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預想到,遲到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甚至他可能還得額外翹掉一上午的課。


    摩恩想到這裏隻感覺全身的力氣又被抽走了三分,他咬著牙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辛。


    貧民教習所離此地不遠,再穿過兩條巷子就到了,摩恩站在原地能隱約看見那個特殊的校園高聳起來的圍牆。


    它已經是相對來講最近的一個“可求助場所”。


    摩恩決定把維萊德送回他的學校,那裏的老師一定會幫助他們這位可憐的重傷學子。


    同時他還要揭露剛剛發生那場暴行,但願不會因此惹上什麽麻煩。


    巷子深處的環境很糟糕,連空氣都濕噠噠的。


    摩恩有好幾腳都不小心踩在了滑膩的青苔以及粘稠的汙泥上,險些摔倒。


    他之前從來沒有來過這附近,盡管上學必經這條街區,但是他一直以來隻看過大路上沿途的風景。


    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暗無天光的地方。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摩恩覺得自己的肩膀酸痛得好像快要就地分解了。


    他一邊深呼吸一邊不斷給自己打氣,眼看著就要到了,他與目的地之間隻剩下幾步的距離。


    貧民教習所的牌子高高懸掛在灰色的圍牆之上,一道巨大的生了鏽的鐵門隔斷了此地與外界的聯係。


    冷酷、刻板、莊嚴。


    這是摩恩對這所學校的全部印象,他不能窺見其內部的模樣,一切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他隻能憑借想象揣測裏麵和他自己的校園恐怕很不一樣。


    他不敢耽擱,克服了內心的不適,分出一隻手猛烈拍打起了鐵門,同時大聲地呐喊著:“您好,有人嗎?這裏的學生受傷了,我們尋求幫助!”


    不知道喊了幾聲,他拍得手掌都麻木了時,鐵門背後才響起了一個逼近著的腳步聲。


    摩恩看到了門上殘留的血點,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擦傷的手掌又滲出血來了。


    “什麽人?”


    厚重的鐵門被拉開,但是裏麵竟然還有一層鐵網。


    一個滿臉胡子的健壯中年男人在後麵出現,他嚴肅地掃視著摩恩與維萊德,目光在維萊德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您認識他嗎?他是這裏的學生,剛剛被那群同樣在這裏就讀的壞孩子們打傷了,他需要救助……”


    “停!”男人不耐煩地打斷了摩恩,他皺著眉頭開口,“您搞錯了,維萊德早已被學校開除,他不歸我們管,請離開。”


    “可是他現在已經留了很多血,再拖下去會沒命的!”


    摩恩不敢相信自己做了白用功,他架著維萊德向前移動,還想再爭取一下,可那名男人已經開始側身推起了鐵門。


    “求求您救救他吧……”摩恩哀求道,但是男人漠然的眼神已經開始轉變為嫌惡。


    顯然不管說什麽都不能喚起他的同情。


    但摩恩還試圖掙紮:“我會付給您錢,比醫院更高!或者您來開出條件,我全部接受……”


    鐵門被關上的速度絲毫沒有因為摩恩的話語而變慢,直到門關得隻剩下一條細縫。


    摩恩都準備好收起絕望趕緊把人送到最近的醫院,可是那個男人又探出頭來。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用一種像是警告又像是規勸的語氣對摩恩說:“我勸您收起所有無用的善心,與他混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就像您這身衣服——”


    他的目光中帶有輕蔑,看向摩恩沾滿了泥的褲腳,冷哼了一聲:“精良的布料掉進泥潭裏,也逃不過被汙染的命運。維萊德是個惡魔,讓他因此死去才是功德。”


    說完不待摩恩回應,就“砰”得一聲將厚重的鐵門合上,扣上了鎖。


    “……”


    摩恩脫力地跪坐到地上,維萊德也跟著摔在了他身上。


    恐慌和自責湧上心頭,他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是趕緊彌補這個由於他自以為是的決策引起的錯誤,把維萊德送去醫院。


    但他好像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們看起來遇到了難題啊。”


    從天而降的這道聲音對於摩恩來講猶如天籟。


    他不敢置信地仰起頭,看見一名拉著裝滿稻草的小推車的黃發少年在他們麵前停下。


    “情況屬實糟糕呢,我猜你們得去一趟醫院。需要幫手嗎?”那名好心的“人間天使”口氣輕鬆道。


    摩恩幾乎要哭出來,他眼含希望地從地上爬起,重重地點下頭。


    ……


    少年和摩恩一人一個把手拉著推車前進,推車的稻草上方躺著昏迷的維萊德。


    “怎麽會這麽重啊,怪不得把你累成那樣。”大約走了十來米,他便忍不住抹了抹額上的汗珠,感歎著,“好家夥,上麵那位朋友真是深藏不露。”


    “謝謝你幫助我……”摩恩感激地說,“我是摩恩斯奎爾,你叫什麽名字,住在這附近嗎?我這周放學後一定專門去感謝你!”


