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們印象裏的煙雨江南是什麽模樣的,那煙州就是什麽模樣的。


    這裏依山傍水,仿佛有飄不盡的煙雨,每一日都是濕漉漉、白茫茫的,和著四季不變的綠色,給人一種時間永遠停止於春夏之交的錯覺。


    原本的影視基地選址在煙州的一處鄉下,連綿的群山生滿了四季常綠的青竹,此時開春不久,灰撲撲的竹筍一夜就拔高出了嫩綠的竹枝,在晨霧褪去後掛上了晶瑩的露珠,裏麵倒映著整個世界。


    山路又窄又陡,盤山公路在竹林間穿梭,林淮蘇還以為現代社會全部都被鋼筋混泥土所覆蓋,沒想到還有如此纖塵不染的地方。


    或許是為了多蹭兩頓飯,表演老師將林淮蘇留到了最後一天才放人,劇組早就抵達了影視基地,而林淮蘇踩著開機前一天拍定妝照的日子才抵達。


    他來得晚,和所有人都不熟,又是個前段時間緋聞纏身的人,剛到劇組駐紮的場地就受到了集體的矚目,可跟他打招呼的卻沒幾個。


    林淮蘇倒不在意這些,他是來賺錢的,隻要沒人給他使絆子,他就不會主動惹事。


    但要是有人不長眼嘛……


    “林老師是吧。”劇務帶著資料過來,“這是下周一的分鏡,您在開場會有幾個鏡頭,今天的行程隻有拍定妝照,明天開始會有專門的動作指導老師過來進行教學,請問您之前有過吊威亞的經曆麽?”


    “沒有。”


    “那麻煩把這張表填一下之後交到後勤,那邊會安排您半天左右的時間進行威亞的適應訓練,如果最終效果不好的話,可以給您增加適應訓練的時間,所以不用太過有壓力。”


    “嗯,謝謝。”


    那劇務愣了愣,對著林淮蘇笑了一下:“化妝間在藍色的那個房子,服裝道具從後門進去,領了衣服去正門就可以開始化妝了,如果有其他問題,可以去找後勤或者其他劇務。”


    孫夜南被江釋宸推了一下,才突然叫起來:“誒謝謝謝謝這位姐姐,真是辛苦你這麽細心了!”


    劇務嗬嗬了一聲,倒是沒見過這麽愣頭的助理,這林淮蘇也是挺慘的,第一次進組都沒有經紀人帶,助理又是兩根木頭柱子,可不得狠吃些虧麽。


    跟劇務分別後,因為停車問題,孫夜南又被叫去挪車了,林淮蘇領著江釋宸去拿衣服,沒想到還得排隊。


    因為來得晚,就正好湊上劇組的大牌們正式上班的時間,其餘配角和女主演都已經在化妝了,男主演卻在這兒挑剔衣服不對,而後麵還排著幾個重要的角色,林淮蘇這種隻出現了幾個鏡頭的自然就隻能排最後去。


    身邊沒有個活泛的跑腳,耗著就耗著,隻是因為林淮蘇根本沒有拍攝經驗才不知道,耗到後麵光線不好了,拍攝出來的照片效果肯定要比光線充足時候的差些,而這邊被男主演壓著排隊的,正好大部分都是男性角色。


    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這位男主演的顏值是當下主流比較吃的款,濃眉大眼,小臉尖下巴,長相不算多好看,甚至因為這些特點太過突出而有些違和。


    因為定妝照的服裝,衣服的肩頭製作了鎧甲肩翹,這樣的服裝會讓人整個人都挺拔起來,但缺點也很明顯,窄肩撐不起鎧甲,穿著衣服的時候就像肩頭頂著倆屋簷,再加上這個男主演的臉又小,就更加滑稽了,仿佛是屋頂最高處頂著的那顆球。


    “移動的屋頂”堵在服裝道具處的負責人這裏找茬,他都準備戴假發了,結果發網一套,頭更小了,給他準備假發那人沒忍住噗地一聲,就導致了現在的狀況。


    林淮蘇站著排了會兒隊,覺得有些累,這身體還是太過虛弱,經不得折騰,附近又沒有椅子什麽的,隻好靠到了江釋宸身上。


    然後就聽到了某處壓抑的尖叫聲。


    林淮蘇:?


