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踝還在泛紅,睡了一覺起來似乎沒那麽疼了,蘇餘扭了扭腳踝,紗簾外的光透了幾縷進來,內層窗簾已經拉開了,顯然,顧晏寒已經起床了。


    薄毯上還殘留著顧晏寒的體溫,浴室傳來一點水聲,蘇餘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門鎖嗒———的一聲輕響,顧晏寒從浴室裏走了出來,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水汽,連帶那張本就顯冷淡的臉與過分深邃漆黑的眼眸都透著一股寒氣,微濕的發滴著水,白毛巾隨意搭在後頸上,看見少年已經醒了,睡眼朦朧的坐在被窩裏,頭發有幾縷睡翹了,軟乎乎的反翹起來,腳步一頓走了上來。


    “睡得好嗎。”


    “嗯……”蘇餘還沒太清醒,含混應了一聲,抬眼發現顧晏寒正在看著自己,明明聲音很淡,但眼神一直在盯著他。


    “洗漱吧。”顧晏寒說著彎下腰,靠近床沿把少年抱了起來。


    “那個……”其實就這一段路他自己走是完全沒問題的,話還沒說出口,顧晏寒已經把他抱起來了,蘇餘發現顧晏寒的身體很涼,隔著衣衫也傳過來幾分薄薄涼意,蘇餘感覺到了這份涼意選擇乖乖不說話。


    進了浴室被放下,蘇餘才發現自己的洗漱用具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被取了過來,藍白色陶瓷口杯上橫著軟毛牙刷,圓滾滾的一粒牙膏立在刷毛上。


    蘇餘詫異的看了顧晏寒一眼。


    “怎麽?”顧晏寒問。


    “居然能擠得這麽圓。”蘇餘拿起牙刷,看著上麵的牙膏表示十分驚奇,這到底是怎麽擠出來的,蘇餘垂著眼研究牙膏,抬起眼便看見顧晏寒垂著眼簾在靜靜看他,眼神很專注,和他看這粒圓滾滾的牙膏的探究眼神牙膏差不多,映在偌大的鏡子中。


    蘇餘看著鏡子裏映出來的兩人,靠近顧晏寒的那半邊身軀都緊繃了起來,低頭開始刷牙。


    助理昨夜就接到了通知,讓他們有需要當麵匯報的事情提前做好匯總然後乖巧登門。


    站在客廳裏,助理拿著手裏的文件抬手抹了抹汗,上次下發這個通知的時候還是兩年前,顧總信息素波動最嚴重的一段時間,公司的事都在家裏處理,在公司的同事倒是可以幸免於難,但天將降大任於助理,每次來承受信息素碾壓的都是他們這幾位心腹助理。


    心驚膽戰中,一抬眼,就看見顧總從樓上走了下來。


    助理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不止是顧總在階梯上走了下來,顧總的懷裏還抱著蘇先生,蘇先生的手還攀著顧總的肩。


    這是他們顧總嗎?他沒看錯吧,不止是抱著,簡直是嗬護,這個詞匯彈出來的時候助理自己都驚了。


    這個柔弱無力的omega少年,在顧家沒遭受到一點大家預測中的悲苦虐待,反而就差被顧家供起來了。


    這哪裏是柔弱無力的omega少年,惡魔顧總都被他征服了,這一波柔弱勝剛強簡直滿分,這就是行走的感情帶師,完全都感覺不到他的操作,無聲無息完成了一切目標。


    手段精妙,為人低調,助理看著蘇餘,隻覺得少年渾身都散發著高人的光輝,一時無比歎服。


    蘇餘握在顧晏寒懷裏,當然看見了站在樓下的助理,雖然表情看起來還挺正常,但眼神極其奇怪,好像最新現場看見偶像的宅男,目光堪稱是讚歎敬仰。


    下了樓,助理開始簡單匯報一些事情,顧晏寒看不出什麽表情,蘇餘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被放在沙發上,坐下之後就聽見顧晏寒的點評,針對助理剛才說過的好幾個點,他一個一個給了看法,可還是不可,在基礎上還需要什麽調整,回答的順序和助理之前說出問題的順序完全一致,沒有一點遺漏。


    蘇餘明白他怎麽考出全科滿分的了……


    助理匯報完遞上材料:“對了顧總,慈善晚宴顧夫人還是希望您能出席。”助理說起顧夫人希望顧晏寒出席,臉上有種別樣的憂心,蘇餘隱約有點懂他們想表達的意思。


    顧晏寒的行為和作風,都和慈善兩個字太不搭了,外界這些年對他的風評一直不友好,他們都希望顧晏寒能參加一下這樣的慈善活動,刷一刷在公眾麵前的善心值。


    顧晏寒眉宇間有一分不耐,卻聽見身旁的少年聲音認真的詢問:“是哪方麵的慈善?”


