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遇上的司機師傅是個熱情性子,回程一路兩小時都在不斷和江柏說話。


    正好下班了的江柏心情不錯,於是師傅說話他捧場,關鍵時候還鼓掌,兩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極其和諧地到了目的地。


    臨走時,跑了一早上車,但疲憊全給聊沒了的師傅高興地提出要加江柏微信。


    “真的小帥哥,我覺得我和你特有緣!這聊天聊我心窩子裏去了!有空一塊出來吃燒烤啊,你再給我講講那個什麽什麽藝術唄!放心,就吃個飯,叔平時肯定不打擾你!知道你們年輕人忙!”


    司機師傅說這話時好像還挺不好意思的,手機屏幕一個勁在身上擦。


    他以前也沒這麽直接加過顧客,生怕江柏會拒絕。


    卻不想江柏彎起唇角很是爽朗地直接掃了他的二維碼:“行啊,到時候哥你空了喊我就行。”


    頓時年輕一輩的師傅樂騰地在駕駛座上嘿嘿嘿地扭了扭。


    見江柏轉身進店,想起什麽,連忙轉發了條消息給新加的好友,並給其備注“小帥哥”。


    *


    江柏下車後踏進的是一家甜品店。


    這家新開在繁華市中心的甜品店麵積寬敞,裝潢非常華麗,門口站著一大兩小三個可愛長耳兔模樣的玩具。


    其中一個小的耳朵上別著粉嫩的蝴蝶結,白白的爪子和另一隻穿藍汗衫的小兔子一起指向店門,像是吵著嚷著要進去吃蛋糕一樣,頗有幾分滑稽。


    門牌上刻著“sweetsweet!”的圓形花體字。


    這張傳單是江柏昨天回家時接到的,上邊的圖片看上去不錯,所以他便計劃今天下班後過來品嚐一番。


    江柏身高腿長,肩寬腰窄,足有一米八六,比例非常優越。常年鍛煉的軀體哪怕穿了衣服也能看得出硬朗挺拔感,再加上身上矜貴的氣息使然,即便下車時便戴上了提前準備好的帽子和眼鏡,也依舊在進店的一刹那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收銀台後的女生看見他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聲音都比平常甜了好幾分。


    “歡迎光臨!sweetsweet!先生您想要點什麽呢?”


    江柏衝女生一笑,隨即要了一份重磅推薦的帕芙洛娃,一份雪山舒芙蕾,一份沙拉,一杯果汁,然後便徑直走向窗邊,拉開椅子懶散地坐下。


    也是這時候江柏才看見司機師傅剛給他發的消息。


    那是個教人如何在這家新店打到最多折扣的帖子,花裏胡哨的內容一看就不是師傅這個年紀會看的,往下一翻。


    備注果不其然是:“xx……x,這是我女兒的會員卡卡號,新店時期好友辦卡吃東西都能額外打七折!”


    江柏微信裏的好友不少,但他在俞陸那站了一上午,消息列表內除了司機師傅以外,卻是一條新信息都沒有。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完帖子後支著腦袋給師傅回了句:“謝謝師傅,燒烤我請您,一會開車注意[呲牙]”。


    服務員就將他點的甜品率先端上桌了。


    坐在玻璃窗前的江柏放下手機,用勺子順手掀開雪山舒芙蕾的一角。


    柔軟的奶油立時順著被扯開的酥軟麵皮向外緩緩流出,江柏取了一勺,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軟綿觸感混著鬆軟的麵包在舌尖上彌漫開,帶來延綿不絕的絲絲甜意。


    美食是真的能讓人心情變好,江柏看著窗外的豔陽天,吃著剛點的甜品,內心一邊期待一個月後,一邊順手就給俞陸打卡似的發了條信息。


    而與此同時,一輛黑車從甜品店對街駛過,停在紅綠燈前。


    副駕駛上的劉啟明正沉聲匯報工作,詢問到因為今早的複健停掉了一個重要會麵,之後是否要安排時間補上時,劉啟明好半天沒得到答複。


    於是他下意識抬眸朝車內鏡看去。


    就見坐在後座的俞陸目光正看向窗外。


    作為這本書的主角攻,俞陸的長相自然很是優越,且非常符合原文的人設。


    黑發如墨,寒眉鳳眼,眉尾上揚,薄唇微抿,雙目間十足上位者的威嚴。但因為下肢受創,常年依賴輪椅,那雙淺薄的單眼皮下還透著些許陰鷙和戾氣,好像隨時能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此時他的大半邊麵頰隱在路邊樹蔭下的陰影裏,如鷹隼般的眸光卷著叫人呼吸都不自覺放輕緩的陰沉。


