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對著林淮蘇笑了笑,微微側過身子,禮貌地收回視線,讓林淮蘇先進。


    這人的氣質和這個地方太過格格不入,或者說,他有一種獨特的書卷氣,和和氣氣的,像盛夏時候嶄新的空調裏吹出來的風。


    “蘇哥哥!”秋靈幾步跑過來,差點沒撲林淮蘇身上,秋實也乖乖跟著走過來,站在秋靈旁邊看著林淮蘇。


    “你們怎麽在這兒。”林淮蘇一抬頭,發現屋裏還有好幾個小孩兒,主治醫生正在給一個小姑娘看病,是個四五十歲看起來也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對著林淮蘇笑著點點頭。


    “秋夢說她吃壞肚子了不舒服,她爸爸媽媽又不在,我就打電話給老師了。”秋靈解釋道。


    這村裏有一半的人都姓秋,估摸著是秋靈的哪個親戚,住得不遠,在節目組走後跑來求助,林淮蘇他們沒有電話,就隻能去求助其他大人了。


    “沒檢查出來什麽毛病,要打個b超看看,是不是積食了。”房間裏的醫生補充道。


    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都要哭了,整個人蔫兒巴巴地,可憐兮兮看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醫生伯伯,打b超會不會痛呀?”


    那醫生被她逗笑了:“不痛的,就看看你肚子裏有什麽東西,很快就好了。”


    護士帶著她去後麵檢查,這醫生也是和節目組簽訂了合同的,對林淮蘇招了招手:“年輕人,你看什麽病呀?”


    林淮蘇:“我不看,是剛剛路上遇到個姑娘中暑了,她想過來看看。”


    林淮蘇也沒走進去,他回頭去找節目組,發現攝影師已經開始拍攝了。


    “哥哥,哥哥!”秋靈一個勁拽林淮蘇的衣角。


    “怎麽了?”林淮蘇看見那姑娘過來,這才進門被秋靈拽到一邊,小丫頭指著青年介紹道,“這就是我們老師!”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林淮蘇拍拍她的頭。


    “你好,我叫談朔。”


    “你好,林淮蘇。”林淮蘇和這青年握了握手,“孩子們給你添麻煩了。”


    沒記錯的話,這位其實不住這附近,大中午的還被小孩兒叫出門送另一個學生來這邊看病,倒是和秋靈描述的一樣,是個好老師。


    “他們都是我的學生,談不上麻煩。”談朔走到林淮蘇旁邊,“我有在電視上見過你,剛剛秋靈還指給我看了。”


    林淮蘇:“……”


    那個麵癱腦殘瑪麗蘇偶像劇嗎?


    為什麽這邊也在放。


    “老師還誇蘇哥哥好看呢!”秋靈獻寶道。


    那我還真是得謝謝你。


    那姑娘進門後就一直在往這邊偷偷瞄,說自己的病症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另外那位醫生還是挺負責的,直接對著攝像機開始科普起來夏日防暑知識。


    診斷室裏烏泱泱湧進來一堆人,談朔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給林淮蘇和秋靈兩姐弟擋了擋,不至於被其他人撞到。


    江釋宸就是這時候跟著進來的,他們重新換了身衣服,終於清清爽爽的了,他進來就注意到了這個角落,直接走了過來。


    “這個也是寄住在我們家的醫生哥哥!”秋靈介紹道。


    “噓,小點聲兒。”工作人員提醒道。


    “你好,我是秋靈的老師,談朔。”


    “江釋宸。”江釋宸和他握了握手,站到林淮蘇另一側,把林淮蘇忘記帶進來的水遞給他。


    秋靈被說了之後也不敢說話了,一個人在那裏扭來扭去的,看起來都要被憋壞了。


    “我帶你們出去走走吧。”談朔對倆小孩兒道,“等哥哥結束再來找他們好不好?”


