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岸又說:“我在魔域城生活一年,熟悉這裏道路,”他聲音略有些低,“不該讓你一個人來,差點出事。”


    好似自責,他麵目柔和許多,眼瞼下,眼睛幹幹淨淨的。


    這就解釋為何他能帶著蘇芝芝七拐八彎,躲開魔修。


    蘇芝芝覺得,她是不是過於警戒。


    骨鳥承認它幫的魏岸,她心裏還是有點奇怪,但他都解釋到這個程度,她再追問,就顯得沒意思,還容易讓兩人生罅隙。


    何況魏岸剛救了她。


    掩去心裏的起伏,蘇芝芝認真地說:“謝謝你啊,師兄。”


    魏岸笑了笑,雲淡風輕。


    此時,那些魔修跑著,突然就跟丟人,都奇怪得很,冷靜下來,其中一個就問另一個:“你說你發現她有靈力,是真的嗎?”


    那魔修說:“我也不清楚啊,我沒仔細留心,但那種感覺是挺像的,本來以為能抓住好好盤問的。”


    “笑話,人家有靈力,還會被你抓住?”


    “不過我們剛剛追得那麽緊,也沒看有什麽靈力波動,她身影就沒了?”


    “確實奇怪,她靠近傳送陣,或許有什麽目的,我們這幾天加大人手看著。”


    確實,假若道修能用靈力,那可是大事,他們幾個不肯定,怕貿然上報,反而引起城主不滿而受罰,總該找到證據。


    要真見到道修用靈力,總比捕風捉影好。


    商量完畢,幾個魔修散了,他們不知道的是,有一種步法形成的陣,幾乎不需要靈力,也能輕鬆甩開他們,當然,越是不需要靈力的陣與術,越需要施者強悍的掌控能力。


    回到客棧,蘇芝芝規劃。


    今晚出師不利,打草驚蛇,想必魔修防備加強,本來應該延後,但她在魔域城潛伏倒沒什麽,就怕魏岸那幾個沒有靈力能用的,又被抓走,待越久越危險。


    事不宜遲,她又去踩點兩次,摸清魔修換班規則,決定三日後的晚上行動。


    這就有一個問題,需要一個人引開魔修,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啟動傳送陣。


    但是,如果那個人不能及時抽身,他就錯失回去的機會,因為神之骨的特殊性,不能落入魔修手裏,蘇芝芝會帶上它,那傳送陣也會關閉,把他獨自留在魔域城。


    雖然骨鳥有能力能騷擾守備,但它要用到靈力,她不打算用它。


    蘇芝芝提出這個問題,剩下幾人麵麵相覷,沒人想冒險。


    魏岸站出來,說:“我來。”


    他確實有擔當,這個任務交給他,她會很放心。


    “三日後的子時,是守備換防最薄弱的時候,到時候,你先吸引走三個魔修,我去修葺陣法,記住,隻有一刻的時間。”


    蘇芝芝神情嚴肅:“一刻後,如果你沒回來,我們就先走。”


    魏岸點點頭。


    這個計劃雖然冒險,卻是當下唯一的選擇。


    三日後的夜裏,一切就緒,魏岸先引起那些魔修的注意。


    “站住!”魔修喊,追上去。


    蘇芝芝沒浪費時間,見情況可以,迅速從另一角過來,確定他們不會察覺到靈力的波動,開始用神之骨。


    小指骨頭漂浮在陣法上,一個宗門護宗大陣的利器,用在傳送陣上,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味。


    沒過一會兒,傳送陣如期修好。


    幾個道修很激動,他們受夠該死的魔域城,忙站到陣法裏,叫蘇芝芝:“師妹快點,那些魔修指不定會折回來。”


    這意思,竟是要拋下魏岸就走。


    這些人先前還仰賴魏岸庇護,如今,竟是不顧魏岸死活。


    蘇芝芝冷冷地說:“一刻。”


