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好抽煙,抽那種大煙,長長的煙管,掛著煙袋子,時不時就要吸上兩口,臉上就掛著陶醉的表情。


    這會兒他抽完兩口,見圭明提著野雞,仍舊不動的樣子,又嫌棄上:“怎麽,現在就想上我家去?”


    圭明這才走了。


    他走了過後沒多久,李大就從兜裏被折起來的紙人又拿了出來,他在手上抖了兩下,紙人又恢複正常大小。


    李大把紙人列成一排,伸出手指頭數數:“一、二、三……怎麽感覺少了兩個?”


    然後他又抬起頭左右望了望,竟是徑直往李敏藏身的地方走去,到附近還故意的停留一下,嘴裏嘀咕著:“在哪呢?在哪……”


    “在這裏……”他一邊說一邊撥開草叢,接著發出咦的一聲:“沒有?”


    隻見李敏藏身的地方竟是空無一人,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離去的,隻有被人踩壓的草梗顯示這裏確實曾經有人待過。


    李大不甘心的又在原地找了一圈,直到確定什麽都沒有找到,才離去。


    一直等到他走了許久,離此處不遠處的樹梢上才下來兩人,正是剛剛藏在草叢的李敏二人。


    隻是李敏現在的神情微微有一些難看,麵對新人的表情也不再是剛剛的信任,流露出微微警惕的樣子。


    ‘新人’高高舉起雙手,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表情。


    剛剛李敏正捂著新人的嘴,以阻止他發聲,卻被新人在手上點了點,然後伸手指了指身後,此時的新人臉上已然不見半點害怕,根本不是一個真正新人應有的樣子。


    李敏立刻就明白自己被騙了!


    但是事發緊急,她隻能按捺下心中的情緒,跟著假新人一起,上了樹,但也因此躲過了一劫。


    這一來一往,她反倒沒能理直氣壯的立刻指責新人的不是。


    新人:“我真名叫冬槐,槐樹的槐。”


    李敏的神色更加冷冽了一些,就連名字也是假的,到頭來,最傻的原來是自己。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冬槐帶著李敏離村子遠了一點,才微微放鬆:“這次的副本難度出乎我意料,先前行事也是為了自保,抱歉。”


    然後又說:“先前那幾人估計凶多吉少,按照任務,我們必須天亮前進村,如果村民都是像剛剛男人那樣的boss,我們就要避開村子的村民。”


    主次關係竟一時間顛倒了,原本是李敏發號施令,現在卻由冬槐占領主位。


    李敏有些固執的:“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


    冬槐略微有些不理解:“副本難度太高,隻剩下我們兩個了,這時候隻能坦誠公開,一起尋求生機。”


    李敏揪住重點不放:“隻能?”


    冬槐:“……”


    他試圖說服李敏:“你是老人,經曆過副本,應該知道副本裏麵,不僅是boss不可信,跟你一起的同伴更加不可信。”


    然後略微有些不耐煩:“都這個關頭了,我不明白你現在為什麽還有功夫耍小女人的脾氣。”


    李敏就冷笑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什麽嗎?”


    冬槐不覺得李敏會做什麽,她最終還是會認清事實答應與他合作,此時不過是為了想要爭口氣在他麵前撿回點麵子罷了。但是誰叫她傻傻的,信了他的話呢?


    然而他卻錯了。


    李敏出手將他打暈的時候,冬槐的臉上滿滿的寫著不可置信。


    李敏接住他緩緩下落的身體,沒有讓他發出太大的動靜來。


    “你救我一次,所以天黑之前,你會醒過來的。”


    她臉上的情緒更冷了,甚至透著隱隱的瘋狂:“你也不要怪我,錯就錯在,你不該跟女人講道理。”