    秋靈瘋狂點頭,秋實也點點頭。談朔牽著秋實,秋實牽著秋靈,三個人走到門口的時候,秋夢也打完b超出來了,看見滿屋子的人一臉迷茫,最後注意到了在另一頭的談朔,高高興興跑過來。


    秋夢非常自覺地走到秋靈旁邊,由秋靈牽著,一個大人和三個小孩兒這才出了房間,往候診室那邊去了。


    “我過去看看。”林淮蘇跟江釋宸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江釋宸剛想跟著過去,就被導演叫住了,說等一下要他也上場。


    江釋宸看了看消失在門口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煩躁。


    林淮蘇來到候診室,一大三小在那兒乖乖坐著,因為醫生在裏麵耽擱了,暫時開不了藥,秋夢又不舒服,就躺在椅子上枕著一件不知道誰給的外套。


    “你們不是在拍攝嗎?”談朔起身,給林淮蘇讓出位置來。


    “我就是過來看看。”林淮蘇擺擺手,蹲到椅子錢,看了看小姑娘的臉色,又問了幾個問題。


    “不是積食,b超應該拍不出來,她是胃脹氣,揉揉肚子就好了。”林淮蘇甚至連b超的片子都沒看,就下了結論。


    “秋靈,我教你,你幫她揉揉。”


    “好。”秋靈認認真真點頭。


    她按照林淮蘇的說法給秋夢揉肚子,沒一會兒就揉得秋夢肚子裏咕嚕嚕響。


    “秋夢,你肚子裏好像有青蛙哦,呱呱——”


    秋夢被她逗得直笑。


    “你不要笑呀,你笑的時候肚子硬硬的,揉不動!”


    沒多會兒,秋夢突然從凳子上跳起來,小小聲說:“我、我想去上廁所。”


    “去吧,沒事自己揉一揉。”林淮蘇揮揮手,問護士要熱水袋,熱水袋沒有,最後從節目組那裏拿了個空瓶子,接了大半瓶熱水。


    秋夢一臉舒暢地回來:“好像沒那麽痛了!”


    “來,抱著這個,敷一敷就好了。”林淮蘇把塑料瓶子給她。


    小姑娘聽話得很,坐在椅子上抱著瓶子,身子弓著,生怕瓶子裏的水冷了。


    “好像真的不痛了誒!”


    “你這是脾胃虛寒,平時喜歡喝冷水吧,是不是飯菜都不喜歡吃熱的?”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這樣不行,小孩兒脾胃本來就弱,還喝涼水,吃黃瓜苦瓜之類苦寒的東西,越吃胃口越不好,還總是想睡覺,對不對?”


    秋夢眼睛瞪得溜圓。


    “小林!”導演發現林淮蘇不見,這才出來找。


    “喝點熱水,一會兒看完病回去吧,以後不要貪涼了。”


    “好的!”


    等林淮蘇走後,秋夢才滿臉崇拜地跟秋靈說:“你哥哥好厲害哦!”


    “那當然了!蘇哥哥最厲害!”


    秋夢語氣裏全是羨慕:“我可以經常來你家玩嗎!”


    “可是哥哥隻住二十天。”秋靈癟癟嘴,整個人都蔫兒巴巴的,“而且每天都要去拍節目。”


    “唉……”秋夢也歎了口氣,蔫兒巴了。


    談朔輕輕笑了聲:“所以你們要好好學習,以後去城裏讀書,就能夠經常見到蘇哥哥了。”


    “真的嗎!”秋夢又精神了。


    “嗯!我會好好學習的!”


    節目組拍了會兒裏麵的情況,也沒有忘記秋夢,把秋夢叫進去看了病。b超顯示她並沒有積食,原因也查不出來,最後給開了點健胃消食片,看病的錢還是談朔給墊的。


    因為一連有兩天都有嘉賓受傷,節目組在拍攝結束之後緊急協商了一下,減少戶外環節,直接進入主題。


    節目組提前溝通之後,幾位專業人都獲得了臨時行醫許可,可以在診所內坐診交流。


    薌山這邊來診所看病的人並不算多,村子裏有藥店,村裏也有相熟的“草藥”,大家都默認診所看病貴,基本上都是就近解決。


    所謂“草藥”,是對一類人的稱呼,這些人並沒有正式的行醫資格,但是了解一些草藥的藥性,經常去山裏挖草藥出來賣,略懂一些常見病,平日裏村民有什麽小病小痛,都是去找這些“草藥”抓藥的,實在找不著,就去藥店開藥,很少會想著去診所,除非真的病得很嚴重。


    薌山鎮最出名的“草藥”,就是秋靈他們隔壁鎮的“何草藥”,有時候去藥店拿藥沒用,就會去她那裏抓藥,基本上幾副就能吃好。


    “其實我一開始也想到何草藥那裏抓藥來吃的,但是我弟弟說要去正規的診所看病,我就過來試試,沒想到這麽快就好了!”小姑娘的語氣略微有點激動。


    眾人給她科普完,小姑娘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但是你們怎麽了解這麽多呢?”