    “斯奎爾?富貴人家呀。”少年的語氣自然,並無言下之意,“我叫尼爾,倒不用說什麽感謝不感謝的啦,舉手之勞罷了,反正我也要去這個方向呢。”


    摩恩把“尼爾”這個名字暗記於心,計劃著周末拜托管家帶他過來尋人,送上謝禮。


    “兄弟,我覺得咱們還是得調整一下。”尼爾氣喘籲籲地停下動作,“要麽先把稻草扔了減輕點負擔,咱們這個速度到了醫院怕是人都沒了。”


    “給你添麻煩了,抱歉。你真是個大好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了。”摩恩既感動又羞愧,他發自肺腑地稱讚尼爾,並在心中告訴自己下一次被珊娜老師布置作文時,一定要把這一感人的故事寫出來。


    他們倆讓推車定住,把上麵原有的稻草一捆捆搬離。


    “……什麽東西?”


    尼爾搬運的過程中似乎是碰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質感,他愣了一下,試探性地摸向維萊德的小腿。


    下一秒,他就把人家的褲子捋了上去。


    摩恩看到那些緊緊纏繞在維萊德腿上的“鐵包”後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之前不靠譜的猜測是真實的,維萊德腳踝到小腿之間綁著一圈又一圈被麻布包裹著的鋼鐵材質重物。


    “……!?”


    那維萊德每邁出一步,該有多麽沉重啊,怎麽還能來去如風?


    摩恩知道有一種鍛煉身體的方法與之類似。


    有的人如果覺得自己跑得不快,就會在腿上綁上沙包,等有朝一日將那些累贅們卸下時會發覺自己身輕如燕。


    可維萊德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不成是為了,躲避那群“暴徒”的毆打嗎?


    他是不是時常要麵臨這樣危險的窘境……


    摩恩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一樣難受。


    他再看向維萊德裸露出來的那一節小腿上青紫的傷痕以及一些結了血痂的長疤,完全想象到了維萊德平日的生活狀態,心裏一下子很不是滋味。


    “天啊!”尼爾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怪人應當不是你的朋友吧。這是什麽奇怪的刑罰嗎?咱們能不能幫他拆下來……”


    “我也不認識他。”摩恩搖頭,伸手摸向維萊德的腰間,果然也發現了相同的東西。


    還記得在撐起倒下的維萊德的時候,沒有特別察覺到他的“頭輕腳重”,應當是他上半身也有重物垂墜。


    眼下解決問題比探索問題更要緊。


    “我幫他卸掉。”摩恩自作主張地開始拆起“鐵包”,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可是細看那雙在動作著的手明明抖得不行。


    尼爾也立刻上手幫忙,他們倆把維萊德身上的負重一一拆了下去,堆在路邊。


    然後便拉著變得輕了許多的小推車一路狂奔,不出十分鍾便跑到了鎮上教堂附近的醫院。


    看上去終於撥開雲霧見光明了。


    可是到了醫院,在醫生探究的目光下,摩恩把手伸進口袋隻摸了個空。


    錢幣好像都裝在背包裏,也就是說……


    尼爾一臉尷尬地看著他,小聲道:“我身上也沒有錢。”


    “我回去取。”摩恩憎恨自己的冒失,他說著就往門外跑,“醫生,拜托您先對他進行治療!我一定會帶上錢幣回來的,很快!”


    折騰了一個早上一口水都沒有喝過,摩恩的嗓子快要冒煙了。


    他一直也不是個體力優越的人,憑著一股歉意堅持跑到了最初的起點。


    兩人相撞的那個地方還躺著他的背包,摩恩匆匆把散落到地上的書本收拾進去,一刻也不敢停留,抱著包一邊掏錢一邊往回跑。


    一路上他不停地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在馬車上再多停留一分鍾,或者在奔去學校的時候再跑快幾秒,那麽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他不用逃課在外、為了良心過得去而像個陀螺一樣一刻不停地做“體力活”,也不用經受那麽多的自我道德譴責了。


    維萊德也就不會被街邊仔們追上,更不會被鐵棍擊中,至今昏迷不醒。


    摩恩提著疲憊的身軀趕到醫院所在的那條街,遠遠地就看見尼爾站在醫院的門口。


    摩恩心中一驚,還以為他們是被轟出來了,抓起一捧錢幣就往前衝。


    “……摩恩,你前腳剛走,後腳人直接奇跡般地醒了!他不肯接受治療,我攔不住他,人已經離開了!”尼爾驚慌地迎上前來,“我是有試圖追過他,可是沒跑出這條街我就追丟了,對不起你啊……不過看樣子他還能跑那麽快好像是沒什麽大礙來著。”


    “什麽?”摩恩不敢相信。


    他本能地往醫院裏走,想要確認這件荒謬的事情是否真的發生了。


    一名提著一袋垃圾的醫生從裏麵出來,正好與他撞上。


    “別看了,人確實走了。”這位長著小胡子的醫生雲淡風輕地開口,“著實挺令人遺憾的不是嗎?都這樣了這人竟是還沒死成。”


    看著摩恩與尼爾呆滯的表情,他愣了一下,話鋒一轉,補充道:“維萊德不需要救助,下次別再把善良浪費了,傻孩子們,沾了一身晦氣,還不如去隔壁的教堂捐些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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