    如果不是她惻隱心發作,救了他,他早就跟另一個新人一起被另外幾個老人解決了,就算他後麵也救了她一次,但是兩次相抵,她其實根本不欠他什麽。


    她隻是後悔,早知道救的是這麽個玩意兒,就該讓他早早死的。


    但是現在,就讓他回到最初的時候吧。


    聽天由命。


    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


    圭明正在殺雞。


    他這兩天學校放假,因為是臨時通知,所以沒有提前跟奶奶說,等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家裏沒人,問了隔壁大嬸,知道奶奶又出門辦事去了,這一去可能要到傍晚才回來。


    奶奶不識字,圭明也沒能留個紙條啥的,本來想把野雞養兩天再殺,現在幹脆先煲個湯,奶奶回來看到雞湯,就知道他回來了。


    奶奶年紀大了,牙口不怎麽好,雞湯要用小火煨爛一點。


    圭明一邊給雞拔毛一邊想,這雞並不是那種長翎野山雞,現在山裏都見不著了山雞了,早幾年常見,現在幾乎都絕了跡。


    這原來也就是普通的家雞,也不知是誰家養的,沒拴好,讓它回歸了叢林,漫山遍野的亂跑,硬是成了無家可歸的野雞。


    現在撞在了他的手裏頭,成了一鍋雞湯。


    圭明掌握著火候,不讓火太旺,免得早早就把水燒幹,他又從大缸裏舀了大幾瓢水,直至淹沒,再扔進去蔥薑蒜,蔥還是從菜園子上新拔的。


    估計得熬個個把時辰。


    圭明加了一點柴火進去,等熬得差不多了,就把火熄了,空著手去了李大家。


    李大早的時候,當過他奶奶的學徒,說是學徒,就是跟在身後跑腿的,奶奶說他年輕的時候,長得賊水靈,帶他出去,到了主人家,逢喜事嫁娶,那新娘家的,還未出嫁的小伴娘,就一直拿眼瞧他。


    瞧了半天,偏偏李大那會兒直愣愣的,隻以為人是看他不好,很嗆得回了一句:“看什麽看!?”


    把人青蔥似的小姑娘氣得直流眼淚,還是奶奶壓著李大去給人賠不是,才算是歇了氣。


    圭明看著捏著煙杆,臉色枯瘦的李大想,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啊。


    李大蹲在家門口,神色不大好的樣子,直到看到圭明了,臉色才好一點。


    “你來了。”他說著,從台階上起身,拍了拍衣服,沒什麽好語氣:“我還以為要三請四請,你大少爺才肯過來。”


    圭明遞給他一把包裝好的剪刀。


    “什麽東西?”李大把剪刀拿在手裏,有些詫異:“你買的?”


    圭明:“去買文具的時候,順手買的,你那把剪刀都用多久了,給你換個新的。”


    李大就嗤笑一聲,把剪刀收回兜裏:“算你小子還有點兒良心。”


    “就是順手買的。”圭明又說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李大揣著兜往屋裏走,聲音都蕩了起來,突然又提了一句:“多少錢?”


    圭明:“沒多少。”


    李大“哦”了一聲,又嘀咕:“我這次紙人質量不錯,能多賣一些錢,到時候給你買個好點兒的書包。”


    “不用。”圭明頓了頓,解釋:“我那書包本來就是新的,剛買的。”


    “那你缺什麽?”


    “我什麽都不缺。”圭明回身把門帶上,餘光看到隔壁堂屋裏露出一點白,就說:“你紙人怎麽不放好,都跑外麵來了。”


    李大被他一提醒,罵了一句:“定是被哪個老鼠給拽出來的。”


    “老鼠吃你紙人做什麽?”圭明看著李大匆匆忙忙的背影,有些不理解,覺得是他自己沒放好,怪罪到老鼠身上。


    李大沒理他。


    圭明就自己先進屋了,奶奶因為是神婆的關係,時不時就要出門辦事,他小的時候,奶奶會帶著他一起,等後來上學了,回來家裏沒人,李大就會叫他去他那裏吃。


    生怕把他給餓著。


    怎麽餓得著呢,圭明覺得李大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是心思跟女人有得一拚,都婆婆媽媽的,操不完的心。


    廚房灶上擺著用碗壓著剛做好的菜,圭明把菜端出去,聽到咯吱一聲,他嘀咕:“真有老鼠?”