    其中一個道修想說什麽,另一個拉住他,才免一番口舌之爭。


    世間百態,偏生她總能看到最醜惡,這讓蘇芝芝不由想起一年多前,盧鈺與他帶的那一小隊。


    並非沒有好人,她告訴自己。


    眼下,看不過這些人的嘴臉,她側過身,抱著手臂,食指一下下點在胳膊上,開始計算時間。


    雖然她會等魏岸,不過一刻,不少但也不會多。


    時辰一點點流逝,等待的時間被放得無限長,就算一點風吹草動,都驚得那幾個道修害怕是不是有魔修過來。


    到最後,魏岸還是沒動靜。


    蘇芝芝點著胳膊的速度沒有慢,也沒有快,還有三十下,一刻鍾的時間就到了。


    她抬眼看向遠處,月色下,魔域城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氣,魏岸好像不會再回來。


    “我們快走吧,這都一刻鍾了,魏師兄該不會被抓住了吧!”


    “是啊,太冒險了。”


    蘇芝芝瞥那幾人一眼,忽然覺得好笑:“你們以為,我為什麽要帶你們一起走?”


    “為了同門情誼?”她略仰起頭,揚起的眼尾在此時有種利刃感,“你們想想,我和你們有同門情誼?”


    也不想想自己有什麽值得蘇芝芝幫顧的,明明靠的是魏岸的臉麵。


    幾人都啞住,不敢再說什麽。


    但蘇芝芝懟完他們,時間到頭了,隻剩最後三下。


    按照約定,她等滿了一刻鍾,確實不能再等。


    三、二、一。


    蘇芝芝回過頭,邁進陣法,即將啟動時,她想起魏岸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段時日來,他向來溫柔陽光的眼眸,多一層淡霧,掃到人身上,涼涼的,總給人一種他能掌握所有場麵的感覺。


    想起那日他突兀地出現,帶她逃過魔修的追查,這樣的人,會被沒什麽修為的魔修抓住?還是,隻是單純被絆住腳?


    不知道為何,蘇芝芝下意識信任他,他不會解決不了魔修。


    她還是想再等等他。


    驟然,不遠處傳來點動靜,蘇芝芝忙看過去,那跑過來的正是魏岸!可是,他身後竟然還跟著一群個魔修!


    老天,他上哪招惹這麽多魔修?


    而且,蘇芝芝能明顯感覺到,其中一個魔修或許本來修為不低,如今還能運用魔氣,就像元道還能有金丹的修為。


    見這一幕,晾誰心裏都會咯噔一聲,身後的道修急得不行:“快快快啟動陣法,那些魔修要追上來了!”


    蘇芝芝不再猶豫,準備撥動陣法。


    但她不會讓魏岸眼睜睜看他們離開,陣法啟動是有時間的,她測算魏岸的步調,隻要他按照這個速度跑過來,就能來得及……


    這關頭,魔修居然用術法,幾塊石板從土地下生長,攔在魏岸麵前,他必須跳過石板,被生生拖慢。


    來不及了。


    蘇芝芝心裏一緊,往前邁出一步,她傾身,伸出手:“快點!”


    她踮起腳尖,手臂繃直,天藍色的袖擺滑下來,露出她修長的手肘,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漂亮又耀眼,灼灼闖進人的世界。


    她在等他。


    魏岸忍不住眯起眼睛。


    他足下一用力,猛地躍起,抓住蘇芝芝的手,搭上手的下一刻,被她用力拉過去。


    瞬間,陣法啟動,光亮過後,他們幾人的身影不再在魔域城。


    蘇芝芝隻覺迎麵撲來一股淡淡的冷香,她還沒反應過來前,轉瞬即逝,她拉住魏岸後,因為力氣過大,踉蹌著後退,差點摔倒。


    魏岸扶住她的腰。


    他的手掌很寬,手心卻很涼,很快放手,問蘇芝芝:“沒事吧?”


