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臣心中,以軍事較論,如今大宋當以章質夫為翹楚,若是性格溫和,教化育人,淡泊名利,心懷天下,無疑是臣的恩師。但若以清廉愛民,則無人能超過範堯夫。不過若論理財,薛師正則為第一。”


    王巨說的這四個翹楚很有意思,一個是他的老師,一個是他的朋友,一個是路人甲,一個是對王巨略有排斥的政敵,因此趙頊聽後不由笑了一笑,又說:“軍事上章質夫不及你。”


    “非也,郭公南征之前,世人皆以為郭公是我大宋罕見的大將之才,實際論大將之才,郭公未必能及燕達、劉昌祚、苗授、高永能等人,隻是郭公時運比這幾將好,於是很早得以進入西府,而這數將不過是一路兵馬都部署或兵馬副總管,或者一個軍事中小州知州。章質夫也是如此,陛下有沒有給他發揮的時機?或者說將李靖藏在深閨大院裏,誰人能看出李靖的軍事才能?”


    其實在王巨心中,就是郭成等小將成長起來,也比郭逵厲害。


    “章質夫……”


    “陛下,馬上你就能看到了,他在雲南路會做得比臣還要出色,而且三四年,四五年後,陛下若有意西方,此人將是陛下的棟梁大將,國之猛虎。”


    “章惇也不錯啊。”


    “他是不錯,但長在政治,軍事上不及章質夫。”


    “王卿,南方傳來奏報,說是真臘有一個叫赫薩跋摩三世……這些南方小國家名字怎麽如此奇怪?”這是軍報,送東了西府,王巨暫時還沒有聽說。


    “並不奇怪,南方這些小國家受天竺梵語影響,跋摩意思就是天王與國王,與名字無關,赫薩是姓,既然叫赫薩三世。說明他有兩代祖先曾擔任過真臘國王。陛下呼赫薩三世即可了。”


    “原來如此,赫薩三世打敗了以前的真臘國王烏迭蒂耶二世,成了真臘的新國王,然後出兵攻打占城。差一點讓占城又再度滅國。占城向章惇求救,章卿親自率領五千騎兵,撲到占城王都下,與真臘軍隊相遇,一役便將真臘大軍擊敗。章卿稟奏說是此役殺死了四千多名真臘戰士,還抓獲了五千餘人。占城國王為了表示感謝,又再度帶著屬下進京。”


    其實沒那麽簡單,真臘入侵占城,占城向章惇求救。


    但王巨平定大理後,陸續地裁減了許多土軍,這也是必然,以後不會再發起滅國之戰了,用不著養那麽多軍隊,那可都是錢哎。不過還留下許多精銳的軍隊。但多在大理,繼續由章楶率領著鎮壓局部地區的叛亂,還要準備用兵騰衝。


    隻有少數返回廣南繼續鎮守本土外,又有一部分放在了自杞羅殿地區,防範“西南夷”。餘下的就在章惇手中了。


    不過章惇要經營長山地區,還有一部分流竄的交趾百姓到處燒殺搶掠,也要分兵搜捕鎮壓,所以他手中的兵力並不足,於是隻好寫信用快馬向章楶請求支援。


    章楶回信讓章惇先行將占城穩住,答應出兵。好使兩國各有損傷,最後宋朝才易出軍一舉定乾坤,而且不會產生太大的傷亡。章惇便采納了此策,占城聽說宋朝答應出軍。上下都有了決戰的勇氣,因此真臘一直沒有將占城王都攻破。最後章惇才率領著從雲南路調過來的五千騎兵,一役定勝負。實際就是不穩住,雲南路的騎兵也要這時候才能到達。


    因此實際情況是章惇一開始也感到為難,不易救,就是救了也害怕帶來大量傷亡。那麽自己就悲催了,宋朝在武功上最弱,但卻是最輸不起的朝代……


    另外就是占城險之又險,差一點又要亡國了,並不是象章惇奏疏上所寫的那麽簡單,那麽從容。


    這個王巨當然不知道了,他說道:“陛下,交趾等南方國家易征乎?”


