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urna的主編叫pinky,是帶著接下來三月即將推出的春季刊封麵來和江柏談的。


    “我們一直在等你的回應,聽說你拒絕了全部的邀約,但我這確實等不了了。”pinky語速極快。她對時尚圈的了解顯然超過了絕大多數人,連江柏的家世都略知一二,一雙濃妝的眼睛充滿了掠奪感,待他進門便直接興致勃勃地開口。


    “我希望你能接下這個工作,這對你、我、buurna來說都是絕對的好事。”


    江柏袖口折起,好看的腕骨露出,拉開椅子坐下。


    他看眼pinky,倒沒敗在女強人的氣場之下,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很自然地接上:“何以見得?”


    pinky一愣:“你不知道嗎?”


    她說著,和助理交換了一個眼神:“我的天,你真的一點都不……不是,你不奇怪嗎?網上黑你的趨勢比上一季尤行尤免狠多了,那麽多公司朝你拋橄欖枝,多少肯定都會幫你控控場,就這都擋不住……”


    江柏眨了一下眼睛。


    他之前沒太關注這些。


    “……好吧,”pinky做了個敗給他的表情說:“我直說好了,你知道黑煙,就是perique,今年預備全麵進軍國內,在找代言人嗎?”


    “這個計劃是去年後半年就定下了的。”快半年時間了,肯定已經在國內聯係上人了,誰知道半路會殺出個江柏?


    即便江柏當年參加的是perique上一位首席設計師的告別式,而如今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品牌內部也多有改革置換,但如果放任江柏繼續發展下去,不管從哪個角度想,他都絕對會成為拿下這個代言最好的人選。


    自然也就成為了其他候選人的眼中釘。


    “要不是環宇,你這個月絕對過不了這麽舒服,”pinky失笑,緊接著露出個溫和到想讓人放鬆的笑容:“我非常喜歡你,你最後一個秀台我當時就在現場,所以我可以幫你這個忙。這麽說吧,隻要你和buurna合作,我有辦法讓你聯係上perique華國區的負責人,甚至可以告訴你最近在網上放黑手的人。”


    江柏笑:“那代價呢?”


    pinky一眨眼,笑容變得意味深長:“我朋友有家公司,非常合適你未來的發展,我覺得如果你不打算簽約環宇的話,或許會想考慮考慮?”


    *


    江柏深夜落地寧城,機場外下著雨。


    下周第七期,還是小組賽。另外四個人都挺喜歡江柏在寧城的那個小琴房,所以商定後決定這周依舊在這邊訓練,不過得明天到。


    江柏提前就往回趕是為了能早點去看林星童,小孩的二次手術日快到了。


    卻不料挑的深夜飛機,把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也依舊被前來接機的粉絲捕捉到了。


    小粉絲們很會喊口號,見他出來,隔著老遠就喊了句:“江柏以後不無聊!”


    這聲音在半夜空曠曠的機場裏格外響亮。


    保鏢和保安早早做了準備,不過這些粉絲卻並不用他們太大力地拉,形成人牆固定住距離就行。


    江柏偏頭看她們一眼,紫色的墨鏡沒摘,很淺地笑了笑,簡單一句:“早點回家睡覺啊。”


    就已經夠不少粉絲尖叫。


    外邊雨聲濃重,江柏看過去,原想找之前定好來接他的保姆車,卻不想保姆車沒找到,倒是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車。


    江柏:“……”


    一看時間,半夜一點。


    機場內跟出的不少粉絲也好奇地朝這商務車的方向看,部分上回同樣來送機了的眼尖粉絲覺得眼熟:“這不是……”


    江柏利落拉開車門坐上去了。


    烏木沉香味傳來,後座的俞陸看他。


    這人就光看著,目光黑沉,並沒有說話,還是駕駛座的劉啟明先開聲:“小江先生辛苦。”


    江柏:“你辛苦,半夜加班。”


    年尾到年關這兩個月按往年一直都是環宇最忙的時候,劉啟明忙完白天,夜裏還得跟著開車。


    前座的劉啟明點開轉向燈,搖頭。


    那場車禍之後,俞陸因為工作原因需要忍著不適乘車,這種隱忍讓他性格陰晴不定了好一陣。最初那一年換了幾十個司機,後來隨年份穩定一些,私人行程也堅持隻讓老管家或者劉啟明開。


    “今天還好,沒那麽忙。”


    旁邊的俞陸才終於開聲:“去華禦天府?”


