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晏溯剛練完劍,便聽到外麵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便聽到鍾圖傳報道,“將軍,盧文山找您。”


    晏溯應了聲,盧文山便挑了簾子進來,一見他便笑的樂不可支。


    “出什麽事了?”晏溯不動聲色道。


    “今天太子被參了好幾折子。”盧文山笑的直拍大腿,他一直替晏溯記著秋琳琅悔婚後和宋君澤在一起的事,昨日他們在淮河岸邊偷偷把信息透露給謝瀾之,果然謝瀾之就找了人讓禦史們知道了。


    也不是所有禦史都和宋君澤一心的,雖然其他人平庸,但人的本質還是親近與自己有關係的派別,否則他也不會擔心在青樓門口遇到熟人了。


    這些自命清高的禦史們遇到這麽好的機會,折子一本一本的上,給宋君澤安了兩個大大的罪名。


    其一,行為不端,太子吃花酒,視為失德;


    其二,言行無狀,心胸狹隘,為君者之大忌。


    其實遠沒有這麽嚴重,隻是他們往重了說,慶帝也覺得太子有失德行,不痛不癢的下達了關一個月禁閉的命令。


    晏溯忍不住想,到手的太子跑了,不知道秋琳琅是什麽想法。


    至於被降智的太子,沒被他放在心上。


    盧文山朝他擠眉弄眼,這下可算出了一口惡氣。依他看這太子行為不端,今天也就這麽小打小鬧過去了。估計就這個頂事的,也沒法罰。


    聽到這聽到他的這番話,晏溯忍住笑道,“你可千萬別在別人麵前這麽說,要掉腦袋的。”


    他說完,拿著桌上的包袱朝外走去。


    “哎,你去哪兒啊?”盧文山連忙跟了上去,鍾圖一愣,不知道為什麽,盧文山這麽自然的就把他的位置給搶去了,趕緊也跟了過去。


    晏溯走到昨天的位置的時候,宋君灼正站在河邊和另一個小孩兒說話。


    宋君灼嚴肅的看了他一眼,“我今天要念書,不能和你玩。”


    小孩兒看起來像是附近的孩子,他撓了撓頭,似乎感覺到了鄙視,惱羞成怒道,“誰要和你玩呀?我就是看你可憐。”


    宋君灼眨了眨眼,拉住他的手,“師父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雖然我們的是君子之交,可我學習完就可以和你玩了呀。”


    晏溯忍不住笑出聲,盧文山很納悶,這不是昨天他們遇到的那個小孩嗎?怎麽又遇到了?


    聽到聲音,宋君灼耳朵動了動,打發走那小孩,這才扭過頭來,朝著晏溯行了個禮。


    晏溯朝他招了招手,宋君灼顛顛兒跑了過來,盧文山睜大了眼,“你是來找這小孩的?”


    晏溯點了點頭,“把你那個小房子借我用一用。”


    晏府不適合,那裏經常有眼線在外麵遊蕩,雖然不敢進晏府,卻總是注意著他有沒有帶人進去,也就盧文山和邢宙屬於沒腦子行列沒有被劃分為危險分子。


    而盧文山當年不懂事的時候總是被他爹揍,結果這小子皮實,愛翻牆,盧府太大防不勝防,幹脆就在這附近找了個小院子讓人團團守住讓長教訓。


    結果教訓沒長,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盧文山難得不好意思,扭過頭去帶路。


    直到把他帶到房子裏,盧文山這才反應過來,“這小孩誰呀?你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是我弟子。”晏溯頭也不抬的從包袱裏掏出兩本書,是他備考時曾用過的。


    也多虧後世有人整理出帝王學習軌跡重複的書籍,他才能井井有條的為他安排。


    宋君灼沒見過書。


    他從前隻是在資善堂之外旁聽,此時很是興奮的摸著書,眼巴巴的望著晏溯。


    晏溯轉頭看著盧文珊和從剛才起就沒說過一句話的鍾圖,“你們也想一起學?”


    兩人齊齊搖頭。


    不說他們就是個粗人,和這麽小的娃娃一起學,也拉不下那個臉啊。


    “我……家裏有事,先走了。”


    盧文山當先跑了出去,鍾圖緊隨其後,並且貼心的將門為他們掩上了。


    晏溯搖了搖頭。


    他其實適合教人,隻不過宋君灼或許真的有成為君主的潛質,他的理解能力非常強。往往看著晏溯的注解,也能舉一反三。


    晏溯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給宋君灼立下早晚跑步以及明天這個時候來找他的約定,他這才收拾收拾回家。


    禦史們怎麽也想不到,他們歪打正著,碰到了慶帝的心病。


    他不需要一個多麽傑出的繼承人,不求他打天下,卻要保證他是仁德的,能夠守住這天下。


    無奈他子嗣不算豐,僅有的三個兒子一個花天酒地聲色犬馬,一個不良於行。


    關了太子禁閉之後,他苦思冥想,覺得太子還是年紀太輕,二十幾歲了,到現在連個側妃都沒有,容易被人勾走心,想到這裏,他又埋怨皇後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不放在心上,殊不知皇後這幾年為了太子的婚事急的頭發都掉了好些,這孩子硬是不肯去相麵,京中都有風聲說他好男風或者幹脆是不是不能人道了。


