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冷汗的阮落,對裴不度說了腦海中那個聲音。“哥,明天太子那邊也一定會有準備。”


    明天的變數實在太多。身為太子傀儡的阮落現在隻是被夢浮生所支配,明天還不知道是什麽狀況。


    那個和他們一起隱藏在六世書中持器人,至今沒有絲毫線索。


    最大的變數就是太子府一戰中,生門到底能不能出現……


    第二天,阿玉給阮落捧來衣服。柔軟的上好錦緞依然是雪白色,上麵卻用金線繡出了雲樣紋理,盤桓在衣袖之間,素淨中帶著華美。平時一直垂散的烏發,此時也用金冠束了起來。那張如玉雕刻的小臉毫無遮蓋地完全呈出來,更顯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因為喬晉的交待,阮落還把他送的玉佩係在了腰上。當阮落步出院門,登上喬晉的車輦時,喬晉那雙眼睛如同勾子一樣,掛在了阮落的臉上。與阮落一起上車的,還有那隻狼王。他在阮落身邊臥下後,就把頭枕在阮落腿上,懶洋洋地進入了淺眠。


    喬晉在演武場上看過這隻狼對那些凶獸的威懾力。而且他至今都不明白這隻狼靠什麽來領導那些畜生。他不用任何攻擊,甚至不用嘶吼,那些凶獸不僅乖乖臣服,還能領會他的意思。


    再有一個時辰,他將迎來此生最重要一役。而這隻狼是絕對主力。是以他雖然心頭不悅,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再想到這場戰役一結束,這隻銀狼就會毒發身亡,喬晉唇角一挑,就寬容了。


    跟在車輦後麵的是由侍衛隊押送的十二輛馬車。上麵有十二個箱子,是送給太子的新婚大禮。但阮落知道這十二個箱子裏麵關著的都是犬舍那些惡獸。與此同時,喬晉的侍衛隊也潛伏在太子府四周。隻等一聲令下,裏應外合,衝進太子府中,一舉消滅太子一黨。


    不過戌時,夜色下的太子府張燈結彩,紅綢高掛。紅燈籠猶如一朵朵盛開的火花,從太子府大門一直沿綿出很遠,連夜色都被渲染出一片喜慶的氛圍。


    下了車輦,阮落與他哥分頭行動。他隨著喬晉去賀禮,他哥則留下來,和薑觀海一起。


    阮落隨喬晉從府門進去。穿過迎客殿,到達魚躍殿前花園。此時已是賓客滿堂,彩燈高掛。太子大婚,幾乎來了滿朝文臣。阮落發現一些賓客腰裏係著避開惡獸攻擊的香囊,這就是喬晉的人。


    喬晉是要在這裏把太子一黨一網打盡。


    隻是喬學備也不會讓他如願。這個大婚就是個戰場。


    但阮落對此隻放了二分注意力。他的目光在賓客身上一一打量,這裏麵誰才是六世書的施術人?


    生門到底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會出現?


    賓客見到喬晉與阮落,自動讓出一條路。喬學備身著大紅禮服立在花園中,向這邊看來。喬晉領著阮落,向喬學備走過去。


    “三弟,你過來了。”喬學備溫厚有禮,看向阮落,“這位公子是誰,出落得好生標致,也與我介紹介紹,”


    喬晉搖搖手中的扇子:“以後要迎娶的家眷。”


    “那我就等著喝三弟的喜酒。”喬學備說,“隻是這位公子和我的一個奴仆長得好生相似。隻是三年前他失蹤後,便不知去向。”


    喬晉臉色沉了下來。


    阮落隻是低眉淺笑。兩人都心知肚明,卻還在相互考驗對方的演技。


    正在這時,薑觀海急步過來,向喬晉匯報說太子護衛隊把十二個箱子攔在了迎客殿裏。


    喬晉:“大哥,我送的禮物你這是不待見?”