    劉啟明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自家老板這幾年脾氣變得比之前更難以捉摸了一些,但剛剛明明還正常著啊,這怎麽回事呢?


    他於是不自覺順著俞陸的視線望去,看見了對街那家新開的甜品店。


    這條馬路很寬,隔得距離有點遠,劉啟明一時間沒看出那家甜品店有什麽特別。


    倒是俞陸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垂眸一看,是江柏給他發的微信。


    依舊是可憐巴巴的語氣。


    “陸哥哥,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嗎?你這段時間總是不理我,我好難過,好擔心你的複健喔,下次理理我好嗎,我已經反省很久,難過得快哭了……[委屈][委屈]”


    俞陸看到最後,掀起眼皮,剛巧看見對街甜品店內的江柏放下手機後又吃了一大口蛋糕,雙手捧著下巴展露出吃過美食後無比愜意放鬆的姿態。


    “……”


    前座的劉啟明還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這馬路太寬了,他隻能看見店名,和玻璃窗內依稀坐著的幾桌人影,他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但老板既然兩度看向那家甜品店那就一定是甜品店有什麽問題!


    遂緊張試探:“……先生,您,您想吃嗎?”


    俞陸把手機一閉,後座的氣壓立刻降到最低。


    劉啟明呼吸頓時忍不住一窒,發現有問題的竟是他自己!


    然後隔了許久,膽戰心驚尷尬到要摳城堡的劉啟明才聽見俞陸聲音極冷道:“開車。”


    二字話音落地,車內直接由秋季午後暖陽切進了深冬。


    *


    這次輪到江柏覺得,一定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因為當他第二天再揣著王婆婆熬好的鴨湯和一張新傳單來華禦天府,打算把昨天完美的工作安排再重演一遍時,他-竟-然-沒-被-趕-出-去!


    哪怕他按人設在門口又喊又叫又拍門鬧騰了快三小時,他也依舊沒有被趕出去!


    不光如此,俞家的管家老劉還給他送了杯茶水來。


    看看那和藹又慈祥的笑容吧,簡直就好像是在說:“叫吧叫吧,沒關係的,先生沒讓你出去就說明喜歡聽,喝了水繼續,乖。”


    江柏:“……”


    書外媽媽粉們的擔憂原來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主角攻終於趕在主角受還沒正式上線之前就出現變態跡象了嗎?


    也就是說接下來一個月的任務可能會暗濤洶湧?


    工作難度驟然上升了!但劇情裏壓根就沒寫啊?也沒有敘述他作為炮灰迷弟麵對這樣一個漸漸變態的主角攻會有什麽對應情緒啊!偏偏999還出差未歸,他孤家寡人實在是很難應對––


    江柏委屈巴巴地一癟嘴,接過水杯喝了口。


    矯揉做作地謝過老管家,江柏想了想,什麽也不管地再次把嗓子掐到最最惡心的調調,用一米八六的身軀喊出一米六八的少女聲姿:“陸哥哥,陸哥哥,你到底怎麽樣了呀?我擔心地快不行了嗚嗚嗚––”


    不管了,999說過,炮灰受打不過主角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察覺不到主角攻真正想要的是什麽,那他就索性裝作什麽也意識不到,以不變應萬變!


    江柏又這麽喊了七八|九句,門才終於從裏邊打開。


    看看時間,比正常結束要晚一點。


    江柏覺得能在他這樣聲波中存活並堅持複健的俞陸簡直神人。


    率先出來的理療師再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次哪怕有專業素養,也古得不淡。


    江柏內心冷嗬。


    怎麽,又被他高超又完美的業務能力打動了嗎?


