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沛琛瞧見霍君平,倒是沒有一絲驚訝,隻有意料之中的了然。


    來的這樣快,果然暗地裏一直緊盯他。


    既然霍君平來了,再待下去隻是浪費時間,左右護山大陣的陣法已然刻在了他腦海,回去研究破陣便是。


    陸沛琛壓製住體內不聽話的魔氣,目不斜視,連給霍君平一個眼神都不想,徑直從他身旁經過。既然早與這人撕破臉,自然也不必與他多費口舌。


    霍君平本在禁地與陸沛琛身上來回打量,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方才感應到的那絲極為微弱的魔氣隻是他的錯覺。


    霍君平心情極差,眼見陸沛琛視他如無物,更是怒氣上湧,這幾日憋悶在心中的憤恨情緒升騰而起,他放下手臂,長袖裏的手迅速捏訣,一道威勢極強的劍氣凝聚,準備襲向陸沛琛,給他一個教訓。


    前方的人似有所覺,回望他,神色半點不見緊張。


    陸沛琛似笑非笑,眼角眉梢皆是鋒銳:“掌門可以試試,師尊若是看見我身上有一絲不妥之處,會不會掀了整個劍霄派。”


    霍君平臉色陡然難看,語氣陰狠:“你不過是弟子中的魁首,我乃掌門,不敬師長,便是段芳霄來了也一樣該罰!”


    他說著,手中方凝聚成的濃鬱劍氣卻掙紮著慢慢散去,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陸沛琛斜睨他一眼,大步流星禦劍回青竹峰。


    霍君平臉色乍青乍白,雙拳緊握,陰沉沉地望著陸沛琛離開的方向。


    青竹峰離禁地有些距離,體內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勢如水火,靈劍才飛出一會兒,霸道的魔氣不顧主人的意願,凶狠地糾纏吞噬靈力,靈力稍遜一籌,已然被吞噬小半。


    他的修為境界岌岌可危,陸沛琛眉峰微攏,不動聲色。


    入了竹屋,雪白錦衣的袍袖微揚,竹門輕輕闔上,啟動段芳霄離開前設下的結界屏障。


    確保周遭無虞,陸沛琛麵色微沉入了識海,頗費了一番氣力才將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分開壓製完全。


    它們停了,體內的傷勢卻仍在那,陸沛琛閉目打坐療傷,以免誤事。


    待到他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房內四四方方的紫檀書桌上備了紙筆,陸沛琛緩步過去,垂眸略略回憶一番,將陣法的模樣提筆畫上。


    段芳霄於陣法上造詣不低,在整個修真界都排的上號,隻因他以劍入道,劍修本便強悍,天下人皆知段仙尊劍法無人能出其右,稍弱的陣法便被漸漸忽視。


    他對陸沛琛一向是傾囊相授,破陣之法陸沛琛自然也會一些。


    作為第一大派,劍霄派的護山法陣自是複雜精密,要悄無聲息的解開它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而陸沛琛時間恰恰並不多。


    腰間的玉佩觸手溫潤,陸沛琛摩挲了會兒,指尖似乎觸到了容色清豔的姝麗眉眼,眸中情緒難辨。


    半晌,陸沛琛將筆墨放回原處,臉側的一縷長發隨他動作滑下,遮掩住他的神色。


    修長的手指撚起畫著陣法圖的紙張,上好宣紙的一角忽而自燃,一點點被耀眼的火焰吞噬殆盡。


    不能解,那便強行破。


    翌日。


    霍君平站在大殿台階之上,看著底下的回話的趙長老,神情陰晴不定。


    他皺著眉問道:“陸沛琛果真下山曆練了?”


    趙長老瞅了眼掌門的神色,摸不準他心情如何,肯定之後麵上掛著笑道:“應是覺得唯一能庇佑他的段長老如今在閉關,畏懼掌門,不敢再呆在門派吧。”


    霍君平手指輕點扶手,腦海中閃過陸沛琛瞥他時眼神冰冷的模樣,眉頭依然皺著,下意識覺得不可能。


    可一連三天風平浪靜,霍君平派去跟著陸沛琛的人匯報一切正常,陸沛琛正在一處山鎮除妖,他又有些摸不找頭腦了。


    難道真的是出去暫避風頭?


    他還沒想明白,便見趙長老急匆匆奔來,神情驚慌。


    “掌門,門派的藏寶閣、會客大殿跟靈草田,被一個沒見過的魔修放火燒了!”趙長老遲疑了一下,聲音小了些:“您住的一劍峰,已經被燒沒了。”


    “什麽?”霍君平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趙長老抬眼偷覷了眼霍君平,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霍君平沒管他,沉著臉疾步朝外走,剛走幾步麵色鐵青地頓住,轉頭語氣極差:“那魔修在哪?”