    幾個不知道是粉絲還是工作人員的姑娘,手裏拿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和手機,一邊對照著手機一邊看向林淮蘇確認,最終你推我搡地走了過來。


    “那個你好,請問是林淮蘇嗎?”


    “是我。”林淮蘇有些莫名其妙。


    “我們是你的粉絲!”小姑娘們興奮地輕輕在原地跳了跳。


    已經被科普過粉絲和粉圈內用語的林淮蘇點了點頭:“謝謝你們的喜歡。”


    小姑娘們興奮得兩眼放光:“哥哥你的照片真的太好看了!”


    “哥哥的照片是在工作室拍的嗎?工作室怎麽拿那麽醜的草給你拍呀!”


    林淮蘇被逗笑了:“在家裏陽台上拍的,那些也不是草,是我種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是粉絲嗎?”挪車挪到雅典跑步回來的孫夜南滿頭大汗地將林淮蘇和幾個小姑娘隔開,計雙特地跟他交代過,千萬不要讓林淮蘇跟“粉絲”走得太近,以防以前的悲劇重演。


    “是的是的!”小姑娘們似乎沒看出來孫夜南的目的,“這個是我們給哥哥帶的禮物!”


    “謝謝,交給我就行了。”孫夜南把東西拿過來,在確認過小姑娘們身上大概沒什麽危險物品之後,才讓出了空間。


    “對了對了,哥哥的照片是專業攝影師拍的嗎?也太好看了!”


    “不是哦。”林淮蘇依舊靠在江釋宸身上,他用拇指示意了下江釋宸,“這家夥隨便拍的。”


    小姑娘們眼睛裏興奮的光變成的振奮的綠光:“哥哥們是住在一起嗎?!”


    “咳,不是的哈,這位是林哥的助理。”孫夜南立刻打斷。


    “噢噢噢!助理哥哥好!”


    孫夜南:?


    為什麽隻喊蘇江?他呢?他就不是助理了嗎?!


    江釋宸戴著和林淮蘇同款的口罩,也有些不明所以,這些丫頭為什麽這麽興奮,這就是追星現場嗎?


    一群人站著聊了會兒,林淮蘇才知道,原來自己轉會那天的照片在微博小火了一把,吸引了不少的新粉。


    之前的林淮蘇雖然好看,也就是那種非常標準的好看,並沒有如今這種靈動的感覺,那些照片全都跟藝術照似的,看久了就會覺得乏味。而江釋宸抓拍的那些卻不同,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


    小姑娘們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臉皮厚如林淮蘇,對於這麽鋪天蓋地的彩虹屁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江釋宸:“怎麽辦,你把人專業攝影師整失業了。”


    江釋宸還沒說話,小姑娘們就開始尖叫了。


    這回是真的尖叫,聲音還不小,直接就把那位還沒解決完服裝問題的男主演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


    “那邊在吵什麽吵呢,哪家粉絲這麽沒素質,場務呢!”


    幾個小姑娘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嚴格來說,她們都不是林淮蘇的正粉,隻是其他幾位的粉絲,在看完自家正主之後悄悄過來支持一下新牆頭的,如果這事兒鬧大了,開除粉籍都是輕的,要是觸怒了戰鬥粉,被人.肉.網.爆都有可能。


    林淮蘇一眼就看出來小姑娘們垂著頭害怕的模樣,安慰了一聲:“沒事,你們先回去。”


    “謝謝。”小姑娘們盡量壓低存在感,被孫夜南帶著離開了。


    好在場務因為在給男主演搞衣服的破事兒給絆住了腳,沒來得及過來趕人,自然也就沒清出來幾個小姑娘是哪家粉絲。所有人心裏都清楚,今天來拍定妝的人之中,這幾個粉絲是誰家的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是林淮蘇的,這人才毀了容,又熱搜吸血被反噬,微博上的風評很不好,不可能因為幾張照片就有人願意花機票錢托關係跑到這種深山老林來看人。


