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釋宸迅速走上去查看了狀況,卷起袖子搭脈,臉色沉得跟隨的丫鬟都不敢過來。


    和要吃人一樣。


    林淮蘇的脈象很亂,雪白的皮膚下青紫的血管被陽光照耀得格外清楚。那肌膚涼得幾乎沒什麽溫度,要不是脈搏還在,真讓人懷疑是不是斷了氣。


    確認完沒有大礙之後,江釋宸還是去取了銀針,為林淮蘇針灸一番,雖然這麽放著不管也能醒,但那些毒對身體的損傷肯定讓人不好受。


    那深沉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裏夾雜了幾分心疼,垂下的目光一點點掃著身下的人,就那麽靜靜地在一旁守著。


    先前留在院兒裏的丫鬟把剛回來那幾個給叫走了,實際上,她們一開始看見林淮蘇那模樣也被嚇壞了,後麵還是看院子的劉伯告訴她們,這種情況不算罕見,各自忙各自的事兒去就行了。


    “這……真沒事?”丫鬟們縮在一角,不敢網上湊。江釋宸那低氣壓的連她們都有些害怕。


    “大概……劉伯說主人以前經常會這樣,用自己的身子試毒,不過主人會配置解藥,一會兒藥效緩過來就好了。”


    “可是這也太嚇人了,我之前給阿婆守靈……”


    “呸呸呸,別說晦氣話,快去各忙各的吧,沒事兒別往上湊,仔細不討好!”


    眾人各自散了,能躲多遠躲多遠,這江公子平時溫溫順順的,今天跟要吃人一樣,誰敢上去觸這個眉頭啊。


    果然沒過多一會兒,林淮蘇就醒了,江釋宸給他擋了光,陽光沒那麽刺眼。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他說話還有些虛弱,渾身都沒什麽力氣,剛想起身,就被人給拉了起來。


    隨後那隻手穿過他的手背,將他整個人都撈進了懷裏。


    “要回房間嗎?”


    林淮蘇搖了搖頭,他腦袋沉得厲害,順道就擱在了人頸窩,跟依偎在人懷裏似的。


    摟著他的人這才忽的僵了。


    林淮蘇輕輕笑了聲:“嚇到你了?”


    “嗯。”江釋宸握著那冷冰冰的手輕輕捏著,順著指節一點點搓開,捏得林淮蘇有些癢。他的手指不自覺微微蜷縮,又被強勢地捉了回去。


    林淮蘇真的很想問那麽一句話,可他又有些膽怯。


    如若自己哪一天真的離開了,那他該怎麽辦啊。


    光是想想那時候江釋宸的表情,就感覺心痛得快要被捏死了。


    他忽然抬起手,挽在了人脖子上,聲音有些發抖:“這藥好像沒有效果。”


    林淮蘇身下一輕,江釋宸撈著他的膝窩,直接把他給抱了起來。


    “我帶你回房。”


    這回林淮蘇點頭了。


    他沒說謊,剛才配的藥確實沒找對方向,那種折磨人的痛癢又蔓延開來,可這回他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活了這麽久,他還是頭一次會又這種害怕自己會撐不下去的感覺。


    分明曾經多少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他也向來是冷漠以待的。


    可如今有了這麽一個人,那樣溫暖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似乎連意誌力都會因此變得脆弱。


    “不要走……”林淮蘇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了,連抓在人衣襟上的力氣都沒有。那毒發起來能將他整個人都混沌掉,思考不了任何事情,連偽裝都會忘記。


    “我不走,我會陪著你。”江釋宸把他放在床上,手也沒放開,少年人的胸膛並不寬厚,卻溫暖得發燙。


    他像是荒漠中尋找水源的旅人,在天寒地凍裏衣不蔽體,追尋到一絲溫暖的庇護,像撲火的飛蛾,即使這個本能會讓他遍體鱗傷。


    唇上落下一片柔軟,他仿佛能感受到他緊抿著的唇角因為生氣而微微向下墜著,隨後那奢侈的溫度撬開了枷鎖,將所有的溫柔都傾注進來。


    江釋宸懷疑自己是不是也中了那個毒,所以才會這麽失態,幾乎是整個人都迷失在了那個吻裏。


    並不溫暖,帶著藥味的苦,生澀的,卻能將他的理智全部吞沒進去。


    真是瘋了。


    等毒性過去之後,林淮蘇才昏昏沉沉睡過去,江釋宸把人安頓好,這才出去拿藥給自己塗上。


    他需要找個地方冷靜冷靜。


    二十多年的人生裏,他從來沒和誰這般親密接觸過,他的父母長輩也是十分含蓄的,幾乎是連包含親情的吻都是沒有過的。


    而自從昨日砸的那麽一下,他的人生仿佛也和嘴唇一樣,被砸出一道口子,隨後再也控製不住地,一次又一次……


    他曾經無法理解,為什麽情侶之間會鍾愛於這種活動,每個人口腔裏的菌落群都是不同的,頻繁和不同的人交換甚至還會引發病症。雖然和固定的人接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強抵抗力……


