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豹在水井邊就把兩頭鱷魚分解完畢,和黑牛精商量著要給巷子裏的困難戶鄰居送去一點。


    終南洞共有兩對夫妻住戶。


    牛哥牛嫂之間雖然存在生殖隔離,但夫妻之間非常非常非常恩愛,羨煞旁妖。


    李公豹特地連用三個“非常”起強調作用。


    另一家是住在東北角的蜘蛛精夫婦,丈夫患病在床癱瘓多年,癡心美婦不離不棄,又因為雌蛛擁有完成一次交配終生皆可產卵的特殊體質,妻子近期又懷了孕,在家抱卵,法力盡失生存不易,將近一個多月出不了門,逼不得已才向駱主任申請辦理了困難戶補助。


    李公豹說得長籲短歎,同情心泛濫。


    再看黑大壯生得膘肥體壯,內心卻是一個情感豐富的感性猛男,一聯想到蜘蛛精的艱辛不易就眼眶濕潤,還扭過頭去偷偷抹眼淚。


    許砳砳聽完故事,禮貌性地表達了自己的同情和慰問,右手虛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手指捏著校服外套的褶子,若有所思地輕輕摩挲,心思也變得活絡起來。


    李公豹和黑大壯要給蜘蛛精一家送點鱷魚肉過去,鑒於許砳砳出現發情期,身上的發情激素可能會影響孕婦分泌的孕激素,也不利於孕婦穩定情緒,他不宜出現在孕婦麵前,所以他們就在路口分開。


    許砳砳最後還是分得一腿鱷魚肉,李公豹硬塞給他,盛情難卻,許砳砳假意推拒了一下就收了下來。


    許砳砳提著一隻足有兩三斤重的鱷魚腿,心裏計劃著回去在壁爐裏架個鍋一鍋燉,把肉熬軟,分成兩三頓來吃,明天的口糧也有了著落。


    十三號房的電路設施很簡陋,除了兩盞小電燈再無其他。許砳砳找到一大盒塑封未拆的火柴,沒找到鍋,隻有一個大鐵盆能夠湊合。


    許砳砳先把鐵盆架好,鱷魚腿被水淹沒,躺在盆中待燒。


    一切準備就緒,許砳砳給自己的外套裏麵補噴幾下香水,準備妥當就出門拾柴火。


    許砳砳方向感極好,他大致摸清了附近的地圖,駱主任和李公豹,以及他的十三號住房可以連成一線,駱主任在左,李公豹在右,而他在中間。水井的位置在他和李公豹家的中線往上,而螳螂精自稱住在他的正前方。


    許砳砳第一次出現是在東邊的焦土地裏,焦土地裏滿目瘡痍,中心地帶隻有焦土和石礫,周邊卻有不少枯樹枯藤蔓,正好可以撿來當柴火。


    許砳砳屋裏沒有竹筐等工具,隻能把束窗簾的帶子摘了帶上。


    他剛出門,就遇到了在大白天戴墨鏡,拄手拐,扶著駝背匆匆趕來的駱主任。


    駱主任還在喘氣,一見麵就笑容滿麵道:“小同誌,你剛準備出門呐?”


    駱主任在村子裏巡視了幾圈,遇到了去蜘蛛精家送溫暖的李公豹和黑大壯,一聽許砳砳單獨回家,他內心就忐忑不安,生怕許砳砳突然發情襲擊了附近的鄰居,這才駱不停蹄地趕過來。


    許砳砳考慮到生爐火應該不是什麽可疑的行為,直接應道:“是的,我們石頭精白天導熱極強,夜裏散熱也快,我準備去撿些柴火回來,好在壁爐裏生個火。”


    駱主任跟著許砳砳,聞言連忙關心道:“小同誌你怕冷嗎?”


    發情期的某一具體症狀就表現在身體忽冷忽熱,“欲”火焚身。


    許砳砳沒跟上駱主任的邏輯,還在耐心地扯皮:“我也不是怕冷,隻是我覺得保持室溫溫熱會更加舒適。”


    駱主任聞言像是終於找到話題的切入口,順理成章地接過話道:“我皮糙肉厚,胸膛及其溫暖,小同誌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謔。”


    駱主任對許砳砳寸步不離,甚至還想向許砳砳發起同居的邀請。


    “……”


    許砳砳對駱主任的話感到不適,但一聯想到駱主任為了維持居民良好的居住體驗,噓寒問暖麵麵俱到,也不想打擊到他的積極性,隻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委婉地拒絕道:“不用了,謝謝你。”


    許砳砳從紫藤蘿瀑布的小道走到焦土地,駱主任一路緊跟著他。


    焦土地遼闊無垠,遠處是起伏的地平線。


    許砳砳在周邊拾柴火,駱主任腰背佝僂,下腰不易,沒能幫許砳砳撿一根枯樹枝,倒是一直在旁邊聒噪個不停。


    許砳砳剛有些氣喘,駱主任就開始緊張:“小同誌,你覺得還好嗎?”