    粉籍沒清理出來,人還是要訓的,今天拍定妝的九個人裏,就數林淮蘇咖位最低,一個過氣的花瓶,隨便來個垃圾都敢踩一腳,他要是敢開罪誰,別人就敢給他穿小鞋,讓他最後的希望徹底泡湯。


    因為無雙尊上這個角色的特殊性,劇組裏的人都默認了這人就是隻專門拿來被罵的替罪羊,反正不管演得好不好,播出之後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幹脆找一個花瓶來榨取一下最後價值,搞臭了踢出娛樂圈就是唄。


    本來今天因為男主演那破事兒就積怨了一肚子火,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出氣包,場務幹脆大聲罵起來,陰陽怪氣地夾帶幾句私貨順帶罵一罵男主演,但主要還是罵給男主演聽的,不然那位生著氣,還不太好收場。


    林淮蘇戴著口罩,依舊沒骨頭似的靠在江釋宸身上,他頭發略微有些長了,於是那逐漸深邃的眼神看得並不真切,隻是這場務罵著罵著,突然咳嗽了幾聲,再張口就隻能動嘴,發不出來任何聲音了。


    那雙眼睛裏的光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林淮蘇毫不掩飾地看著驚悚地看著自己的場務,笑了笑:“是不是說話說多卡嗓子了,要喝點水麽?”


    說完,還好心地把孫夜南手裏拿著的礦泉水瓶遞過去。


    場務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張著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焦急地跺著腳在那兒團團轉。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發覺了不對勁,那聒噪的聲音怎麽一下就沒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過來,發現這人光張嘴不說話,於是問起林淮蘇來。


    林淮蘇無辜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他說到一半突然就這樣了,咦,不是在開玩笑嗎?”


    眾人:“……”


    哪個神經病會突然開假裝自己失聲的玩笑。


    那場務嘴裏說著“一定是你!是你幹的對不對!”,一邊衝上來想要抓住林淮蘇的脖子。


    一隻手圈著林淮蘇的腰躲開了已經開始發瘋的場務,其他人趕緊上來幫忙拉人,場麵一度極其混亂。


    孫夜南立刻站到林淮蘇麵前把場務給隔開,實在想不通林淮蘇身上種了蠱不是,怎麽一個二個都想傷他。


    所有人都有些懵,卻知道就算他們再怎麽欺負林淮蘇,也不能真的動手,連忙勸著把場務送去了附近的醫院。


    隻有江釋宸知道發生了什麽,送走場務之前,他就這麽一直把人圈著,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動向,好隨時幫林淮蘇避開危險。


    而挑起事端的人依舊閑散地靠在他懷裏,甚至想打個嗬欠,要不是因為口罩,絕對能看見他滿臉都寫著“看好戲”三個字。


    突然有人失聲送去醫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明天就是開機儀式,今天就出岔子……對於某些玄之又玄的事情,這個圈子裏信的人還是比較多的,立刻就鬧得人心惶惶,把上頭的人全給嚇了過來。


    “怎麽回事?什麽情況?”導演們也被驚動了,他們正討論明天的分鏡,從哪個鏡頭開拍最容易一次過,想討個好彩頭,就聽說組裏出事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把事兒一說,都覺得有些玄乎,先是主演服裝出了問題,又是場務突然失聲,這還討什麽彩頭啊,簡直是開局不順好吧!


    一群人焦頭爛額的,其中的總導演李導——也就是老李頭的兒子,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看向了局外人似的靠在那兒不慌不忙的林淮蘇。


    林淮蘇對著李導笑了一下。


    李導:“……”


    鐵定是這小子搞的鬼了。


    雖然跟林淮蘇接觸的不多,但是就憑那天下午林淮蘇高超的醫術,以及麵對著一群各圈大牛老爺子依舊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地當好友相處,李導就覺得,除了林淮蘇,他們劇組沒人有這個膽子,也沒人有這個能力來搞這事兒。


    “行了行了,不就是說話太多嗓子啞了麽,多大點兒事兒,醫院那邊通知都還沒下來,你們就知道病因了!”李導嚴肅地嗬斥了眾人,“這都幾點了,怎麽還有這麽多人沒換衣服!都很閑是不是?想定妝全部拍室內合成?!”


