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芳霄的視線投向傳出聲音的寢屋處,眉心微蹙。


    這處宅院有結界,裏邊就他與陸沛琛二人,其餘都是沒有神誌的傀儡,現下他們都在院子裏,哪來的摔碗聲?


    段芳霄側頭看向身旁之人,眉目清雋的少年立在原處,身姿筆挺,對上他的視線,神情自若。


    “我去屋內看看。”段芳霄接過少年手中的長劍,眉頭舒展,神色柔和了幾分。


    陸沛琛頷首,段芳霄背對他,快步朝寢屋走去。


    陸沛琛思索一瞬,給自己套了個隱身法器跟在身後。


    寢屋裏,段芳霄一走進去,便瞧見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碗與一灘白色粥漬。


    “陸沛琛”坐在凳子上,瞧見段芳霄進來,神情厭惡,冷聲道:“傀儡做的?你是傀儡嗎?”


    段芳霄一愣,腦中思緒混亂,靜默一會兒,問道:“小琛方才……不是在院子和我練劍嗎?”


    “陸沛琛”嗤笑一聲,麵上盡是嘲諷之色:“段芳霄,你入魔了?你把我修為鎖了困在這結界內,我還和你練劍?”


    段芳霄垂眸,唇瓣上的血色少了些,望著地上一片汙漬出神,不明白為何同一人變化如此之大。


    他用術法將地上熬了許久的白粥清理,低聲道:“我去讓傀儡再給你做一碗。”


    “不必,你離開我的視線內我便高興的很。”“陸沛琛”看都不看他。


    “膳食還是要吃的。”


    段芳霄神情始終保持平靜,似乎對這種態度已然習慣,他轉身離開,將寢屋的門輕輕帶上。


    旁邊忽然多了一人的氣息,那氣息很是熟悉,卻沒見到人影,段芳霄看向氣息所在的方向,手掌握住長劍劍柄,蓄勢待發。


    陸沛琛將隱身法器撤去,段芳霄鬆開握著劍柄的手,立在門口定定地望著他,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徒弟。”陸沛琛淡聲道。


    段芳霄鳳眸中的情緒極為複雜,良久,苦笑一聲,喃喃:“我知道你是誰。”


    也是他太可笑,居然以為小徒弟解了封印會陪他練劍,而不是一劍殺了他。


    他又站了一會兒,提劍離開這間寢屋,陸沛琛跟在他背後。


    段芳霄去了廚房,吩咐傀儡做膳食,報了一串菜名。


    陸沛琛在一旁聽,都是他還未辟穀時喜好的飯菜。


    他周身的氣壓更低了,不明白秘境之中的“自己”為何對師尊態度極差,而段芳霄居然聽之任之連絲火氣也無。


    陸沛琛問地直截了當:“師尊為何任由我這般放肆?到底與我發生了些什麽?”


    段芳霄報完菜名,在一旁看著傀儡做膳食,聽見陸沛琛的問題,淡淡道:“你是我心魔衍生出來的魔物,你還不知曉嗎?”


    陸沛琛眉峰一蹙,這是把他當心魔了?


    不過心魔也好,心魔相當於一個人心底執念的衍生,也是這個人的一部分,比以另一人的身份問更為方便,更何況這裏還要另一個“陸沛琛”。


    “不知曉,師尊可以和我說說嗎?”陸沛琛問道。


    段芳霄看向他,看見他眸中的疑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自己心思沒暴露之前,與小徒弟在青竹峰,講複雜的術法的時候。


    那時候每日都很愉悅,隻是……他不想再回到過去。


    段芳霄唇瓣動了動,任由心底的疼痛酸澀泛濫,緩緩說道:“因為我不配為人師表,作為師尊,愛上了徒弟,為此生出心魔,設計封了徒弟修為,將他囚困於此,逼迫他結為道侶。”


    他伸出指尖,想碰碰麵前比他還高上一截的小徒弟的臉,卻在即將觸碰到臉頰時停頓片刻,將手收進袍袖。


    眉目依舊清冽,還是添了許多愁緒,鳳眸裏氤氳著水光。


    “我這般對你,你恨不恨我?”


    陸沛琛眸光一沉,他絕不信這些是以段芳霄的品行會做出的事,想起進幻境前段芳霄說的秘境主人與劍霄派祖師的往事。


    難道是那秘境主人的當年?可為何他與段芳霄的秘境又有一些不一樣……


    他未開口回答,段芳霄臉色有些蒼白,抿著唇瓣,眼簾微垂,陸沛琛見不得他這般,說道:“師尊言重,徒弟自是不會恨師尊。”


    段芳霄的視線轉向傀儡的鍋中,扯了扯嘴角:“你當然會這樣說,因為你是我的一部分。”


    他看向陸沛琛:“可他不會,是我欠他。”


    陸沛琛擰了擰眉心,隱晦地問道:“師尊方才不是說,當日不知為何會封我修為囚困我?有無想過或許是有什麽東西蠱惑了師尊?又或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段芳霄忽地一笑,眼下的小痣明顯地豔麗了幾分,清冷的麵容霎時端麗豔冶。


    愁緒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厭惡,這厭惡不針對他人,而是對著自己。


    “那是不是我做的,我清楚的很,就算是被什麽蠱惑做下的,我心中有了這份心思,便是我的錯,就算沒這般做,若是哪天小徒弟和我說,想與他人結為道侶,你猜我會怎麽做?”