    江釋宸捂著額頭有些頭疼。


    不論怎麽分析,他好像都避不開這樣一個事實……


    他好像是真的有點,動心了。


    甚至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他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但事實是……


    這種感覺勾得他心尖都在發癢。


    心髒在胸腔裏跳躍著,仿佛撞擊在骨骼上,連耳朵都產生了能夠聽見心跳的幻覺。


    他站在屋外冷靜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那歡呼雀躍的興奮感剛萌生出來,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似乎忘記林淮蘇此次回來的目的了。


    不就是因為不想成親,才專門回來演這一出戲麽。


    病痛會消磨人的意誌,那個吻也可能並不是本人所想的……不過是意識模糊時候的一種本能,做不得數的。


    林淮蘇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卻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他雖然心軟,卻足夠理智,不會讓自己沉溺在名為愛情的感情裏。


    江釋宸萬萬沒想到,他二十多年人生第一次動心,就被判了死刑。


    以林淮蘇的性格,他若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說不定隔天就會被趕走。


    就像那個什麽康公子,從此除了表麵客套,就再不會有什麽交集。


    可這麽藏著一顆心……隻是默默守在人身邊,他真的能知足麽?


    江釋宸有些迷惘,他從沒麵對過這種事情,在這個世界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


    丫鬟端了熱水過來,江釋宸這才收斂了情緒,把水盆接過去,進屋給林淮蘇擦洗。


    躺在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勻稱的、安靜的,像是雕塑一般精致。江釋宸的視線莫名落在那雙微微有些腫的嘴唇上,和之前不同,殷紅的,像是開在潔白月色中的花。


    這是他弄出來的。


    江釋宸目光沉了沉,按捺下心底快要冒出來的惡念,他覺得那是惡念,是想要把人弄壞了吞下去的欲.望。


    他擰幹手帕給人擦了臉,又解開衣衫,給人細致地斂去身上的薄汗。那身薄薄的肌肉十分勻稱,被瓷白的肌膚輕輕繃著,果真如上號的白瓷一般細膩奪目。


    給林淮蘇擦拭完身上,江釋宸又替人換了身衣服,他動作輕柔,竟然完全沒把林淮蘇給弄醒。


    收拾完一切之後,江釋宸把水端出去,猶豫了片刻,還是回了房間繼續守著。


    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夠仔細看著這人的機會,不論他目光如何描摹,也不會引來這人的警惕。


    可他不會希望林淮蘇一直這麽沉睡下去,他喜歡那雙黑曜石一般幽深卻透亮的眼睛。深沉的、捉摸不透的,卻帶著耀眼的光芒。


    特別是裏麵帶著笑意的時候,江釋宸對此印象特別深。因為每每被那雙眼睛注視的時候,旁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還沒看夠,沉睡著的人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像是剛剛蘇醒的幼獸,眼底濕潤,再沒有平日裏的精明、自在,柔軟而懵懂。


    “好些了嗎?”江釋宸收斂下情緒,坐到床邊,將枕頭墊在人腰後,把林淮蘇給扶了起來。


    林淮蘇這幾日睡得太多,渾身都快酥得生鏽了,哪哪兒都不得勁。他有些分不清那個吻是做夢還是真實存在的,不過看江釋宸的樣子,應該隻是幻覺。


    他難道已經……空虛到會做這種夢的地步了嗎?


    果然某些事情一旦想通,就會有更多的欲.求,讓他想把這個人的一切都慢慢占有。


    林淮蘇靠在床頭,大腦慢慢運轉起來,隨後越想,越是覺得有些煩躁。


    江釋宸和他說的那些話,他可以一句都沒忘記。


    什麽二十多年都沒遇到過會共度餘生的人,那不是他還沒下手麽。


    林淮蘇伸出手,示意人把他抱起來:“我想出去坐會兒,屋子裏太悶了。”


    說起來可能是因為經常跑腿幹活,江釋宸雖然還沒徹底張開,甚至比林淮蘇還矮些,力氣倒是不小,這都能把他抱起來了。


    林淮蘇剛伸手,就覺得不對,要是他什麽事都依賴這個人的話,那豈不是找錯了方向。


    搞得他很柔弱一樣。


    他捉住了江釋宸去抬他膝窩的手:“扶我起來就是,太久沒動了,想要走走。”


