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員外要動身,王巨又說道:“對了,務必記住,繼續區別對待,對有些人再傳一句,有人說本官好的,那不要當真,有人說本官壞的,也不要當真。不過有一條,本官會信守承諾。隻要他們要求不過份,不鬧事,再做一些退讓,本官馬上就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待。”


    “那就好,那就好。”


    “這樣吧,我等會秘密送一個賬薄給你。”說著,王巨從裏麵拿出一本厚厚的賬冊。


    實際這麽多天下來了,王巨基本摸清楚周邊各大主戶的田產情況。


    雖然這個數據也不大標準,但誤差不會超過一成。


    王巨也做了賬冊,記了下來,也就是王巨手中這本厚賬冊。並且繼續又派了一些人手,暗中再複核一遍。


    “上麵標注了我可能會是我最終給的各戶田畝數量,但它也是我的底線。”


    這也要區別對待的,對王巨表示獻忠的各戶,那會以補償的名義,最後會多得田。一些沒有表態支持,也沒有表態反對的,這些人往往多是鄉下的中小地主,他們也急,可力量小,隻能幹著急,不過王巨也會給一些補償,不會讓他們太吃虧。實際這些人也隱田,不隱田的地主現在幾乎根本找不到。但他們縱然隱,也隱得不多, 同時手中的耕地也有限。


    還在繼續嘀嘀咕咕,心存不滿的,王巨那也不會客氣。馬上到來的“大會戰”,便是王巨與這些人的戰鬥。


    趙員外說道:“我能翻翻嗎?”


    “翻吧,就是給你看的。”


    趙員外翻了翻。看了幾個熟悉主戶的田畝。這些人有多少隱田。他是比較知根底的,看了看,經過“補償”後,基本補回來十之八九了,有的人可能王巨沒有查好,幾乎全部補齊了。


    不過就是補不齊,差的也不會多,基本能交待過去。


    他合上賬薄。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畢竟王巨態度很強硬,即便趙員外,心中都沒有底。


    “但這本賬薄,你心中清楚就行,且莫給其他人看。即便代替本官做出承諾時,也要模棱兩可,否則傳將出去,少的會鬧,甚至多的也會跟在後麵吵鬧不休。”


    “這個輕重我知道的。”


    “那就這樣吧。”


    “不過明公不進城中住,大家還是不放心。”


    “我住不住城都一樣個。住在這裏,就近能處理渠工。本官反而感到方便。況且有了這個賬薄上承諾的畝數,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好來。”


    趙員外離去,王巨又去了渠工。


    主渠隻有一裏地了,兩邊施工的人群能遙遙相望。


    經過一天多勞動後,終於兩邊主渠聯在一起。


    刹那間,幾乎所有軍士與民夫發出歡呼,有的人高興地翻起了跟鬥。


    王巨也高興地握住了楊蟠的手,盡管楊蟠不知道握手動作的含義。


    當然,還沒有引水進來。


    這必須等一些相關的支渠全部修好後,才能將渠首打通,再放水進來。但到了那時,真正的戰鬥也將要開始了。


    王巨說道:“楊勾使,這樣,你再將大夥帶到小鄭泉。”


    楊蟠點了點頭。


    這一段主渠是修好了。這次朝廷支持的力度很大,前前後後僅是軍士就派來了三萬多人,趙頊內庫揭不開鍋了,也沒有短了渠工的糧草與物資,還有火藥……加上王巨的帶頭,大家幹勁足,所以渠工修建的速度比他們預算的要快。


    可它隻是第一段,還有第二段,第三段。


    第一段主渠修好,那就要轉移到第二段戰場上了。


    最後支渠修好後,那些勞力再轉移到渠首,第一段渠工告捷。


    “對了,楊勾使,在那邊順便替我再蓋幾間茅屋。”


    “子安,難道這餘下兩年多時間,你真全部呆在這個茅屋裏?”


    “為什麽不能呆?”


    那就呆吧,楊蟠也不再勸。


    侯可說道:“這一回朝廷應當能滿意了吧?”


