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裏的風很冷,江柏這通電話過去後許久都沒有通。


    正當他不大高興的豎起眉時,突然注意到遠處環宇樓下緩緩出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坐在輪椅上,肩膀上披著一件厚厚的派克服,正低垂著眼眸看手裏的手機。


    夜裏十點,新區寫字樓下靜極了,江柏幾乎能聽見對方的手機鈴聲,他手插進口袋,看著俞陸在冬夜裏,連呼出的白氣都比尋常人小許多。


    他垂眸看屏幕,不接卻也不挪開視線,隔得太遠江柏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麽,隻是心下莫名有些酸。


    司機將車開來,劉啟明為俞陸打開車門,與此同時對麵的江柏也不自覺收腿站起來。


    他索性將沒人接的電話塞進口袋,隻身穿過夜裏空曠的寬闊馬路。高大的身影從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就被對麵的俞陸注意到。


    微卷的長發被風吹得和帽緣的白毛交纏,這人好看到在夜色下都是耀眼的。他的舞台俞陸在看直播時從不轉移視線,如今卻很快就收回目光坐進車內。


    卻不想過來的江柏也一不做二不休地坐了進來。


    俞陸:“……”


    車內很靜,前座的司機先生和劉啟明都明顯有些無措。


    俞陸沉默許久:“去景湖--”


    “華禦天府。”江柏打斷他的話音。


    兩人的目光在車內交匯,司機先生調轉方向盤,將車開往景湖公館,而俞陸也淺淡地把視線轉向了窗外。


    江柏:“……”


    前座有人,有些話不方便說,但在心裏憋著也難受,江柏皺著眉頭踩踩腳下的地毯:“幹嘛不接我電話?”


    俞陸沒說話。


    “我沒決定呢還。”江柏含糊地說了句。


    俞陸眉頭擰起,看向他:“……這有什麽好猶豫的?”


    他畢竟也在這裏呆了十一年啊,誰的心不是肉長的啊?江柏心想,但這話他不好說,於是轉頭換了個方式:“換你你回去嗎?”


    俞陸的目光突然變得很冷淡,收回視線:“別問我這種問題。”


    江柏心下一鈍,偏頭看向前幾輪還每次比賽結束都來接他,如今卻連目光都不想放在他身上的俞陸。


    ……這當然不是討厭。


    討厭剛剛就不會盯著屏幕看那麽久。


    但就算盯著屏幕看了那麽久,也還是讓他不要猶豫。


    江柏心下微軟,長腿往旁邊邁開大步,身體在皮質沙發上平緩地一移,人就到了俞陸身邊,他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俞陸繃緊的肩膀:“我真的還沒決定。”


    這話說出口便是給人希望,而在這種情況下,像極了丟出胡蘿卜又開始玩人情緒的樣子。


    但江柏並不是那個意思,他想告訴俞陸自己還沒下決定,然後想讓俞陸對他說一點什麽。


    他不知道俞陸有沒有聽出來,反正對方最後說得依舊是:“別猶豫。”


    江柏視線落在這個人的後腦上,嗅著他身上的藥香,好半天,突然就下意識想說句:“我不。”


    俞陸成天說他嘴裏沒句真話,可這人自己又什麽時候說過真話?


    回想起聖誕節後那人說:“尤其沒想過喜歡你,你太危險了”、“但我沒辦法”時的厭煩樣子。


    江柏垂下眼眸,小聲道:“我想去華禦天府,我……我想劉叔了。”


    “回去睡。”


    “不讓我去我就睡車上了啊。”江柏當沒聽見,直接耍賴皮。


    俞陸這才終於偏頭看他。


    兩個人坐的位置很近,肩膀抵住肩膀,側過頭時距離僅有咫尺之遙,俞陸能看見江柏因為說話在動的唇瓣,江柏也能看見這人憔悴不少的樣子。


    有那麽一瞬間,江柏突然覺得自己當真挺磨人。


    至少老俞家和環宇,都從來沒讓俞陸陷入過這幅模樣。


    這聽上去荒謬,但實際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俞陸將環宇支撐到今天這個地步,手下員工無數,商場過客更多,可他的私生活自從從老俞家剝離出來後,就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老太太,劉叔,江柏,僅三人而已。


    項目失敗了可以重做,公司倒了也可以重來,但這三個人走掉任何一個,都是回不來的。


    可即便如此,俞陸依舊勸他走。話裏都是理智,感情去了哪裏?


    江柏看著這人不太健康的神色,一想到這全部都是自己帶去的,連聲音都忍不住放軟了一點:“行不行?”


    俞陸隔了許久,才罕見幹澀道:“江柏,你這樣真的讓我很難做。”


    江柏的目光和他相對,好半天,近乎無奈地輕聲道:“我不難做啊?”


    車內二人的視線相撞,裏邊過往的經曆和情緒都驚人地相似,連同樣話裏的緣由都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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