    是問江柏的。


    他搖頭:“景湖公館。”


    俞陸輕微抿唇,江柏當沒看見。長腿亂放,靠在椅背上,半束的發絲和皮質沙發粘連在一起。


    表演完連夜趕機回來很累,何況他腦海裏還不斷轉著999之前說的話。


    999說,下個月他就能回去,手術成功率很高,他大概率能在那個世界醒來。而那邊也隻過去了十一年,老方和其他醫護肯定在等他,屆時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可從頭來過哪有那麽容易?


    十七年又十一年,十一年又多少年?他被拉扯到好像停不下來。


    等待確實漫長,可對老方和其他人來說,這隻是十一年生活中的一部分,隻有對江柏而言,這是他生活的全部,而且是被迫選擇的全部。


    他在原世界剛生出點希望,杵狀指和病情複發就將他推來了這個世界,他在這個世界剛打破束縛,999又告訴他可以回去了。


    俞陸總說他捉弄人,真該讓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捉弄人。


    江柏蹙眉垂眸摸了顆糖出來,腦子困乏,不願意再去想,正想閉眼眯會,往車前一看,卻發現:“……”


    這不是去景湖公館的路。


    他頓了半天,冷不丁朝旁邊一偏眸,正好對上俞陸那雙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的眼睛。


    夜裏的車和白天不一樣,靜謐許多,即便是同一輛車同一款車香下,味道和空氣也是不同的。車外路燈晃進車內,江柏琥珀色的眼和俞陸沉甸甸的眸對上。


    不過三兩天未見,對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便像是恨不得要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江柏怎麽會不知道這眼神裏的意思?他曾經最喜歡被俞陸用這樣的目光看了。


    硬糖輕輕碰撞牙齒,忙了一天的江柏被看得沒什麽脾氣,平靜地上下一掃對方,沉聲道:“你身體好點沒?”


    俞陸睫毛觸了觸,許久,不答反問:“你心情什麽時候能好?”


    江柏玩糖的舌尖一頓,目光直直和俞陸對上。對方的聲音很沉,身上帶著點藥香,是江柏相當熟悉的味道。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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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麽一瞬間,江柏因為對方沉穩的聲音唇好像抿了一下,他很快就將頭扭向另一邊:“也沒有太差。”


    俞陸盯著他後腦半天,蹙眉想問是不是當真永遠也等不到他一句真話,但話到嘴邊想起剛剛江柏一瞬間的表情,還是換了:“今天晚上還有時間,到家可以陪你下棋。”


    江柏唇角一扯。


    有個屁,到華禦天府都得夜裏兩點多了,誰要跟他下破棋?


    ……心裏是這麽想,但還是止不住有點難過。


    這也能算書裏的設定,書裏的角色嗎?一個個明明都真實得要命,然後擺在他麵前讓他選。


    這能怎麽選?


    車一路開到華禦天府,當江柏看見別墅外笑眯眯站著,已經兩鬢斑白的老管家時,終於繃不住,心下驟然一縮:“……哥,我和你說個事行不行啊?”


    *


    那天夜裏,兩人進書房待了很長時間。


    俞陸從老俞家搬出來後就一直長居在華禦天府,這人並不愛換地方住,身邊的傭人也不喜歡變,像是在以這種方式抵消萬變商場給他帶去的消耗。所以江柏對華禦天府其實非常熟悉,最開始那幾年他甚至就住在這裏,最近幾年才靠自己偷師的錢買的景湖公館。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他都去過,包括俞陸的書房和臥室。