    這時候,診所裏的醫生才介紹道:“這是專門從城裏最好的醫院請來的專家,就是為了改變村民的觀念,西醫並沒有那麽神秘。”


    然後節目組就開始介紹五位專業人士的來曆、成就,並且安排了任務,希望幾位嘉賓配合幾位專業人士攜手改變刻板印象。


    林淮蘇:“……”


    尷尬它總是追著我跑。


    診所裏的醫生的意思是,希望每天有一組嘉賓去診所幫忙,另外幾組去村裏多看看,如果發現了“有病不治”或者“有病亂治”、“病急亂投醫”的現象,就把人勸到診所來試一試。


    最後,五組嘉賓進行了抽簽,林淮蘇他們組排在第二,明天正好趕集,眾人商量著,幹脆去集市上抓人。


    趕集天果然沒讓人失望,光是賣草藥的攤子就有好幾家,眾人摩拳擦掌,決定分頭蹲守。


    他們八個人裏,三個人都是家喻戶曉的,天氣熱,也不能戴口罩,很快,蹲守就變成了圍觀。


    這畢竟影響工作啊!


    年紀最長的影帝忽然想到什麽,提了個建議,反正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了,為什麽不幹脆直接宣講呢?


    “不是說宣講效果不好嘛?”


    “那是普通人宣講,我們可以排個情景劇,寓情於景,潛移默化地讓大家接受。”


    “您和小林是演員,我們幾個可沒這本領啊!”


    “小連不也演過戲麽,有三個人應該夠了。”


    “那我負責中場休息的時候唱唱歌吧。”


    林淮蘇:?


    不是,他怎麽突然就中了一槍?


    “那我們就這麽演……”


    上午九點,趕集的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一場“舞台劇”拉開了序幕。


    大影帝一出場,就收獲了掌聲,但是對於另外兩個,基本上就沒人買賬了。畢竟趕集的人中,刷微博的太少了,更別提還有一個連一線都算不上的。


    林淮蘇被迫營業,滿臉都寫著“高興”,還好台詞不算難背,也沒啥人注意他,在一個沒有編劇的蹩腳小品結束之後……人全部散光。


    整段垮掉。


    隻有一個賣草藥的老太太看著他們直樂嗬,過來問要不要給錢。


    言高飛影帝:“……”


    現實,往往比小說更嘲諷。


    眾人一合計,覺得不行,治標先治本,還是得先從這些賣草藥的下手。


    “老人家,您這賣的是什麽啊?”


    老婆子年紀大了,聽不懂普通話,隻會將方言,言影帝是北方人,完全聽不懂她說了啥。


    “她說她聽不懂你說什麽。”林淮蘇翻譯道。


    言影帝:?


    “你會本地方言?”


    林淮蘇:“不會。”


    “我也聽得懂,但是我說不來。”


    場麵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要不咱們換一個人問問?”


    眾人又找到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也是在賣草藥,結果這位依舊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叫住了林淮蘇。


    “談老師,過來買菜呀。”


    “咦,小林,你的熟人嗎?”


    “是秋靈的老師,過來支教的。”


    眾人肅然起敬,林淮蘇不說,還以為遇到同行了呢。


    “對,過來買點東西,你們要買草藥?”


    “不是不是,我們就想問問,了解一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言影帝接過話到,“這位老師,你會不會咱們這本地的方言啊?”


