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著王巨便將話頭轉過來:“然後再說明一理,齊桓公如何用管仲的,唐太宗如何用魏征的,太宗如何用趙普相公的,蔡公仕於仁宗就得忠於仁宗,仕於陛下,就得忠於陛下,隻要蔡公寫出來,我保證官家就不會生氣。”


    “妙計啊,”趙頊說。


    然後看著蔡旻,這是好計策,就看你父親能不能放下麵子,在皇上麵前放下麵子,難道還醜嗎?


    接著看著王巨:“若是你選擇,你如何選擇?”


    “看,需要臣,臣就選擇後麵一條,不需要臣,臣就選擇前麵一條。”


    “這個答案太圓滑。”


    “不圓滑,拋開澶淵之功,在政治上寇萊公與呂夷簡相公,誰有作為?”


    “呂公。”


    這個人因為範仲淹,可能在後麵被世人醜化了,實際非然,劉娥死後,趙禎親政,黃河立即改道,這不是決堤,而是改道,可想是何等的災難,接著寶元元年,又來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剛安穩一段時間,元昊入侵。


    天災兵禍,一樁樁到來。


    如果不是呂夷簡小心地維持著朝堂,那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戰爭結束,君子們卻找呂夷簡麻煩了。實際若無呂夷簡,範仲淹能上位麽,就是那樣,還是呂夷簡推薦範仲淹為參知政事的,這才發起了慶曆改革。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範仲淹在前麵改革,呂夷簡在後麵利用他的經驗進行一些矯正,也許說不定就能來一個慶曆中興。然而蔡襄倒很好,將呂夷簡往死裏逼,生生逼到洛陽,徹底退出朝堂。


    然後一切就亂了,連杜衍、章得象這些溫和派元老都看不下去,加上朋黨論,結黨開始出現雛形,趙禎才立即叫停。但還好,呂夷簡用手腕生生堅持了數年之久,若是他早就讓範仲淹孔道輔逼下去,宋朝後果會更糟糕。


    如果寇準也學習呂夷簡的權謀之術,那麽是否更有作為呢?


    趙頊會意了:“為國家留戀權位……”


    “得真正為國家,而不是打著為國家這個旗號。”王巨進行糾正,例如眼下的韓琦,難道是為國家?


    “因此說大丈夫能屈能伸……”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士大夫說無為而治。兵家說善戰者無赫赫戰功。說易行難,實際真的很難做到。但即便是皇帝,同樣也要牽就,也要能屈能伸,因此唐太宗對兄弟忍,對魏征忍,對頡利忍……”


    以後的趙頊做事強硬,也不能說強硬不對,強成了金剛石那就強吧,可不是金剛石,隻是一塊石炭,那也要強,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可能是性格原因,但現在通過自己所聽所看的,也有趙曙的原因,說趙禎軟了。趙禎不軟,若趙禎在,能亂成那樣子?


    所以王巨又趁機說了一通。


    聽到這裏,趙頊很滿足了,站起身告辭。


    王巨連忙追出去,小聲道:“殿下。”


    趙頊微微一笑:“王巨,本王不知道這個章質夫是否真的文武雙全,但此人大局觀,比你差遠了。”


    “殿下,那是一個誤會。”


    “你這就不對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能因為章質夫有將才,就將他錯誤也掩蓋起來。前段時間,你還說了不能搞南北分爭,不能讓大臣結黨,不能搞區域性排擠,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能說今天章質夫沒有鄉黨之嫌?”


    王巨還能說什麽呢?


    “不要管那麽多,還有幾天就放榜了。”趙頊好不容易,能提點王巨一句。


    關心則亂啊!


    然後趙頊笑咪咪地離開。


    不管怎麽說,王巨表現得體,有智謀,有大局觀,推薦這個章質夫,也是想為國家貢獻人才哪,是好心,是忠心。


    章楶也追了出來,好奇地問:“這個小郎乃是什麽人,好大的架子。”


    “質夫兄,我今天讓你坑苦了。”


    “為何?”


    王巨遲疑了一下,道:“我說他的身份,勿要泄露。”


    “行。”


    “他就是潁王殿下。”


    “什麽?”


    “唉。”


    “王小郎,你讓你坑苦了,好不好?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他的身份,我能隨便說嗎?而且我衝你擠眼色了,你怎麽看不到?”


    “我哪裏想得起來。”


    “本來我想將你引見給殿下,讓你與他談一談軍事……你卻多管閑事,你我的身份,能管得了蔡公的事嗎?”