    慶帝一想,既然缺個妃子,那補上不就行了?多簡單的事。


    於是晚上的時候晏府便收到了皇後派人送過來的參加後天的中秋宮宴的帖子。


    晏溯瞅了眼外麵,都十六了,後天就十八,還中秋,怕是隻是想找個由頭。


    晏母笑著送走了人,摸索著燙金的帖子,一般來說,這種帖子都是邀請各位有誥命在身的夫人以及各位三品以上大員的妻子參加宮宴,晏家隻有晏母健在,晏溯尚未從軍時也曾伴著她去過一兩次。


    因為眼睛哭多了之後一直不太好,她索性把帖子遞給晏溯,讓他幫忙看看,“那姑娘說今年還多請了幾位,依我看啊,怕是太子到年紀了,皇後急啦。”


    她一邊說著,一邊眯著眼笑。


    老太太人老成精,皇後打的什麽主意一清二楚。


    晏溯打開請帖一看,上麵不僅寫了晏母的大名,還附帶上了他的,頓時笑了,誇老太太,“您可真是料事如神,這都帶上了我的名字,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晏母得意的點了點頭,欣喜的小模樣倒是有些像他父親沒離世的時候了。


    晏溯暗歎了口氣,原劇情裏晏溯死後晏母的結局沒提,但依著這老太太的性格,丈夫死了,兒子也沒人,一人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堅持下去的,脆弱些怕是當場就想不開人沒了。


    說是老太太,也不過四十出頭,隻不過經曆了太多磨難,看起來比同齡人要老上許多。


    她堅韌自持,從未因為京中的風言風語而拖晏溯後腿,尊敬他的意見,也值得人尊敬。


    此時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裏湧上一絲暖流,這是其他世界未曾感受過的溫情。


    和娛樂圈時候母親遲來的溫暖不一樣,更像是……一直紮根在他心中,此時才破土而出。


    晏溯體會著這種感覺,忍不住笑了笑。


    參加宮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晏溯心知肚明,這次宮宴,主角是太子無疑,可慶帝也未嚐沒有為他賜婚的意思。


    先前家中有表妹可以拒絕,可現在他身邊人都知道他未娶。晏母也希望讓他能夠找到合適的姑娘成婚,推拖不得,隻能做做樣子。


    晏溯的模樣生的極好,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鳳眼薄唇。因長期在塞外,皮膚不同於京城人的白皙,是健康的小麥色。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長發高高束起,簡單中透著一股利落感,襯著他沉靜又暗含鋒銳的眼睛,氣勢逼人,嚇了晏母一跳。


    “你這孩子穿成這樣是要去做什麽?你這個樣子,哪個姑娘看得上你?”晏母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兒子,轉身拿出一件冰藍色的綢緞袍子,花紋繁複,裏裏外外好幾層,晏溯一看就皺起了眉。


    他擺了擺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塞外穿這種簡單的衣服習慣了。太華貴,反而顯得滑稽……而且,表妹……”


    表妹簡直是大殺器,晏溯稍微做出黯然神傷的模樣,晏母便放棄了勸說,自己兒子怎麽都是最好的,她隻是抱怨了兩句就放開了。


    這次回京的幾位將領都是三品以上,雖然是外官,因著年紀不大,沒有婚配的都被皇後發了帖子。


    按照以往的規矩,太子妃就是給了那幾家一個明信,在哪幾家中選,太子看上誰,誰就是太子妃。


    晏溯騎著馬沒走多遠。就看到一頂轎子停在路口。


    定睛一看,那轎子邊上騎著馬的,不是邢宙是誰?今天他特地修了胡子,看起來年輕了許多,往常走在晏溯身邊活像他大哥,實際上兩人年紀差不多大。


    邢宙看到他,笑哈哈的上前來,與他並行。


    左右晏母也是一個人,他告知一聲便幹脆讓兩家並行著朝著皇宮去了。


    邢宙感歎道,“沒想到咱們兄弟幾個,沒家室的就你我和文山了。我還以為回來能喝上你的喜酒呢。”


    說完便是一滯,晏溯知道他是怕自己有疙瘩,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調笑道,“說不定你去一趟公裏。回來就有媳婦兒了。”


    邢宙連連擺手,“我一個粗人,指不定什麽時候人就沒了。讓人家姑娘來給我守寡嗎?要不是我妹妹急,我都不想刮我這胡子。”


    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胡子,晏溯輕輕的錘了他一下。


    兩人在宮門前停下來,等待女眷下車,換步行前往宮中。


    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女眷們都三三兩兩地說著話,朝著寶和殿走。


    一眼望去,女眷們個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適齡的男子則少了許多,更不用說像晏溯這麽大年紀的了,盧文山看到他們,鬆了口氣似的揮了揮手,很快就被他母親拎走了。


