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前腳才把這兩尊大佛送走,回程路上一邊往回走一邊覺得自己這次接待簡直是天衣無縫堪稱完美,拿出手機正準備匯報一下這件事,叮的一聲彈出來的消息讓他臉色一變,仔細一看備注上蘇餘兩個字更讓他神情嚴肅,再點開圖片一看,主任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地上。


    這是他們校內網的截圖?


    老天爺,主任隻覺得天都黑了,不止把蘇餘得罪到了主動發圖來質問的程度,他們的校內網,他們的百年古校,培養出的精英和優良人才,就這?


    他是好幾年都沒上過校內網了,沒怎麽關心上麵都會發表什麽內容,反正都是些小年輕的事情,要是真的發生了過分的言論,也自然會有下麵的人來告訴他。


    結果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丟了這麽大的麵子!


    主任拿起手機,狠狠按下撥通:“小劉?!徹查校內網事件,那些逞厲害要送包送奢侈品的,全給我揪出來!這股風氣是哪裏來的!你們不上報,也不管管嗎?把校內網當什麽地方了?村口嘮嗑的地方嗎?!還是賭場?買大買小?!”


    小劉原本正在辦公室吹著空調喝著冷飲,被這通電話一吼隻覺得倒黴,連連應聲:“唉是是是,我馬上處理。”


    小劉是專管學校網絡這一塊的,校內網也在他的負責範圍裏,工作量也就每天上上網,以他的專業水準算是很清閑的,登上管理員的號一個一個的去查帖子,火蹭蹭往外冒。


    一天天不探討學術,在這上麵惹是生非增加他的工作量,小劉迅猛刪除,直接把帶蘇餘兩個字的全刪了,稍微排查一下,唔,送巧克力的這個好像沒什麽問題,誇一句就郵巧克力,屬於送福利行為,至於其他帖子,賭鬥,賭鬥,全是賭鬥,然後把摘出來的樓主匯總,切入後台查看身份直接生成身份id表格,傳給了主任。


    主任接手之後迅速轉手給底下的人,下達通知。


    主任:扣學分,通報批評。


    蘇餘坐在車上,刷新著校內網的頁麵,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每次刷新那些有關於他的帖子就要消失兩三個字,首頁在飛速被淨化,半分鍾不到,整個首頁飄著他名字的帖子都消失了。


    雖然蘇餘不介意被人討論,但不代表他的名字可以被默認為戲謔話題。


    蘇餘轉頭看向身旁的顧晏寒,揚了揚手上的手機:“處理好啦。”


    顧晏寒看著他淺笑的模樣:“這樣的事應該讓我來做。”


    “為什麽?”


    “無論他們喜歡你還是討厭你,禁止人發表言論,都會被厭惡,這種事不適合你。”


    “他們談論我,實際是對我懷有感情的,喜歡,或者仰慕,覺得厲害,驚歎,感慨,憎恨,厭惡,雖然談不上禮貌但終歸是在意的,在意代表著感情,對不對?不過,我不需要這種感情。”


    蘇餘偏頭看向顧晏寒,朝他伸出拳頭,緊握的拳麵朝著他:“一起做壞人吧。”


    顧晏寒凝視著少年伸出來的手,總是格外柔軟的少年,某些時候又意外的堅硬:“真的不需要我保護嗎。”


    蘇餘一下笑了出來:“幹什麽,你怎麽這麽失落的感覺?”


    顧晏寒抬手,握拳輕輕碰了一下蘇餘的拳頭,在碰觸到的那一刻,皮膚挨著皮膚,薄薄肌膚下是指節的硬度,顧晏寒感覺很奇妙。


    他拿蘇餘當戀人,蘇餘好像拿他當兄弟?


    顧晏寒一瞬若有所思,想到蘇餘在蘇家時沉默而平靜的模樣,他脾氣並不軟,卻能在那個家裏那麽平靜溫順的呆著,是……在留戀家嗎。


    和母親疏遠,關係僵化,卻說自己能理解母親,母親以前對他其實很好,在他人生最初那幾年,那一段小小的歲月,他記在心裏記了多久?


    車駛向了相反的方向,目的地是已經提前訂好的一間餐廳,位置比較偏遠,駛到快要接近郊區的位置,車停在了一片木柵欄外,原木一片一片的豎著拚接,縫隙緊挨著,在外麵完全看不見裏麵的景色,隻有一片木柵欄的古樸典雅氣息,因為設計得巧妙,每片原木都雕刻得弧度美麗,越走近越感慨設計此處的人匠心獨具。


    進了門,早已等候著的侍者領著他倆往前走,裏麵一片幽靜,四麵開闊,樹木花草林立,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溪流水潺潺。


    前方墊了幾塊高石,供人踩過小溪,上麵還雕刻著流雲蓮花浮雕,一看就是防滑紋路,蘇餘看左右僻靜無人,就知道這是顧晏寒的一貫作風,輕易不在外就餐,一出門就必定清場。


    侍者將兩人引進露台,一麵是窗,三麵是紗,其中兩麵都挽了起來,戶外的風直入露台,穿堂而過,往外一看就能看見溪水流經而過,要是沒看錯的,也就七八厘米深的小溪裏出現了小錦鯉。


