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一貫沒什麽心機,加上自己病著,就沒再理會如夫人的事。


    她隻聽丫鬟說起過一些,便道:“如夫人被送去外麵的白羽觀,好像尋死覓活了好幾次,但是你父親仍然是繃住了沒去。”


    唐阮阮微微放下心一些,唐夫人又道:“這次我看你父親,好像態度更加果決一些,倒是不似往日那樣,任由她們拿捏了,不過……”


    “唐盈盈倒是改了性子,不哭不鬧,安分守己地禁足在府中,可能是這事也將她嚇到了,收斂了性子。”


    唐阮阮心道怎麽可能,她至今想起來,唐盈盈拿簪子對著自己的時候,那實實在在的殺意不可能這樣輕易便被磨滅了,於是她道:“母親還是小心為上,莫要跟她們來往,吃穿用度也一定要注意,過兩日我便要和將軍去一趟益州,可能一段時間不能來看您了,萬事小心。”


    還未等唐夫人回答,唐阮阮身後便響起渾厚男聲:“你也要去?”


    唐阮阮一回頭,竟是唐閣老下朝回來了。


    想起上次父女倆見麵還是劍拔弩張的場景,此刻也不免有些尷尬。


    唐阮阮漠然站起,向他福了福身子,道:“父親。”


    唐閣老也撐起一抹笑,道:“阮阮來了啊,剛剛聽你說,也要去益州?”


    唐阮阮顯然不想多說,道:“嗯。”


    唐閣老見女兒神色淡淡,也不好多問。


    他隻得轉向唐夫人,道:“今日太醫可來了?病情如何?”


    唐夫人平靜道:“好多了。”


    其實自從上次的事件後,唐閣老便開始關注唐夫人的身子,隨著他的照料,唐夫人的情況便逐漸好轉,恢複些神采後,竟也惹得唐閣老想起她年輕的樣子來。


    不過不同的是,唐夫人卻沒有以前那樣執念了,他來,她便迎,他走,她不留。


    也許人死過一次之後,心境都會開闊許多。


    唐阮阮站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女兒先回將軍府了,母親,這食盒裏,有曲奇餅、巧克力等零食,您可以嚐嚐,但可別吃多了。”


    “采蘭,你負責看著我母親。”


    采蘭乖巧道:“是,小姐。”


    唐阮阮又轉向唐閣老,垂眸道:“父親,那我先告退了。”


    唐閣老“嗯”了一聲,待唐阮阮走到門口,又說了一句:“此去益州,萬事小心。”


    “是。”唐阮阮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閣老心中有一絲說不出的失落感,他有些頹然地坐在了桌子旁邊。


    唐夫人見他似是有些累了,便道:“老爺不如吃點零食,休息一下吧。”


    唐閣老搖了搖頭,道:“我不餓。”


    隨即他又想起了什麽,急急問道:“食盒裏有酒神花生嗎!?”


    ————————————————


    唐阮阮去了趟青木齋,回來的時候已然過了晌午。


    “夫人,您可回來了!”秦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明顏,一見唐阮阮下了馬車,便趕緊來迎,


    “怎麽了?是母親找我嗎?”唐阮阮問道。


    采薇則找了看門的小廝,將青木齋買的食材一件一件搬下馬車。


    “言小姐來了,在正廳等了您好久了!說是要請教您如何做零食呢!”明顏回應道。


    “芝心姐姐來了?快請她去飛簷閣,我正好買了許多東西,要給她看呢!”唐阮阮突然興奮起來。


    她想著要和秦修遠出遠門,那一定要多帶些耐吃又好保存的食物,所以才特意去了青木齋大采購,言芝心一來,她更加高興了。


    才到了小廚房不久,言芝心就到了。


    “妹妹!”言芝心見到唐阮阮就笑逐顏開。


    “姐姐稍等我一會,我在整理食材。”唐阮阮正在看剛剛買的食材,見她來了,忙擦擦手,過來跟她說話。


    言芝心見她正忙著,道:“你不是去學士府了麽?怎麽還帶了這麽多食材回來?”


    “我去了一趟青木齋,後日要和將軍出遠門,所以我想備些零食。”唐阮阮看著這一堆食材,心裏有種要過年的感覺。


    言芝心失笑:“你真是個小饞貓……”


    言芝心指了指明顏幫忙提過來的一筐橘子,道:“這是淮南的柑橘,很是清甜,我帶了些給你。”


    唐阮阮開心地拿起一個新鮮的橘子瞧了瞧,這橘子的皮,光滑中透著它特有的紋理,輕輕問一問,便有種清冽的橘香。


    “多謝姐姐,對了,姐姐可吃過橘子罐頭?”唐阮阮微微笑道。


    “什麽是橘子罐頭?”言芝心聽都沒聽過。


    唐阮阮垂眸淺笑,她想起小時候,家裏條件不算很好,爺爺奶奶也不寬裕,可在吃上,總是將最好的給她。


    偶爾生病時,便鬧著要吃橘子罐頭。


    黃澄澄的橘子瓣,漂浮在甜蜜的糖水裏,奶奶顫著手,掏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進她的小嘴裏,笑眯眯問道:“乖孫,好吃不?”