    “好像……好像去了藏書閣。”


    他立即瞬移到藏書閣。


    趙長老擦了擦冷汗,趕忙跟了上去。


    藏書閣的火勢並不大,似乎是剛燃起來,戴著麵具的魔修站在火焰中,玄色袍角隨風輕拂,火焰特殊,絲絲黑色裹纏著烈焰,散發出濃鬱魔氣。


    周圍不少弟子持劍盯著他,神情警惕又慌亂——隻因那魔修渾身散發的氣息極為有壓迫感。


    瞧見霍君平陰沉著臉出現,那魔修似乎笑了下,嗓音暗沉:“霍掌門,看來正派第一大派也不過如此。”


    丟下這句話,不顧霍君平更加難看的臉色,如他突兀的出現般,突然消失。


    霍君平目光陰森地望著那片火焰,那魔修修為與他一樣,而他居然沒有發現他是如何進來的。


    其餘弟子麵麵相覷,追上來的趙長老斥道:“還不快救火!”


    距離藏書閣一段路程的禁地,身襲玄色衣袍麵覆麵具的魔修忽然出現,立在護山法陣前。


    陸沛琛閉目,將從識海內引出的魔氣注入陣內那柄魔劍上,魔劍與之共鳴,嗡嗡晃動。


    陣眼乃本命劍,與他血脈相連,對於現在將靈力全轉化為魔氣的陸沛琛來說,僅是破陣自是容易,隻是會引來極大的動靜。


    陸沛琛已提前在段芳霄閉關的山洞前布了陣法,令這邊動靜不至於吵到他。


    輕舒口氣,費這番功夫得來的時間不多,陸沛琛當下不再猶豫,破陣取魔劍。


    從藏書閣去其他受損地方看情況的霍君平感受到腳下土地一陣劇烈動蕩,猝不及防踉蹌兩下才站穩。其他人沒這麽好的運氣,好些修為低微的弟子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霍君平反應了一下,這場震動是波及整個劍霄派的,而有護山大陣,這片土地幾乎是不會有俗世間地震之說……


    他麵色頓時一變,朝趙長老沉聲道:“傳我令,叫其他長老峰主一同去往禁地,立刻!”


    趙長老呐呐:“要是那個魔修突然又偷襲別的地方……”魔修狡詐,難保不是禁地也放了把火。


    霍君平咬牙切齒:“……留一半。”


    陸沛琛取得魔劍後飛速離開原地,朝他本應該在的山鎮而去。


    他沒走多遠,霍君平便出現在禁地,冷冷地看著沒了陣眼的護山大陣,神情陰鷙。


    今日他非得讓這囂張至極的魔頭有來無回!


    劍霄派作為第一大派,自然有不少稀罕珍奇的法器,霍君平手中便有一把,能追蹤方圓五十裏內的修士氣息,但對施法者損耗極大,可它有一處極大的優點——隻需被追蹤人的一縷靈力或魔氣便可。


    他催動法器,臉色肉眼可見的迅速慘白,卻也一眨眼便知曉了魔修的所在地。


    “走!”


    霍君平領著十名長老,怒氣衝衝地往陸沛琛的方向追,使用過的一張張遁地符化為白紙消散。


    不消片刻,陸沛琛察覺到身後明顯有人追上來,他蹙眉,改了幾個方向跟繞彎似的溜他們,時不時在前方布下阻礙,一邊煉化魔劍。


    眼看著離劍霄派越來越遠,其中一名陳長老頂著霍君平越來越黑沉的麵色出麵道:“掌門,護山大陣破損,此時離得太遠恐被人趁虛而入啊。”


    其餘人紛紛附和。


    霍君平冷聲道:“你們誰要是怕了,想回去便回去,今日若是不能將那賊人繩之於法,傳出去,我劍霄派還有何顏麵說自己是第一大派?我還有何顏麵做這個掌門!”


    陳長老不吭聲了,看著霍君平的目光隱隱不讚同。光顧著顏麵,若是宗門都沒有又有何用?


    ……


    陸沛琛將靈力全轉化為魔氣,也隻堪堪能回到大乘期的狀態,體內積蓄的魔氣因為還沒養好的傷勢用一分少一分,本命劍還沒煉化完,助他的效果微乎其微,身後那群人窮追不舍,追上隻是半柱香。


    與其等到魔氣耗盡,不如賭上一場。


    他停了下來。


    霍君平追了上來,出手便是殺招。


    其餘長老一同進攻。


    此戰隻能速戰速決,陸沛琛出手極快,魔修在同劍修一樣,一向以強悍出名,更何況曾是魔尊的身體。


    追上來的人隻有霍君平與他現在是同境界,高境界差一個便是另一個層次,其餘人並不為懼,因此陸沛琛還算能招架的住。


    在一劍擊退其他人時,霍君平悄無聲息繞到他背後,用一柄形似錐子的靈器刺向陸沛琛。


    陸沛琛往旁閃躲,隻被淺淺的刺了一下,同時手中的魔劍紮透了霍君平的肩膀。


    霍君平捂著破了個洞的肩膀,朝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陸沛琛再催動魔氣時,陡然發現體內空空蕩蕩,一絲魔氣都催使不出來。


    “索靈錐,束手就擒吧。”


    山洞內,閉目打坐的青年如鴉羽般的長睫顫動,忽然睜開鳳眸,唇角緩緩溢出鮮血,眸中滿是驚駭慌亂。


    他放在小徒弟身上的一絲分神,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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