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砳砳的右手指尖托著黑色的小氣泡,氣泡輕盈得完全沒有實感,氣泡壁也比普通氣泡更為柔韌一些,不會輕輕一碰就猝然爆破。


    許砳砳被牛嫂一吼,不明所以地縮回手,黑色小氣泡懸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往上飄蕩,初初趴在許砳砳懷裏,仰著腦袋呆呆地看著那顆小氣泡往上飄。


    許砳砳轉頭看向鄰居們那邊,一臉迷茫地問道:“怎麽了嗎?”


    鄰居們看到許砳砳碰了黑色小氣泡之後還能安然無恙,更是又驚又怕。


    牛哥在牛嫂回神之後的指揮之下,衝出去石堡外揪了一棵枝葉翠綠的小草,像投飛鏢一樣將草根對準小氣泡拋過去——


    “啪嘰”一聲微弱的輕響後,氣泡被戳破,小草也墜落在地,顏色依然翠綠。


    現場持續保持沉默了片刻。


    鄰居們剛集體鬆了一口氣,初初就在許砳砳的懷裏劇烈地掙紮起來,怨氣衝天地想撲向牛哥。


    許砳砳忙著輕拍初初的後背安撫它,另一邊也是一頭霧水地詢問其他鄰居們:“究竟是怎麽了?”


    牛嫂癱坐在地上撫著胸口,喘了口氣,哭笑不得道:“我就說嘛,肯定是我想多了,如果初初真的能噴出黑炎焰……那可怎麽得了。”


    有傳聞稱,黑炎焰既不發光也不發熱,它是火焰的餘燼。


    但黑炎焰無可阻擋,凡是觸碰過黑炎焰的生命體或非生命體,都會被抽走“生命”,具體解釋為黑炎焰仿佛能將物體的時間線推至盡頭。


    牙牙學語的孩童會變成鶴發蒼蒼的老人,皮肉會幹枯,皺縮,糜爛,直至剩下一副嶙峋的白骨,骨頭最終也會在時間的盡頭彌散,風一吹,便化作微塵散了。


    哪怕隻是一顆密度堪比金石的磐石,在黑炎焰焚燒下的時間灰燼裏,轉瞬之間便化作灰與塵,連土渣都不剩。


    世間的萬事萬物都逃不過黑炎焰的銷蝕,一切陰謀詭計與運籌帷幄在絕對實力的碾壓下,連苟延殘喘都成了徒勞。


    福先生說:“百年之前,萬耀殿的上空騰升起黑炎焰足足燃燒了七天七夜,據說是慶賀阿爾黛殿下登基大典的狂歡。”


    牛嫂點點頭說:“阿爾黛殿下之所以能統率群妖,讓萬耀殿屹立於一眾t.g.m.等血統純正的大妖怪之上,靠的就是黑炎焰對群妖的威懾……”


    牛嫂剛才那句“如果初初真的能噴出黑炎焰……那可怎麽得了”的省略號也可以填空了,如果初初也擁有黑炎焰,等同於它也擁有挑戰萬耀殿殿下的實力。


    這顯然是天方夜譚。


    而事實也證明了初初吐出來的黑色氣泡,連一根稚嫩小草都摧毀不掉。


    牛嫂又說:“既然初初的氣泡顯現為黑色,它的屬性應該為水,沒有錯,小氣泡乃為水所形成……”


    妖怪根據自身適配的修煉屬性,釋放出來的妖力無外乎以五種顏色為主,其中白色為金,綠色為木,黑色為水,紅色為火,黃色則為土。


    若是按照對應的具體能力細分,又可得疾風為白色,徐林為綠色,掠火為紅色,泰山為黃色,陰雲為灰色,雷霆為銀藍色……


    ……


    總之,初初的屬性隻能為水,否則……否則牛嫂現有的有關妖怪的相關妖力體係理論知識也支撐不起其他結論。


    初初在牛嫂提及黑炎焰的時候就昂起小腦袋聚精會神地聽鄰居們議論,聽到他們狂吹黑炎焰是如何如何了得時還沾沾自喜,結果到最後卻是搖頭否定了它的可能性,初初氣得再次在許砳砳的懷裏掙紮起來,它宣布要和牛哥牛嫂這兩口子不共戴天。


    黑大壯和李公豹麵麵相覷,黑大壯弱弱地向牛嫂提出了疑點:“可……初初剛才對小啾啾的火完全免疫,你們不是說初初同為火屬性並且屬性等級高於小啾啾嗎?”


    這個結論還是牛嫂提出的,但是牛嫂一句話直接掀翻了自己的論點:“傻大壯,知識要學會靈活運用啊,水克火啊,初初是水屬性並且等級高於小啾啾的火屬性,不是也能說得通嗎?”