    他劈頭蓋臉一頓罵,連男主演都被他罵得大氣不敢出,他們這些做明星的,在劇組裏跟誰耍大牌都可以,唯獨不能跟三種人杠


    導演,製片,投資。


    尤其像李導這樣人脈關係特別廣的導演世家,除非是不想幹了,就算是真正一線、家底深厚的大牌明星,也不敢跟李導硬杠。


    嗬散了眾人——男主演既然弄不好那就先別管了,把其他人的定妝先拍——男主演立刻就慫了,也沒再糾結肩甲太醜跑去待頭套化妝去了——李導才把林淮蘇叫到一邊。


    “那個,小林啊。”他雖然知道這事兒就是林淮蘇幹的,但也不好直接戳穿,“我記得你不是,那個,醫術特別厲害麽。”


    “李導過獎了。”林淮蘇依舊沒顯露出什麽情緒,跟李導在這兒踢皮球。


    “就是吧,如果一會兒查不出來病因,能麻煩您幫忙看看麽?”李導莫名其妙變得卑微起來,主要是,林淮蘇確實有本事不說,他要是敢跟林淮蘇杠,別說他爹,那些個叔叔伯伯都要第一個出來把他錘到地上跪著道歉。


    自從林淮蘇給他們診過脈之後,那群老爺子重新看了病,心態和身體都好了許多,可把李導給抓去耳提麵命了好幾次,必須好好對林淮蘇呢。


    其實不用他們說,李導也會把林淮蘇捧著,他家老爺子就是聽了林淮蘇的建議,去看了中醫,如今吃了幾副藥,身體大好,再休養幾天說不定還能進組跟一跟,林淮蘇就是他們家的恩人,他怎麽也不可能恩將仇報不是。


    李導說話說得客氣,把林淮蘇一捧,林淮蘇心裏就舒暢了:“不是什麽大事,多喝熱水,明天就好了。”


    李導:“……”


    還得謝謝您高抬貴手。


    兩人寒暄幾句,李導就離開繼續去忙了,而這一幕可被劇組裏的不少人給看到了,立刻在小群體裏傳了開來。


    林淮蘇千萬惹不得!連李導都對他點頭哈腰的!


    李導剛走,就有劇務過來請林淮蘇過去領服裝,還熱情地關心他會不會穿,林淮蘇拿著這改良過的古服有些無語,穿倒是大概會穿,隻是這也不正統啊。


    林淮蘇換好衣服出來,原本忙碌的劇組突然安靜了一瞬,這人之前都還跟攤爛泥似的,自己站著都嫌累,如今背直腰細,走起路來氣定神閑的,一點也沒有其他人長袍拽地總是小心翼翼走路的狼狽。


    有一種莫名的風骨,仿佛這身衣服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看呆的人中也包括了江釋宸,或許是因為知道林淮蘇的真實身份,先前看他一舉一動總覺得哪裏違和,如今一看,果真還是穿古裝更適合。


    臨時搭建的集裝箱房為了防潮做了台階,林淮蘇就這麽站在上麵,對著江釋宸伸出了手,然後被人扶著,撩著衣袍一步步走下台階。


    分明隻有五六步的階梯,硬是讓林淮蘇走出來了神仙下凡到人間的錯覺來,即便他還戴著口罩,頭發也是短發。


    怪不得導演這麽捧著,人家舉手投足都自帶仙氣,光是站在那兒就已經出演了半個無雙尊上了,這要是服化道背景都齊了。


    哧溜。


    眾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心中湧起某個想法。


    說不定,這位還真可能,能夠達到老版本的無雙尊上的水平。


    莫名其妙就期待了起來。


    林淮蘇並不知情,被眾人簇擁著進了化妝間,正好撞上剛剛化好妝的男主演。


    男主演的臉小,發套就顯得又大又厚,貼在頭皮上跟畫出來的似的,為了突出五官,整張臉都能看見人工發際線,加上他皮膚白,假發黑,就像是沒上色的漫畫人物一樣,還是簡筆沒塗陰影的那種。又因為頭小,發套多加了一層披發,肩倒是因此沒那麽寬了,就是這造型從屋頂變成搭了墩布巾子的屋頂,更加滑稽了。


