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鴻臚寺少卿邵康牽針引線之前,祁崇就和懷風有了來往。


    楚家給虞懷風重金,要求懷風與他們一起給祁崇下一個套。哪裏曉得祁崇和虞懷風早就因為利益捆綁在了一起。


    漓地原本強大,幾十年前卻很快衰落下來,若非殤帝和建平帝無能,淩朝早就吞沒了漓地。與荒涼貧瘠的西夏不同,漓地沃野千裏,十分富庶,如果可以奪取,必將增強淩朝國力。


    但眼下漓地兩王共治,短時間內國力大大增強。淩朝內憂外患不斷,建平帝為人自私且平庸,別說對外出征,就連保住本國太平也不容易。


    懷風今年十八歲,比祁崇年長四歲,但麵對祁崇時,他絲毫不敢露出半分輕視。兩人商談至傍晚,等太陽落山了,懷風喝了一口清茶,唇角上挑:“小王也該回去了,這個時間點,火應該燒到了小王的手下身上。”


    祁崇抬眸:“你沒有住在這裏?”


    懷風笑著道:“秦王眼線眾多,小王不願被他人窺視。”


    裏麵,明臻翻了一個身,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殿下。”


    虞懷風偏頭:“裏麵是誰?聽著聲音,倒像是小孩子。”


    祁崇麵色冷了幾分。


    虞懷風知曉這大概是秦王隱私,隻是一笑,並沒有再問什麽。


    他正站了起來,現在就要告辭,祁崇起來相送。


    明臻已經從床上跳下來,直接繞過了彎下腰伸開雙手要抱她的李福,晃晃悠悠的跑到祁崇跟前,想要祁崇抱她起來:“阿臻做了噩夢。”


    李福伸手伸了個寂寞,抬手摸摸鼻子。


    咳,明姑娘不是一般的粘著秦王,醒來找,睡前找,簡直把秦王當成了幹爹。


    明臻聲音還帶著哭腔,奶兮兮的樣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泛著些紅,手指抓了祁崇的衣物。


    虞懷風垂眸看了明臻一眼。


    明臻長得可愛,莫名的讓人產生好感,懷風問道:“這是皇室公主?”


    淩朝宮中的事情,虞懷風一個外人並不知曉,皇帝有多少公主,虞懷風也不知曉。


    李福順手將明臻抱了起來:“莫哭,等下就回去。回江王殿下,這是我們殿下最喜愛的妹妹。”


    反正虞懷風一個外人,李福瞎謅出一個公主來,對方也不知曉。


    明臻揉著眼睛去看虞懷風,虞懷風戴著一張狐狸麵具,湊到了她的眼前,四目相對,明臻覺得他麵具好看,忍不住抬手。


    懷風輕笑,身影變幻,眨眼間就到了一丈之外,明臻好奇的瞧著虞懷風,似乎也不理解,短短時間內,對方怎麽走了這麽遠。


    虞懷風笑著道:“公主,小王的麵具可不能亂碰。”


    祁崇並不喜歡旁人逗弄明臻,尤其是虞懷風這樣居心叵測的男人。


    他接過了明臻,掃了懷風一眼:“既然無事,江王便離開吧,孤不送了。”


    虞懷風道:“秦王,咱們有緣再聚。小公主,麵具不能贈你,這枚玉佩便贈你了。”


    門突然開了,虞懷風翩然離去。


    明臻的懷裏也多了一枚瑩綠的玉佩,玉佩上雕刻著苜蓿葉,中間一個“虞”字。


    明臻手握玉佩,低頭看了看,她不認得玉佩上的字,也不認得苜蓿葉,還沒有看片刻,手中玉佩已然消失。


    祁崇不喜明臻身上佩戴來路不明的男子的物品,他將玉佩給了李福:“賞你。”


    李福不用看玉的成色就知道這是珍品,他眉眼帶笑:“多謝殿下,謝明姑娘。”


    明臻也不在意一塊玉佩,這也不是什麽好玩兒的東西,她還在揉眼睛,祁崇對她道:“方才做了什麽夢?”


    經過這樁事情,明臻已經忘了,她搖搖頭:“不記得了。”


    見明臻一直揉眼,眼睛揉得泛紅,都起了血絲,祁崇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碰眼睛:“眼睛不舒服?不要再揉,回去讓大夫看看。”


    李福也跟著看了看,果真,醒來之後,明臻眼睛就有些微紅:“大概姑娘愛哭,平常哭多了,所以眼睛不大舒服。”


    祁崇認真瞧了瞧:“先回去。”


