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許砳砳也沒想到自己的日子會變得這麽好過。


    許砳砳已經起床的消息經由駱主任等妖怪一說,十三號房的門檻也幾乎要被踏破,鄰居們紛紛結伴趕來慰問他。


    許砳砳也這才知道,他生下的小雜種兒砸瞎了眼睛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已於今早在終南洞傳開了。


    十三號房的困難戶石頭精處於產後護理的特殊時期,生育消耗大量元氣,法力尚未恢複,衣食住行難以自給自足,現在還要照顧一隻嗷嗷待哺時刻離不開他的瞎了眼的小幼崽。


    鄰居們紛紛發出請求,要將石頭精一家列為“雙特困戶”,重點給予支持和補助。


    五號房的牛哥牛嫂提著一籃子新鮮的野果野菜來給許砳砳當晚餐,還有一籃子(逗貓逗狗八件套)的小玩具,據說是牛嫂當初為了自己的孩子準備的;


    四號房的黑大壯抱著一大捆幹柴給許砳砳夜裏燒火取暖,又提了一桶幹淨可飲用的井水給他解渴;


    三號房的鬣狗精主動幫許砳砳鏟雞圈裏的雞屎;


    二號房的福先生給許砳砳捧來一塊玻璃燒製的“雙特困戶”的獎杯,上麵還有其他鄰居的大拇指印蓋章認證;


    一號房的不聽先生征得終南洞其他鄰居的同意,破例在大中午撞響晨鍾,並為許砳砳一家子誦經祈福;


    八號房的駱主任給許砳砳送來一小摞幼崽圖書,讓許砳砳可以給初初當睡前讀物,但一再強調許砳砳要先過目再讀故事給初初聽,借此增加親子間的互動;


    ……


    九號房的狐狸精寡婦a偷偷塞給許砳砳一個小包裹,裏麵也像是裹著一本磚頭書。


    她悄咪咪對許砳砳說:“我聽說砳砳你的寶寶是個雌娃娃,特地把我族九尾天狐老祖宗的傳世秘寶傳給它,若是能參悟得當,習得我狐族老祖的真傳,雌女將來必定能夠信手拈來地駕馭雄性!”


    “……”


    許砳砳覺得手上的傳世寶非常燙手,他微笑著婉拒:“其實初初是個雄寶……寶。”


    寡婦a自顧自憐地歎息,打斷許砳砳道:“可惜我悟性太差,拜讀老祖宗的秘籍卻遲遲學不到精髓,反而更難找老公。因此才忍痛將它贈予有緣之妖。”


    寡婦a強行把小包裹塞進許砳砳的懷裏,許砳砳有些無措地拿著它,最後將它塞在野果籃子底下。


    ……


    十一號房的織織姑娘特地通宵一夜為許砳砳趕織了一套衣服,包括一件白色的內搭長袖,還有一件黑色的連體背帶褲。


    衣服的質地柔軟順滑,做工精細,厚度適中卻輕如羽翼,內搭的衣長略短,連體背帶褲的大小剛好合身。


    背帶褲設計簡單實在,身前還縫有一個大口袋,口袋的輪廓線用暗紅色的針線繡成精美的花紋狀,繡工非常了得。


    織織姑娘為了趕製這套衣服通宵熬夜,熬紅了眼睛,她為許砳砳簡單做下介紹:“這個大口袋是育兒袋的設計,平時可以把崽崽放在‘育兒袋’裏麵哦,解放你的雙手,出行也更加方便。”


    織織姑娘不僅考慮到衣服的設計要美觀,也考慮到了其實用性。


    許砳砳把衣服接過來,謝過織織姑娘。


    鄰居們關心起許砳砳的身體健康狀況。


    許砳砳回答:“尚可。”


    鄰居們又關心許砳砳今日的心情如何。


    許砳砳:?


    許砳砳回答:“不錯。”


    鄰居們對於許砳砳的身心健康尤為關心,畢竟許砳砳昨天先是經曆了意外誕下一個強“奸犯”的小雜種,本性善良覺得孩子是無辜的才選擇保住這個孩子,結果他的孩子卻又意外地永久性失明了。


    這真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


    諸位鄰居們來之前還統一接受了織織姑娘提供的產婦陪護特訓,他們在織織姑娘聲淚俱下的產後資訊科普聲中,都十分擔心許砳砳經曆接二連三的重大打擊,恐怕會得產後抑鬱症和多種並發症。


    於是,身為終南洞善良友愛,團結互助的鄰居,鄰居們自當要幫許砳砳調節好身心健康,提早為他預防產後抑鬱及並發症,耐心地陪護許砳砳共度幼崽時期的難關,減少他疑神疑鬼的獨處時間,勢必要用加倍溫暖的關心和善意,去捂熱許砳砳漸被冰凍的身心。


    許砳砳從鄰居們含蓄而熱切的關心中捋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報!住進十三號房的石頭精吃不好睡不著受盡孕期折磨,懷胎百年才能到預產期!


