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翎真心覺得他就不該閉關,害好友在外孤立無援慘遭暗害也就算了,修為竟然還有倒退的趨勢。


    境界突破又能怎樣,他以前可沒那麽多算不出來的東西。


    謝弈挑了挑眉,輕而易舉從這人話中聽出咬牙切齒的意思來,不過玩笑歸玩笑,能躲過星盤探查的絕對不是一般人。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不約而同慎重起來。


    顧清玨拖著小臉盤腿坐在旁邊,對兩個談論正事的男人很快失去興趣,招收新弟子和他沒有關係,反正師尊把他帶回來後就一直在閉關,再怎麽納新也沒法給他弄出來個小師弟。


    “大師兄,你們慢慢談,我去找三師兄玩。”小孩兒熟練的從桌子上下去,故作深沉的在自家師兄膝蓋上拍了拍,很乖巧的表示自己不會打擾他們的大事。


    祁翎:……


    “謝宗主,顧昭……他小時候一直是這樣嗎?”


    他自認為和這家夥感情甚篤,可他確定他認識的顧昭明沒這麽活潑,那家夥小時候雖不像後來那般清冷孤高,卻也不是個多話的性子。


    顧昭明小時候在外麵被人調戲的時候也隻是繃著小臉麵無表情,轉頭就會回去喊師兄幫忙報仇,至於撒嬌賣乖……他還真沒見過幾次。


    咳咳,當然,他當年經常被揍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小孩子間有點口角很正常,隻有被長輩捧殺的紈絝才會幹出那等事情。


    “你三師兄去閉關了,等他出來再陪你玩,去找你二師兄吧。”謝弈揉揉小家夥的頭發,看著他蹦蹦跳跳跑出去,這才懷念的對祁翎說道,“清玨自小就非常注重言行舉止,也隻有在我們幾個師兄麵前才會這樣。”


    祁翎沉默,好一會兒後才難以置信的反問道,“所以在他心裏我是外人?”


    “在清玨心裏,閣主現在是祁翎的父親。”謝宗主揚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祁翎:……


    ——好吧,你們親近,親近到把他害成現在這個樣子。


    祁閣主神情木然,下意識想要反駁,好在理智讓他克製住了,這些年他們都在煎熬中度過,要是真說出來,天知道這幾個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家夥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顧昭明,咱們以後再算賬。”青年屈起指節在桌上敲了兩下,看著小孩兒遠去的背影聲音裏隱隱透露出些許寒意,“謝宗主,我們繼續說正事。”


    顧昭明既然已經活過來,那麽在他心裏就不重要了,還是先把那個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天機閣的女人解決了為好。


    冷酷的渾儀仙尊如是想到。


    *


    山巒之間雲霧環繞,玄天宗三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即將開始,東海南荒北疆西域的修士都會趕來試試運氣,中州的各大家族更不會錯過,不等試煉正式開始就早早將族中天賦好的小輩送來。


    玄天宗萬年底蘊,和中州頂尖世家的關係早就剪不斷理還亂,這些小輩過來都有族中長輩可投靠,宗門也比平時多了幾分熱鬧。


    戒律堂特意安排幾個弟子帶著初來玄天宗的少年少女們四處走走,能提前進入宗門的十有八九過些天都是他們的師弟師妹,提前讓他們熟悉宗門並不是壞事。


    白素素跟在一個戒律堂弟子身後,聽他告誡以後無事不可靠近主峰,眸中波光盈盈滿是溫柔,主峰可不可以靠近那是以後的事,她隻要今天在這裏就夠了。


    她知道這裏很快就會發生一場大戰,玄天宗宗主謝弈和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的魔尊大打出手兩敗俱傷,此後宗門事務皆由啟月仙尊代管,謝宗主足足養了三百年的傷才痊愈。


    能讓啟月仙尊都束手無策的傷勢,如果在她手上好轉,她在玄天宗的待遇肯定不會和普通弟子一樣,甚至還有可能被宗主或仙尊收為親傳弟子。


    如果和魔尊動手的是玄離劍尊就好了,可惜劍尊現在在閉關,她想接近劍尊就隻能從謝宗主身上下手。


    玄天宗是中州最強大的宗門,玄離劍尊則是中州最強大的修士,三界中沒有誰不羨慕劍修的實力,她想爬到最高處,留在玄天宗是最快的捷徑。


    一身素白的少女麵上帶著恬淡的微笑,讓講解規矩的戒律堂弟子不自覺的放輕了聲音。


    *


    山頂的宮殿裏,顧清玨毫不留戀的離開大殿去找他們家二師兄,蹦蹦躂躂到了山腳時忽然停下腳步,不對啊,二師兄明明住在偏殿,他直接拐過去就好,為什麽會跑下山?


    小孩兒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蹲在路邊揪著草葉,想了半天沒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折騰。


    他才這麽小,難道就已經有癡呆的征兆了嗎?


    不遠處,黑發紅眸的俊美青年收斂氣息站在樹幹後麵,看到仿佛和他們家師尊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娃娃時直接僵在原地。


    太像了,如果師尊有子嗣留下……


    不,不會,當年師尊身邊隻剩下他自己,那種情況下怎麽會有心情談情說愛,又怎麽會留下孩子在世上?


