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觀海把阮落帶出去的時候,那隻如影隨形,無時無刻不黏在他身邊的那隻雪狼,卻不見了蹤影。


    薑觀海看著阮落纖細的脖子:“如果想少受些苦,別掙紮。”


    阮落果然一動沒動。


    阮落的眼睛被一塊黑布蒙上後,就推進了一輛馬車。因為過分配合,他甚至沒有被捆綁。


    大約行駛了兩個小時,阮落被推了下來。兩個人攜著他的胳膊,把他帶進了一個地方。在黑暗中走了大約十分鍾,眼上的黑布被拿了下來。


    阮落已置身於一座地牢。四下很黑,隻在牆上燃著幾枝火把。地牢裏關著的一些人,都是十來歲的年輕男女。有的還是衣服整齊,但一臉惶恐,有的則破碎不堪,縮在一角,顫顫發抖。


    阮落知道自己受到了特殊待遇,他被單獨關在了一座牢房。他麵前站著的是依然是表情木然的薑觀海。


    “這是哪兒?”阮落問。


    薑觀海沒有回答,隻是說:“你先在這兒待一段時間,晚些時候我來接你。”


    阮落一愣。


    “那隻狼呢?”薑觀海問。


    阮落說,“大約自己覓食去了。”


    薑觀海看了阮落幾眼,轉身而去。


    沒過多久,兩個壯漢過來,把旁邊的牢籠打開,就要去拖裏麵的人。那個女孩不過十四、五歲,手抓著牢籠的鐵柵欄,直哭。但兩名壯漢輕而易舉地把她從鐵欄杆上扯了下來,就要往外拖。


    “等一下,讓我代替她去。”阮落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兩個壯漢往他這兒瞟了過來,其中一個人說道,“還要等上三天輪才到你。”


    “早幾天晚幾天有什麽區別。難道我不能代替她。”


    兩個壯漢看看哭得一塌糊塗的女孩,又看看幹幹淨淨的阮落,對視一眼,低聲商量了兩句,放下了女孩。


    阮落跟在兩名壯漢身後,拐進一個甬道。不到兩分鍾的路程後,到達一個四四方方的地方,四下沒有任何東西,正中間隻有一方水池。


    沒等阮落再觀察,兩人已把阮落扛了進來,向水池裏扔了進去。阮落會水,就要踩水起來,卻發現池中的水有暗流,不停的往一個方向旋轉。阮落整個身體都被卷了進去,被推進了另一道閘門。但並沒有多長時間,阮落現次被水流推出水麵。阮落浮出身體,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他已從那道水閘一樣的位置,到達另一個地方。這個水池水很淺,還沒到腰際。阮落站了起來,四下打量。這裏也如同個地牢,隻是壁上鑲著些明珠,發出幽幽暗暗的光線。


    讓阮落觸目驚心的是,四麵牆,頭頂與地板都貼滿了密密匝匝,黃底紅字的符籙。如同一個符籙的盒子。


    由此判斷,這裏囚禁著的一定不是平常的妖邪。


    就在這時,阮落聽到響動。是鐵鎖拖動的嘩啦嘩啦的金屬聲音。


    阮落視線跟了過去,差點再次坐回水裏。盒子的一角,鎖著的東西現出了身形。


    他人形人臉,身材魁梧,裸露的上半身叢生著黑色的毛發,一部分毛發延續到下頜,明明是張人臉,頭上長著一對犄角。


    在他的腳下,踩著兩個赤身露體的人。不知男女,卻發出痛苦卻歡愉的聲音。


    那雙像是燃燒著邪火的眼睛看向阮落,“新來的,過來。”


    這個魔物如此醜陋,聲音卻意外的飄渺甜蜜。如果不看容顏,隻聽聲音,可能會自動腦補出一個溫柔的絕色小哥哥。


    “過來,我會給你與仙與死的快樂。”魔物說著一動,鐵鏈也跟著晃動。上麵隱隱浮動出紅色的光。


    見阮落沒動,魔物站了起來。阮落更是震驚,他足足有三米,如同半截鐵塔。


    他向阮落走近幾步。


    阮落注意到,幾道鐵鎖從他的肩胛骨穿了過去,在鐵鎖晃動間,上麵流動著的是紅色是些符籙。


    看來是這一屋的符籙與鐵鎖,才把他牢牢地困在這裏。


    “你叫什麽名字?”魔物問。


    “阿月。”阮落回答。


    “我特別中意你,過來。”這個聲音充滿了蠱惑之意。阮落竟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向這個魔物走過去。