    圭明有點怕。


    他想了想,還是先把菜端出去,一副當做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在他走後不久,李敏鬆開了緊緊攥著的匕首,她相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大肯定想不到她會藏在此處。


    李敏目光看向隔壁的牆壁,紙人就被放在一牆之隔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這些‘紙人’並沒有死,她就決定偷偷拿一個試一試,但是剛有動作,李大又從屋外麵回來,帶進來的這個少年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她剛剛差點就被發現,甚至動了魚死網破的念頭。


    圭明端菜出去,等了一會兒,沒見著李大,就又出去找,才跨過門檻,就看到李大正陰晴不定的站在屋外,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麽。


    “找到老鼠了?”他問道。


    李大罵道:“別讓我發現,讓我看到我不……”然後用白話罵了幾句,圭明隻聽得懂一點點白話,說就更不會說了。


    此時他根本聽不懂李大在說什麽,隻知道是在罵人。


    然後他說:“剛剛廚房有點動靜。”


    李大就匆匆去廚房了。


    臨到門口,他突然站住,臉上的怒容落了下去,變成極為平常的表情。


    他轉頭對圭明道:“這飯是沒法吃了,你先回去吧,我把老鼠抓到再叫你。”


    想到有老鼠,這會兒圭明也沒了什麽胃口,他虛偽的提了一句:“要幫忙嗎?”


    李大就冷不丁的,突然又不知道因為什麽緣由的,嗆了起來:“沒你的事,還輪不到你抓老鼠!快滾!”


    圭明不知道他哪裏又更年期發作,沒搭理他的話就走了。


    ——


    然而李大仍舊撲了個空,李敏吃一盞長一智,不會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李大有些焦躁的把廚房翻了個底朝天。


    “跑哪裏去了呢,你這該死的小老鼠。”


    他紅著眼睛,把撮箕拿起來又放下:“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他猛地抬起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匆匆跑出廚房,猛地朝放紙人的屋裏衝去,他過來時,門是關得好好的,這會兒卻突然開了。


    李大幾步衝上前,果然,裏麵的紙人被人翻得一團亂。


    李大暴怒過後,反倒氣極反笑:“好啊,好啊!”他匆匆掃了一眼,就發現少了一個紙人,恰好是今天抓的幾個當中的其中一個。


    “不要讓我抓到你。”他轉身去屋裏拿了把剪刀,那剪刀破破爛爛,上麵遍布斑駁的血跡,因為太過久遠,沉澱出黑色的汙跡。


    他望著剪刀,想到圭明送他的那把嶄新的剪刀,猙獰的麵孔微微柔和了一瞬,對自己說:“要快點,不能讓那孩子看到。”


    “不能再讓那孩子看到了。”


    說著匆匆掛上門,往外走去,天已經漸漸黑了。


    ——


    圭明往家裏走,村裏一般熄燈比較早,天還沒黑,大家都回到家裏,沒人會在外麵閑逛,因為村裏沒有路燈,所以哪怕天還沒完全暗沉下來,小路就已經看不大清晰了。


    他出門的時候,沒帶手電筒,怕天黑了看不見,就走快了一點,心裏有一些緊張。


    因為自己奶奶就是幹神婆的,對於某些事情知道得比較多,圭明平日裏都能避則避,很是謹慎,他身上已經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不想再遇到更加奇怪的事。


    然而越是不想要來什麽,就越會遇到什麽,這種墨菲定律總是在你最不想要它的時候,出現。


    圭明看到了一點白,本來沒大注意,然後隨著他越走越近,那一點白也就越變越大。他先以為是屍體,嚇了老大一跳,微虛著眼湊過去,才發現是紙人,心裏麵剛剛放下來一點點,就發現這個紙人有些微微麵熟。


    因為今天才見過,所以圭明還沒有忘,這個紙人的麵容正是他上山打鳥遇到的那幾人當中的其中一個。


    他對他說過他的名字,所以圭明印象比較深刻。


    他是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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