    前幾天他們派人大約估量了一下,隻要馬上一放水,就能使一萬九千多頃耕地受益。不過這中間還有原來的耕田,特別是南白渠是低灌溉區,朝廷以前又修了幾次,因此原耕田比例比較高,大約會有一萬兩千頃左右。但隨著渠工向第二段第三段轉移,原耕田比例就開始大幅度下降了。


    可這也算是成績,即便原耕田,同樣會分為三六九等,許多耕地因灌溉水不足,產量很低下。這次大修,最少九成變成了真正的良田。


    王巨說道:“侯知縣,應當能滿意了,雖然我在中書說過,可能會使數萬頃耕地得到灌溉,但那時心中的想法則是,那怕能得到五千頃耕地,放在關中,其意義也會截然不同。”


    意義有多重要,幾名負責修渠的官員都知道了,可以說在這裏出現五百頃良田,其作用也勝過了萬春圩那一千多頃肥沃的圩田。


    “不僅是灌溉,這麽多水堰,又可以養魚,載種茭葑,又能使許多百姓受利。”


    “茭葑……立即張貼露布,嚴禁任何人在水堰裏載種茭葑。”


    “為何?”


    “可以在岸種載種樹木,也可以在水堰裏養魚,甚至可以養鴨子,但切記,茭葑不能移載,一是會產生許多糾紛,二是會壅塞水堰。我外父家的管事,前段時間路過我這裏看望我,說到杭州西湖,便說到現在西湖開始壅塞。我沒有去看,但估猜一部分就是因為這個廣載茭葑之故。”


    這些都是細節問題,但往往會是大問題。


    比如春天時王巨讓朝廷下令,涇水兩岸廣載楊柳。


    二月末。王巨騎馬上去看了看。執行得不嚴格。因此立即寫了私信給各個官員,你們不聽詔令,就不要怪我打小報告了。


    卻沒有想到接到蔡挺一封私信,他就說了一件事,本官可以責令下屬各個官員配合,但你有沒有想過前線涇水各條支流能不能廣載樹木?


    王巨隻好做了補充,延慶水自業樂鎮上,馬嶺水自環州城上。蒲川河、大胡河、陽晉水上遊地區,不用執行這道命令。


    實際這些支流多數上遊地區水土已開始了嚴重惡化,然而為了軍事作用,王巨隻好作出讓步。


    程昉懷疑地問:“有這麽嚴重?”


    “程都監,比你想的還要嚴重,而且這些水堰非是象我們刻意所建的蓄沙池,在枯季時先將渠首那五個陡門一起關死,再放掉蓄沙池裏的水,派幾百名民夫,勞動數天。就可以將淤沙挑走。一旦各個水堰淤塞,到時候清除茭葑在主家反對下會麻煩。清淤更麻煩。”


    王巨反對,這也是寧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的,於是幾人便不在堅持。


    四人又坐下來商議著洪堰製度,用水則例。


    不能修好了,就撒手不管了。


    以後還有很多事,比如維修,不維修,再好的水利工程,十幾年下來也垮了。


    再比如各條支流水位高低不同,汛期甚至都不同,水位的調節。


    還有枯水時季,對各個灌區水源的分配等等。


    要派官吏管理與維修。


    還必須有一套成熟的製度,渠工是四人合力主持的,也是最熟悉水渠的人,並且馬上就要用到這個製度了,因此幾人協商著,順便將此事解決。


    談了好一會,楊蟠又帶著軍士與民夫匆匆趕回小鄭泉。


    …………


    若是正常情況,這個消息傳到城中,肯定會響起一片鞭炮聲。


    但現在涇陽城中很古怪,明明許多老百姓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神情,城中卻是安靜一片。


    大串連開始。


    二十幾個員外來到彭員外家。


    “諸位,平流陡門前開始刻水尺了。”


    原來楊蟠是打算用水龜的,一是喜慶的建築,象征渠工會象龜的壽命一樣長久。二就是用來測量水位,水的流量與深度。文言文說法叫水則。


    水到烏龜什麽位置,就能看到引水規模。如“水到龜兒嘴,百二十徼水”,一徼水即渠道過水斷麵為一平方尺的水。


    王巨說道:“還是省省錢吧,不就是看一個水流量與水位嗎,何用一水尺替代,反而會一目了然。”


    楊蟠懷疑用水尺太簡陋。


    王巨又說道:“你們恐怕還不知道朝廷錢帛有多緊張,看看河北災民,朝廷撥出多少錢款賑災?”