    “籌集各界善款,顧家作為主要出資人,捐贈書籍和圖書樓。”


    蘇餘點了點頭,教育事業薪火不絕,是很有意義的慈善,扭頭眼巴巴看著顧晏寒。


    “你喜歡?”顧晏寒按了一下眉弓骨,稍微有了一絲興趣。


    “之前我說,舅舅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但我認為那是對於他的過時。”蘇餘看著顧晏寒,說得條理分明,眼神格外清澈。


    顧晏寒眼神動了一下,伸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咖啡,用苦澀的液體壓下喉頭的一點熱,少年的眼神很乖,像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認認真真聽課,認認真真回答,澄澈,聰明,還有點引人深思。


    “挺有野心。”顧晏寒瞥他,順帶把端上茶幾的橙汁遞了過來。


    蘇餘接過橙汁,暗暗看著顧晏寒的表情,不知道他答應了沒有,仁德是舅舅的墓誌銘,但會是顧晏寒的通行證,到了顧晏寒這種等級,稍微顯露一點仁德善心,這點仁德就能成為無往不利的鋒刃。


    其實他已經這樣厲害了,不需要這樣的鋒刃,但是大家似乎都在期待他能變得風評好一些,蘇餘想是為了長遠考慮吧。


    顧晏寒看著少年什麽都懂的聰明樣,和什麽都還沒經曆過的滿身幹淨,點了點他額頭,準確來說是戳,但是因為力道很輕,蘇餘感受到顧晏寒指腹貼上額頭,是一個漫不經心,有教導意味的動作。


    “喜歡道貌岸然的人?”


    “……”蘇餘覺得顧晏寒在調戲自己,隨即聽見他問:“需要準備拍品,畫畫好了嗎?”


    用畫去拍賣嗎?倒是一個好想法,蘇餘連忙點頭:“畫好了,時間應該還夠再畫一幅。”


    “畫呢。”


    “郵出去了啊。”


    “……”顧晏寒握著咖啡杯的手一頓,側眸看著少年絲毫不覺的樣子:“給誰了。”


    “我們美術老師,說起來很有緣分,她也是要舉行一個義賣活動。”


    “我的肖想不能流落在外,這是顧家的規矩,我會讓人把畫像買回來。”


    “啊……”蘇餘楞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以後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了,不過我畫得比較抽象,應該沒人能認出是你。”蘇餘看向顧晏寒,雖然顧晏寒沒有生氣也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但是還是能感覺得到氣壓稍微有點低。


    “那以後畫了你的畫,就隻送給你。”


    顧晏寒看著少年認真許諾的樣子,眸光微微一動:“好。”


    助理站在一旁,懷著目瞪口呆的目睹了全程,心裏隻有一個字,牛!


    這難道是無意間犯了一個小錯嗎?絕對不可能,助理品出來了,這一定是打一個巴掌再給個甜棗的行為,先故意觸犯對方定下的規則,得到包容之後又給出進一步的親密承諾,簡直就是神仙微操。


    蘇餘覺得顧晏寒的助理今天有點不對勁,之前這個助理都是用尊敬且和善的目光看著他,今天他的目光不止和善,簡直快到了膜拜的程度了,言語間一口一個蘇先生,簡直畢恭畢敬。


    顧晏寒問過那幅畫之後,又說:“好好養傷,捐贈物品並不重要。”


    這是又不要他畫的意思了?顧家這個規矩已經嚴格到了伴侶的作品都不可以在市場上流傳了嗎。


    自己都沒拿到畫的顧晏寒,怎麽可能讓蘇餘再為了別人畫畫,看了一眼助理:“去庫房挑件合適的捐贈。”


    這件事就這樣敲定了。


    宴會開始之前,蘇餘在家裏養了幾天傷,前兩天顧晏寒都會給他冰敷,之後換成了熱敷,然後揉藥。


    蘇餘覺得這件事很微妙,想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但是給醫生和顧夫人警告之後隻好放棄了這件事,他們說最好腿伸展開,有利血液循環,但是這事,更有利的明明是信息素循環。


    赤腳伸在顧晏寒西裝褲上,蘇餘背靠著軟墊,感受著顧晏寒指腹在腳踝肌膚上的輕按,瘀傷還沒褪去有輕微的疼,還有點癢。


    蘇餘抿了抿唇,看他動作還挺熟練的樣子:“你以前也幫人揉過扭傷嗎。”