    段芳霄的眉宇間浮現出絲絲魔氣,比在外間見到的要多了幾分,他仍在笑,雖不是大笑,卻與往常平靜無波的樣子判若兩人:“小徒弟應是沒想到,從前讓我遵從本心,卻害了自己。”


    膳食做好了,被傀儡盛出放入食盒。


    段芳霄接過食盒,心口的痛意綿綿密密,低語道:“你看,就算他極不想看見我,我卻還是為了自己想去見見他。”


    他又去了寢屋。


    陸沛琛看向他的背影,周身氣場森寒無比,廚房內沒有神誌的傀儡被威壓壓著跪倒在地。


    他思起段芳霄方才的樣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師尊身上的魔氣愈發濃重,不論如何,這幻境得盡快破除才行。


    隻是……陸沛琛望著段芳霄離去的方向,眼底藏著疑惑,師尊身為大乘期……怎會連這種幻境也堪不破?


    陸沛琛出去找段芳霄,在寢屋內找到了人,隻是此時寢屋內的兩人顯然氣氛很不好。


    他一進門,便見到“陸沛琛”的劍橫在段芳霄的脖頸上,段芳霄低垂著眼眸,白皙的脖頸被劍刃抵住的地方緩緩滲出血漬。


    陸沛琛走過去將段芳霄扯開,卻見手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間變為透明,直接穿過了段芳霄的身體。


    段芳霄鳳眸淡淡地看向他,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陸沛琛眉心一蹙,瞬時懂了,段芳霄是幻境中心,又修為高深,他以為自己是心魔,幻境便自動將他轉化為心魔。


    心底生出一股怒氣,陸沛琛唇線抿地平直,幻境裏的他手中長劍卻又進了一點,瞥見段芳霄出血的脖頸,陸沛琛冷聲道:“還不躲開?”


    段芳霄沒有躲,“陸沛琛”手中的是凡劍,也沒有絲毫靈力修為,能傷到這一點已然是放了水,想讓他消氣。


    見再傷不到段芳霄,“陸沛琛”臉上的厭惡愈深,將長劍丟掉,坐在桌前,對著滿桌飯菜道:“我吃便是,滾吧。”


    段芳霄撿起長劍,用手帕擦了擦,將長劍放好,退出寢屋。


    陸沛琛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後,思索段芳霄在這幻境裏的執念到底是什麽。


    他們走入了一處簡陋的小屋子,段芳霄熟稔的坐在一處木桌旁,用筆墨在紙上畫著什麽,木桌另一端已有畫好的許多紙張。


    陸沛琛看了眼段芳霄正在畫的畫,隻看出是在個練劍的人形輪廓。


    紗窗外的天色漸暗,水墨畫的人形輪廓被填充好,慢慢變為一個極為熟悉的人與地方——畫的是他在青竹峰竹林練劍的模樣。


    執筆的人停下,容色如清冽的泉水,氣質似仙,嗓音也是清潤的:“畫得可像他?”


    陸沛琛看著畫沉默片刻,似乎隱隱知曉了段芳霄的執念為何,半晌,說道:“像。”


    段芳霄頷首,將畫放在一旁。


    門外有敲門聲,他指尖輕動,門被打開,外邊的傀儡走進來,恭敬地說道:“那位主人出了寢屋,在宅院四處走。”


    段芳霄輕輕“嗯”了一聲,說道:“他想走走也好,日後這些小事不必來與我匯報。”


    傀儡應聲出了門。


    段芳霄凝視木桌上的一遝水墨畫,猶豫片刻,鳳眸藏著期待,問道:“我隻是遠遠在後頭看他,他不會發現對不對?”


    當然不會,那個人沒有修為,自然發現不了大乘期的他。


    段芳霄沒得到回答,但已經知道答案,他站起身,往外頭走。


    陸沛琛心口莫名堵得慌,他站在段芳霄身前,擋住他:“別去。”


    段芳霄看向他。


    陸沛琛眸光暗沉,沉聲道:“他不是你徒弟。”


    “他不是,難道你是?”段芳霄有些好笑,避開陸沛琛往外走。


    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澀然。


    陸沛琛沉默片刻,說道:“我是。”


    段芳霄停下腳步:“你說什麽?”


    他的神情逐漸沉了下來,陸沛琛瞧見了,重複道:“我是。”


    “你隻是心魔。”


    “我不是心魔,我是你的徒弟。”陸沛琛說道,眼眸在昏暗的天色下仍舊璀璨如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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