    藥性下去之後,林淮蘇也沒那麽虛弱,起身出去走走的力氣還是有的,他扶著江釋宸出去,慢慢恢複了力氣,索性繞著院子裏散步。


    這院子雖然荒廢已久,但一直有劉伯守著,院裏的花花草草都伺候得非常好。大片大片的繡球、桔梗,爭相綻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這些花兒不僅好看,也可做藥用,林家院子裏的花大都可以入藥,因為經常打理,開得也十分旺盛。


    二人繞著院子散了好多圈,還去池塘邊坐了坐,等晚飯做好才又悠著回去吃飯。


    回府上之後,規矩也多了起來,下人們是分桌吃的,一大桌子菜隻有林淮蘇和江釋宸兩個人用,要不是因為最近不好去林淮蘇他二伯那邊,也不必這麽浪費。


    飯後,林淮蘇今天不僅睡足了,下午還運動了番,晚上吃得又好,整個人的精神都恢複了許多。自從中了那個毒,他總是有些病懨懨的,讓人看著都心疼。


    天雖然還沒黑,江釋宸還是給林淮蘇點了燈,二人翻找了很多醫書,試藥配藥、研究減毒,稍微一琢磨,天色就暗了。


    這是林淮蘇第一次帶著江釋宸研究一種全新的解藥,因此講得特別細致,怎麽設置和調和,需要講解的非常多,一不小心就會延展開很多。


    眼看著外麵天色暗了,這燭火也沒那麽亮堂,看多了傷眼睛,隻好暫時作罷。


    隻是下午睡太多,現在也睡不著,林淮蘇磨磨蹭蹭了會兒,就被江釋宸揭穿了。


    “不想睡覺?”


    “咳。”林淮蘇輕輕咳了一聲,覺得被比他小這麽多的人戳穿這種幼稚的行為很沒麵子。


    “我看今天晚上天氣不錯,要不要去院子裏看看星星?”


    林淮蘇眼睛亮了亮:“走。”


    這個時代還沒有電,也沒有各種大氣汙染,晴朗的夜晚,不僅可以看見天空中的雲,還有玉盤似的月亮,以及點點繁星,就連銀河也清晰可見。


    江釋宸雖說是學醫的,對天上的星座也有所了解,一顆一顆把他知道的數給林淮蘇聽,還會解釋一些背後的故事。


    這些故事有的來自那個遙遠的未來,林淮蘇不能全部聽懂,就需要江釋宸挨著給他解釋。


    夜風拂拂,庭院裏低聲碎語細細地響著,伴隨樹葉花草、以及蟬鳴蛙語,讓人無比希望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第二天一早,董秋雅就又過來了,小姑娘倒是自來熟得差不多,正大光明地往江釋宸嘴唇上麵的傷瞟,發現傷口愈合得特別慢,眼神揶揄。


    “潯舒啊,我覺得你們這樣不行吧,還是得克製一下。這傷口反反複複拖著,大熱的天,萬一弄出些其他病怎麽辦?”


    林淮蘇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江釋宸嘴上的傷,把人喚過來:“不應該啊,你配的什麽藥?怎麽傷口好得這番慢。”


    江釋宸把藥方說了一遍,神色有些複雜。


    “沒什麽問題啊……”林淮蘇嘟囔著,“我記得你傷口愈合還挺快的。”


    董秋雅瞥他一眼:“難倒不是你的原因?”


    林淮蘇莫名其妙:“我什麽原因……”


    隨後他又想起來那個夢。


    所以說,那個其實……不是夢?


    那、那昨天……


    林淮蘇耳朵有些燒起來,說話都有些含糊:“行了,你別瞎說,關我什麽事。”


    董秋雅笑而不語。


    “你這丫頭,也別每天往我這兒跑,都和你說危險了。”


    董秋雅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關心你麽。”


    順帶還想看點小八卦,榆木腦袋開花可是拜年難得一見呢!


    兩個人插科打諢了會兒,林淮蘇就叫人把董秋雅送走了,這丫頭開玩笑可真是越來越沒個度,哪兒來的這麽多精力打趣他,就該給她找個對象忙活起來。


    董秋雅父母走得早,是祖父帶大的,家裏幾個兄長也沒什麽經驗,以為有門親事就有保障了,後來解除了婚約,又聽董秋雅說暫時不要談婚論嫁,還真就放任這丫頭不管了,這才導致二十多歲了還沒談個婆家。


    雖然說董秋雅表麵上對此有些不在意,林淮蘇還是能從她偶爾流露出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畢竟這個時代,婚事還是需要長輩操辦的。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林淮蘇早就把董秋雅當親妹妹了,這樣放著也不是事兒,索性和董老爺子商量了一下,開始給董秋雅物色物色,找媒人要了好幾個門當戶對的,自己先拿回家篩選一番。


    江釋宸不知道林淮蘇的主意,看到那一疊的生辰八字和家庭狀況,問了句:“你看這些做什麽。”


    林淮蘇剛挑了個年紀太大的出去:


    “相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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