    “我也才過來沒多久,其實說慢一點,多重複幾遍,還是能交流的,或者可以叫小朋友來幫忙。”談朔友好地幫忙出主意。


    “對哦!我們又不是不認識本地人……”


    但是從這集市回村裏叫人再過來,集市都要散場了。眾人隻好選擇另一個辦法,一句一句慢慢說。


    雖然過程有些磕磕絆絆的,最終還是聊上了幾句,隻是那老爺子嫌他們打擾他做生意,後麵就假裝聽不懂了。


    “周草藥,周草藥,快來看看!這邊有人被蛇咬了!”有人對著這邊大喊,這老漢立刻將草藥攤子托付給了旁邊一個買菜的,立刻跑了過去。


    “怎麽了這是,突然就跑了?”


    “有人被蛇咬了。”談朔麵色有些擔憂,“我過去看看。”


    “我們也去看看。”


    被咬的是和四五十歲的男人,常年幹農活身形有些佝僂,背挺不太直,他腳踝被水蛇咬了一口,腫得比大腿還粗了。


    “我也沒想到那玩意兒這麽毒。”


    這鄉下種田,田裏螞蟥水蛇都比較常見,被螞蟥咬了撒點鹽,被水蛇咬了就比較麻煩,有的人不會過敏,基本上沒啥事兒,有的水蛇毒性強,嚴重的時候可能會威脅生命。


    被咬的人麵色都變了,已經有些中毒的表現,臉色發青,他是走過來的,血液一流動,還沒到門口就被毒倒了。


    那周草藥二話不說先拿了根繩子把他的小腿給紮起來,取出腰間的刀用打火機一烤就要動刀子。


    “等等!”節目組這幾人立刻上前阻止,“你這也太不衛生了!被蛇咬了之後應該立刻去醫院,打抗蛇毒血清!”


    那老漢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嘟囔罵了句:“你們是不是瘋了,快把他們給我扒開!”


    看熱鬧的人也不管那麽多,一擁而上,將眾人給隔離開了。


    老漢將中年男人腳踝上的傷口割開兩個十字,把血擠了出來,同時詢問這人咬他的水蛇長什麽樣。


    “不知道,沒看清楚,水太渾了,那畜生啃我一口就溜了。”


    不同的蛇咬傷之後,使用的抗蛇毒血清是不同的,即便用蛇藥需要的藥也有差別,不知道是什麽蛇,那可能得試幾樣藥。


    那老漢給中年男子放了血,轉身回去自己的草藥攤子取藥,他抓了幾樣,眉頭就皺起來。


    一隻修長白淨的手遞過來一把草藥:“隔壁攤子賒的。”


    林淮蘇指了指不遠處的老婆子,老婆子正在那裏整理她的地攤。


    也不知道這老漢聽懂林淮蘇的話沒,抓了林淮蘇手中的幾個草藥,又薅了個搗蒜用的石臼,把幾個草藥給搗碎了,隨手一摳就帶著草藥走過去。


    節目組今天沒來多少人,除了嘉賓隻有幾位攝影師,抵不住菜市場這麽多人,不論他們說什麽,攔住他們的人也不放他們過去。


    老漢把草藥敷在了中年男子的傷口上,疼得中年人差點滿地打滾,這些人也不講究,不知道幹不幹淨的紗布往上麵一裹,就找人要錢。


    中年男子給了老漢錢,被朋友送走了,這老漢看了一眼還在試圖跟他理論的節目組嘉賓,轉身就回到攤子上分錢。


    那老婆子的草藥攤子上的錢還沒給。


    其他人見老漢不計較了,也就紛紛散了,隻剩節目組幾個嘉賓麵麵相覷,誰能想到第一天就能慘遭滑鐵盧,別說給其他人糾正觀念了,他們之中都出了個內鬼!


    但是林淮蘇是中醫他們知道的,那一手針灸出神入化,特別是連遠,簡直不要太崇拜。


    “這、小林啊。”眾人拉著林淮蘇打商量,“他們這是中醫嗎?”


    “那要看你們對中醫的定義是什麽。”林淮蘇剛弄幹淨手上沾的泥,“如果說是有行醫資格證,可以單獨坐診的,那不算,頂多就是倒賣草藥的。”


    眾人:“……”


    “但如果單純從醫術來說的話,算半個吧。”


    “他們這些賣草藥的,一般都擁有還算不少的藥理知識,平常看個小病小痛問題不大,剛剛那人你們也看見了,這人連蛇藥都會配,確實不是普通的草藥販子。”


    “但,可是……”


    “我記得最新的規定之中,醫師資格證的認證資格有一項,是擁有多年行醫經驗並且卻有其實,他去考的話……起碼考試資格是有的。”


    眾人不禁一驚,這個劇情他們見過,是你!掃地僧!