    那清冽甘醇的滋味,她至今都記得。


    “妹妹?”言芝心見唐阮阮有些出神。


    “沒什麽……”唐阮阮的思緒飄回,她抬眸道:“我們來做橘子罐頭吧,想必,我母親也愛吃。”


    唐阮阮在一筐橘子裏,挑了十來個大的,淨了手,便開始給他們去皮。


    言芝心見她一臉認真,便也和她一起開始剝皮。


    當外皮撥開後,唐阮阮用纖細的手指將橘子瓣分開,又拿起一瓣橘子,柔柔地撕下了白絡。


    直到一瓣橘子,被撕得幹幹淨淨了才罷手,將它放入碗中備用。


    言芝心看得有些好奇,道:“這白色的絲絡不是可以吃嗎?”


    唐阮阮點點頭,道:“吃是能吃,可若放進橘子罐頭裏,會有些苦味。”


    言芝心便也學著她的樣子,將橘子瓣的絲絡細細取下,一個個光溜溜的橘子瓣被卸下了衣服,隻得老老實實呆在了碗裏。


    唐阮阮看了一眼,道:“姐姐手工真好。”


    言芝心笑道:“從小學的女工,全用在這上麵了。”


    唐阮阮一愣,隨即默默開口問道:“姐姐……會繡手帕麽?”


    言芝心一臉訝異,道:“這不是基本功麽?”


    唐阮阮訕笑道:“那個……姐姐不如教教我?妹妹我許久不練……生疏了……”


    言芝心見她神色怪異,便道:“你莫不是要在手帕上繡一副八駿圖送給將軍吧?”若不是這種難度的話,何須向她請教?!


    唐阮阮急忙道:“不不,隻是繡個普普通通的手帕罷了。”隻要他不覺得被糊弄了就行。


    言芝心笑道:“看把你緊張的……你打算繡什麽?”


    唐阮阮道:“我也沒有想好,姐姐,現在都時興送什麽?”她心裏實際的想法是,越簡單越好了。


    言芝心笑道:“既然是贈予他的,又是貼身之物,自然要繡些兩相情好的圖案?”


    唐阮阮懵懂道:“兩相情好?”


    言芝心道:“嗯,比如鴛鴦戲水,相思紅豆……”


    唐阮阮連忙打斷道:“姐姐……那個,我自己好好想一想,我想好了再請教你……”


    她聽到言芝心的“兩相情好”頓時心跳都快了起來。


    她迅速轉身,拿起一個新橘子剝了起來,生怕被她看到自己的紅臉。


    過了一會兒,唐阮阮見兩人已經剝了兩大碗的橘子肉了,便道:“姐姐,我想已經夠了。”


    然後她拿出一個幹淨的砂鍋,將兩大碗橘子瓣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剝得光溜溜的橘子瓣,熱熱鬧鬧地躺在了瓷實的白色砂鍋中,她又倒入了清水進鍋裏,堪堪漫過了橘子。


    她將火燃了起來,等水被燒得變得時,又抓了一把冰糖,撒在了上麵。


    冰糖悄無聲息地潛入鍋裏,本來在“咕咚”冒泡的橘子湯,不知不覺間便溢出一絲甜味。


    言芝心看得稀奇,道:“這是要煲湯嗎?”


    唐阮阮道:“這可不是一般的湯。”


    她見鍋裏開始規律地冒出了沫,便取了漏勺,來輕輕將沫濾掉,這樣做是為了保持湯汁的純淨和柔滑。


    直到煮得橘子有些軟了,便撤了一些柴火,用小火又慢慢煨了一會兒。


    當橘子外麵透明的表皮,似乎已經便透變軟,完全和肉質融為了一體,煮得晶瑩剔透了,她才停了火。


    她將橘子和汁水撈出,逐漸分裝在幾個糖水罐子中,對言芝心道:“這一罐給姐姐帶回府吃,等放涼了便更加好吃。”


    橙黃的橘子瓣合著微微泛黃的橘子汁,一看便讓人食欲大增,言芝心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嚐一嚐。


    唐阮阮又道:“采薇,這一罐你安排人送去學士府,給我母親。”


    采薇聞聲,便端走了一罐。


    唐阮阮看著餘下的幾罐,道:“走吧,姐姐,我們帶一罐去給言夫人和母親嚐嚐。”


    言芝心卻道:“一罐……估摸著不夠的,今日張夫人和李夫人都來了,她們此刻應該還在打馬吊呢!”


    唐阮阮一愣:原來母親還有這嗜好!