    阮落急了,就在這時,他的胳膊被人拉住。同時他的腰被輕輕攬住。


    “哥。”阮落不用回頭,


    知道是他哥已追蹤了過來。


    裴不度去看阮落那張發白的小臉。


    “沒嚇哭?”裴不度低聲問。


    阮落搖頭。他知道裴不度不會跟丟自己,所以才敢如此深入虎穴,即便對著這個魔物,居然也沒有過多害怕。


    阮落剛要問他哥,這裏禁困的是個什麽東西。


    這個魔物卻忽然縱聲大笑。


    他肩上的幾道鎖鏈更加發紅,如同鍛煉中的烙鐵一樣。


    “我看到了誰?這不是裴不度?哈哈哈哈……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碰到你。”


    阮落猛地看向他哥。那雙烏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什麽神情。


    裴不度這才把目光移向那隻魔物,那雙漂亮的眼睛依然無情無緒,隻是淡淡地說,“原來你被關在了六世書裏。”


    “裴不度,好久不見。我以為你早已魂飛魄散。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你。”魔物興奮異常。


    “裴不度,這次你又是被誰弄進來的?不會又是天道吧?給我解開這些天道的符印,我助你離開六世書。以我兩聯手的力量,直接毀掉這個法器。不用你在這裏麵去找生門……”人獸因為過於興奮,說話喘著氣,“等我們出去之後,就又是我們的天下了。”


    做到後麵這個魔物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裴不度,快給我解開這些封印。”


    “那個三皇子那些動物,都是你弄的?”裴不度像是沒聽到他絮絮叨叨這些話,隻是問自己關心的問題。


    這個魔物似乎不滿裴不度忽然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回答。


    “他找到了這個地方,跟我做了筆交易。他給我提供美人,我就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天下……可笑這些傻子不知道自己是不存在的,是別人寫出來的人物,還為些虛名掙得你死我活。”


    裴不度轉頭問阮落,“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阮落心裏亂糟糟的。


    現在他已知道喬晉的秘密武器就是這個魔物,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哥。


    阮落搖搖頭。


    魔物這才注意到:“這人是誰?他是你的人?”


    “那我們走。”裴不度說。


    魔物一愣,幾步就奔了過來,隻是肩胛上的鐵鏈把他死死的固定在一個範圍。


    他把鐵鏈拉得錚錚作響。


    “裴不度,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恨天道?你忘了我們當年怎麽馳騁天下,讓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正道人士弄得人仰馬翻?”魔物叫道。


    果然正準備離開的裴不度站定,悠悠道,“你不說,我還忘了。”


    說著裴不度抬起手,淩空在那幾道鐵鏈上又添加了幾道符,“你再采多少人的精血,也不能從這裏出去。”


    “裴不度,你幹什麽?這男子是誰?是他讓你變成這樣的?你放我出去,隻有我才能幫你。”


    裴不度如若未聞,攬著阮落躍入了水中。


    兩人再次回到牢房。裴不度用了個符咒,阮落渾身上下濕淋淋的衣服與頭發,瞬間便幹幹爽爽。


    如果在日常,阮落大概會感慨,他哥能用這樣符咒,平時為什麽還要讓自己給他用吹風機吹頭發。隻是,現在腦子裏被裝得滿滿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隻是看著裴不度。


    “我和他不是一起的。”裴不度柔聲說。


    “嗯。”阮落選擇相信他哥。


    同時心裏在想,可能哪一天,他哥就會主動對他說出以前的過往。


    “哥,這個怪物是什麽來曆,為什麽會困在這裏?”阮落問。


    這個魔物顯然不是六世書這些npc。他與自己和裴不度一樣,被困在這裏。


    但他不僅被困在這個法器中,還被嚴防死守,被無數道符籙封印著。


    如果沒有外力,看來生生世世都不能從這裏逃脫出去。


    “以前,在各個修行界都有自己的領域與境,各不相擾。但會有些不安份守已的人、魔、妖,不甘心待在自己的領域,出現在其他地方出現。剛才被封印的就是其中一個。”