    雖然讓理療師厭惡是日常需要完成的小支線,但俞陸是主線,一旦他在,任何小支線都必須得往後排。


    於是江柏沒有多看理療師,目光直直朝裏邊的望去。


    功能房內的空間很大,所有複健器具都齊全。


    擺在最靠窗的是兩道單杠,旁邊則有序放著一些計數器和其他腿部器械,以及靠在角落箱櫃裏的幾副黑色拐杖。


    這些江柏這麽多年跟下來已經習以為常了,不需要多瞧,所以當他看進房間時,是直奔俞陸的。


    這人此時就坐在輪椅上,脊背挺得很直,但頭卻微微低著,目光垂落,好像正在慢慢撫平腿上的衣褶。脖頸處和脊柱交接的骨骼突起伴隨著他的動作在敞亮的陽光下有些明顯。


    他結束訓練應該有一陣了,緊貼身體的衣服上雖然還有汗漬的痕跡,但胸腔的呼吸卻並不算劇烈。


    上半身一件簡單的汗衫,下半身是很長的運動褲。


    不是複健時穿的,應該是結束後換上的。


    這人一向如此。


    穿書十一年,雖然俞陸是江柏永遠遙不可及的甲方,但老實說,他對俞陸並沒有多少反感。


    俞陸從遭到背叛到成立自己的公司變成一方勢力,從雙下肢失去知覺到通過複健一點點好轉,江柏是一路看過來的。


    或許是原作者對這個人物塑造得實在過關,也或許是這人確實在他麵前存活了十一年,總之他呈現在江柏麵前時是真的非常真實,和無腦的自己一點也不一樣。


    江柏對他生不出什麽厭惡,甚至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惺惺相惜。


    不過––


    這是內心深處的。


    而江柏現在正在上班。


    雖然覺得甲方爸爸很可憐,但作為每天拎著雞湯跑業務的社畜可不能因為和甲方爸爸共情了就耽誤自己的工作!甲方爸爸被不被他共情都依舊是甲方爸爸,而他耽誤了工作可是會受到懲罰的!


    於是下一秒,江柏就直接略過理療師,飛進了功能房,流暢掏出有備無患的上等蠶絲手帕,疊成小方塊湊到俞陸額邊,企圖為他擦一擦溢出來的汗珠。


    乖乖,已經沒有什麽汗了。


    但江柏還是得擦!


    你沒汗我還擦,這也是一種不合適!


    一邊擦,還一邊癟著臉醞釀許久沒被獲準進這間房間已經有些生疏了的說辭:“……陸,陸哥哥你痛不痛啊,肯定很痛吧?我都心疼壞了,怎麽不讓我進來呢?我看不到你好心痛哦,啊,我知道了,陸哥哥是不是擔心我看見了你這樣會更心痛––”


    江柏話還沒說完,手腕就突然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


    下肢癱瘓不會對上肢造成太大影響,甚至因為對比,會顯得上肢力量更驚人。


    俞陸從一開始就堅持運動,所以即便一直依靠輪椅,上半身看著也不比正常人消瘦太多。寬大的肩胛雖骨感明顯,看上去也依舊可靠又有力。


    如果不是因為怕給下肢帶去太多負擔,理療師不允許他過度健身,江柏覺得俞陸恐怕能把自己上肢練得比一般人還要強壯。


    從這人指節分明的手就能看出來了,大而有力,掌心內覆著一層薄薄的繭,五指每一根都比江柏要粗大一些。


    讓江柏幾乎瞬間就想起了俞陸第一次用這雙手把自己緩慢撐起來的樣子,話音一滯。


    房內變得安靜下來。


    於是也就更能清晰聽見俞陸接下來那仿佛從地底深處爬出,隱隱夾著戾氣的一句:“心痛?”


    劇烈運動後的唇倒是難得多了一絲血色,可這象征著鮮活的血色在冰冷的功能房內卻依舊寒冷得叫人窒息。


    黑色的眸光從縷縷粘連在一起的黑發下透出,也不知是不是剛剛複健太疼了,俞陸抓住江柏手腕的力道毫無分寸,說完那兩個刺耳的字眼後依舊在一點點收緊,嗓音暗啞譏嘲:“有多痛?”


    江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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