    “似乎比西夏容易征服?”


    王巨搖了搖頭:“不是,如那樣,臣就會占領占城國了。不過與西夏相比,想征服難,但想打敗卻比較容易。這些地區難就難在地形,地形複雜,百姓愚昧,生性也比較凶悍,所以不易治理。不過與西夏相比,他們總體文明落後,器甲遠不及我大宋與西夏精良,體格比較小,戰鬥力差,相互缺少配合。因此想征服占領非常困難,但隻要找到正確的辦法,想打敗他們卻非常容易。”


    然後王巨又分析了遼國、西夏、大理、占城真臘,以及彼岸更落後的土著人小國家或小部族的不同情況。


    不要以為拿下交趾與大理,就能輕易滅掉西夏了。


    章惇這一戰雖勝利了,但不代表著他能做三軍主帥,打敗西夏。


    這就是章惇與章楶的區別。


    不過若是摸不清具體情況,冒然出兵,就是元蒙的無敵軍隊,弄不好也會吃大虧。


    王巨不會說元蒙鐵軍,而是說了唐朝鐵軍。


    其實王巨說了這麽多,那是大有深意的……


    知己知彼,也未必百戰百勝,也許宋朝對占城、真臘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能做到百戰百勝,然而對付西夏就未必能百戰百勝了,更不要說完全性的占領!


    王巨能說的就這麽多了,又將話題轉回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然而不僅是將,其他各方麵的人才亦是如此。變法為何,無非是改變大宋積貧積弱的局麵。那麽理財是何等重要?”


    趙頊沉吟。


    “陛下,薛公究竟做了什麽?也就是陳向提議讓京畿界百姓也執行養馬法,薛公未細察,便向陛下進勸,陛下下詔。隨後薛公覺得不妥,但詔令是他向陛下進勸才通過的,故此抹不下麵子,便想出了一個不好的辦法,蠱勸其他大臣向陛下進諫,然後一鼓作氣,再將這道詔令取締。雖然略失大臣之儀,但也不是特別大的錯誤。那個人不犯錯?蕭何還故意在漢高祖麵前犯錯誤呢(劉邦親征,讓蕭何與呂後留守關中,蕭何趁機強占民田良宅美妹。劉邦回來後百姓告狀,劉邦聽後反而很高興,認為蕭何不會謀反,不養名了那來的謀反之心)”


    “蕭何那廝……王卿。朕非是漢高祖。”


    “做皇帝的都差不多,彼此彼此,”當然,這是王巨在心中說的。


    這樣勸了一勸,趙頊對薛向的憤怒終於減輕了許多。因此又說:“王卿,你以為薛向能勝任何職?”


    現在三司使李承之在理財的本領上雖不及薛向,但也是一等一的良臣,不可能為了薛向,將李承之弄下去,讓薛向重新擔任三司使。


    “其實在前幾天,臣就與中書在商議一件事。”王巨將他在中書裏商議的事兒說了一遍。


    “取締市易法?”


    “陛下,稍等幾天,三司統計出來後,陛下就知道了。”


    “王卿。你可知道市易法不僅是理財,還有平抑物價之功。”


    “臣如何不知道?但也要看是什麽樣的物價去需要平抑。”


    “什麽樣?”


    “關係到百姓的基本生存,小者就是柴米油鹽,大者就是衣食住行,不求每天都要食肉,但能吃飽,不求有美宅,但要有一個遮風蔽雨之所,不求穿美精美的綾羅綢緞,但在冬天裏能有足夠的厚實衣服。柴炭保暖禦寒。如果人人都能實現這一點,那麽還有幾個百姓願意冒著砍頭的危險去謀反作亂?天下太平矣。然而那些高檔的綢緞,奢侈的寶石香料,還有。臣的燒酒,管它們賣得有多貴,會威脅到國家安全嗎?不能真的以一片落葉就以為秋天到來了,春夏也同樣有少量落葉。”


    “不能以點代麵是吧。”


    “陛下也看過臣著的數學書?”王巨有些訝然道。


    “看過。”


    “不過反之,也不能以一秋代表著所有的葉子,秋天到來。照樣有許多樹木蓊蔥茂盛,因此不能以一個大臣在某一方麵有所特長,就以為他能主持所有軍政財的國務,臣說治理國家,決策得當,再將合適的人才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天下就能大治了。同樣的道理,天下商品不計其數,有的需要控製調節,有的則不需要控製調節,僅是民生方麵的物資調控,難道發運司做不到嗎?”