    “那些箱子裏是什麽?”喬學備問阮落。


    阮落回答:“一箱南海珍珠,三箱蘇杭綢緞,一箱白銀,兩箱玉器,聽聞太子妃善音律,還備有一張焦尾琴……”


    阮落如數家珍報給喬學備聽。


    喬學備一笑:“這都趕得上我下的聘禮了,隻是所有禮物都先放在迎客殿登記,倒不是對三弟例外。”


    喬晉也不在強求。這都是在計劃之中。而且,那些畜生尖嘴利牙,迅速極快,放在那裏都不成問題。


    由鑾儀隊護著的八抬彩轎,從正門裏而進,四下一片喝彩。大紅燈籠的搖曳中,頭頂蓋頭的太子妃從轎子裏被扶了下來。


    婚禮按照流程進行……


    太子與新娘牽著紮著紅花的紅綢,從前花園中穿行而過。兩側觀禮的賓客與女眷向他們拋灑鮮花。花園中一樹樹海棠微熏的香氣,躍魚殿中的佳肴美酒,以及絲竹管弦之樂,風中搖晃的燈籠把這個架空背景的太子婚禮氣氛營造的浪漫綺麗。


    晚風吹過,撩起新娘的蓋頭,露出小巧清秀的下巴,讓人猜想她定是國色天香之姿。


    這時,喬晉對阮落耳語,“事後,這女人交給你發落,可好。”


    “謝謝殿下。”阮落卻抬頭向夜空看去。


    此時,夜空中忽然劃過一個嘹亮的聲音,縱然是嘈雜的大婚現場,依然清晰可聞。整個夜空都像是被這個聲音劃破。伴隨著這道聲音,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天而降。


    這場戰爭就這樣毫無懸念地爆發了。太子那邊也早有準備,隱藏在暗處的侍衛已舉起弩,一時間如同密雨一樣射向天空。隻是那道陰影已垂下來,如雲一般的的翅膀,從賓客的頭頂上滑過時,伴隨著驚呼與慘叫,賓客已倒地一片。那是一隻巨雕。


    而太子已拉著新娘的手,迅速地進了魚躍殿,關閉上大門。花園前後大門都緊閉。他們像是處在一個籠中。


    “放天網!”一個聲音在夜空中大叫道。


    一道天幕般的白色大網從上空拉開,把花園如同籠子一樣封死。跟著巨雕而來,十幾隻飛在夜空中的鳥類,被隔絕在網外麵。他們在網外一次次突破,但不知道那些網是什麽做成的,鳥類的利喙尖爪,竟無法撕開。


    幾隻瘋犬從牆頭躍了下來,卻落入了那道柔軟卻結實的網裏,狂吠著,卻無可奈何。


    隻是一開始撲進來的那隻巨雕,撲打著翅膀,襲擊一片。太子侍衛隊的弓弩對著又是一陣急射。


    喬晉拉著阮落躲在了一處假山後麵,擰著眉毛看著外麵的局勢。


    “上火雲。”一個聲音高聲響起。


    手持火箭的侍衛把目標對向天網上空的鷹鳥,以及落入網中的惡犬。無數隻火箭飛出。


    隻是這些鳥類都是開了智,知道躲閃,呼地四下而散,隻有那些瘋犬,陷在網中,躲閃不及,全身著火,熊熊燃燒起來。


    花園前麵的迎客殿後門外擂鼓般的聲音,外麵應該是是薑觀海正在帶著那群猛獸,想從正門裏進攻。


    但這邊也被守得十分嚴實。阮落也發現這些門都經過特殘加工,門框泛著金屬的光澤。再加上幾十個侍衛在後麵死死抵住,鐵門發出巨大的震動聲,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攻克。


    又一片驚呼響起。從天網的縫隙中,掉下一些東西,有的直接咬上了人的脖子,隨即當場斃命。有的則鑽進了衣服,讓人嚇得下四逃竄。是一些蟒蛇從網中落了進來。


    那些蛇遊走急快,因為有智慧,知道襲擊目標是手持弓弩的侍衛。本來已開始安定的局麵,再次動蕩起來。現場一片哀嚎之聲。


    “灑蟲藥!”一排由盾甲掩護著的士兵,向空中揚起如雪般的粉末,被夜風一吹,如霧般擴散開。這些驅蟲藥一時間在空氣中飄蕩,散發著嗆人的味道,連喬晉都掩起了鼻子。


    這些藥的效果也十分顯著。那些青的,黃的,白的毒蛇吐著信子,開始向四外遊動,想要避開這藥的氣息。


    阮落對這個戰事兩不關心。隻是雖然這些人不過是npc,他也不想看到太多傷亡。就是現在這個局麵還真不好控製。喬學備準備相當充分。那些惡獸都被攔在外麵,太子府一時半會兒無法攻入。隻是戰況如此膠著,生門就沒有機會出現。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躍上了牆頭。白而大的月亮下,一隻如同落了白霜的狼站在牆頭。