    “他叫山埋。據說是一位魔修的修士,和一隻千年精獸所生之子。生下來之後,修士被師門上下追殺,便把此子便活埋在山中,隻是沒想到此子非但沒死,反而自己破土而出。因為怨念極大,以嬰兒之態墮入魔道。”


    裴不度伸出手撩了一把阮落的頭發,確認都幹透了,才又鬆開。


    “此子長大後,嗜血成性,又喜愛年輕貌美之人,會采血補氣。他讓喬晉弄這些年輕男女,是想增補自己的力量,解開自己的封印。”


    阮落隻是看著他哥。並沒有問他哥怎麽認識的山埋。


    “我們得快些發現生門。生門出現的最大可能,就是喬晉攻打太子府的時候。我們可以讓這個劇情提前發生。”


    一直悠然的裴不度,似乎已經不願意在六世書中待下去了。


    阮落輕聲說,“哥,我保證喬晉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到這裏。你記得原故事中,阿玉誣陷阿月和人私通,喬晉把他鞭打三十,關禁閉嗎。在那個劇情之後,兩人互訴了衷腸,表白了愛情。”


    “現在,因為阿玉被我們掌握了把柄,大概率不會再發生這個劇情,所以必定會有別的故事來代替……這個劇情,可能就是現在。我現在幾乎是處在同樣的處境。”阮落說,“接下來,喬晉肯定會找過來。我們可以在這裏推進故事進程。”


    阮落那雙烏黑卻清澈見底的眼睛,凝視著裴不度,和以前沒任任何區別。


    山埋的話在他心裏似乎也沒有掀起一絲一毫波瀾,裴不度在他心裏還是最信任的哥。


    裴不度一瞬間,想去吻阮落。


    “哥,喬晉來了。”阮落說。


    地牢的盡頭出現幾點光芒。搖搖晃晃。隨著光點靠近,可以看出是幾盞宮燈。


    接著,喬晉陰沉沉地出現在牢房。他旁邊是薑觀海。


    阮落莫名想到微博上“夫人後悔了嗎?”這個段子,心裏居然有些滑稽。


    喬晉那張陰沉沉的臉,看著阮落不知道不在想什麽。


    那個莫名失蹤的銀狼,現在又出現在這裏。懶懶地枕著阮落的腿,愛看不看的往這邊瞄了一眼。


    陰沉的喬晉沒有說話。


    不過,當他一出現在地牢,阮落就已確定後麵的劇情發展了。


    “殿下,你到這裏有何貴幹?”阮落率先打開僵局。


    “你助我攻下太子府。我給你解除奴籍。為你家平反。”喬晉生硬地說。


    做出的這點讓步,讓他已經十分勉為其難。


    阮落不語,手輕輕撫進雪狼的毛皮中。


    兩人僵持著。


    喬晉覺得自己做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得到卻是如同空氣般的沉默不語,心中的怨氣漸漸升騰。


    “你若不允,我就把你像他們一樣,任人□□。”喬晉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殿下,你有心嗎?”阮落問。


    “把他推下去。”喬晉對薑觀海說。


    薑觀海看了喬晉一眼。


    “還不快去。”喬晉怒道。


    阮落跟著薑觀海在甬道裏行走。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走在這裏了。他哥挨挨擦擦跟在他的身邊。


    那雙狹長的漂亮眼睛時不時地晲他兩眼。


    好像在說,劇情真的會按你想的那樣發展?


    阮落則用眼睛回答:大差不差。


    阮落走得並不快。薑觀海也不急,沒有催促他。


    隻是不到兩分鍾的路程,走得再慢也走到了盡頭。


    幾個人立在這個水池邊。


    阮落看著水池問薑觀海:“從這裏跳下去嗎?”


    “等等。”薑觀海攔住阮落。


    有個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裏響起。所有人都看向那邊。喬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喬晉奔了過來,一把抓住阮落,“我喜歡你。你助我攻下太子府,我封你為皇後。這樣行不行。”


    阮落睫毛一垂,淚水滾了下來,“殿下。”


    ……論一個演員的職業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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