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村的小妖怪說,他們為了避免被周邊的勢力“燒殺擄掠”,才不得不退進西南角的水寨,靠九天河河水的地理優勢保命,但是水寨房屋有限,他們為了活命的機會又要經過一番爭鬥,妖力不濟的小妖怪最終就隻能留在村裏等死……


    但事實是,留在水寨外麵或許還有一命,躲進水寨的妖怪卻躲不過被屠村的噩運。


    許砳砳剛對無妄村的妖怪生起惻隱之心,又想到他們原本也是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的妖怪,這也隻能算是因果報應循環。


    至於終南洞的因果報應,又在哪裏?


    許砳砳不知道。


    無妄村水寨的地理環境與被繁花簇擁的終南洞不同,放眼望去,水麵上波光粼粼,點點漁火倒映在其間,木棧道橫跨水麵,視野開闊,無遮無掩,因此,許砳砳此時蹲在駱主任的房頂上,能清楚地看到一個身影在木棧道上穿行。


    此妖的身形高大結實,活像健身房教練。


    許砳砳借金翅大鵬的目力剛一看清那妖怪的臉,當即一愣。


    ——那是犀牛精。


    犀牛精不顧“夜不出門”的生存守則,獨自行走在木棧道上,他繞了好幾個彎,朝著不遠處一座小木屋走過去。


    對應終南洞的門牌號,犀牛精此時所走的方向是李公豹的十二號房,與駱主任的八號房中間就隔著許砳砳的十三號房。


    許砳砳迅速潛行在夜色中,落在十二號房屋後。


    犀牛精此時已經站在十二號房門前,話已說了一半。


    犀牛精一改當日在終南洞指名要見石頭精的囂張跋扈的樣子,畢恭畢敬地出聲道:“……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犀牛精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顯然是被這個待商量的問題困擾得不輕。


    許砳砳則因犀牛精最後吐出口的一個稱呼倍感震驚——


    犀牛精喊李公豹為“老大”。


    屋內的李公豹也坦然受之,他抱著黑貓,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說。”


    許砳砳:?


    無妄村的小妖怪稱呼犀牛精為“二當家”,全村的小妖怪從未見過大當家,誰能想到無妄村的大當家竟藏在終南洞裏呢。


    神武龜官方蓋章:“謔,也是個超a級別的妖怪。”


    終南洞:鄰除我佬。


    許砳砳想退出群聊。


    犀牛精和李公豹這兩妖隔著一麵牆對話。


    犀牛精唉聲歎氣道:“我最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就連帶隊出去欺壓周邊小妖,魚肉散股勢力,也很難再體會到血脈賁張的刺激感……”


    李公豹無動於衷地擼著貓,黑貓慵懶地舔著自己的皮毛,也難怪犀牛精跨河突襲終南洞那天,李公豹等一眾演員各各都在犀牛精麵前畏縮不前,隻有李公豹肩頭的黑貓麵對“威脅”毫不畏懼,原是它見慣了犀牛精在李公豹麵前低聲下氣。


    李公豹問:“那你想怎麽做?”


    聞言,犀牛精突然就忸忸怩怩,拖拉半天才道:“我有一個夢中情妖……雖然我還未見過她的長相,但我知道她定然是迷人又美麗,我已與她一見鍾情,這輩子也非她不娶。”


    李公豹詫異道:“既然你沒見過她,又怎麽與她一見鍾情?”


    犀牛精一臉甜蜜道:“昨夜是我們的初次見麵……她見到我了,所以她就噴了我一臉發情激素,她為我失控,而我為她的發情激素著迷,我們是天生一對。”


    “……”


    聽到這裏,許砳砳腦子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


    就在這日的前一天夜裏,許砳砳被“怨靈”咣咣撞後牆的聲音嚇得不輕,當晚還在窗外看到一張滿臉布滿褶皺的大臉盆,尤其是眼睛底下像是掛著三四層大眼袋,每一層眼袋都腫得像是一條匍匐著的肥美的大蟲子。


    現在想來,那夜那個大腦袋,應該就是犀牛精不小心顯露出他的原型。


    許砳砳當時被嚇得夠嗆,出於自保,他對準犀牛精那雙浮腫的眼睛猛噴香水。


    許砳砳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夜,萬萬沒想到他噴出那兩泵香水,卻讓犀牛精從那夜起惦記上他的香水味,還腦補出兩情相悅的戲碼……


    “……”


    李公豹顯然也覺得這個故事有點兒獵奇,他問:“所以?”


    犀牛精二話不說就撲騰下跪,言語真摯:“我今天找了一整天都找不到她,我保存了一縷她的餘香,還請老大能夠幫我尋妻!”


    隻見犀牛精從自己身上揪出一個類似於記憶泡的小氣泡,隻是許砳砳見過的記憶泡都是偏透明的,而這個氣泡是淺紫色的,體型更小,晃晃蕩蕩地飄在半空中,犀牛精伸手托住它,兩指一捏,便將這一枚袖珍可愛的小氣泡捏成粉碎。


    一縷甜膩的香水味在空氣中漸漸擴散開,是聖羅蘭不眠夜黑鴉片後調的那股甜香。


    許砳砳:“……”


    許砳砳驚歎於妖力的神通廣大,不僅能夠保存音畫視頻,甚至還能保留氣味。


    李公豹對這股香味可說是非常熟悉,他輕輕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輕聲道:“你現在還沒法見他。”


    犀牛精緊張道:“為什麽?”