    黑大壯忙不迭地點了點頭,表示受教了。


    牛嫂的理論體係看起來不太牢固的樣子,但是說來說去,小啾啾就是墊底的底層戰力水平線,是用來襯托和被初初碾壓的。


    癱坐在地上的小啾啾也氣得要跳起來噴火烤全母牛。


    許砳砳聽鄰居們對初初的評價頗高,加之他對初初這一品種的猜想,忍不住問道:“初初會不會不是四腳蛇……而是其他的物種呢?”


    聞言,牛嫂卻是斬釘截鐵地搖頭道:“這更加不可能,原型能長成初初這樣的,除了蛇,可就隻剩下龍了。”


    而龍與蛇的區別也很明顯,何謂之“龍”,必頭上有角,喉下有逆鱗,額間有明珠,尾尖有分鰭。


    “龍”“蛇”二者不可能被混淆。


    許砳砳垂眸,初初頭上無角,尾巴尖沒有分鰭,他又摸摸初初的下頜,鱗片排布很整齊,確實沒有逆鱗。


    許砳砳卻因此而鬆了一口氣,如果初初真的擁有黑炎焰,許砳砳反而要擔心它會被那什麽萬耀殿視為眼中釘,提前被扼殺在搖籃裏。


    鄰居們對初初的能力屬性有了一定定論,蜈蚣精的屍體也徹底火化了,骨灰也都妥善地收集起來。


    事情告一段落,駱主任也準備焚盡鳥藏,他再次委托許砳砳,請初初轉告小啾啾,以讓它回石堡修煉化形為由,想要再次將它“囚禁”起來。


    “……”


    許砳砳遲疑了。


    他隻低頭看了一眼因為剛才消耗過多火力而癱坐在地上的小啾啾,小啾啾就倔強地扭過頭去,駱主任自以為的悄悄話早就傳進它的耳朵裏。


    小啾啾費力地撐起圓滾滾的身體,翅膀壓根就夠不著屁股後麵,但它還是作勢拍了拍屁股,體體麵麵地扭著大屁股,自己朝石堡深處走去。


    它的反應讓人心疼。


    許砳砳還沒有出聲,初初就重音“chu!”了一聲,小啾啾圓潤的背影遲疑了一下,它扭過頭看向自己的大哥。


    初初又“chu!”了一聲,小肥啾像得令似的張開短短的翅膀,以不太標準的火影跑的姿勢左搖右晃地衝著許砳砳和初初的方向奔來——


    這是什麽感人肺腑的兩隻小霸王幼崽真情與共的感人場麵。


    許砳砳為了讓哥兒倆能親密相擁,特意蹲下身,雙手捧起小啾啾毛茸茸且圓滾滾的身子,它的羽毛還帶著觸手可及的溫熱,許砳砳像是捧著一個小暖爐。


    但許砳砳剛把它捧起來,趴在許砳砳肩頭的初初就焦躁地甩尾巴,還厲聲又“chu!”了一聲,嚇得小啾啾當即撐開一對短翅膀,撲騰兩下扇啊扇,身子飛離許砳砳的手掌心約莫有半尺高,兩隻橙紅色的小腳腳抓著許砳砳的手指,它勉強以“八”字形在許砳砳手上站穩了,還努力挺胸提臀,避免自己的大屁股蹭到許砳砳的手掌心。


    許砳砳:“……”


    盡管他聽不懂蛇語,但也算看懂了初初對小啾啾恐嚇的緣由。


    鄰居們:“…………”


    總覺得小初初對許砳砳的占有欲往奇怪的方向橫向發展了呢,正常的幼崽也會介意自己的“生母”抱其它幼崽嗎?


    好像會,但又好像不會。


    鄰居們不敢說也不敢問,隻能自我否定是“多慮了”。


    許砳砳在這時也注意到了小啾啾的爪子,就是由三隻前腳趾和一隻後趾頭組成的,爪子鋒利,隻是它有意避免傷及許砳砳。


    這樣的爪型與蜈蚣精屍身上的血窟窿幾乎吻合,許砳砳也更確定殺死蜈蚣精的是體型巨大的鳥類,起碼要被小啾啾的爪子大上幾十上百倍。


    顯然也不像是終南洞其他鄰居所為。


    許砳砳見鄰居們六臉複雜地看著他,以為鄰居們是忌憚他抱著小啾啾,也沒多想,他主動跟駱主任交涉道:“駱主任,如果小啾啾能保證以後不胡亂噴火,不破壞終南洞的公物,可不可以恢複它在終南洞裏出行自由的居民基本權利?”


    鄰居們簽訂協議全體通過要把小啾啾軟禁在石堡內,就是因為小啾啾屢教不改,肆意搞破壞,如果它能夠保證以後都安分守己,和終南洞其他居民和睦相處,駱主任也沒有理由再將小啾啾囚禁起來。


    駱主任點頭道:“自然可以!我們絕非是無故囚禁它的謔,實在是它之前劣跡斑斑,罄竹難書,還完全不聽勸謔。”


    也是今天遇到了能夠完全壓製它的初初,小啾啾被揪著痛打,這才開始知道講道理也有好處。


    聽了駱主任的控訴,小啾啾把小腦袋撇向一邊,甚至還開始啁啾啁啾地吹起口哨。


    這副心虛的模樣和初初如出一轍。


    許砳砳代表終南洞的鄰居們跟小啾啾約法三章:“如果不想再被關進石堡裏,你以後就不可以隨心所欲噴火,能遵守約定嗎?”