    相比起來剛走進門,舉手投足都文雅儒氣的林淮蘇,“搭著墩布的移動屋頂”上的墩布都要氣得立起來了。


    林淮蘇:“……”


    他問了一下其他人:“他真的不需要換個造型嗎?”


    這句話不知道有沒有被聽到,總之門外傳來的聲音還挺響的。


    “這套是男主的戰服,花的製作費是所有服裝中最多的,人家點名要穿這套拍定妝呢。”


    林淮蘇點點頭,去梳妝台前坐下,立刻就有人過來幫他戴發套。


    等發套上的膠水幹了之後,就輪到化妝師過來了,那化妝品看了林淮蘇一眼,甩家夥起身走人,還故意嬌嗔道:“長這麽好看還化什麽妝呀!散了吧可以直接出鏡了。”


    女人一邊往後走一邊甩手,然後走到另一個化妝台麵前,拿起了女主用的底妝才又翩翩走回來:“你皮膚好,底妝我給你用這個輕薄的,把口罩摘了吧。”


    林淮蘇把口罩摘下,化妝室裏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那猙獰的疤爬在幾近完美的臉上,妖豔地燃燒著。


    林淮蘇通過鏡子瞥向化妝師,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麽了?”


    化妝間內的眾人:“……”


    怎麽辦,剛剛好像突然之間被妖精魅惑住了,那真的是疤嗎?!怎麽跟蠱似的!心髒都要被偷走了!


    “咳,呃,沒。”化妝師轉手拿來了噴霧和化妝棉,給林淮蘇清理了一下臉,又取出來一張麵膜,“這個粉底有點吃皮膚狀態,你先敷個麵膜哈。”


    林淮蘇點點頭,靠在椅背上,而一般不屑做這種小事的化妝師竟然真的認認真真給林淮蘇貼起來麵膜。


    說起來林淮蘇的臉也小,麵膜邊緣都多出來一圈,但是可能他的比例更好,不像男主演那麽違和,貼上麵膜之後,那火紅的疤被掩去了大半,黑色的睫毛跟鴉羽似的漂亮,連化妝師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起身跟屋內另外幾個化妝師打了個眼色,幾人默契地找了個借口,起身一起離開了。


    門外,化妝師一臉嚴肅地抱著手臂,搖了搖頭。


    “我覺得,我可能駕馭不了。”她眼中流連著惋惜的神色,“雖然很想嚐試,但是無雙尊上半張臉都遮掩,因此眼妝才是最重要的部分,然而吧……我實在想不出來改怎麽化,那張臉太完美了,往上麵加任何東西我都覺得是畫蛇添足。”


    “別看我,我也沒這個把握。”


    “要不咱們叫婷姐回來吧?”


    眾人一商議,決定隻能把總化妝師請回來了。


    總化妝師主要負責男女主以及後續跟妝,現在已經去現場拍攝了,幾人打了個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安排了一開始要給林淮蘇化妝的化妝師過去跟妝,說馬上過來。


    林淮蘇見換了人,也沒問,就靠在椅子上享受化妝師的按摩,沒多會兒,就又來了個四十來歲卻格外幹練的女人。


    “婷姐。”幫忙接手拖時間的化妝師打了個招呼,讓開了位置。


    林淮蘇透過鏡子,對這位剛開的女士禮貌地點頭笑了笑。


    叫婷姐的總化妝師也頓了頓,可以說,她化妝二十幾年,進娛樂圈二十年,見過的俊男美女不計其數,長得像林淮蘇這麽漂亮的,絕對是頭一個。


    更絕的是,這位臉上分明帶著駭人的疤,卻毫不在意,眼中沒有絲毫陰翳,反倒讓人忽視掉那道猙獰的疤,而將視線落到那雙能讓人心都掉進去的眼睛上麵。


    “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總化妝師坐到旁邊,和林淮蘇交談著,等助理把她的化妝箱背過來。