    心酸!


    報!十三號房的石頭精早產誕下一個小雜種,真實情況竟然是被大妖怪脅迫受孕!


    震驚!


    報!十三號房的石頭精為了保住小雜種孩砸竟還要在ovary保護協會以及t.g.m.的眼皮子底下鬥智鬥勇,簡直就是虎口求生!


    擔心!


    報!十三號房的石頭精誕下的小雜種竟然還是個小瞎子,母子孤苦無依禍不單行!


    可憐!


    ……


    找遍方圓幾百公裏,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像許砳砳這樣命運多舛的小妖精。


    但慘歸慘,石頭精堅持養雞自食其力,還在唐四娘的帶領之下堅持學習雌權主義文化,努力要在將來為妖界的雌權主義建設事業添磚加瓦。


    是繼唐四娘之後又一個自強不息堅強不屈的新時代雌性。


    ……


    連許砳砳都忍不住要為自己的心酸“妖”生掉眼淚了。


    要想在妖怪世界求生真的不容易,隻要他還被留在妖怪世界一天,《聽許砳砳為您講故事》欄目就要永不停休地播下去,許砳砳都不敢想象自己以後還會有什麽雄默雌淚的悲慘事跡……


    總之,生存不易,全靠演技。


    而鄰居口中那個“群小無助”,“孤苦無依”的可憐的小雜種,此時就像一個收過路費的小霸王,自以為一臉凶相,趴在許砳砳的膝蓋上,雙目緊盯著門口隨時可能出現的可移動生命體。


    鄰居們慰問困難戶的溫馨場麵也一秒變成朝臣進貢的現場。


    初初一見有陌生麵孔的鄰居從門外進來,瞬間就弓起身背,脊背上的骨脊劈裏啪啦地炸起來,尾巴也高高地勾起來,它毫不掩飾對鄰居們的敵意。


    隻有當鄰居們表明接近許砳砳的目的是要送上禮物,它才哼哼唧唧地甩了下腦袋,收起背部示威的骨脊。


    “……”


    許砳砳也大致明白了,初初豎起背部兩排骨脊的動作就等於人類擼起袖子露出肱二頭肌。


    它這是在展示自己的武力,彰顯“大”妖怪風範。


    鄰居們送上來的禮物如果令初初不滿意,初初便全程繃著骨脊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其中包括帶了一包家庭必備醫用用品的鹿幾小神醫,送來“雙特困戶”的玻璃座牌的福先生,和隨身背著小竹筐的黑熊精,還有送來一腿鱷魚肉,抱著黑貓出場的李公豹。


    鹿幾小神醫和黑熊精被初初細弱的威脅聲嚇唬得縮在門外不敢進來,福先生則優雅地半鞠躬,瓷白的微笑麵具遮住他的神情變化,他的聲音始終含笑,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應該是我來之前在家裏小酌了一杯酒水,看來小家夥對血腥味很敏感呀,它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好獵手。”


    許砳砳連忙苦笑著否決道:“可惜初初的視力不太好,而且它嬌氣又懶惰,吃不得苦扛不住累,肯定難以勝任獵手。”


    初初扭回腦袋看向許砳砳:“chu?”


    許砳砳從它的眼神裏讀懂它的心聲:我覺得我好像有被冒犯到。


    許砳砳無視它要求正名的正當訴求,一手捂住它的腦門,把它的腦袋掰回去,又朝鄰居們笑了笑,假裝無事發生地擼著初初的背部,強行將它後背耀武揚威的骨脊又一一按壓下去——初初的囂張氣焰,瞬間就被壓製了一大半。