    顧晏寒動作一頓,抬眼看著他:“沒有。”看著少年的眸子格外深邃,那天晚上他吻了他,他就問他以前是不是接過吻,現在給他揉腳踝,他又問他是不是以前給人揉過腳踝,年紀小,性子軟,骨子裏卻很霸道。


    他當然知道少年到底想問的是什麽。


    “沒交往過omega、ba、alpha。”顧晏寒淡淡說:“沒有長期、短期、一夜肉.體伴侶。”對於他來說,信息素不合隻會加重失調症,以及被.強行引.誘的厭煩感。


    少年似乎終於滿意了,歪頭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閃著一點狡黠:“我也沒有。”他有點想念顧晏寒的信息素了,湊上去一點:“想聞你信息素。”


    顧晏寒一瞬目光變得危險起來,看著少年絲毫不覺的模樣,護住少年受傷的腳踝,將人抱進了懷裏。


    懷抱很溫暖,才幾天不到,蘇餘就對這個懷抱生出了一種依賴感,顧晏寒並沒有撕開信息素貼,隻是讓他靠著自己的胸膛。


    顧晏寒手指輕撫著少年的發,想他要多久才會適應他的信息素,完全從失調症中脫敏。


    蘇餘窩在顧晏寒懷裏,抬頭看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以及明顯凸起的喉結,莫名很想摸摸他,伸手在喉結上戳了一下,喉結驀然滾動下沉,手也被迅速抓住了,抬起頭便是顧晏寒的吻。


    吻過之後,蘇餘呼吸混亂埋在顧晏寒頸窩,顧晏寒在一下下撫著他後背:“別亂摸alpha。”


    蘇餘心髒狂跳,暈乎乎的意識到了自己不該惹顧晏寒,到最後承擔後果的也隻是自己,於是慫巴巴點了點頭。


    宴會特意推遲了兩天,到蘇餘腳踝恢複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才敲定日程,在他還在家裏喝可樂的時候,外麵的謠言已經傳得快上天了。


    外麵的人不知道顧家的事,但圈子裏的人都心照不宣,為了蘇餘推遲宴會?是真的扭傷了腳踝還是發生了其他事不能出席,這裏麵門道就大了。


    童淮也在第一時間聽到了這個消息,和幾個omega正坐在商場附近的餐廳裏,那幾個omega家裏也都收到了邀請,對於時間變動自然也知道,臉上都不太高興:“有必要這麽誇張嗎,受傷了就別參加了,讓大家等他一個人。”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沒去揣測蘇餘到底是怎麽受傷的這件事,畢竟身為omega,他們也都是曾經憧憬過顧晏寒的,頂級alpha就算有失調症也是頂級alpha,對omega的吸引力依然是巨大的。


    童淮就心情複雜了,之前他和母親推測蘇餘隻是暫時和顧晏寒結婚,等到顧晏寒失調症逐漸平息,總會再找一個更合適的結婚對象,結果就是因為這一念之差,先惹怒了顧晏寒,又被顧夫人無情打臉,但要說就此甘心,他和顧晏寒青梅竹馬,這樣好的緣分要他如何甘心?


    “顧家這麽抬舉他,不知道他得多得意囂張。”一個omega酸溜溜的感慨。


    童淮聽到這裏眼睛一亮,覺得有了頭緒。


    蘇餘在家裏選顧晏寒讓人給他送來的飾品,顧夫人家是做珠寶的,這些東西不要太多,堆在絲絨盤子裏,從袖扣領針到胸針,蘇餘要挑出宴會當天要戴的那部分,剛選好一枚領針,手機就響了一下。


    摸出來一看,是一條消息,還是一條童淮發過來的消息,並且還是一條道歉消息。


    “上次的事情非常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冒犯了你,蘇餘弟弟你比我年紀小,本來應該我多照顧你,我卻沒有擔好一個哥哥的責任,慈善宴會我也會參加,希望再次見麵時我們能毫無芥蒂的相處,我也想要和你當麵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童淮。”


    這信息內容都給蘇餘生生看楞了,童淮果然夠失心瘋,上次見麵一口一個蘇餘哥哥,這次直接一口一個蘇餘弟弟,好家夥,給蘇餘看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怎麽了,蘇先生。”助理看蘇餘皺了眉頭,第一時間提起十二分重視。


    “沒事,一個深井冰的短信。”蘇餘收起手機,倒是有點好奇童淮會怎麽來對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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