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擔憂地說:“小郎,要麽讓元黑子多招徒弟,擴大生產。”


    “不妥,此乃奢侈物,物以稀為貴,象這樣發展下去,一年能鑄兩百多把劍了,若再多,價格就會下跌,若不下跌,其利潤會讓所有周邊各寨眼紅,甚至也會讓山那邊的人不高興。若那樣,即便寨中有了準備,最後也會很危險。”


    “這樣下去不大好……”不怕產生分岐,就怕寨子裏的人上下不齊心,那會產生不好的後果。


    “那有什麽辦法?”


    “不生產夏國劍,可以生產其他器具。”朱俊在一旁說道。


    “二郎,不錯嘛,不過還是不妥,其他器具利潤微薄,延州本身就不產鐵礦石,都是從遠處運來的,利潤低了甚至連運費都保不住。”


    朱清更擔憂。


    王巨說道:“無妨,古今往來,有兩種情況讓人氣憤,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所謂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是讓人痛恨啊,東漢大司空宋弘說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能做到的有幾人,一旦富貴了,縱然不休妻,然而到處尋花問柳,養家妓,誠為可恨也。”


    “李大郎,你可有妾婢?”


    “我隻是一妻,無妾,有婢,但我從不沾染。”


    王巨不由肅然起敬,在這時代,又是大富之家子弟,真的不容易。


    但他心中好笑,俺與你妹子可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不要說話給俺聽。


    並且他指的這個不是女子悲催,而是男子悲催,不過在宋朝很少了。雖然民風開放,非是大多數人想像的那樣保守,不過總體而言,如今時代還是女弱男強,女卑男尊。


    “還有一種情況,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一旦發達,便會忘本,如陳勝吳廣是也,不過唐中宗是一個例外。”


    幾人一起笑起來。


    那可真是一個寶貝皇帝,他被武則天流放到房州後,天天害怕母親幹掉自己,妻子韋氏便安慰他,於是發下誓言,一旦以後為君,聽你欲為。後來真聽她欲所欲為,甚至聽她公開地替自己戴上一頂頂綠帽子。


    王巨又說道:“朱管事,勿用管,這是成長的代價。我們回去吧。”


    “成長的代價?”


    “吵就吵吧,隻有大家一起爭吵,才會發現問題,它就是成長的代價!”


    “難怪小郎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也不能這麽說,解決好了,就不是問題,解決不好,就是大問題。寨子以前太窮了,但現在是暴有,可能對寨子鄉親來說,也是暴富,定下來會產生種種矛盾。”王巨看著遠方,正月末了,大地上開始有了一層菲菲的草色。


    “主要還是我太小,否則這一切在我引導之下,掛在我名下,成為私有財產,反而沒有了這些故事。”


    “當初員外就打算讓你將作坊放在城中。”


    放在城中?以後還不是等於寄於你們朱家籬下?但王巨不能說出來:“也沒什麽大問題,讓他們吵吵,問題發現了,然後我再提出來能會產生的糾紛,大家便能反思。”


    李貞認為說得有理,隻有朱清聽出這中間一個下棋者與棋子的區別。


    不過王巨有把握控製了,朱清便不再關注此事,於是又說道:“這次還要感謝你啊。”


    “感謝我什麽?”


    “大員外將大慈恩寺的高僧法會刻意請到延州,上元節做了一個大道場,聽者如山,為了感謝朱家的盛情,法會又替朱二郎與趙四娘子卜了一卦,上中卦象,也算是吉卦,城中謠傳自然平息。”


    什麽感謝朱家的盛情,還不知得花多少錢呢。


    然而這一招很管用,就象王巨寫了一篇文章,延州州學的教授說不好,那麽整個延州士子也會認為不好,可這時候突然歐陽修出麵,說是妙文,試問延州士子還敢說不好嗎?


    不要說高僧,就是來自長安城大慈恩寺一個普通和尚,說話威信也遠超過了白雲。


    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師。


    真大師說是上中之卦,那為何二流大師白雲說是大惡之卦?