    化妝箱有好幾層,林淮蘇看不懂,而其他幾個化妝師看得眼睛都直了,像這種頂尖化妝師,手裏的化妝品大半都是定製的,而今天上林淮蘇臉的,不僅全是定製,還是最難排的定製。


    這張臉的價值已經超過她們桌麵上隨便一套化妝品的價格了。


    “隻是可惜,無雙尊上的臉上沒有疤。”化妝師也是歎了口氣,“我並不覺得這道疤是你臉上的瑕疵,相反,我覺得他是你臉上最驚豔靚麗的點。”


    “謝謝。”林淮蘇客氣地笑了笑,“隻是可惜,它可能再過段時間就沒了。”


    化妝師有些驚訝:“你要把它修複了嗎?”


    她說完,突然又笑起來:“是我失言了,因為這道疤在你臉上實在太好看了,我居然都有點舍不得。”


    林淮蘇:“……”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空的話,在你洗疤之前,你願意來我們雜誌社拍攝一期主題照嗎?”


    “內容就叫……”


    “吻痕。”


    其餘的人皆是一愣。


    “吻痕?”


    迷惘的小眼神聚集到了林淮蘇的臉上,隨後便聽到總化妝師補充道:“這個吻痕是打引號的。”


    “我覺得這道疤並不是上帝刻畫時留下的敗筆,而是天使的吻痕。”


    眾人沉默片刻,立即了然,這個形容實在是太貼切了!越品越覺得絕妙!


    “天啊婷姐,這也太絕了!”


    “是呀是呀!怎麽想出來的,太經典了!”


    “吻痕,妙啊!婷姐到時候可以過來學習嗎!”


    “對對我也想我也想!”


    總化妝師笑了笑:“急什麽,人家小林都還沒答應呢。”


    原本因為這個主題想要拒絕的林淮蘇:“……好。”


    “但是需要跟公司申請。”


    “這個沒問題。”婷姐頭發一撩,“到時候我過去打個招呼,走流程,報酬少不了你的。我和鮮尚雜誌的min熟,他應該能拍出我想要的感覺。”


    “鮮尚壓製?!”孫夜南叫起來。


    “min!”化妝師叫起來。


    婷姐捂著耳朵輕笑一聲:“大驚小怪的,難道我就不值得你們也這麽叫一耳朵?”


    “婷姐可是業內最頂尖的化妝師,我們早就已經跪拜過了。”一個化妝師立刻說到。


    “就你嘴巴甜。”


    “婷姐,求求了!我們能來看看嘛?”


    “來吧來吧。”婷姐揮了揮手,到時候我會叫助理聯係你們。


    “耶!婷姐最好了!”


    林淮蘇化妝前後變化雖然不大,但是其精致度絕對是上了一個等級的,化妝本來就是化腐朽為神奇,而化神奇為完美,錦上添花之後,林淮蘇就更加古色古香了。


    “來,麵簾。”婷姐親手給林淮蘇整理了麵紗,對著鏡子略微有些不滿意。


    有些人戴口罩之後會變好看,是因為人類的大腦對自動腦補被遮住的部分,用能夠想象的最好看的部分填補,然而林淮蘇的全臉可是比腦補出來最好看的臉還要漂亮,因此遮住下半張臉之後,反而沒有沒戴麵紗時好看了。


    “但求一見卿真顏!”