    在懷風和祁崇談話的時候,祁延的處罰也下來了。


    禁足一年,這一年裏,祁延隻能在他的住處整日讀書,其他地方都不能去。


    祁延的處罰不輕不重,楚貴妃卻遭了大罪,被降為了楚妃。


    皇後去世,一直都是楚貴妃管理後宮,後宮大小事情都要經過她的手,隻是缺了一個皇後的位份,其他方麵,楚貴妃的待遇都和皇後無異。


    施太後平時慈眉善目,這次出了事情,將楚貴妃叫了過去,狠狠敲打批評了一番。


    明臻回去後,李福趕緊叫了大夫過來,細細檢查一番,倒也沒有大礙。平常在王府被保護得太好,出去之後,大概手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之後又揉眼睛,所以眼睛不大舒服。


    用枸杞汁洗了洗眼睛,丫鬟們忙著煎藥。


    明臻懨懨的賴在祁崇的身邊,在他腿上趴著,十分乖巧又嬌弱的模樣。


    暗衛在下麵給祁崇傳達從宮裏聽來的消息。


    “楚家和皇帝都力保四皇子,說是四皇子不懂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個什麽錯,不過貪玩罷了。”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祁崇手中捏了一枚黑玉棋子,麵容淡漠,俊美冷顏上無任何表情。


    沐浴過後,祁崇僅著單薄白衣,少了威嚴的裝束,自身也無情緒,此時此刻的他,不過是名十四歲的翩翩美少年罷了。


    暗衛也為祁崇感到不平:“四皇子僅僅比您小兩天,您都帶兵打勝仗了,楚家居然好意思說他年紀小不懂事,皇帝這次確實有失公允。不過太後那邊又是一種態度。”


    “太後讓皇帝把貴妃貶為楚妃,並將楚妃手中金印收走,後宮事務讓賢妃和德妃、淑妃三人商議決策。說是貴妃沒有教好四皇子,四皇子走上歧途,都是她的錯。”


    “江王那邊呢?”


    “江王?”暗衛道,“隻能不了了之,放了江王的屬下回去。這件事情對外隻說四皇子和江王的屬下一起喝酒玩樂。”


    對方是客,江王是霽朝兩王之一,如今淩朝沒有精力打仗,皇帝自然不會挑起衝突。


    一切都在祁崇預料之中,他讓暗衛下去了。


    等人走了,房間重新安靜下來,李福這邊讓小太監將煎好的藥送來了。


    李福又添了些香料,龍涎香的氣息讓人覺得很安神。


    明臻趴在祁崇的腿上,委屈巴巴的道:“可不可以不喝藥?”


    “不可。”祁崇捏了她的後頸,將她抓起來,“坐好。”


    一口蜜兩口藥。


    李福在旁邊看著祁崇一口一口的喂明臻喝藥,也覺得這場景莫名詭異。


    就像看到冰山在寒冬臘月融化,看到雪花自六月午後落下。


    在明臻眼中,祁崇大概永遠都是這般高貴且淡漠。


    李福卻看過這人真實的麵目,知曉祁崇是如何幹脆利落的將叛軍的頭顱斬下,又是如何踏過屍山血海,走向輝煌的宮城。


    修羅戰神,未來天子,卻拿了帕子,一點一點擦拭一個小姑娘唇邊的藥汁。


    祁崇未展現給明臻的一麵,明臻自然不可能猜出。


    她不清楚自己眼前的少年以後會是何等強大的男人,會讓萬民敬仰,讓周邊小國俯首稱臣。也讓自己,陷入幸運和不幸之中。


    喝了半碗藥,吃了幾勺蜂蜜,明臻便不願意再吃了。


    “殿下幫我喝了吧。”明臻低頭,手指對著戳戳戳,聲音嬌滴滴,撒嬌似的,“阿臻喝不下。”


    “胡鬧。”


    明臻咬了咬唇。


    祁崇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先吃一勺蜜,之後再喝藥。”


    明臻喂了蜜,不情不願的全部喝完苦澀的藥汁,之後,祁崇喂她幾口茶水:“回去睡吧。”


    明臻睡不著,像隻小兔子一般坐在祁崇身邊:“不,阿臻要陪殿下。”


    祁崇道:“孤很晚才睡,你確定要陪著?”


    明臻點頭。


    不出半個時辰,明臻栽到了祁崇的懷裏,眼睛早就合上了。


    祁崇腿上一片溫軟,手中的朱筆按在宣紙上,一團朱色暈開。


    他本孤單一人,冷情冷性,縱使權勢滔天,將來坐擁江山,也免不了孤家寡人。年少時期,祁崇便想好了自己這一生要走的路。


    明臻實屬意外。也罷,若他做了帝王,便許明臻公主之位。


    明臻在說夢話,祁崇忍不住去聽這小丫頭在說什麽,結果,她還是念叨著小兔子。


    已經六歲了,明臻的心智卻不見長。


    祁崇抬手捏了捏明臻的鼻梁,將人交給了李福,讓李福抱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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