    李公豹微笑道:“你的妖力太低,現在還沒法見到他。”


    犀牛精著急道:“那我得什麽時候才能再和我的夢中情妖相見?”


    李公豹道:“你總疏於修煉,這幾年妖力一直沒長進,滯留在超c級的災禍級別實在太久,等你突破到b級凶災級別,我會告訴你答案。”


    犀牛精急於再見他的“夢姑”,但又不敢反駁自家老大的話,他隻能握著拳頭猛捶了兩下自己的掌心,歎息一聲,不甘不願但又無可奈何地說:“我知道了……我從今日開始一定廢寢忘食勤加修煉!”


    聽到這裏,許砳砳心情複雜。


    想當初隔壁無妄村的犀牛精突破到b級凶災妖怪後,許砳砳還和李公豹一起圍觀了天有異象,犀牛精突襲終南洞時,許砳砳還傻不愣登地想把初初托付給他。


    結果,犀牛精出現在終南洞全都是李公豹一手安排,此時再回想起李公豹在犀牛精的妖力威壓下吐出一口血的場景,許砳砳都想給李公豹送上鮮花與掌聲了。


    犀牛精正要退下,李公豹對他說:“蜈蚣精今晚又擅自離村是嗎?”


    犀牛精轉過身來,憨笑兩聲,道:“他去找樂子去了,說是去見舊情人,估計得等明早天亮才回得來。”


    聞言,李公豹輕聲道:“怕是回不來了。”


    犀牛精聽得一懵:“啊?”


    李公豹又微笑道:“沒關係,少了隻蜈蚣精也不妨事。”


    犀牛精撓撓頭道:“哦……”


    許砳砳跟著聽得一頭霧水,恨犀牛精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心。


    許砳砳原本認定蜈蚣精今夜回終南洞是要去取回什麽東西,現在卻被告知,蜈蚣精是去私會舊情人。


    那蜈蚣精的舊情“人”又是哪位,是剛剛在對鏡梳妝,演練台詞的狐狸精,或是許砳砳還沒去探望的蜘蛛精織織姑娘和螳螂精唐四娘中的一位。


    許砳砳努力回想,這兩位姑娘與蜈蚣精的交集,隨即敲定其中一位,他也迅速趕往下場。


    終南洞鄰居們發現蜈蚣精身死那天,織織姑娘傷心過度,哭得快要斷氣,還是唐四娘和寡婦a攙扶著她先回家的。


    按時間線推算,此時的織織姑娘應該是剛剛結束抱卵期,又因蛛卵全是壞胎,她將要在明天的月中例會哭得梨花帶雨……然而織織姑娘此時此刻在十一號房裏,脫了一身純黑色的洛麗塔小洋裙,衣裳不整,衣著清涼地半倚在床頭。


    令人矚目的是,她家地麵也像是鋪著蛛絲地毯,她的肚臍眼也掛著幾縷蛛絲。


    她姿勢妖嬈地翹著雙腿,塗著黑色指甲,哼著歌兒。


    床頭櫃上擺著一個玻璃皿,容器裏盛著無色透明的液體,許砳砳細看一眼才發現裏麵泡著一隻通體鈷藍色的蜘蛛,足有巴掌大小。


    許砳砳呢喃著:“福爾馬林……”


    與此同時,許砳砳也辨認出織織姑娘口中哼的童謠。


    ……


    我被扔進福爾馬林


    身體輕盈地踮腳尖


    隔著玻璃窗看著你


    我知道你是人類哦


    ……


    織織姑娘刷完一隻手的指甲,翹著手指吹著氣,另一邊則撿起旁邊的鑷子將浸泡在溶液裏的藍色蜘蛛翻了個麵,她笑著說:“泡一泡,擦擦幹。”


    織織姑娘將那隻藍蜘蛛夾了出來,用紙巾將內外都擦拭幹淨,許砳砳看見織織姑娘拿起另一把手術刀輔助,藍蜘蛛的腹部本就被開膛破肚,織織姑娘夾著紙團將腹部積液都擦幹淨,接著取出一張黃色符篆。


    ——上麵寫有朱砂紅的符文,還有太極半尾黑魚圖。


    ——又見鹿幾小神醫的陰陽轉換符。


    黑魚為陰,這是要放在死屍身上的符篆,陰陽轉換,一命抵一命,可達起死回生之功效。


    隻見織織姑娘把黃色符篆對折幾道,直至能將符篆塞進那隻藍蜘蛛的肚子裏。


    織織姑娘又在塞了些蒲公英的飛絮進去,充當海綿,將藍蜘蛛空蕩蕩的身體填滿,腹部也顯得更圓潤飽滿。


    織織姑娘將藍蜘蛛的屍體處理好了之後,放在床頭櫃上,她托著腮歎了口氣,道:“你看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死了也不能擺脫我的控製呀,我這不還是能把你救活。”


    傳言住在十一號房的蜘蛛丈夫身體孱弱,妻子不離不棄,真實情況恐怕是因為妻子不離不棄,導致丈夫身體孱弱多病……


    許砳砳住在終南洞期間也從未見過織織姑娘的丈夫,今日一見,除了“法克”,再無第二句話可說。


    織織姑娘托著下巴,又轉過頭望向窗外,再次歎氣,道:“蜈蚣精怎麽去了這麽久,哎呀,看在他就快要陪葬的份上,也不計較了,再等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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