    林淮蘇:“……”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上去卻帶幾分溺寵,立刻把小姑娘們激得嗷嗷叫。


    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化完的,化妝間裏已經不剩什麽人了,不然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麽。


    “行了,一起過去吧,等會兒晚了光線就不好了。”婷姐在圈子裏時間長,還是最懂的,立刻催促著林淮蘇一起過去。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還要過去跟妝呢。


    而在打開門之後,才發現,天空飄起了綿綿的細雨。


    鮮豔翠綠的世界頓時被蒙上一層縹緲的白紗,如夢中之景,似真似假。


    雨並不算大,連落到竹葉上的聲音都很細小,雖然妝麵是防水的,衣服可頂不住走這麽遠的距離,淋濕了可是會感冒的。


    “怎麽辦,都沒帶傘呀?”


    “我也是。”


    “要不然去後麵道具房看看?”


    眾人一合計,進去報備了情況,道具那邊借了幾把普通的傘和一把油紙傘,左右勻一勻,剛好兩個人湊一把合適。


    油紙傘自然而然地分給了林淮蘇,就這身裝扮,不用油紙傘都對不起他臉上的妝好吧!


    而因為孫夜南個子不夠,“頂梁柱”江釋宸同學就要擔任起撐傘的職責。


    “等等!讓我先卡個照!”小姑娘們興奮地舉起手機。


    婷姐:“……”


    林淮蘇無奈:“快點吧。”


    眾人速戰速決,意猶未盡,抱著手機走路差點沒摔著,隻是可惜撐傘的人穿的是現代的服裝,整張臉都被油紙傘遮住了,不然……


    好像覺得還有點好嗑是怎麽回事。


    一行人緩緩趕到了拍攝地,這方也在雨中作業,不過基本上快結束了。本來早就該拍完了,結果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將計劃完全打亂了


    煙雨之下,天色雖然陰沉,卻帶上了一層高級的美感,那細碎的沙沙聲甚至都能從拍攝的照片中感受到,一種沉靜而又令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導演組一致認為雨景中的意境更加精妙,於是讓主演們重新再拍一套雨中的,成片出來之後再作選擇。


    因為總化妝師不在,男主演這邊拍二次的時候妝已經花了,又不滿另一個化妝師的補妝,拍攝出來的狀態一直不好,弄得導演組也有些煩躁,偏生了這位還得相處幾個月,還得供著。


    “這、因為下雨了信號不好,電話也打不通呀!”


    原本如低聲細語的沙沙聲反而讓這沉悶的氣氛壓抑,突然,有一人指著林中喊道:“人來了!”


    攝影本就不想接著拍這呆貨,立刻掉過頭,打算關掉攝像機等這位男主演調整好之後重新拍,結果手還沒摸上關機鍵,就直接愣在了空中。


    林間小道的兩旁種著叢叢新竹,一襲白衣的男子身上披著輕紗,緩緩從雨中走來。


    額前細碎的頭發沾染著細細的潔白雨末,漆黑的睫毛溫順地垂著,偶爾撲扇一下,像是舒展著翅膀的黑蝶,靈動得令人憐愛。


    隻是那礙事的麵紗著實可惡,讓人怎麽也想象不出來,那朦朧的遮掩下會有一張怎樣驚世的容顏。


    所有的人都看著款款而來的林淮蘇沉默了,包括一直就看林淮蘇不爽的男主演,眼睛裏的恨意幾乎都要溢出來。


    他從來沒體會過這種被顏值徹底碾壓的無力感,那個人明明隻是簡單地站在那裏,甚至臉都沒露,就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為之瘋狂,他憑什麽!


    男主演氣得把手中的劍往腳上一摔,他從小到大受矚目慣了,絕不允許有他在場的情況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另一處!


    而大部分的人都因為這邊的動靜驚醒,把視線投了過來,包括正看著地下認真走路的林淮蘇。


    林淮蘇停下步子,手中微微提著的衣擺也放了下來,隻可惜男主演被一架攝像機遮住了,因此他的目光直直墜進了深不見底的攝像頭。


    攝像師覺得這應該得報工傷,剛剛他的心髒好像莫名其妙中了一劍。


    草,還好他是堅定不移的直男!