    麵對許砳砳如此“粗暴無禮”的對待,初初也不知是在忍著痛還是忍著癢,小尾巴甩了一下圈住許砳砳的手,扭頭對許砳砳弱聲弱氣地“chu”了一聲。


    許砳砳沒有在意,隻是順勢撓了下初初的下頜。


    李公豹抱著黑貓出現時,初初又是一個激靈猛地甩起腦袋。


    李公豹懷裏的黑貓每次一看見許砳砳就死死地盯著許砳砳,甚至還會炸毛對許砳砳齜牙咧嘴做出攻擊姿勢。


    今天風水輪流轉,就在黑貓那雙黃藍雙色陰陽瞳盯上許砳砳之前,初初在許砳砳腿上支起身的同時,背部的骨脊已經劈裏啪啦的戰力全開了。


    許砳砳並攏雙腿,坐在小凳子上微微屈著膝蓋。


    初初從他的大腿趴到膝蓋上的全過程,威猛得像是在重現獅子王走到峭立的石壁俯瞰廣袤草原的經典場景。


    黑貓當場被嚇得淒厲地“喵——”了一聲。


    初初氣勢唯一不足之處是李公豹懷裏的黑貓因為忌憚初初而縮到了李公豹的腳後藏起來,但初初自始至終直挺挺地高高昂起腦袋,卻是盯著正前方。


    ——和黑貓所在的位置至少偏差了將近45度角,而且完全不在同一個平麵上。


    許砳砳也能確診了,初初確實是眼神不太好使,視力有障礙。


    許砳砳一手攬著初初的肚皮將它重新抱回懷裏,拍了下它的小腦袋,警告它別再去丟人現眼。


    李公豹站在距離許砳砳兩臂之遠的位置,沒有繼續靠近。


    ——這段距離正好是初初一時興起尿尿畫弧線的安全線以內。


    許砳砳還注意到李公豹早上穿的那雙黑色皮靴,已經被換成了一雙紅棕色的皮鞋。


    許砳砳雙臂鎖蛇將初初牢牢地抱在懷中,麵帶歉意地讓李公豹自己找張椅子坐下。


    許砳砳試圖拉進初初和鄰裏之間的距離,主動找話題跟李公豹搭話道:“早上真的很不好意思,初初它就是有點怕生,和你的黑貓一樣。”


    李公豹將縮到他背後的黑貓抱在臂彎裏,黑貓夾著尾巴,瑟縮成一團,使勁地將小腦袋埋進李公豹的胳肢窩下。


    李公豹摸摸黑貓僵硬的背部,垂著的眼眸含笑眯了一下,他抬起一雙笑眼,回道:“我覺得不一樣哦,初初是對你展現出保護之姿,而我這隻貓咪隻是單純對別人帶有敵意而已。”


    兩者的外在表現形式雖然相近,但卻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但許砳砳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抓住李公豹話裏一個敏感詞,扯了扯嘴角帶著笑重複道:“別……人?”


    李公豹也跟著愣了一下,他的麵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也突然緊張了起來,他扯起嘴角賠著笑道:“砳砳先生……難道您更支持極端的保守派嗎?”


    許砳砳:?


    雖然許砳砳不知道李公豹所言何物,但是一聽“極端”二字他就想起唐四娘的支配,他矢口否認道:“不是啊……我隻是有點兒詫異,因為我好像很少能從妖怪口中聽到‘人’字。”


    李公豹鬆了一口氣,衝許砳砳笑笑,說:“那我就放心了……”


    許砳砳從李公豹的口中得知,在妖怪世界裏,化成人形的妖怪在以前也可稱之為妖人。“人”並非是人族的專稱,而是所有直立行走並且具備獨立思想的物種的統稱。


    直到百年前,在萬耀殿的縱容之下,極端的保守派一手遮天,主張並宣稱人族是低賤的種族,為了彰顯妖族的尊貴,妖怪不應再自降身份自稱為“妖人”。


    李公豹說:“我這才想起來砳砳先生在百年前也才七十來歲,百年之前您剛進入靈識初開時期,年輕一代沒有經曆過百年之前那段較為和平的年代也是正常的。”


    許砳砳輕咳了一聲,為自己差點自露馬腳而尷尬地笑笑,他擼著初初的腦袋,低頭親了一下,借以掩飾尷尬地圓回來:“我那時候意識的確還很模糊……”


    他接著又十分好奇地追問道:“百年前人族和咱們妖怪也曾和平相處過?”


    李公豹搖搖頭,為許砳砳答疑解惑:“那倒是沒有,較為和平的年代也是單指妖族內部,我記憶中人族向來對我們妖族忌憚得很,一見到我們可能都要被嚇死了,不存在和平相處的。”


    “……”


    許如假包換的真人類砳砳現身說法,他表麵上和妖怪促膝而談,每天稱兄道弟,甚至還以姐妹相稱……


    實際上,他每天都慌得一批。


    這時,許砳砳突然聽到李公豹說:“不過我不討厭人族呢……”


    許砳砳意外地抬起眼睛看他,一時衝動就附和道:“我也……”


    李公豹頗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許砳砳趕在李公豹開口之前,又補充道:“我也……還行吧,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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