓的話總是怎麽說都能說得通,不管衣既明接什麽,他都有話。


    “哪裏有什麽不懂的嗎”衣既明詫異的看向霍樓,沒想到這種問題會出現在霍樓身上。


    霍樓微微臉紅“就我們對視的那一幕,你覺得男一和男二之間到底是怎麽感覺呢好奇崇拜憧憬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麽。”


    講究這個劇本,其實一直藏著一個特別大的腦洞,國外已經有過相關拍攝的先例,國內還沒有。國外的那是個科幻片,周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腦洞,把那樣的敘事方式,嫁接回了國內,還是在民國劇上。


    但這終歸是一次嚐試,成功了,賺個盆滿缽滿,失敗了,就重頭再來。重點還是他們嚐試過了。


    衣既明會接下講究,一方麵是因為霍樓,另外一個方麵也是因為這個劇本是真的很有新意。


    不一定好,也肯定會有bug和尷尬之處,但勝在國內從未有過。


    衣既明特別喜歡挑戰這種他從未演過的形式。


    他和霍樓飾演的角色,都叫沈先生,住在烏台路,有個戰死沙場、身為高級將領的大兄,家裏好像兄弟很多,不常往來,卻又關心緊密。


    唐宜所扮演的沈太太,就是大兄遠在國外讀書的妻子。沈先生與嫂子沈太太從未見過麵,一直到兄長戰死,某一天保密局才突然上門,把這個自稱是他嫂子的女人送了過來。


    一切的就是由此開始的。


    借過來拍攝的四合院,在劇裏就是烏台路的沈家大宅。在這個宅子裏,隻有一個沈太太,卻有兩個沈先生。


    兩個沈先生好像從未見過麵,卻每天都在做著近乎一樣的事,有著相同規律的生活。早上他們會出門,去巷口的早點鋪子打一份不加鹵也不要甜的純白豆腐腦,加一份炸鬼穀;一整個白天,他們不是喝茶看報,就是練習書法,很少去工作,卻總有保密局的高官登門;晚上,他們就會開始給自己的兄長寫信,過去是寄往戰場,如今是緬懷思念。


    任他們生活在外的江左城是洪水滔天,還是歌舞升平,沈先生的生活從未改變。直至沈太太的出現,才激起了那麽一絲漣漪。


    沈太太和沈先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她愛鬧愛笑愛奢靡,經常出門周旋於各個太太之間打麻將,她還喜歡去百樂門跳舞,一跳就是一整天。夜半拎著小皮鞋,光著腳,渾身酒氣的回家,嘴裏哼唱著“我對你,千方百計獻殷勤;你對我,簡直一點沒反應;真叫我傷腦筋呀呀呀呀”。


    兩人都在防備著彼此,又不得不小叔寡嫂的互相扶持。


    因為他們所在的江左城,現在流言四起,說有那麽一封寫滿了特務名單的密碼信流逝了。那關乎著很多人的命運,乃至左右著戰局。沈先生是破解密碼方麵的行家,很小時候的特意送去了國外學習,是他那一屆最優秀的學生。保密局已經秘密截獲了一部分密碼,希望沈先生能夠出山。


    人人都想要結果,人人都下了場。


    大家心懷鬼胎,魍魎叢生。


    沈太太從沒和兩個沈先生同時對過話,因為她對兩個先生說的是完全不同的鬼話。她對衣既明扮演沈先生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懷孕了,你兄長噩耗傳來時,我懷的那一胎就流產了。她又對霍樓扮演的沈先生說,你有本事就打死我,那你這輩子就都別想知道我給你哥生下的孩子,被我藏到了哪裏。


    或用愧,或用威脅,沈太太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兩個沈先生好像也不愛同處一室,互相交流,他們隻會在書房留下字,安靜又奇怪的溝通。


    小南在沒看完的時候,猜了無數種可能“穿越重生還是時空交疊亦或者是你和霍樓扮演的某個沈先生其實是一個鬼”


    衣既明的回答都是搖頭。


    這就是這部劇吸引他的地方,不看到**,真的沒辦法知道答案,但答案又是如此的明顯,理所當然。


    “馬上就要演到四合院裏你我的對話。”


    衣既明與霍樓對視的那一幕,衣既明陪著霍樓演了一次又一次。但霍樓還是把握不好感情,衣既明真的很耐心,完全沒有因為霍樓的不開竅而生氣或者是不耐煩,反而更加耐心的引導,讓他感受那份情感與張力。


    霍樓有點飄飄然,他當然是故意演砸的,他再榆木腦袋,也不至於反複這麽多遍還不會。


    他隻是想多讓衣既明對看他幾次,滿心滿眼的都是他。


    霍樓覺得自己膨脹了。


    然後,他就尋思出了一個騷操作。私下和周浪商量,讓周浪多拍幾遍那一天的對視戲。他還特意清了場,除了必要的劇組人員,誰都沒留下。


    周浪不明所以,但也覺得霍樓說的有道理。


    作為最重要的一個**點,確實應該多拍幾遍,哪怕是演技如衣既明,也應該留下不同的角度,以方便後麵剪輯。雖然他們是個電視劇,但周導其實一直野心不小,是在拿拍電影的細膩來要求自己的。


    衣既明在開拍之前,被通知了今天重複拍攝,全無異議,拍戲上的事,他很少拒絕。


    真到了開拍這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衣既明和霍樓同時從座位上起身,分站到了院子的兩頭。一邊是盛夏,一邊已是寒冬。兩個沈先生看著彼此,又好像在看著空氣。


    關鍵時刻終於要來了。


    周導一聲“卡”,打破了霍樓全部的悸動與緊張。


    霍樓都懵了,怎麽了哪裏不對嗎


    “換鏡頭。”


    然後,衣既明就對著鏡頭演繹起了細膩的注視。就,劇本裏,是衣既明飾演的角色與霍樓對視。但在鏡頭語言裏,表現出來的形式,卻是唯有衣既明看著鏡頭,才會給觀眾一種他在看著霍樓的感覺。


    霍樓這邊也是一樣的。


    反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與霍樓想象中的深情對視,一點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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