    “但是這個年紀的人,還在這種地方,大多數都是不太識字的,因此即便有考試資格,可能也考不過。”


    眾人:“……”


    “誒!”那老漢對著這邊喊了一聲,眾人回頭去看,就叫那老漢往這邊丟了個桔子。


    林淮蘇隨手接下,笑著道了聲謝。


    怎麽這還建立起奇怪的友誼了?


    “你們還有什麽問題的話,現在還能去問問。”林淮蘇把桔子剝開,分了一半給江釋宸,又把自己這半再次分開,問談朔要不要。


    “謝謝,我經常吃,你吃吧。”


    眾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啥。


    “他這……如果是中醫的話,也不算害人吧?”


    “我也覺得,我們是找錯了方向,有問題的不該是那種跳大神的麽?”


    “但是我覺得這種也不行,他連行醫資格證都沒有,萬一知識不到家,把人家病人吃壞了怎麽辦?”言影帝非常不讚同,“你們想想,一個醫學生,從上大學開始,本碩博連讀,畢業出來都要讀八年,還要實習好幾年,才能單獨行醫。”


    “放著這麽優秀的醫生不去看,跑來信鄉下的土方,這些遊醫能和專業的醫生比麽?”


    眾人點頭:“是這個理。”


    唯一一位女性嘉賓:“我覺得我們應該去追一下那個被蛇咬的,應該沒走遠,這麽刀割敷草藥的方法看著都不衛生,隻要我們能把他勸到診所,他或許可以成為我們的突破口。”


    因為剛才被村民給圍著,眾人沒來得及追上,這會兒才突然想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還好那人受傷重,被人攙扶走不快,眾人很快就追上了。


    中年男子的小腿已經被勒得發紫了。


    “不好意思,大哥,能耽擱你幾分鍾嗎?”


    那中年男人剛才心急如焚,還被這群人阻擋了差點沒治成,看這波人來攔他,直接不理。扶他的估計是他兒子,也是二十多歲了,這人聽得懂普通話,隻是說話有點難聽,罵他們還想怎麽樣,難道要看他父親毒發身亡才滿意?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嗎?我們的四周,包括空氣裏都漂浮著細菌,一旦感染,後果非常嚴重。”


    “所以呢?”年輕人冷睨他們一眼,“不治療難道還要放著不管?”


    “不是讓你放著不管,遇到這種事情,你們應該第一時間去鎮上的診所,打抗蛇毒血清,今天這蛇還好,要不了人命,萬一是劇毒的蛇呢?”


    年輕人笑了:“血清?我們這村兒裏每年被蛇咬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城裏的醫院都沒有你那個什麽血清,就那破藥店?”


    “怎麽可能,現在很多醫院都配備了抗蛇毒血清了。”


    “不信你們去問唄,有的話我頭摘下來給你們踢著玩兒!”


    “行了,別跟他們廢話,我們回去。”


    “哦。”


    “等等!”言影帝還是把人攔了下來,“你剛剛被割了好幾道傷口,就算不打針,傷口總該處理吧。”


    中年男子晃了晃腿:“不幹不淨不生病,讓開,不然我踹人了!”


    其他人一聽,趕緊把言影帝給拉到一旁。


    怎麽還說不聽啊。


    任重而道遠。


    一個上午過去,集市都散了,眾人無終而返,回到診所,大家都比較閑的樣子。


    “怎麽樣?”留在診所的主持人一組過來打聽情況。


    “遇到個被蛇咬的……”


    下午的時候基本上沒人出門,診所裏的人都不忙,就連護士們也湊過來聽了。眾人將上午的事複述了一遍,護士們安慰道。


    “是這樣,咱們這邊確實沒有血清,得去城裏調。”


    “咱們這邊沒有什麽毒蛇,被蛇咬了吃掉蛇藥就完了,一般問題不大。”