    攝像師默默在腦海中翻出自己老婆的影像,以示衷心,卻不敢停手去翻錢夾裏老婆的照片,因為他有一種直覺,這一段影像資料,一定會爆。


    他是有好些年經驗的攝像師了,鏡頭扛得特別穩,大致地跟著鏡頭裏的人走,不好再多細看,因此錯過了林淮蘇猜到男主演做了什麽的時候,眼底的那抹輕笑。


    林淮蘇撩了撩袖子,重新提溜起衣擺,這衣服不算特別長,林淮蘇也長得高,換做其他演員要麽直接撈起下袍抱手裏,要麽就是不知道下擺會被泥點子濺髒,以為反正衣擺沒拖地就不會髒,因此走路隨意的。


    而林淮蘇不同,雖然他穿現代的服裝時並沒有這麽多講究,畢竟是在古代活了那麽多年的人,舉手投足都會有曾經的習慣,又自然得讓人感覺不到半分違和,還就真的像是古書裏走出來的人一樣。


    殊不知有一個鏡頭默默地將這一切都記錄了下來。


    等走到導演組麵前,那群人興奮得眼睛都冒光了,七嘴八舌地討論應該擺個怎麽樣的姿勢,用哪一塊的景,近拍遠拍的內容,什麽角度,拍些什麽素材,怎麽走動,幹脆再做點動圖之類的,徹底忘記了在那裏抱著腳嘰嘰歪歪的男主演。


    林淮蘇感受到了那殺人的視線,他微微垂著頭,視線往那邊輕輕瞥了瞥,看不出什麽情緒,卻讓人感覺到了寒意。


    隨後他便被導演叫去聽戲了,攝像師表示很可惜,不過也拍到了珍貴的鏡頭,爽了!


    男主演氣得跳腳,被眾人哄著抬到了遮雨棚下麵,又是揉腳又是抹藥的,好不熱鬧。


    婷姐估摸著是看出來了,立刻把男主演的注意力引過來:“這妝是誰給你補的,還不錯嘛!”


    “不錯什麽。”男主演雖然一肚子氣,但是也不好開罪總化妝師,“哪有您化的萬分之一好。”


    補妝的化妝師頓時臉就黑了,她的資曆確實比不上婷姐,但是也不能經人這麽踐踏。其他幾個小姐妹走過來擋住在了她和男主演的麵前,把人帶走勸她算了。


    再說林淮蘇那邊,確認好動作之後就先上去擺拍了幾張,但奇怪的是,效果都不怎麽好。


    倒不是說不好看,而是和想象中那驚豔的完美之間似乎差著很大一段距離,簡單來說就是


    沒拍出來那味兒。


    導演組有些惆悵,劇務把油紙傘重新遞給林淮蘇,林淮蘇玩著傘,一會兒用手指挑一下樹葉,一會兒伸手接一下露水,等著這群人討論出個所以然,無聊得都要長毛了,然後發現攝像對著他一陣猛拍。


    他估計著是在找角度,上表演課的時候,表演老師曾經說過,導演不喜歡ng的演員,因為一條膠卷很貴,而廢一個鏡頭其實廢的不是那幾張底片,是整條膠卷都得廢,反複ng就是在燒劇組的錢,因此能不ng就千萬不要ng。


    反正沒開鏡頭,林淮蘇就更加隨意了,不過他還是對著攝像這邊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禮貌地招呼。


    殊不知攝像機正運作著,不僅將他閑來無事四處走完的全過程記錄得分毫不漏,另外幾個拍照的攝影師也在對他瘋狂的抓拍。


    導演們還在假裝爭論不休,對著監視器裏返回的鏡頭挑道:“這張不錯。”


    “這段也可以。”


    “這兒可以剪段gif出來後期做宣傳。”


    “這裏雖然沒拍好,但是可以切成路透。”


    而坐在不遠處聽見導演話的男主演臉色都黑成了鍋底,他深吸一口氣,別開了視線,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椅子邊上放著一個包。


    這個包似乎是……之前一直背在林淮蘇那廢物助理身上的。


    男主演冷笑一聲,將手中的東西丟到地上,去撿的時候,順勢摸向來那個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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