    蘇餘覺得這家店的老板真的有錢,而且理念極強,信念感撲麵而來。


    侍者指了指溪水:“菜還需要一會,客人可以在溪水旁玩一會,要是捉到了錦鯉,是可以帶回家的。”


    “捉到什麽都可以帶回家嗎?”蘇餘又往溪水裏看了一眼,感覺還看見了小螃蟹。


    “都可以的,隻要您喜歡。”說著轉身到一旁,從櫃子裏取出了一個剔透的玻璃罐出來:“可以裝在這裏。”


    “謝謝。”蘇餘接過罐子,踩下露台。


    露台是木質結構,類似古建築,比草地高上二十厘米左右,腳一伸下去還沒踩實,鬆軟的草地就開始下陷溢水。這片草地緊靠小溪,地勢也平坦,一直被水流浸泡著,一受力藏在草皮裏的水分就直往外跑。


    蘇餘忙收回腳,自己今天穿的鞋子可不適合沾水,捧著玻璃罐左右為難了一會,暗暗退到角落裏,把鞋脫在了露台一角,赤腳踩了下去。


    少年捧著玻璃罐,抿緊了唇角,一步一步走向溪水旁,表情有些不自然,四肢僵硬,一臉堅定的走到了溪水邊。


    溪水一片清粼粼,日光下剔透得像流淌的珍珠寶石,鮮紅的小魚,鉗子微微泛紫的小螃蟹,青色的小蝦,在水裏敏捷的活動著。


    蘇餘試圖伸手去捧,幾次下手都落了空,一雙手忽然穿過,從他身後而來,握住了他的雙手,浸在溪水中,緩慢的而堅定的合攏,捉住了一條小魚。


    就像是提前預判到這條魚事先會往哪個方向遊走一樣,小魚一甩尾巴逃竄,他卻剛剛好在它奔逃而來的位置合上了手掌。


    “你動態視力也太強了。”蘇餘感慨。


    顧晏寒攏著蘇餘的手,把小魚轉移到了提前裝滿溪水的玻璃罐裏:“還好吧。”


    鼻息噴在蘇餘耳廓上,讓蘇餘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很小的動作,幾乎隻是一個小小的晃動。


    捏著他的手卻沒有放開,顧晏寒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蘇餘,我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嗎。”


    “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蘇餘回頭看他的眸子。


    從b市的旅行回來之後,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更親密了才對,之前是戀愛,旅行被稱為蜜月,應該就是婚後才對,他們理所應當更親密。


    “旅行就代表我們……”


    “旅行什麽都不能代表,如果因為旅行被稱為蜜月,你就覺得自己有義務向我獻出一些東西,不需要這樣想。”


    蘇餘鬆了一口氣,心情有了一些以前沒有的複雜和焦慮,他的確覺得他倆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危險了,之前無論顧晏寒對他而言來說有多危險,也隻是一個危險的室友,而且他們有合約在。


    可是現在,這份危險在迫近他,他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很害怕他的靠近。


    “你知道每次我靠近你的時候,你滿臉都寫著什麽嗎。”


    “抗拒嗎……”


    “羞恥。”


    蘇餘聽見這兩個字,如遭雷擊,半天沒緩過神來,羞恥?他滿臉羞恥?是真實存在的嗎,不可置信的看向顧晏寒。


    顧晏寒把蘇餘扶了起來,點到為止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蘇餘害怕被喂飯,換而言之是一種敏感,之前在海洋館接受不了按摩椅,是一種敏感,連赤腳踩在草地上都需要克製忍耐自己,更是一種敏感。


    再加上他患有失調症,極其敏感和極其抗拒相遇在了一起。


    從小開始看雜書的時候就開始了解失調症著作的顧晏寒自然知道蘇餘的問題在哪裏,書上也寫過,這種二型omega失調症,大多有部分心理因素的存在。


    蘇餘好像在害怕著什麽。


    側眸看向捧著玻璃罐的少年,透亮的水中遊弋的鮮紅錦鯉越發襯得他臉色發白,赤腳走上路上露台,他甚至忘了穿鞋,赤腳踩著露台上,留下一串水痕腳印。


    菜很快送了上來,這家餐廳主打原生態原汁原味,菜都很新鮮,沒有多餘的調味料滿口鮮嫩醇香。


    兩人沉默著進食,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有餐具在發出輕微響聲,顧晏寒將他喜歡的魚肉,玉米,放在一旁的餐盤裏,隨即將餐盤推到蘇餘手旁。


    蘇餘心很亂,他不想承認也不想麵對,但是就這樣被顧晏寒看穿了,顧晏寒幾乎是在沉默的包容著他,關係完全倒錯。


    抬眼看了一眼對麵正在有條不紊進食的顧晏寒,號稱暴戾,是混亂和恐懼的代名詞,實際卻比誰都清醒。


    明明是他來治療顧晏寒的,結果變成了顧晏寒治療他,還順帶給他做心理輔導。


    蘇餘不是絲毫自查力都沒有的人,對於自己的情況心裏有一點感覺:“雖然但是……額,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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