    蘇芝芝搖搖頭。


    月色當空,所即之處,不再有淺淡的魔氣,而是近乎為無的靈力,這個傳送陣廢棄許久,是在一片草叢裏。


    幾個弟子興奮:“我們回來了!”


    撥開一人高的草,就能看到遠處有一個小宗門,或許是受靈力枯竭影響,模樣有些頹靡,連掛在門上的牌匾都掉了。


    不需要去看門上牌匾,魏岸如數家珍:“玉劍閣。”


    弟子跑過去翻過牌匾一看,果真是。


    魏岸說:“玉劍閣是離流雲宗三百裏的小宗門,仰賴流雲宗流露的資源而活,如今修真界處處缺靈力,或許已無人在此修煉。”


    三百裏,過去禦劍並不遠,但現在,如果光靠走路,可是要好幾天。


    蘇芝芝瞥那幾個弟子一眼,朝魏岸努努嘴:“你這幾個小跟班,剛剛真著急,總催我快開陣法。”


    她不想再幫背後等著插刀的道友。


    從看看的事便可看出,當初要不是魏岸率先發誓,他們說不準會用她有靈力的消息,謀取利益。


    蘇芝芝說完,那幾人麵色都很尷尬。


    魏岸似乎毫不在乎,他看他們一眼,淡淡地說:“你們走吧。”


    這是要散夥的意思,那幾人麵麵相覷,沒繼續說什麽,卻一句謝謝都沒有。


    蘇芝芝頗為感慨。


    她知道他們一起經曆許多,魏岸被夥伴背叛,心裏不會好受,但她沒安慰人的經驗,隻好以己度人,學骨鳥的調調:


    “不需要的感情去掉就好,不然留著這幾個拖後腿的,隻會給你帶來麻煩和威脅。人嘛,總會有瞎眼的時候。”


    瞎眼的時候?


    正如她自己曾經喜歡過辜廷?倒是和小白的說辭對上。


    魏岸眼角幾不可查一動。


    蘇芝芝要回家,她問魏岸:“魏家現在如何,你有了解麽?”


    魏岸搖頭:“我亦有兩年不曾回宗。”


    蘇芝芝點點頭,看著剛好從她袖子裏爬出來的骨鳥,問:“把我們兩個傳送到宗外附近,你這麽厲害,做得到吧?”


    骨鳥得意:“那是當然。”


    流雲宗到底是大宗門,即使遭此大變故,不至於像魔域城、玉劍閣變得毫無人煙,大門口修士出入,頗為繁忙。


    蘇芝芝的回來,引來兩三句“蘇家的靈石能不能拿出來分”之流,當然,過去他們隻有饞的份,現在也隻有饞的份,她半點不在乎這些言論。


    倒是有人真心為她回來而高興,正是魏遠。


    魏遠連說幾個好,又看到魏岸,猛地抱住魏岸,狂拍他的背部:“你這小子!安全回來了啊!可真是太好了!”


    魏岸臉上帶著笑。


    他額角和手背擰起一個疙瘩,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回到家,蘇芝芝就能光明正大使用靈力,因為她靈石多,別人不會發現異常。


    骨鳥鑽進在亮晶晶的靈石堆裏,不肯出來,蘇芝芝麵前溫著一壺酒,魏岸坐在她對麵,小口啜著溫酒。


    蘇芝芝道:“這次多虧魏師兄的神之骨,還有最後幫忙引走魔修,不知師兄想要什麽,朝星峰能給的,自然都會給。”


    魏岸撩起眼皮子。


    他看著她,又似乎不止看著她,隻說:“蘇師妹,我不想要東西,我想問蘇師妹一個要求。”


    所謂要求,總是變數。


    蘇芝芝放下酒杯,沒一口答應,問:“魏師兄想說的是?”


    魏岸雙手交疊,作了一揖,安靜了會兒,再抬頭時,聲音溫潤:


    “與我結為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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