    同時,伏在暗處的侍衛向銀狼舉起了弓弩。萬箭齊發。但那隻狼不退反進,躍向罩在空中的那個天網中,但他並沒有像之前那些惡犬一樣,落入陷井。他的身形輕巧地落了下來,隨著他的下落,那道柔韌卻又結實無比的天網,跟著塌落。


    天網如被利刃一般割開一個巨大的裂口。十幾隻惡犬跟著從牆頭一躍而下,撲向守在門後的侍衛。門後的力量一下子被削散,堅守的大門跟著轟然打開。以黑熊為首,十幾隻大型獸類吼叫著,躍了進來,把守口的侍衛撲倒在地。


    後麵跟著的則是薑觀海一眾人馬。


    喬晉鬆了口氣,正要對阮落說什麽。阮落已從假山後麵奔了出來。那隻銀狼也第一時間向阮落這邊縱躍而來。


    平衡被打破,現在已是一邊倒的趨勢。在這些嘶吼聲,鮮血飛濺中,銀狼隻是守在阮落身後,抖抖毛皮,絲毫沒有參與進來。一個侍衛在阮落麵前倒下,如果細看,他的喉嚨已被撕裂,鮮血直湧。


    雖然是npc……阮落看向他哥。


    他哥懶懶地回看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銀狼抖了抖如霜般的皮毛,在大月亮底下,發出一聲長嘯。那些野獸的進擊策略立即做了改變。避開了要害,隻對侍衛腕部與腿腳進攻,讓其喪失戰鬥力。迎客殿的後花園已是一片狼籍。沒有配帶香囊的太子黨被無差別攻擊,而躲在假山下,花叢裏,帶著香囊的三皇子黨,則一邊發抖,一邊慶幸自己站對了隊伍。


    喬晉,阮落與薑觀海來到躍魚殿的大門前。這裏是太子日常處理公務的地方。現在,他與太子妃就躲在這裏。喬晉興奮得有些發抖。隻差最後一步,他就得到了全天下。


    薑觀海領著侍衛隊抱著圓木撞著門。


    夜色濃厚,空氣血腥,這一刻,天上連星子都被烏雲遮蓋。


    阮落再次看向上空,生門什麽才會出現?


    他想起來之前,曾問過裴不度,生門一般會出現的時機。


    裴不度又說:明天一戰,會有變故。在我們有傷亡的時候,生門就會出來。


    阮落怔怔的。


    裴不度的意思是,他與他哥兩人必定會出現變故的情況下,生門才會出現。


    六世書不過是殺人利器。


    隻是,這變故是什麽?


    在一聲吆喝聲中,躍魚殿的大門被轟然撞開。銀狼先一步邁進,喬晉與阮落跟著邁進大殿。


    大殿盡頭,太子喬學備筆直地站著,他身邊是自己的新娘,一身紅色嫁衣,頭蓋已取了下來,果然是國色天香,儀態萬方。他們身邊隻有十幾個侍衛,麵對一湧而入的狼虎之眾,持著長予,做出嚴整以待的樣子,也隻是虛張聲勢。


    喬晉臉上浮現的笑意,扭頭對阮諾說,“這是你做的最正確的事,選擇了我,而不是他。”


    “大哥,放下武器,我給你一條活路。”喬晉遙遙地說。


    “三弟。你怎麽可能會放過我。如果我過去,你會立即砍掉我的頭。”喬學備說。


    喬晉撲哧笑了起來。喬學備說得完全沒錯。他不會允許喬學備活在他身邊。


    就像他也不會允許那隻銀狼活過明天一樣。


    過了今晚,所有讓他討厭的人與畜生都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天下是他的,阿月是他的。喬晉從心底笑了起來。


    “阿月,你過來。”喬學備忽然衝阮落說。


    喬晉的臉色陰了下來。


    但阮落隻是靜靜地站著,並沒有動。


    “真喜歡上我三弟了,不聽話了?”喬學備說。


    喬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找死。”