    “這是其一,其二臣南行僥幸也算成功,廣南西路西部地區,大理與交趾陸續拿下,但就是現在,也不意味著就能真正治理了,因此不僅需要章子厚章質夫在兩路文治武功,還需要將它們融入到整個大宋當中。以臣之意,朝廷必須重置發運司,非是原來的南方九路,而是兩浙路、福建路、江南兩路、淮南兩路、荊湖兩路,廣南兩路,另加上雲南路與交趾路,一共調濟十二路,那麽不僅替朝廷節約新開疆土的成本,也利於它們與大宋融合。但這樣,能勝任的官員,隻有薛公一人。”


    “一箭雙雕啊。”


    “臣與薛公素無往來。”


    足夠了。


    如果是其他人,還能說有私心,但保薦薛向,能說是私心麽?


    “讓朕再考慮考慮。”趙頊走了幾步,又說道:“朕在想張載所著的《的一》,人性是惡的嗎?”


    “恩師所說的意思也不是指人性是惡的,就象臣,是好人嗎?不是好人。但能說臣是壞人嗎?也不能說臣是壞人。人性有善的一麵,也有惡的一麵。不過總體而言,人性是偏向強壯自身的,也就是自私的一麵。但也不能說它就是惡的,自私能帶來許多不好的後麵,但也是進步的源泉。就象陛下,想要大宋變得富強,社稷長存,這也是自私的一種,隻是比較高尚的自私,正是有了這個自私,陛下才會奮發向上。”


    “不管怎麽說,總體是偏向惡的一麵了。”


    “如果這樣分析,也能稱為偏向惡的一麵,因此人道是損不足而補有餘,這是兼並產生的主要原因。”


    “那麽做為國家,如何調控?”


    實際就是國家的律法與稅務、政策,得針對各個豪強,而非是原來儒家學說中的尊尊。


    不過在王巨進勸下,張載寫得很隱晦,不然就會引起巨大爭議了。


    王巨想了一想,苦惱地說:“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臣在慶州嚐試過一回,對善戶、孝子、烈士進行免稅政策,並且刻意劃分了善戶,以此獎勵大家行善積德。雖在慶州略略有些成功,但推廣到全國則不行。”


    “為何?”


    “陛下,慶州相對來說,比較貧困。三等以上戶很少,三等以上戶拿出十貫做善事,善戶了,免稅了,也值得了。如是家產萬貫,就是拿出一百貫,算不算做善事?”


    趙頊聽明白了。


    因為宋朝稅務不是照顧貧困百姓,相反的,是照顧了豪強,甚至豪強士大夫行商,都不用交納商稅。因此這個免稅刺激他們行善的作用不大。


    不是宋朝所有有錢人都是為富不仁的,也有不少富紳豪強不停地做著好人好事,但這些人的數量遠不及那些貪婪的豪強。


    其實就是用稅賦來解決,也不能完全起作用。簡單的例子,美帝為了刺激富人行善,用了捐助免稅的政策。當然,不能說一點作用都不起,可資源還是向少數人集中,各個城市仍有許多睡地鐵公園的流浪漢,就連總統多數時候都成了財閥的代言人。故此王巨才說過一句話,就是真正的齊人,都未必是齊人!


    不過有了這些政策調控,比沒有好,至少或多或少能阻止社會矛盾迅速激化,國家也會更長遠一點。


    然而對於現在的宋朝,想要用政策強行調控,會是無比的困難。別的不說,就是一個齊商稅,都不能做到,如何調節。除非將宋朝徹底推翻,然後從頭開始重建。那可能麽?


    因此看上去,這隻是張載的一個美好願望。


    但真是美好的願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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