    這一說,大家全部醒悟。


    不看朝廷一批批錢糧物資撥過來,那是咬緊牙關撥過來的。


    於是聽從王巨意見,改用水尺替代了水龜。


    這也意味著馬上就要打開渠首了。


    二十幾人麵麵相覷。


    趙員外帶著一大批豪紳在向王巨表示獻忠,他們是清楚的。


    可這些人勢力比較強,特別是彭員外曾員外他們,有的被王巨毒打過,有的狠狠地敲走了一筆錢帛,因此不甘心屈服。


    然而王巨這一手很厲害,這一分化,他們的力量立即變弱。


    現在兩條道路,一條立即改變主意,向王巨獻忠,不過這時候獻忠,大約也來不及了,即便所謂的“補償”也不會很多。況且還有的人不信邪。


    第二條道路對抗倒底,王巨一直沒有出手。杖打了李員外他們,也不過是他們蠱惑幾名胥吏家屬到京城告禦狀,勒索,那是九戶人家派了下人攻擊王巨,特別是曾員外的妻子,攔著大街,公開對王巨指槐罵桑。


    至於其他的,王巨還真沒什麽動靜,甚至默視了他們繼續圈田。


    不過這些人心中都清楚,王巨不出手則己,一出手那將是無比凶狠的一擊。


    “李員外,你說怎麽辦?”曾員外道。


    “這小子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哪。”


    二十幾個人臉色都有點不大好看,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屈服,也立即將那些圈田的標誌拿走,不是他們自覺,而是真怕,害怕王巨到時候施出什麽凶狠手段,甚至連人都敢繼續卡嚓了。


    “這小子一定會有狠手,否則趙員外請他回城,他都不回城,還說什麽送神容易請神難,他以為他是什麽,神!神個鬼啊!”


    “李員外,你都是說一句話,當初讓李群攆他出城的,可不是你的主意?”


    “我當時隻是想逼他一逼,那曾想他立即出城,反弄巧成拙了。不過就不逼他出城,他能屈服嗎?”


    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一群地主商人居然逼迫堂堂的官員屈服,但別說,還真有,包括涇陽知縣,有好幾個知縣“屈服”過。


    “我倒是向我侄兒打聽過,他說這個鄭白渠朝廷很慎重,官家與韓公對其十分重視。”彭員外說道。


    “他還說了什麽?”


    “他不在朝堂上,哪裏知道那麽多。”


    “那還不等於沒說,”幾人抱怨道,關中這麽大的水利工程,邊境有西夏之壓,朝廷能不重視嗎?


    李員外走了幾步,說道:“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這回不是餿主意吧?”


    “不餿,但各位保證不能對外泄露,參與時大家一起參與。”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才能保密!


    “我們發誓。”


    “這個主意分為兩個策略,一個是公開去做,我們聯合起來,去問侯知縣,問他如何處李位的耕田。侯知縣肯定支吾不說,我們再帶著下人,重新去縣衙詢問,然後一股作氣,闖入賬房,將那小子收集上來的田冊一起燒掉。”


    現在王巨圖窮匕現了,為什麽到現在穩如泰山,就是手中有那些田冊。


    我隻認田冊說話,不認實際耕田說話。


    慘就慘在這個田冊上,田冊一燒,王巨沒有憑證,隻有翻白眼的份。


    “不妥,為什麽他能猖獗,修水利的是以保捷軍為主,他打了一場勝仗,保捷軍軍士對他崇拜,水利分田,他們也會得到實際好處,因此聽從他指揮,一旦我們這樣做,保不準各位的項上人頭會掉下一半。”


    “那我們就采用第二策,明處燒不成,暗處燒,我們各家派出機靈的人手,下半夜潛入到縣衙賬房處,一把火將這些賬冊全部燒光。”


    其實古代還真有官員將豪強激怒了,豪強燒縣衙的故事。


    並且古代與後世不同,各個官員為了表示清廉,多不喜修縣衙,往往縣衙都能因年久不修,破爛不堪,包括涇陽縣衙,以及旁邊貯放賬冊的賬房。


    大家細細一想,不一會兒,一個個麵露喜色,幹這活不需要太多人,一家派出一個人,就能做得漂漂亮亮了。那一家找不到一個可靠的人?(未完待續……)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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