    ————————————————


    鎮國將軍府,偏廳。


    牌桌上的戰況,劍拔弩張。


    秦老夫人埋頭,看了好一會兒自己的牌。


    她沉吟片刻:看來這一把,是沒有和牌的希望了,萬萬不要著了她們的道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張白板,猶疑了一瞬,將白板慢慢放到了牌桌中間。


    她瞬間瞄了其他三人臉色——嗯,應該是安全的。


    接著輪到了張夫人,張夫人看清了秦老夫人打出來的牌之後,不由得顯示出一絲懊惱。


    這麽好的牌!怎麽不早點打出來!?


    不過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此刻已經改了策略,隻需得等到八餅,便通吃三家了!


    她便隨意丟了張自己不需要的牌,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接著,輪到了李夫人,她手中還有四餅和八餅可以出,但是……到底出哪一個呢?


    她戴了翡翠戒指的手,來回撥弄著這兩張牌。


    看了半天,總是這張八餅更礙眼些。


    她便將八餅提起,正準備放到牌桌中間。


    張夫人餘光瞄到了她即將打出的牌,馬上就要驚喜出聲!


    卻聽得一聲——“母親!”


    唐阮阮攜著言芝心一道來了。


    李夫人被驚得一下又將牌收了回去。


    “給各位夫人請安!”唐阮阮乖巧福身道。


    “快免禮吧!”眾人忙道。


    張夫人也得生生咽下差點爆發的得意,麵無波瀾地微笑道:“不必多禮了。”


    唐阮阮道:“我們剛剛做了些橘子罐頭,想必母親和幾位夫人有些渴了,便送來給大家嚐一嚐。”


    說罷,采薇便將橘子汁從罐頭裏盛到了白玉小碗裏。


    瓷白的小碗中間,擺放著幾塊橙色鮮明的橘瓣,橘瓣泡在汁水裏,看上去像一碗湯。


    李夫人端了碗,細細看了看,橘子燉湯她倒是第一次見。


    不過自從上次散了戲回府,想了許多法子都沒有做出唐阮阮那樣的水果茶。


    可她如此好麵子,是萬萬不可能開口問的。


    她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如今都時興橘子燉湯了?秦老夫人不是一向愛喝補湯麽?怎麽轉了性子愛吃便宜貨了?”


    唐阮阮聽出她的語氣裏透著不屑,但礙於是長輩,卻也隻得裝作沒聽見。


    秦老夫人卻悠悠道:“唉,補湯我喝得都有些膩了,我隨口提了一句,阮阮便給我弄來了這清爽的甜湯,真是太孝順了!諸位也別客氣,我媳婦手藝不差。”


    唐阮阮聽了秦老夫人的話,心裏也有幾分暖意,臉上綻開了一抹甜甜的笑。


    張夫人沒李夫人那麽多心思,她隻知道上次的水果茶好喝,那這次的甜湯肯定也錯不了,便趕緊放下馬吊,接過了碗。


    她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汁水,輕輕放到嘴邊,微微嘬了一口。


    “咦?真是奇了!”


    看似平平無奇的透明汁水,喝起來居然意外的甘醇清冽,她忍不住將勺子裏剩下的橘子汁喝下……


    清甜中帶著微微的酸,但這酸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冰糖的豐潤甜蜜,在口中蔓延開來。


    張夫人吃得一臉投入,全然沒空看別的人。


    李夫人此刻見她一臉享受,不由得嗤之以鼻,這一碗橘子燉湯,能有什麽稀奇?


    她挑起蘭花指,敷衍地挑起了一瓣橘子,放入了嘴裏,優雅地咀嚼了起來。


    咬開的那一刹那,看似軟弱無力的橘瓣,卻滲出沁人心脾的甜,細雨潤無聲一樣地滑進喉嚨……甚至讓整個人都放鬆了好幾分。


    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這一碗水加上幾片橘瓣,居然能做得這麽好吃!?


    她連忙又挑起了一片橘瓣放進嘴裏……是了!還是這個味道!居然不是幻覺?!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唐阮阮,唐阮阮也回報一笑,李夫人卻心中一痛:我的兒媳婦,到底是敗給了她……


    唐阮阮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李夫人端著碗,卻不繼續吃,便問道:“李夫人,可是不合口味?”


    她記得上次的水果茶,李夫人好像就不是太喜歡,便以為她並不喜歡甜食。


    李夫人斂了神色,道:“沒什麽……”


    秦老夫人抬了抬眉,道:“李夫人覺得如何?”


    上次在戲園子,李夫人回答的“一般”,另秦老夫人耿耿於懷。


    這次她便轉了性子,道:“甚好!”


    說罷,便將碗中汁液一飲而盡,遞給了身邊丫鬟。


    丫鬟有些發愣,道:“李夫人要再添一碗麽……”


    李夫人紅著臉,故作無所謂狀:“添點也可。”


    言夫人一邊樂悠悠地喝著汁水,一邊道:“再過段時間,便是迎春節了,也不知今年有什麽新鮮看沒有。”


    張夫人悠悠道:“還不是那幾樣?倒是也沒什麽特別的了。”


    李夫人道:“此言差矣,我看春日宴上的‘美食令’就有趣、熱鬧得很呢!”


    唐阮阮不由得問道:“美食令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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