    外朝宴的地方很大,對這些來參與宮宴的人來說,綽綽有餘。


    男客和女客們分開,在宮人的引導下男子行左,女子行右。


    晏溯剛一坐下,便見到慶帝朝他招了招手,和藹的笑道,“坐到我這邊來。”


    晏溯從善而流,在不少人豔羨的眼神中坐到了帝王身邊,僅排在太子之後,彰顯著帝王的厚愛。


    打他起身起,便有不少少女偷偷往他這邊看,甚至有不少都曾經圍觀過晏溯回來,隻道這少年將軍真真是一副好相貌,又是個大英雄,若不是嫁過去得守寡,少不得要被媒人踏破門檻。


    這些眼神他一概不管,隻垂著眼盯著手上的酒杯,饒是如此,也能感覺到他一身的氣派,這就是從世家養出來的,即使從武也磨滅不掉的氣度。


    在慶帝說過開場詞之後,宮宴終於開始。


    實際上的宮宴,遠沒有電視上演的那麽等級森嚴禮節繁縟。


    晏溯意興闌珊地看著表演,忽而感覺到一道目光。


    他挑眼望去,紅衣女子眉眼彎彎,朝著他微微示意,笑容含蓄,妝麵幹淨,確實有那麽幾分大家閨秀的美感,又帶著股與旁人不同的靈氣,著實吸引人目光。


    晏溯挑眉,女主這是認不出他來?


    他也朝著秋琳琅點了點頭,秋琳琅頓時喜不自勝。


    為了今天,她特地畫了個心機妝,果然出彩,不僅許多公子哥都在看她,甚至還有了意外之喜。


    她是沒有原主的完整記憶的,隻有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其中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她記得在她穿過來的第一天,他就救了她。


    她期待地托著腮看著舞台,偶爾偏過頭目光碰到宋君澤的目光,頓時驚慌的收回來,做足了小女兒的模樣。


    她不傻,這幾天仔細反思,屢屢碰壁,讓太子被慶帝責罰,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更在意的是今日家裏那個陸夫人有意無意說起今天是為太子挑選太子妃的日子,如果太子成親了,她怕是在陸家日子不太好過了。


    可看到太子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還有希望,頓時鬆了口氣,改變了策略。


    晏溯可不知道女主心裏在想什麽,他餘光瞟了一眼宋君澤。宋君澤正在自飲自斟,俊秀的眉眼隱隱能看出不同於往日的陰鬱,眼神時不時落在秋琳琅身上,又很快克製的收回來,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晏溯對於他上上下下的契合度像是沒看到一樣,揣摩著宋君澤的心思。


    是在記恨,還是愛在心頭口難開?


    要知道原劇情中,宋君澤在遇見女主之前守身如玉,又慣會討巧,因此風評一直保持的很好,所以被慶帝看中,在登基之前都沒有暴露。可如今被晏溯打亂了陣腳,他的位置還不像原劇情裏那麽穩。這一切隻能說兩個人自作自受。


    晏溯垂眸抿了一小口酒,正好聽到慶帝問他,“溯兒可有心屬之人?”


    晏溯勉強的笑了笑,一臉神傷,“溯兒目前還未有想成婚的想法。我既然常年在關外,也不好耽擱好人家的姑娘。”


    原本想為他指婚的慶帝也說不下去了。


    如果晏溯說“戰爭未止,何以為家”,他還能說先成家後立業,可晏溯以情字為借口,他也知曉事情經過,剛回來,未婚妻就跑了,實在不太好聽,聽說晏溯對她情深意重。再逼下去,隻怕是適得其反。


    他把目光落向正在低頭喝酒的太子。


    皇後一直關注著這邊,看到自家兒子一直盯著女眷這邊看,眼神在桌子上落了一圈,哪還有不明白的?


    皇後的消息並不閉塞,她甚至知道這個女人是與晏溯有過婚約的,可自家兒子可是個太子。孩子怎麽可以喜歡一個退過婚的女人?


    看著他眼神挪都不挪一下,皇後纖細的柳葉眉擰了擰。


    她看著表情逐漸不虞的帝王,眼神一轉,朝著一旁的妃子們和官員夫人們一笑,自然的帶起話題,“咱們這光吃著多無趣啊,不如來玩點別的。”


    皇後開口,眾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麵上都笑著附和。


    “我聽說,咱們京城的閨秀們個個都是才女,這伶人跳的也沒什麽意思,不如來看看誰是真正的才女如何?”皇後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秋琳琅,見她皺起眉,這才放下心來,從頭上取下一枚累絲雙鸞銜壽果步搖金簪,雕刻極其精細,用料也是極貴重的,一看便不是凡品,可重要的不是這步搖本身,而是皇後的賞賜。


    原本許多人都覺得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表演像是自降身份,可皇後說的如此好聽,這種殊榮之下許多原本還不願意的女眷們紛紛動搖了心思,反而一個個爭要博得頭籌,笑著道,“但憑皇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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