    沒怎麽見過蛇的城裏人們:“……”


    護士們安慰完,又回去看電視了,眾人一合計,這不是辦法,上午的表演雖然結果不太理想,但不失一種方法。


    “我覺得,還是因為太趕,說不定排練排練,重新整個劇本出來,還是可行的。”


    “你看,大家都喜歡看電視,要不然咱們去整個小劇場,就晚飯後大家出來散步的時候……”


    一整個下午,全被拿來編劇本了,好在林淮蘇明天就要來診所幫忙,暫且逃過一劫。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眾人才終於定下了劇本,各自抄了台詞回去,商量著晚上吃過飯再出來重新對一遍。


    雖然回去得晚,診所是不包飯的,兩人遠遠就看看倆小孩兒蹲在路邊玩,似乎是在等他們。


    “怎麽在馬路上玩,吃晚飯了嗎?”


    “沒有,在等哥哥們一起!”


    晚飯後,就可以帶著倆小孩兒一起去集合點接著討論劇本了,雖然他們明天沒有表演,之後還是要出演的。


    秋靈秋實早就想看熱鬧了,樂嗬嗬地鎖上門,出來的時候,看見林淮蘇把什麽東西踢進了一旁的草叢裏。


    “蘇哥哥!”


    “走吧。”林淮蘇跟江釋宸使了個眼色,二人都沒提剛才在做什麽,把話題給支開了。


    在他們出門之後,發現院子裏有一大堆死掉的蟲子和蚯蚓,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


    第二天。


    兩人早早就去了診所,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悠閑,偶爾有人過來打個吊針,都在中午之前回去了,悠閑得不得了。


    最忙碌的還是江釋宸,這位坐診醫生是個話癆,一直拉著江釋宸嘮,江釋宸假裝沒學過醫,溜到外麵跟護士們看電視去了。


    節目組的跟拍大哥:“……”


    你敢不敢再劃水明顯一點?!


    江釋宸好不容易被放出來,林淮蘇招手讓他過去看電視,腦殘劇雖然腦殘,但真的非常好打發時間,樂嗬嗬的一天輕輕鬆鬆就過去了。


    下午,其他出去“尋找素材”的人也回來了,眾人根據上午的“觀察”改了劇本,在診所排練完,晚飯都沒吃就去村口拉台子了。


    他們全都住在這邊的村落,其他人見他們眼熟,聽到在搭台子,紛紛過來等著看戲。


    在觀影的過程中,居然又碰見熟人了。


    “老師!老師!這邊!”秋靈不僅動員了班上的同學過來捧場,把她老師也邀請過來了。昨天散場的時候沒一個人看的感覺林淮蘇體驗過,便讓秋靈去找點人來撐場子,起碼不會結束得太尷尬。


    談朔今天穿著一身休閑裝,頭發沒怎麽打理,看著更顯年輕,走過來之後還帶著冰冰涼涼的飲料。


    “我,我也想喝……”秋靈眼巴巴看著。


    談朔拿了點零錢給她,讓她自己去挑,但是不能吃涼的,買的東西要拿過來給他過目。


    “你經常這麽給小朋友買東西?”林淮蘇不是很喜歡冷飲,即使天氣很熱,他也不貪這種涼。冰水被他拿在手裏,滋滋冒著寒氣,最後在瓶身落下一顆顆的小水珠,浸到手指間,將那骨節分明的手指鍍上一層亮晶晶的光。


    林淮蘇怕熱經不得冷,很快手指就被凍紅了,江釋宸把飲料給他接過去,也沒說話,就聽這二人聊天。


    “嗯,也不算經常,秋靈在學校表現很好,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也很不錯,我會經常獎勵優秀的學生,這樣子其他孩子也會更加努力。”談朔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溫吞,甚至偏了些柔軟,相當好聽,隻是四周太過嘈雜,林淮蘇不太聽的清,隻能稍微湊近了些。


    “這邊工資不高吧,你還給他們墊錢,自己養得活麽?”