    卦各有各的算法,不過千百年來,不知出了多少卦書,這也是一門學問,有誤差,但不會誤差那麽大。


    那問題出在何處?


    能請來長安城的高僧卦算,為何要害死白雲?


    僅是一個舉措,便將所有嫌疑推翻,也撥開了兩家聯親的烏雲。


    “還有一個消息……鄜州來了一個大儒,他在雲岩縣擔任知縣。”


    “誰?”


    “張載張子厚。”


    張載現在的關學還沒有成形,不過他中進士在京城候補官職時,文彥博刻意在相國寺置虎皮椅,請他替京城士子們講《易》,於是名振天下。


    “張載啊……”王巨眼睛放起光亮。


    他的知識雖與現在要學的知識是兩個體係,但以前多少牽獵到古文,況且又是學霸。因此對延州州學看不起。不過是張載,那就不同了。


    就象京劇名角想學流行歌曲,肯定不會象三流歌星拜師的,頂多交流交流,不過若是頂尖歌星呢,還能不放下身架嗎?


    “小哥,不如你向他拜師吧。”李貞打趣地說。


    他是在開玩笑,卻不知王巨真的心動了。


    李貞想打探王巨的口風,最終沒好意思開口,於是與朱清回了延州城,但寨中的分岐越鬧越大。


    元黑子說得也有理兒,冬天大家都在休息,元黑子他們卻一直在爐邊打鐵。這還不是主要問題,接下來怎麽辦?


    春天來了,家家戶戶要準備農耕生產,都忙得不可開交,還要分去心思打鐵,必然就會受到牽連。因此王全與大夥兒商議了許久,去見元黑子,每人補貼一貫錢。


    這點錢,搞得還象打賞似的,他氣樂了,索性破開臉麵問道:“你們憑什麽分這個錢?”


    一件商品產生利潤,主要功勞是技術,成本,生產者,運輸與銷售,以及人際關係,管理。


    技術主要是來自王巨。


    沒有王巨的碳化鋼與那種古怪的淬火技術,百疊鍛打也未必仿出夏國劍!


    況且唐朝的百疊鋼技術當真是疊了一百次鍛打那麽簡單?疊不起,那樣疊後一把陌刀成本可能會接近幾百貫,唐朝可憐的財政,能舍得用幾百貫的陌刀組成陌刀營麽?就算疊得起效果也未必那麽好。


    所以後世有兩種說法,一種是特殊的合金技術,一種是組合刀。王巨懷疑夏國劍實際也是一種特殊的合金技術,不然宋朝早就仿製出來。


    再說成本,最初成本是整個寨子的,雖然王巨用了計策,擊敗了黑蜂盜,但私鹽所得寨子向來一向是接近平均分配的。沒有那次所得的提刀,就沒有好鋼鐵,最少需要好鐵,這才能打出鐵片碳化。否則運來鐵礦石讓寨子自己冶鐵,有這個技術與成本嗎?


    但那次所得大家一起分了。後來的鐵礦石以及其他材料,都是朱家先墊付過來,最後分紅時扣除。寨子窮啊,前麵分來一點錢,後麵就花掉。


    所以第二批第三批成本也與寨子無關。


    生產者是元黑子與他的徒弟們。


    運輸與銷售是朱家。


    人際關係也是朱家。


    管理包括賬務與計劃安排,那邊是朱家,這邊是王巨。


    若是按照常規分紅,朱家拿了大頭,其次是王巨,再次是元黑子他們。


    這才是為什麽王巨不願意將作坊搬到延州城中的原因,人家家大業大人多,人多主意雜,弄不好恩人沒有做成,反做成了仇人。


    至於寨中的百姓,要麽成品鐵運來,大家幫忙搬一下。


    這算什麽功勞?


    給幾個賞錢就不錯了,憑什麽分紅?


    ps:關學對洛學,反正朔黨、新黨、蜀黨、洛黨夠亂的了,再添一個關黨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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