    小啾啾沒有停止吹口哨,態度敷衍,且極其不端正。


    “……”


    許砳砳說:“如果你再一次違反約定,初初下次揪著你打我也不會管了。”


    聞言,初初興奮地蹬起小腦袋,似乎現在就想將暴力付諸行動,小啾啾嚇得張開翅膀狂撲騰,對著許砳砳鞠躬哈腰地“啾”個不停。


    駱主任看著昔日的小霸王如今淪落至此,難免唏噓,搖搖頭說“強權強壓何時了”,他以小見大,觸景傷情,又想到了推崇弱肉強食的妖怪社會,現在也就是維持著這種病態的動態平衡。總會有比你更強的妖怪推翻你的政權當上山大王,用武力製服的強權也總會因為武力不敵而分崩離析。


    駱主任暫時代替終南洞的廣大居民們,同意了小啾啾的假釋。


    -


    蜈蚣精兩米長的巨大殘骸,最後隻燒出了一缸骨灰,容量大約一個標準籃球大小。


    黑大壯幫忙抱著這缸骨灰,福先生捧著另一個容器,裏麵存著蜈蚣精的頭部骨灰,將其帶回二號房入棺。


    許砳砳也好奇地跟著大部隊一起遷移到福先生家裏。


    福先生的二號房小洋房坐落西南角,光線本就不足,他家裏的門窗還全都糊上不透光的黑膜。


    直到回家,福先生才收起黑色的長柄傘,插在門後的傘架上。


    福先生家裏像酒窖一樣,氣溫偏低,光線昏暗,滿屋子都是玻璃製品,左牆擺滿紅酒瓶,右牆則擺滿大小不一的玻璃沙漏,做工全都十分精致。在福先生打開天花板的玫瑰花造型的華麗頂燈刹那間,橘紅色的暖黃光潑灑下來,滿屋子的玻璃製品都閃爍著璀璨耀眼的光芒。


    好在許砳砳進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捂住初初的眼睛,把它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裏,並在它腦袋上親了兩下,安撫它不許動。


    許砳砳生怕初初一看到福先生滿屋子blingbling的玻璃製品就兩眼發光,要死要活又威嚇又賣萌地把福先生的家給洗劫一空。


    福先生還沒意識到自己引土匪入室,對於許砳砳的反應他表示疑惑,在場慘遭初初剝削的牛哥和李公豹則為福先生捏了一把冷汗。


    比起普遍貧窮的終南洞鄰居們,福先生家裏可算得上是富麗堂皇,鄰居們包括許砳砳在內都像是剛進城的鄉巴佬,不敢亂碰不敢亂摸。


    隻有小啾啾一隻鳥對福先生屋子裏的擺設不屑一顧,一屁股坐在門口就懶得動彈,它的視線緊緊追著許砳砳,滿心感慨竟有如此神人能輕易製服它的大哥,真的是驚呆鳥。


    福先生將骨灰缸擺在桌上,脫下手上的皮質黑手套,微微拉開西裝的領子口,白皙的脖頸間顯露出一圈粉紅色的痕跡,像是剛愈合的疤痕。


    許砳砳正好奇福先生為什麽製作了那麽多玻璃沙漏,就見福先生走到右牆邊,從架子上抱下一個碩大的玻璃沙漏,此沙漏由上下兩個水滴形組成,一個水滴形玻璃器皿剛好等同於一個籃球的大小。


    福先生的微笑假麵始終保持著微笑:“我當初粗略估算過吳弓先生的體型,果然這個沙漏棺正好可以裝得下他的骨灰呢。”


    許砳砳:?


    沙漏棺材?


    這右牆上的空玻璃沙漏全他媽都是棺材?


    許砳砳再轉頭看到右牆架子上大小不一的玻璃沙漏,隻覺得小心髒狂跳。


    沙漏有大有小,小的單個玻璃沙漏隻有大拇指大小,大的擺在地上,足有兩個大水缸那麽大。


    不知為何,許砳砳自動把這一大一小兩個沙漏對應上了蘭花螳螂唐四娘,還有黑熊精黑大壯。


    黑大壯也正看著架子上的沙漏。


    福先生見許砳砳側頭看著右牆,含笑道:“砳砳先生的入戶禮我還沒能完工,不過第一次在迎新會見到你之後,一回來就著手為你設計圖紙了,我估算你應該是六斤左右的份量。”


    許砳砳:“…………”


    他想起福先生當時打量他的眼神了,敢情他在福先生眼裏就是行走的六斤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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