    談朔笑了笑:“我生來比較幸運,家庭條件還可以,暫時沒有積蓄倒也不用很著急。”


    “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啊,失敬失敬。”林淮蘇和他開玩笑。


    “少爺談不上,家裏是開公司的,上頭有兄長,我對經商這方麵不是很擅長,就過來做個閑散教師。”談朔說話的時候微微垂著頭,低聲細語的,像是在說悄悄話那般,“父母覺得這麽做也算是積德,我也願意替兄長積福,賺多少錢不重要,隻希望他們都健康長壽。”


    林淮蘇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真是我見過最佛係的年輕人了。”


    “佛係嗎?”談朔在外頭,看起來有些迷惘,“我還算好吧,我有一個……”


    他話到一半,四周因為什麽吵鬧起來,林淮蘇聽不見他後麵的話,剛往前湊,就被一隻手攔住了腰向後一拉,後背貼進了寬闊的懷裏。


    “不好意思,讓一讓,讓一讓啊——”


    有人舉著□□,正好走到附近,其他人紛紛讓開一條路,這人就從林淮蘇前麵經過。


    談朔看向江釋宸,依舊是和和氣氣地對人笑了下。


    “我剛剛說到哪裏來著?”


    “佛係。”林淮蘇提醒他。


    談朔淺淺笑了一聲,剛打算說話,四周變得更吵了。


    他隻好聳聳肩,也沒有湊很近,隻是稍微往前靠了靠,在稍微越過一點社交距離,又不至於令人反感的地方停了下來:“先看表演吧,一會兒散了繼續。”


    林淮蘇點了點頭。


    因為和節目組稍微熟悉一點,也可能是因為劇本確實比昨天成熟,今天演出結束的時候,人還有大半。


    台下的人問問題,台上的人答不出來,就請專業人士上去解答。


    江釋宸也被請了上去,麵對村民的問題,他的回答令人相當感興趣。


    相較於專業知識和長篇大論,村民們對於一些生活上的小常識更加感興趣。在林淮蘇的熏陶下,江釋宸對於“養生”方麵也有了一些了解,在結合了有科學認證的理論之後,通俗地告訴村民,得了什麽病,要吃什麽、做什麽、注意什麽,最後再把話題繞到去看病的上麵。


    既然村民們對中醫依賴,他們就先舉一些中藥的例子,吸引注意力之後,再說這些藥經過提純做成藥丸,不用熬煮,也不用喝很多苦藥就能服下,效果好、見效快,甚至不一定比草藥貴,在江釋宸嚴謹的邏輯鏈下,很多人都被套了進去,並且躍躍欲試。


    節目組的嘉賓看到台下其他人的反應,知道這個法子是起效了,紛紛抑製不住地興奮起來。


    江釋宸在台上遊刃有餘地解答,科普,目光在人群中巡睃,掃了兩圈沒看到人,不自覺眉心蹙了一下。


    “小江?”


    見他思考什麽思考了很長時間,有人輕聲提醒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剛剛沒聽清,能麻煩您再複述一遍嗎?”


    “好的,我剛剛說……”


    江釋宸長得好看,個子高,比例好,一雙腿又長又直,說話的時候聲色雖然很冷,但極有條理,細心且耐心,麵對著方言也沒有絲毫不屑的情緒,知識淵博,款款而談,所有人都非常喜歡聽他說話。


    在聽完問題之後,江釋宸才慢慢解答起來,他又找了一圈,終於在最外圍的路燈下,找到了心中怎麽也放不下的掛念。


    林淮蘇在和談朔說話,頻頻被逗得發笑。他對麵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帶著一種非同尋常的認真與溫柔,眉眼彎彎地注視著他,路燈投下了小小一圈,仿佛將兩個人圈到了另外的世界。


    江釋宸不太在狀態,在認真解答最後一個問題之後,他知道自己現在太過浮躁,不適合再講下去,看著旁邊節目組的人,示意換人。


    還好其他人看懂了他的暗號,又出來說了幾句,時間不早,場子就先散了。


    “小江今天表現得太好了!我們明天去……”


    同行的嘉賓還在說話,江釋宸就率先離開了,仿佛看見了丟失的東西,風一樣地奔向另一個地方。


    林淮蘇聽故事聽得正起勁呢,手腕突然被拉了一下,不重,掌心的溫度很燙,在這盛夏的夜裏有些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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