    是不錯,趙頊對王巨印象更好了,可王巨也不需要了,那僅是錦上添花之功。他需要的是趙頊重視章楶,而且他這段時間與章楶處得不錯,不僅是提前為國家提撥了一個人才,也說不定是為了以後,多一個助手。至於蔡襄的三個兒子,那是誰與誰啊?


    “那個……殿下不會生氣吧?”章楶弱弱地問。


    “還那個,不僅你帶了蔡家三郎,還請了那麽多行首,”王巨心中鬱悶死了。這還不要緊,章楶不知道,但王巨可知道,趙曙熬不了多久,不到兩年,趙頊就會上位。這個機會就讓你錯過了。


    “是,是,會不會生氣?”


    “你說呢?”


    “這太湊巧了。”


    “我們意思弄反了,我說不是你替蔡襄出麵本身這件事,殿下不是小氣的人,而是你在搞鄉黨!”


    “這真冤枉。”


    “你能說沒鄉黨之嫌?”


    章楶讓王巨訓得一點脾氣也沒了。


    “這樣吧,你寫一篇詳細的邊策,改天我遞給殿下。”


    “為什麽不獻給官家?”


    獻給趙曙?


    不要說他能不能看下去,就是看下去,指不準又弄出三丁刺一的妖蛾子。


    當然,不能這麽說,王巨說道:“質夫兄,我與潁王殿下能遇見,那是巧合,還有能力打通官家的關係?”


    章楶哈哈一樂。


    其實隻要是人,都有缺點的,比如王巨,因為兩世遭遇,心性略有些腹黑,手段也變得強硬,報複心重,但有缺點的一麵,也有優點的一麵,拋開這些缺點不提,王巨人格上的優點同樣很多,重親情,重友情,懂得感恩,懂得取舍。


    章楶也是如此,鄉黨這件事有些失誤,不過優點同樣很多。


    蔡旻也走了過來,他同樣在懷疑:“王家小郎,剛才那個小郎是誰?”


    王巨岔開話題:“剛剛我說話多有得罪,還望恕罪則個。”


    就事論事嘛,在慶曆君子小人之爭上,蔡襄做得不對,特別是逼走了呂夷簡,並導致後世史書說慶曆新政就壞在呂夷簡手中,哪裏是哦?若那樣範仲淹為何罷出朝堂特意拜見呂夷簡,語良久,最後歎息離開。


    其實不但沒有壞在呂夷簡手中,也不能說壞在夏竦手中,夏竦隻是在慶曆新政結束後才開始報複的,真正壞是壞在歐陽修與石介的上蹦下跳,導致許多多溫和派大佬,如杜衍,章得象,晏殊這些人反感,並且水洛城導致君子黨分裂,文龐二人袖手旁觀,壞在自己手上的!


    蔡襄逼走了呂夷簡,同樣是一個重大失誤。


    不過蔡襄能算半個真正的君子,特別是在韓琦與曹太後一手遮天時,能說說公道話,還是不容易的。


    “王小郎忠言,何有恕罪。”


    這個蔡三郎,王巨還真不大了解。


    但看他的談吐舉止,說明蔡襄家教不俗。


    救父心切,能理解,可這個太巧了,如果今天沒有趙頊來,說了也就說了。但趙頊來了,這個就不能說了。


    特別是看著他身後幾個俏麗的行首,又看了一眼那個瓊兒娘子,歲數不大吧,大約與李妃兒相仿佛,縱比李妃兒大,也不會大上多少。


    二八辰光,瘦削的瓜子臉,明眸善睞,唇紅齒白,綠裙下又生著一對小蠻腰,上麵還有一對豐乳,似乎要將裙衣撕裂,可以說是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難怪說是魁首。


    看到王巨看她,瓊兒又盈盈施了一禮,舉止也不錯。


    不過王巨更無語了,若趙頊不來,蔡三郎帶就帶來吧,可是趙頊來了,隻不過在茶樓上聚一聚,帶幾個行首來幹嘛?


    其實章楶心中同樣悲催。


    他不知道趙曙不久就要隔屁的,但潁王身份難倒不知道嗎?眼下雖不是皇太子,也等於是皇太子,搭上這條線,意味著以後會帶來什麽命運?


    總之,兩人都苦得不能再苦。


    “那就告辭了,”王巨說道,章楶可能苦了,但對於自己來說,卻更贏來趙頊信任,以後再說吧,反正這個人才千萬不能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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