    殷明燭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腦海中卻在轉身的瞬間被他一直不敢回憶的畫麵充斥,畫麵裏有粗暴的沉浸在欲望中的行凶者,還有痛苦掙紮卻無法逃脫的蒼白青年。


    如果……如果這個孩子是不得已被迫留下的呢?


    籠罩在樹影中的魔界至尊定定的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娃娃,痛苦從心髒流到四肢百骸在體內肆意翻滾,卻不敢上前也舍不得離開,他就這麽躲在樹幹後麵,自虐般的讓那些被塵封的記憶紮到遍體鱗傷。


    所有人都覺得是昭明仙尊心思狠毒故意折騰,才會將親手帶大的徒弟修為盡廢扔到魔界,可後來他才知道,別人或許是無妄之災,他卻是活該如此罪有應得。


    比起師尊經曆的痛苦,被廢掉修為趕出師門算什麽?


    靈氣與魔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他是魔族,血脈沒有覺醒的時候或許可以吸收靈力,一旦血脈覺醒,靈力對他來說就是折磨。


    即便師尊沒有出手將他的修為廢掉,他想繼續修煉也必須這麽做。


    師尊在那種情況下還封掉他的記憶,讓他免受內心的煎熬,可他呢,在師尊被陷害至萬人唾罵的時候非但置之不理,甚至還在背後推動讓事態更加難以控製。


    天之驕子一朝從雲端掉到汙泥裏,在仇恨的鞭策下屬於魔族的血脈被徹底激發出來,自此修為一日千裏,比曾經在仙界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曆經磨難爬到魔界至尊的位子然後發難,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嘲諷師尊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然後,無妄山一戰,師尊魂飛魄散,他識海中的封印也隨之消失,再然後,便是足以將人淹沒的痛苦愧疚。


    將他從泥沼中拯救出來的師尊,手把手教他法訣的師尊,怕他被欺負不斷給他塞法器的師尊,在他的推波助瀾之下,徹徹底底消失在天地間。


    除了師尊外,所有人都是罪人,偏偏有罪之人活在世上,獨自承受了所有的師尊卻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鎮壓在無妄山下的魔頭罪不可赦,他們同樣沒有資格說自己是無辜的,如果沒有他們的自以為是,師尊或許可以不用死。


    殷明燭握緊的拳頭迸出青筋,指尖因為太過用力嵌到肉裏滲出血跡,他卻像沒有感覺一樣,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容貌精致的小娃娃,不敢透露出絲毫屬於自己的氣息。


    他曾經做過太多錯事,幾個師伯也都知道當年的事情中有他的手筆,玄天宗並不歡迎他,所以每次都是偷偷過來,誰都不會打擾,在南華峰上坐一會兒便離開,隻是這次不知為何下意識就來到主峰附近,大概這就是上天的指引,亦或是……父子天性。


    難怪師伯們將孩子藏起來,師尊逝去已經有十年,這孩子看上去卻隻有四五歲的模樣,是繼承了他身上的魔族血脈嗎?


    殷明燭再一次陷入愧疚無法自拔,不遠處,顧清玨敏銳的察覺到樹幹後麵有人,歪著腦袋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人出來,心思一轉將手上沾到的泥土拍幹淨,輕手輕腳走過去,然後板著小臉忽然出現。


    “你是誰?躲在這裏鬼鬼祟祟想幹什麽?”


    殷明燭猛的後退一步,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應該趕緊離開,身體卻怎麽都不肯動彈,直到小孩兒疑惑的詢問他是不是不會說話,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道,“我……是你父親……”


    他已經是魔界至尊,有能力將師尊留下的孩子照顧好,如果一直被瞞在鼓裏便罷,現在既然知道了這孩子的存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流落在外。


    黑發紅眸的男人蹲下身子,看著那雙尚帶著天真稚氣的漂亮眸子,努力讓自己顯得溫柔些,“我是你父親。”


    顧清玨警惕的用藏在袖子裏的傳音符朝他們家大師兄求助,想起不久前聽到的話,將信將疑的問道,“你叫顧昭明?”


    雖然這家夥看起來挺好看,可他們倆看上去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該不會又是個騙子吧?


    不對,他的眼睛是紅色的,魔族已經打到宗門了嗎?


    小孩兒受驚的往後退了兩步,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雖然他是個小天才,可畢竟年紀還小,這人敢一個人……敢一個魔打到玄天宗肯定不是等閑之輩,三個他加在一起也不夠人家一根手指頭摁的啊。


    大師兄!救命qaq~


    殷明燭聽見熟悉的名字後心如刀絞,看小家夥有些慌亂終於意識到忘了遮掩,將瞳色變成黑色後才放軟了聲音解釋道,“對不起,我是你另一個父親……”


    這是師尊的孩子,是師尊和他的孩子。


    然而話未說完,小孩兒便被趕過來的祁翎抱去了一邊,通過傳音符將這人剛才的話聽的一清二楚的謝宗主臉色鐵青,目光冰冷的看著不請自來的魔尊,聲音中似乎帶著冰渣子。


    “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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