    喬晉就要命令薑觀海帶著這些畜生過去,給喬學備最後一攻,但他忽然皺了皺眉毛,他覺得自己有些站不穩,身體不由跟著一晃。接著,薑觀海與阮落也有些站立不穩的樣子。


    喬晉這才發現,整個地麵都在震動。本來是燈火通明的大殿忽然暗了下來。大殿那頭的喬學備與新娘,和他們的距離一下子,像是隔得很遠。四下的擺設都不一樣起來。


    阮落也發現整個大殿的環境像是跟著發生了空間扭曲一樣,變得廣闊而黑暗。頭頂也不再是大殿的穹頂,而是一片烏暗暗的氣體,像是暗黑的天頂。


    而腳下的晃動也越來越劇烈。阮落就要跌倒時,他的手扶上一個人。裴不度現出身形,抓住了他的胳膊。喬晉蹲了下來,身後的畜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在地麵的震蕩中,嚎叫著。


    “這人是誰?”喬晉瞪大了眼睛。他以為裴不度是從這異世界裏出來。


    “那晚的刺客。”薑觀海回答。


    喬晉又驚又怒,但現在他也沒多餘的精力來追究阮落。眼前的世界太過詭異,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麵前晃動的地麵慢慢地向上冒出,像山坡一樣,攏了起來。地麵越攏越高,是一些亂石與泥土。但在這些石泥中,卻翻出一些殘肢,與瞪著眼睛,張著大嘴的人頭。


    這個不斷向上攏起的高地,現在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塚。


    而腳邊則像是流淌著一道血河。太子與他的愛妃在血河的另一邊。


    現在,他們已不在魚躍殿,而是處在一個異世界。


    這就是裴不度所說的變數?


    “這是什麽?這是怎麽回事?”喬晉也傻眼了。沒有人回答他。


    地麵停止了向上攏起。但有個巨物,從這座同屍塚的高台上站了起來。身材高大,披著一身濃密的黑毛,似人似怪,正是山埋。


    “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這兒?”喬晉抬頭,衝著山埋厲聲問。


    他從沒有想到那個被鎖著的看不起眼的東西,真正麵目如此恐懼,如此強悍,有著對他們絕對的主宰力量。


    阮落與喬晉感覺一樣,他想不到這才是真正山埋的力量。絕對強大,絕對邪惡。


    那些豺狼虎豹本來就是依靠山埋的丹藥才開了智,現在根本連腿都邁不出去。


    隻有那隻黑熊似乎無比惱怒,靠近土塚,揮起利爪。隻是從土塚裏伸出一隻殘肢,一下子捏住黑熊的腦袋,如同捏碎一枚雞蛋一樣,腦漿崩裂。幾隻跟過去的惡犬,則被幾個大張嘴的人頭,咬食住,骨頭被咬得哢哢作響。


    喬晉遍體生涼。


    “裴不度,我們又見麵了。”山埋那微妙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在這個異樣的鄰域裏,如同一個真正主宰的神,“我要感謝你那天揭下了天道陣眼那道符,否則,我從那裏出來,還得多花幾天。”


    阮落仰。這就是……變數。


    喬晉身體晃了晃,衝著薑觀海吼道:“給我衝上去,殺了他。”


    薑觀海木然片刻,轉過臉對阮落說,“我今天會死在這裏,你以後會記得我的名字嗎?”


    “記得。”阮落臉色蒼白地說。


    阮落曾懷疑過薑觀海是六世書的主人,但現在看來,他不過是個覺醒的npc。


    在不同的故事中扮演各種角色。但大概每個角色都逃不過死亡的命運,所以,他才會有著“死過很多次”的感覺。


    薑觀海帶著十幾個侍衛向土塚攀登,一邊用勾子勾住那些肢體,一邊往上爬。隻是不斷從土裏出現的殘肢把這些侍衛拉了進去,又有張著嘴的人頭去咬食他們的血骨。


    一時間都是咀嚼之聲。吃掉身體的侍衛,腦袋也嵌進了土裏,又去拉吃後麵上來的侍衛。侍衛大聲叫著,從上麵跳了下來。


    麵對不可知的超自然力量,他們寧願選擇被喬晉喂狗。


    “裴不度,你那個誰?叫阿月的,太子把他獻祭給了我,我助他得到天下。”山埋發出與他巨大的身材,與醜陋的麵容不相襯的笑聲。


    這就是生門出現時,必要的傷亡嗎……


    “什麽獻祭,你想要什麽,我也可以給你。”喬晉衝著上麵大吼。


    “阿月,現在來完成你最後的使命,把你自己獻給神。”那邊的喬學備說著,伸出雙手。在他的手指間,垂下無數條線繩。


    他的手指一勾動,阮落覺得五髒六腑都在被牽動一樣。嘴一張,一口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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