    許砳砳一開始流汗,駱主任就坐立不安:“小同誌,你是不是還在忍耐?”


    許砳砳出了不少汗,白皙的臉微微泛紅,駱主任甚至都做好了在焦土地以身侍魔的心理準備:“小同誌謔,你是不是覺得全身都在發熱,身體裏有一團火在洶湧沸騰,難以抑製發情欲望?你不用忍耐了,你發泄出來吧!謔!謔謔謔!”


    駱主任撅起嘴唇打嘟嚕,像是借用這種方式為自己打氣。


    “……”


    許砳砳撿了一捆柴火,終於停下來,抹掉額頭的汗,心情十分複雜地看著他。


    駱主任雙手疊放在身前,拄著手杖,閉著眼嘟著嘴,一副慷慨就義的倒黴相。


    許砳砳突然歎氣:“主任,其實我……”


    許砳砳欲言又止,支支吾吾,把緊張不安擔心受怕的情緒拿捏得恰到好處。


    駱主任忽然聽見許砳砳的聲線變軟,聲音透著柔弱無助,不由得又睜開眼,緊張地詢問道:“你……你怎麽了?”


    許砳砳遲疑不決,抿著嘴唇,在駱主任緊張得鼻孔皺縮的迫切目光下,心思活絡,用十秒鍾給自己編了個人設。


    許砳砳用手背擦掉滑落到下巴的汗珠,垂眸看著地上,垂在身側的手虛握成拳,卻像是聚不住半分力氣般,他閉眼,道:“其實,我現在沒有半點法力……”


    聞言,駱主任大為震驚,忙問道:“這、這是為何?!”


    他隻聽說過進入發情期的妖怪因為情緒易怒暴躁而法力大增,從未聽說過因為發情而法力盡失的前例。


    許砳砳說:“我出現在這裏,初衷就是為了避難而來,但是我昨天剛到這裏,還信不過你們……”


    駱主任連連點頭,擺擺手表示理解:“應該的應該的,畢竟你初來乍到,對我們抱有警惕是妖之常情。”


    許砳砳抬起頭,駱主任已經手動把小圓框墨鏡拉到眼下。許砳砳對上駱主任關懷備至的真誠眼睛,百般糾結,經曆內心的一番掙紮這才艱難地開口道:“其實我們石頭精……擁有可以自體受精的體質。”


    “……”


    沉默。


    駱主任聞言張著嘴巴,一陣風卷起焦土地上鬆散的沙塵,喂了駱主任一嘴。


    駱主任足足沉默了一分鍾才驚喜交加道:“原來你是自交體質謔!那不就完全不用擔心發情期了嘛!!!”


    駱主任開心得想要手舞足蹈,內心還暗喜自己的貞操得以幸存,半晌,他才從狂喜中緩過勁兒來,他一拍腦門,震得小眼鏡從眼下滑到鼻梁上,瞪大眼睛道:“你說你現在法力盡失,那,那意思也就是說,你現在已經……”


    許砳砳動了動嘴唇。


    但他實在說不出“嗯,我自體受精了”這樣露骨的話,隻是厚著臉皮輕輕地點了頭,默認了。


    駱主任站立在原地,葉狀鼻孔一縮一張,他傻站了一會才徹底消化了這個消息,喜出望外道:“謔謔!那可真是太好了!生育光榮!生育光榮!你應該回去好好休息,怎麽還能出來撿柴火幹粗活呢!我回去就讓大壯每天都給你送柴火過去!”


    許砳砳感激駱主任的關照,假意推拒了一番,巧妙地先轉移話題道:“駱主任……我也不是說信不過其他鄰居,但我剛來到這裏也隻和你、大壯和李公豹有交流,雖然剛剛在水井邊見過唐四娘,但我對其他鄰居並不了解。我眼下法力全失,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是見你這麽擔心我又為我著想,才賭一把選擇相信你,但關於我暫時失去法力這件事,希望你能暫時替我保密,先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許砳砳說得懇懇切切,可憐無助。


    可實際上他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給駱主任絕非是因為感動,一來他是被時刻想著要主動獻身的駱主任煩得不行,二來是駱主任對他寸步不離,他行動起來不方便,再來他也不是真要駱主任幫他保密,而是希望駱主任能幫他在其他鄰居之間周旋。


    聞言,駱主任連忙向許砳砳保證終南洞的其他鄰居都非常親切友善,無需擔心,但也對許砳砳的顧慮表示能理解。


    許砳砳撿了一捆柴捆好背回家,駱主任圍著他叮囑“慢點慢點謔”“欸小心小心”,直到把許砳砳安全送到門口這才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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