    兩者都是激增厭惡值的好去處。


    進來後總能想起挺多以前的事,裏麵的一桌一椅,全都不像是簡單的書中世界。


    桌上放著老管家早早準備的茶水,江柏坐在客座上,俞陸的輪椅停在他身邊,房間開了暖氣,溫度很舒適。江柏剛開始其實沒想到要用什麽樣的語言去描述這麽荒謬的事。


    但好在他和俞陸認識的時間太長了,這人理解能力太好,又足夠了解他,總能在江柏說到堵住不想說的時候,給他拋出一個讓他能說下去的話頭。話頭雖然簡短,但平和的語氣卻展現了俞陸的耐心。


    不自覺間,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俞陸從最開始的耐心幫江柏捋邏輯,到後來聽見江柏這十一年的緣由時眉頭漸漸蹙起,再後來聽說係統的設定時麵色緊繃,最終到二月回歸時看不出神色。


    江柏見狀突然就有點後悔。


    他認識這個表情,越是麻煩棘手,俞陸的情緒就會內斂得越厲害。車禍、處理老俞家、環宇危機,都是這樣。


    想讓理智占上風,感情就必須往下壓,俞陸對自己的情緒夠狠,往往能壓到不像人,宣泄也不如常人明顯。


    江柏每次看見他這種表情,都會覺得他累,如今亦然。左右想想,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俞陸完全幫不上忙,何必要把這個人拉過來告訴他你所在的世界其實是一本書?


    常人都接受不了,俞陸更不能。


    往日的一切都是他一點點磨過來的,如今突然告訴他,痛苦是因為作者落了筆,好不容易拚來的成就也是因為劇情如此安排,委實太殘忍了一些,比江柏更像個玩偶。


    別說俞陸本人,江柏都不樂意信。


    ……這一個小時的敘述,帶來的唯一正麵影響,似乎就隻有他心裏稍微舒服了一些,有什麽情緒發泄出去了,一如過去。


    而接受者依舊是俞陸。


    這個意識讓江柏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骨節。


    而俞陸聽完江柏的講述後則沉默了許久,久到江柏開始愧疚,撓耳朵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開個玩笑把這個事兒蓋過去時,俞陸才終於像是讀取完畢般抬眸看向江柏。


    “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麽?”


    “是不是太荒謬了?”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江柏一時哽住,倒是俞陸率先回應:“是的。”


    “所以也意外地……能解釋通順你的行為。”俞陸情緒難明道,隨即抬眼看江柏:“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麽,手術成功率?”


    江柏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這個人又在壓製情緒,以至於某一瞬間他更不懂自己到底為什麽非要把這件事和俞陸說了。


    能說的人其實很多,論壇、奮鬥天明、七雁語,誰都行,哪怕陳金。而且和這些人說完後,他很輕易就可以將這件事圓成一個玩笑,可他偏偏選擇了和聽他說完後必定會當真的俞陸說。


    ……為什麽呢?


    江柏垂眸想了許久。


    可能因為他覺得自己其實不是一個特別厲害的人吧。在原世界裏活到最後也沒什麽朋友,日日沉浸於音樂封閉自我,關係好的僅老方和醫護人員而已,來到這個世界也花了足足十一年才最終鼓起勇氣打破束縛。


    他不夠果斷,不夠狠絕。


    在同樣的問題上,俞陸或許會看得更明白,做得也比他更好,更快。


    所以他想借俞陸的理智幫他看清楚自己的情況。


    然而這其實就……很殘忍。


    可江柏還是會下意識想問他,甚至會看著地板,小聲把問題說得更清楚:“我在想我到底回不回去?”


    “當然。”俞陸很快就給了他判斷,那雙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台計算機:“按照你的描述,手術有成功率,世界沒有存活率,當然要回,這不應該是個問題。”


    江柏猝不及防地抬眸。


    書房裏的台燈亮得輕微,這人脊背筆挺,靠向輪椅,手肘抵住扶手,在身前交合。這看著是一個高高在上,叫人感到距離遙遠的動作,但同時也是一個防衛性的動作。


    他的眸色很沉,聲音很穩,身體明明不怎麽樣,但看上去卻永遠可靠得要命。


    江柏回想起這些時日,甚至這些年下來的糾纏,感受到他和自己拉遠的身體,幾乎本能地反問了一句:“那你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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